赵煜风摇头:“没有,只是院首说男子行房前后需忌辛辣。”
那行吧,这些清淡菜也挺好吃的,我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虽然屋里只剩下我和赵煜风两个人,但我竟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也不大敢去看他的脸。
昨天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大概也因为昨天抽疯似的消耗了太多能量,今天脑子都成钝的了。
赵煜风也没话,安安静静吃完饭,赵煜风说带我去个地方,替我披上披风,让我替他提着个小篮子。
外边仍旧飘着小雪,赵煜风带着我出了门,没让人跟着,就我们两个。
起初他要抱着我走,但我觉得走路还是能走的,坚持自己走,于是赵煜风打着把纸伞,两人牵着手在薄雪里慢慢行走,其间遇见太监宫女无数,朝我们行礼——他们无一不偷偷好奇地望向我和赵煜风牵在一起的手。
这感觉还挺不错,谈恋爱么,就是想被别人看到。
我忍不住晃了赵煜风的手两下,赵煜风偏过头来,嘴角难得地露出一抹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有一种明显的被击中的感觉,一阵麻麻酥酥的。
一路上忍耐,直到赵煜风走到后宫深处,带我转进一间无人的院子,我才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赵煜风你刚才那样笑好好看,你再笑一下好不好?”
赵煜风脸又红了,眨了眨眼,嘴角动了几下,看起来却只像面部痉挛。
我有点儿失望:“……”
赵煜风偏头看着我,咳了两下,道:“不大会……这种笑,你既喜欢看,我,我以后多练练……”
我眼眶瞬间湿润了,心中一阵温暖的感动,冲着赵煜风笑了笑,道:“没事没事,我会笑,一个家里有一个会笑的就可以了。”
赵煜风嘴角又扯了一下,这回是个略显自然的弧度,虽然痕迹轻得像迅速融化的雪花。
“你笑好看,我笑不好看,但你喜欢看……我就学。”赵煜风牵着我的手绕过门内照壁,朝主屋走去。
看见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屋子,我这才发现他带我来的是冷宫。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清晰了一下,我道:“煜哥哥,这里其实是,是你……”
赵煜风轻声道:“我娘亲生前住的地方,她在这里生下的我。”
于是我也知道他让我提着的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了——想必是纸钱供品一类。
我们在主屋里的供桌前插上线香和香烛,点燃了纸钱烧在铜盆里,又摆上一碟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水果,和一碟炙鹿肉。
对于一个皇帝的母亲来说稍显简陋了,但赵煜风现在确实不能大张旗鼓地祭拜他的生母。
“她也不在乎这些,”赵煜风淡淡道,“我只是想带你来这儿待一会儿,让她看看,她儿子如今身边终于有人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一边往铜盆里搁纸钱一边道:“阿姨您好,我叫谢二宝,您应该知道我,我以前就在这儿打扫您的屋子,实在对不住,我现在是您儿子的男人了,我们俩搞了断袖,但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对他好的,虽然是断袖,但是我们两个已经互通心意,以后我会教他笑,教他说人话,他这张嘴可不会说人话了……”
赵煜风:“啧。”
我不满:“干嘛,我和阿姨聊聊天还不许吗?”
赵煜风看着我:“叫娘亲,或者母妃。”
行吧,虽然还没结婚……算了,我和赵煜风这辈子哪能结得了婚呢?和宦官成亲,御史台的言官上的弹劾折子都能把我给埋了。
“娘亲,”我道,“我们会好好过的。”我在这里待多久,我就会对赵煜风好多久。
烧完之前我们又坐了一会儿,榻上没有软垫,赵煜风打开柜子拿了一个出来给我垫着。
“那次我来找你,见你唱着歌在烧纸钱。”赵煜风忽然问道,“你是在祭奠这冷宫的主人吗?”
那是好久之前了,当时我是在祭奠赵煜风他娘吗?不是,并且现在说不太合适。
我也想到了一个问题,用问题回应问题道:“那次在燕青山,山上那座坟包……”
赵煜风眼神闪烁一下,流露出心虚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转移道:“回殿里去了?”
看样子他的答案也不适合现在说。
我表示同意。两人仍旧牵着手回去,赵煜风将我手在手掌里攥得紧紧的。
刚一回到殿里,传话太监便有一则消息。
“谢公公家里人托人送信进宫来,问您想不想家,说家里现在宽裕了,要赎您回去。”
“啊?”来这儿好几个月了,我自认唯一的亲戚就是管公公——干亲。现在突然冒出家里人来,还说要赎我出宫,我真是受到了惊吓。
那谢家手头再宽裕,能宽裕得过皇上吗?而且这家人对于我来说,根本不认识,是完全的陌生人。
正想回绝,赵煜风却在我耳边道:“虽说谢家人其实与你没有关系,但你若想家了,想感受感受同家里人相处的温暖,倒是可以回去看一下。”
是哦,他这么一说我又有点儿动心了,确实我很怀念温馨的家庭生活,虽然把儿子卖进宫来当太监是很残忍,但我用了这副身体这么久,却对他的身世他的家人毫无了解,心里还是好奇的,也许谢家人也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呢?
可是一个人回去又有些怕,毕竟谢家人我都不认识,我转头看向赵煜风。
短短一瞬,赵煜风领会了,道:“朕微服,陪你一道去?”
第104章 冯大人,您的官职,比京兆尹高吗?(剧情)
马车缓缓驶过热闹喧嚣的朱家桥,继而到了南斜街,我撩着帘子,在街上找一家叫“谢大年店”的饭店。
前两天我回了那条口信说我过两日会回来看一看,且为了避免麻烦,告诉他们我因一次意外脑袋受伤,已将入宫之前的事都忘了,谢家又陆续往宫里送了两封长信,细细说明我入宫的原因,以及我入宫之后家里情况变化。
原来那个时候谢二宝的父亲病重,母亲重病身亡,祖母也疾病缠身,家中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和十七岁的女儿谢小环。
先前给母亲治病下葬已花空家里积蓄,还欠了债,仅靠两个少年人在外挣些微薄的苦力钱不足以支撑父亲的药钱和家中口粮。
此时唯一的路就只要姐弟两人去卖身,但谢二宝不忍心看姐姐卖身进大户人家当丫鬟,怕被主人看中了遭欺负,若是再碰上那厉害的正妻,说不定连活路都没了,便自己选择了卖身进宫,想着说不定来日还能挣个好前程。
只可惜谢二宝在净身台上时里子就换成了我谢洲,而我对他的打算一无所知,本来分到还算不错的御厨,结果却主动和刘双九换到了毫无前程可言的冷宫去。
好在现在也误打误撞,当上了司礼监秉笔,算是实现了这身体前主人的愿望了。
“是不是这家?”正思绪飘散,忽然赵煜风拍了拍我肩。
我回过神去看,只见马车右前方确实出现了一家挂着“谢大年店”幡子的饭店,紧挨着一条小巷的巷口,和信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刚从马车上下去,便有一妙龄女子从店里出来,冲我大喊了一声:“二宝?!”
我定睛一看,见那女子眉目明亮唇红齿白,穿一身粗布衣裙,抿着唇,双眼湿润发红地看着我,一张脸和我有七八分相似,想来必是谢二宝的姐姐谢小环了。
“姐。”她眼里含着的情感使我内心触动,我走上前去叫了她一声。
谢小环眼泪当即淌下脸颊来,冲过来当街抱住了我。
接着门内又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和一个系着围裙眉目俊朗却沧桑的中年男人,皆红着眼睛以激动目光看着我。
这是家专门卖熟食的铺席,店面很小,不设堂食,听谢小环说是专做巷子里小妓馆还有底层做苦力的人的生意,付了钱直接把盘子端走回家去吃,吃完再送回来,比堂食的饭店卖得便宜些,也少些活,可以不必花钱招伙计。
我们来之后,谢大年便把今天的生意暂时歇了,关了前店的门,将我们引至后面他们居住的屋子喝茶烤火吃东西。
屋子也不大,一间厅堂小小的有些暗,左右挨着两间厢房是谢家的,对面的几间屋子则住着另一家人,也是在这儿做生意,两家共用一个天井。
“从前咱们家不住这儿,住靠城门那边的巷子里,你还记得不?”谢大年问我。
我摇摇头,我对原身进宫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谢大年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进宫后,小环用你留下的钱带我去看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说是原先从宫里太医院出来的太医,病看好了钱也花光了,还像从前那样,在家里做点儿水饭熬肉去街上卖,可挣的钱只够糊口,连你姐的嫁妆也攒不起来……”
谢小环红着脸抢了谢大年的话:“但有一日,你道神不神奇?街上居然下起了铜钱雨,就在靠河边的那条街,我正巧那日在那条街上卖吃的,捡了不少铜钱,甚至还捡到了一锭金子!”
河边那条街?该不会是我下的铜钱雨吧?这就太神奇了。
谢小环继续道:“起初我在原地等来着,但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来寻这金子,第二日也没有,我便同爹和祖母商议,留下了这枚金锭用来做生意,也没有上交官府,反正官府里面也没什么好人,白白便宜了他们倒不如自己留着,所以咱们家才搬到这边来,换了房子开店做起了生意,这里地段好……”
谢大年看了一眼赵煜风的脸色,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谢小环的话:“小女不大会说话,请冯大人见谅。”
谢小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冯大人是宫里的侍卫大人,和官府不是一伙的,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赵煜风面无表情:“无妨,你们继续说就是,在下在御前当差,若几位果真知道些官府的龌龊勾当,也可告知在下,待在下回宫后可以转达给圣上,京畿之地的府衙若有不法之举的,可是大事。”
话音落,我注意到谢小环、谢大年和祖母的表情都有微微变化,谢大年更是和祖母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厅堂里安静半晌,谢大年笑着换了话题,又过了会儿,谢大年起身去张罗午饭去了。
午饭很丰盛,都是店里卖得好的菜,撺肉羹、煎鱼、香葱煎豆|腐、炙兔肉之类,味道很不错,和宫里御厨出的膳食相比没那么可口,却另有一番亲切的味道。
我怕赵煜风吃不惯,时刻注意他,照他的口味替他夹菜,却见他还挺适应的,比我还多吃了一碗饭。
祖母看着我们笑着道:“二宝,你和这位大人感情似乎很要好。”
我怕他们看出什么来,收回了在桌子底下骚扰赵煜风大腿的手,道:“是啊,我们是好兄弟来的。”
吃完了饭,又上茶,坐着一块儿喝茶说话。
谢大年提到要赎我出宫回家来过日子的事,我拒绝了。
“我如今在宫里过得很好,有大珰赏识我,收我做了干儿子,得了个清闲的职位。”
“但你们提出要赎我回家,我很感动。”因为这个家至今看着也不甚富裕,赎宦官出宫,需要多处打点,得花一大笔钱。
“可宫里毕竟暗流汹涌争斗多。”祖母目露担忧,“再者你还这么小,没有家人陪伴,在宫里一个人生活多孤苦……”
“他不孤苦,宫里有我照顾他陪着他。”赵煜风硬生生地插了一句。
“是的是的,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冯大哥特别照顾我,真的。”从床下到床上无微不至地照顾,“而且我已经习惯宫里的生活了,我如今已经是个太监,还是在宫里待着比较惯。”
他们便不再提,中间谢大年离开了厅堂一趟,不知做什么去了,临要走的时候谢小环给我们包了一大包家里做的菜干肉脯之类。
我们拿着东西起身要出门了,却没听见他们说些相送的话,三个人互相看着,像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赵煜风也看出来了。
谢小环咬了咬唇,横了心的样子,问道:“冯大人,您的官职,比京兆尹高吗?”
我和赵煜风相视一眼,心里明白他们可能要揭发京兆尹什么。
赵煜风道:“比他高,有什么事请说吧。”
谢小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和谢大年一起带着我们到隔壁厢房,把角落里一个竹筐拿开,继而拉住木地板上的一个拉环向上一拉,露出一个地窖入口来,说让我们稍等,踩着梯子爬了下去。
没多会儿,底下传来两个人小声交流的声音,听着另一个人像是男的。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谢小环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上来了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猛地一看,竟然也和我有三四分相似。
我登时困惑:“这是我弟弟?”
少年还未说话,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民梁文,无父无母,自小在慈幼局长大,按例到十六岁时便可离开慈幼局自谋生存,不想十四岁时却被慈幼局卖到了……小倌馆,请冯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
赵煜风脸色一沉。
谢大年和谢小环也跟着跪下,谢大年道:“草民有罪,梁文乃是官府通缉的逃犯,但草民见他和二宝有几分像,不忍心让他被官府抓走,这才藏在家里地窖中,再者,他确实是有冤情……”
“若确有冤情,你们无罪,起来说话吧。”赵煜风道,“此事与京兆尹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