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独闻人晏觉得,这样的阿寻,平白招他心疼。
“你要是敢不在乎,”闻人晏瞪了瞪眼,眉头揪到一块,摆出一副以往闻人竹雨会教训他时的样子,他恶狠狠道,“我……我就打你手板!”
说着真的在殷寻惊愕间,将殷寻的手心往自己的方向翻开,凶巴巴地往上面打了一个手板。
“啪……”
可这所谓的手板,只是轻飘飘地在殷寻的手心上擦了一下,就连响声都不怎么清脆。
“怕了吗?”闻人晏一脸正色地问道。
殷寻感受着方才闻人晏指尖擦过他掌心的热,像是能传递到他的心室,将其内本就所剩无几的寒冰给尽数融化。
他无措地点了点头。
闻人晏又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殷寻望着面前哪怕未着浓妆,却依旧明艳的闻人晏,忽感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与明月相当。
他心问,有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如何让他不温柔?
作者有话说:
给闻人晏和殷寻二人都颁发恋爱脑奖状
第50章 说法
如果给温晚意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辰起夜。
虽说,这也不是他能说不选择就不选择的。
温晚意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将他半路拦了下来的闻人晏,心想他这回怎么不是在梦游杀猪,反而极为清醒呢。
他没好气地问道:“有什么事是非得大半夜说的?”
闻人晏方才虽然只是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珠子, 但此时眼中还是有些干涩。
他道:“我睡不着, 我有心事。”
“……你有心事该找你的殷少庄主,不该找我。”
“我不能碍着阿寻歇息。”闻人晏理直气壮, 完全没提他其实刚刚才从殷寻那出来。
他拿出了白天暗自写了一通的纸, 对着那涂涂改改地痕迹,坦言道:“我想与阿寻成亲。”
温晚意打了个呵欠, 想快点结束这个大半夜诉说心事的环节,不客气道:“你这不是还跟人只是好友吗,怎就开始惦记起这事了。”
“我们已经好上了。”闻人晏一说到这, 脸上立即笑开了花。
这特没出息的神情偏偏安在他这张脸上还特别勾人, 就连温晚意都一时愣了神, 可旋即又起来了些许精神,八卦道:“什么时候的事?”
“早晨,阿寻说愿与我做有情人。”
“娘亲曾与我说, 虽然也有世家娶男妻的传统,但那被娶的人大都会遭人非议。”
何清池知道闻人晏心悦殷寻这事, 也是在三年前。
当时家中长辈给闻人晏强行塞人, 害得他跳窗逃跑, 而他隔天就在摘星桥市上公开断袖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何清池的耳中。
她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地与闻人晏说:“你要是不满他们这么做, 你可以直接与娘亲说, 而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坏了自己的名声,还让别家公子难做,我知道大哥与饮雪剑庄有嫌隙,但……”
“确实有些生气,我可是得为阿寻守身如玉的。”
“……晏儿你这是在跟娘亲说气话?”
闻人晏摇了摇头,低头不语。他除了对殷寻的事外,很少会去胡搅蛮缠。所以两眼一闭,放弃解释了。
做娘亲的最是懂自己儿子什么德行,眼见着他这个样子,何清池多少有点明悟过来,他儿子闹的这一出,好像是认真的。
她犹豫道:“可这饮雪剑庄的少主……与你一样,同为男子。”
“孩儿就是喜欢殷寻,并且也只喜欢他一人。”
何清池面露难色。她出身士族,因祖上的功绩勉强被封为了郡主,性格可以说十分天真和善,同时也十分溺爱自己的这位小儿子。
只要不涉及原则与品行,从小到大,无论闻人晏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可能的满足。即使此时已经震惊到了极点,依旧不愿意与闻人晏言重。
“真的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她问。
闻人晏摇头:“没有。”
“你让娘亲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先出去吧。”
她这一想,想了有很长一段时间,直至不久前,才总算想通了些许,去找闻人晏讲说起许多需要考虑的利弊,问起了许多打算。
“你说,我真要向阿寻提亲的话,他会不会介意。”闻人晏沉重地向温晚意问道。
“还是说等阿寻来跟我提亲,我倒是不介意嫁给阿寻,但我家中有些难办……再说了,万一阿寻想不起来这茬可怎么办。”
“既然你们都心意相通,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他说,”温晚意没有他这么弯弯绕绕,纳闷道,“我觉着他不像你,真要介意或者不愿意不会藏着捏着。”
“那不行,这不显得我很猴急吗?”闻人晏义正言辞。
温晚意无语:“你觉着你现在就不猴急了吗?”
闻人晏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怎么算都已经过了将近有七个时辰了,怎么能算猴急呢。既然两情相悦就该早些拜高堂,从此白头相守日日不分离,这分明就很水到渠成。
“不过说真的,你大可心安,按殷少庄主的为人,他若当真心中有你,应当不介意受这点小委屈的。”
“不行。”闻人晏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阿寻对很多事都不上心,但我得替他上心,”
温晚意人还犯着困,听不清他的低语,刚想喊他再说一遍,就听他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生来就比许多人要更富贵,有一个被高门子弟称颂品德的父亲,娘亲是备受尊宠的皇亲,师父、义父……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侠,自小除了我自己惹出来的磕碰,都没能吃上过什么苦头。”
温晚意神情一木,问道:“你这是在炫耀吗?”
“不是。”闻人晏答得很平淡,“我只是觉着,这世上怎就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尤其是落在殷寻身上,他会觉得尤其不公平。
闻人晏目光转向面前摆放着的灯烛,想起他从前在饮雪剑庄里,看见过的那盏七蕊兰花灯。
那是曾经他在殷寻房中,看见过的唯一一件还算得上精致的摆件,可即便如此,倘若有人仔细瞧上一瞧,就会发现那灯盏上其实有许多的破口,像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
当时见闻人晏上下打量着那灯盏,满脸都是好奇,殷寻不知怎得,也跟着坐在了桌子的对面,一同盯起了这盏他已然看了许久的灯。
两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隔着一盏灯,趴在桌上,说起了更早的往事。
“父亲从未教我识字,所以早前……我什么都不会。”殷寻当时说着,言语间暗藏着些许失落。
不会认字,不会用剑,仅是偶尔看见庄内其他弟子练剑,可以跟着拿起枝丫比划。也是在这比划间,被经过的沈老先生看见,一时心热,过来提点了几句。
“是先生教了我些字,给了我笔墨,一本他从藏书阁中拿出来的剑谱,让我闲时可以抄学。”
“但先生不知,我房中无灯,白日里要做庄内杂物,夜里又太暗。父亲也不高兴我在庄内随意走动,所以起初,我学得很慢,无论是字,还是剑。”
殷寻轻轻地触了一下那灯烛,“这是庄内设宴,因太过破旧而须得换下的灯台,本该是要扔掉的,但被我捡了回来。“
就靠着这么一盏小灯,练得一手会让闻人晏爱不释手的好字。
这么好的阿寻,怎么就被这么对待,太不公平了。
闻人晏没有打算将殷寻的事仔细说与温晚意听,所以温晚意不知道个中的弯弯绕绕,此时他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骂道:“你果然就是在炫耀。”
他摆了摆手,手背刚好砸中了一旁的什么,转头一看,才发现他身后插着一瓶唱暖花。
“你们这怎么这么多这玩意?”温晚意叫嚷道,拿指尖戳了戳身旁的唱暖,将它推离了些许。
“还好吧,”闻人晏闻言也伸手点了点那花骨朵,“这不是挺好看的,询英台上还有更多呢,密密麻麻的。”
询英台是两月后武林大会召开的地方,在楚水城的郊外,并非像它的名字一样只是个台,它相当于是个山中小镇的模样,可容纳数百人。其后方有整片专为来往侠士准备的小居,两人一室,随时都可以直接付房费入住,是闻人晏特意弄出来的一门生意。
而此时的询英台上,在杨幼棠的布置下,不仅每一小居都妆点着这唱暖,连同擂台周围,也放了一转。
温晚意闻言一脸菜色,问道:“你们就不嫌瘆得慌?”
或许是因着被孔开济击过一掌,吃了疼,他现下多了许多怕死怕疼的情绪来。
“还好。”闻人晏答得轻巧,看上去半点没有放在心上,“横竖都是些假货,一堆死物哪比活人瘆得慌。”
“……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温晚意不想与他争辩,默默挪了一下位置,与那唱暖拉开距离,定神道,“我按你说的,想办法从你的那随侍身上偷了只蛊虫来研究了一下。”
闻人晏挑了挑眉,“研究出什么来了吗?”
“可惜,它不到半日就死了。”
闻人晏:……
“但还是稍微有研究出点东西来,寻得了些许窍门。”温晚意缓缓地补充道。
他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显露出自惭的神色,“就算没办法把人变回原本的样子,好歹也让她好受一点。”
“而且不止她自己,她清醒时曾说过,她先前所在的整条村子,里头有上百人都变成她那模样,甚至比她还要严重。”
温晚意口中的”她“,是先前传闻中的今州“猴兽”。
全身长满了会流出黄脓的浮疮,全身的骨肉变形,不清醒时只能发出嘶吼声,四处袭人,没少被人当成野兽怪物。若非凑巧碰上了闻人晏,给她送到了温晚意那,或许就会死在今州的猎户手中。
“方子我现下倒是能写出来,可是这么多人,这药材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温晚意一脸沉痛道。
闻人晏眨眨眼,问道:“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抱怨这的吧。”
温晚意也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纯良。
天山神医谷的温圣手说他爱财是因为他也张口吃饭,可温晚意其实也不是什么豪奢的人,就连自己的住的小居都极为破落,少有人知道他这一心赚的银子都花去哪了。
闻人晏倒是知道,他都是花在给这些个或穷困潦倒,或不明来路的人身上。
济世救人,总少不了遇见掏不出钱治病的可怜人。
“这些都好说,我能替你解决。”
想了想,闻人晏又认真地补充道:“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得快些给阿寻清掉那个‘断念’,我只要一想到有这玩意在阿寻身上,我就会止不住地心慌。”
“我先前与你说过,施针慢慢拔毒,至少须得一年。”温晚意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要快的话,也有法子,但我手上差一味火毒草。”
“这火毒草周遭买不着?”
“买不着。你可知道见霜城郊的无归崖,那火毒草只长在那。”
闻人晏一愣,而后轻笑道:“那可还真是巧了。”
“我正好最近想去见霜城讨个说法。”
作者有话说:
又更新晚了qwq非常抱歉
从初七开始,因为遇上了不少活,所以已经连续板砖11天了,8号晚上也要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回家,所以到时候可能也会晚……
第51章 你以为的
次日清晨, 闻人晏可以说是突然乍醒的。
甚至来不及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好生梳妆打扮,只在外头披了一件单薄的熟缣衣,长发散落在肩头, 就冒着江南初冬的寒意, 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往殷寻的屋子奔去。
然而殷寻比他起得更早。
不过及冠的剑客完全不顾自己的伤情, 正手握天问剑, 在一挑一刺间,展演着自己精妙的剑法, 剑招如流水般不带半点的迟疑,果断利落,每一招式都令人惊心。
在闻人晏曾经想象过的画面里, 殷寻练剑时, 他理应立在一旁, 跟着一同吹奏。
美人箫声伴剑舞,最是能动人心。
但考虑到他在音律一事上的现实水平,所以这种事, 也只能想想。
扫起的剑风,拂在身侧的桂树枝丫上, 将那还在执拗着想要直面冬季的桂瓣给, 正正落在了剑身之上。
眼见着闻人晏向他走来, 虽说无言,却是在将剑尖的花,送予面前美人。
闻人晏可以很自信地用「天下小谈」来宣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 可是对着殷寻的事, 总是有着说不尽的不自信。
他总觉得, 一个清心无欲的人,怎会突然这么喜欢上一个人,什么样的人,才能撬动一颗对万事平澜无波的心。
然后又挑剔地数落起自己,好像除了一张脸,有些许钱外,似乎也没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
既闹腾又烦人,还一身的惹人非议的坏毛病,这得给阿寻下什么样的蛊,才能让阿寻也倾心于他?
闻人晏越想,越觉得,什么两情相悦,说不定真是他的一场癔症。
他捻起天问剑尖的花,那明黄的花瓣在他的泛粉的指尖上,配上闻人晏此时的周身清素,衬显出几分典雅。
“阿寻……我昨夜好像做了一个好梦和一个噩梦。”
殷寻略带疑惑地望向他。
像是当真生怕那是自己兀自臆想出来一场的黄粱美梦,闻人晏言语间浸满了迟疑,最后三挑四捡,总算捡出来了一个稍显委婉的问话:“我梦见阿寻你喊我了我五声‘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