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笑了下:“那是我第一次钓鱼,觉得很有趣。”
又或许,于他而言, 这份有趣来自于那个撺掇着自己吃喝玩乐的少年。
“要不要回顾一下当年?”秦霁低头,悄悄地吻了一下卫瑜的头顶,“我下去给你摘莲蓬,你坐在岸上钓鱼?”
卫瑜说好。
秦霁便吩咐人去取了鱼竿来。
和当年一样,秦霁把成了好几截也依旧扭来扭去的鱼饵挂上了鱼钩,几乎是半抱着卫瑜的姿态,将鱼线给甩了出去。
“咚”的一声, 落入了水中。
秦霁也挽起了裤腿, 将衣袍扎进腰带里,脱了鞋子下池塘。
当年他还没有这么高, 池塘的水能越过他的膝盖, 而如今只能到他的小腿。
这就是时移世易, 万般不同。
秦霁大步走向了莲花丛中, 先是摘了盛开的莲花和娇嫩的莲叶, 仔细地抱着上了岸。
“高德, 去找个瓶子把花插好,就放在朕的房间里。”
高德领命,亲自抱着花叶去办。
秦霁又回了池塘,去摘莲蓬。
最近的莲蓬长得不多,只有两个,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分布在两端,秦霁废了力气才把两个莲蓬都给摘到了手里。
拿好莲蓬上了岸,秦霁用清水洗了脚,擦干后穿好鞋,去了亭子里。
“怎么都没有鱼上钩的?”秦霁坐在卫瑜身边,放下了莲蓬,去拿鱼竿。
卫瑜:“许是天气炎热,鱼都躲在了最底下。”
秦霁试着提起鱼竿,有点沉。
“我看看啊。”秦霁猛地将鱼竿扬起,鱼线直直缀着重量被掀了上来。
一条鱼正挂在鱼钩上,感受到了自己被人用线拉走正在疯狂地摇摆。
卫瑜惊讶道:“这鱼怕不是成精了。”
吃了鱼饵发觉自己被鱼钩钩住了,就不动声色,愣是没有扯动浮标。
秦霁把上钩的鱼精从鱼钩上给取了下来,丢进了水盆里。
“再聪明的鱼也得进我们的肚子里。”秦霁欢快道。
这条鱼的份量还不小,秦霁颠了颠,差不多有三斤重。
“阿瑜,你想吃什么鱼?让厨房做来。”秦霁给鱼钩上了鱼饵,又扔回了池塘里。
卫瑜把着鱼竿,望着被风吹皱的水面。
“就芙蓉鱼片吧。”
算是追忆往昔了。
午膳桌上,卫瑜收获了一道芙蓉鱼片,依然是盘子中间用了一朵莲花作为点缀。
秦霁摘下来的莲蓬,剥出来的莲子被做成了莲子羹。
“和以前的味道还一样吗?”坐在饭桌前,秦霁问卫瑜。
卫瑜笑着摇了摇头:“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细细数来还不过十年,可对于他和秦霁而言,早就不知该用多少岁月去度量了。
“陛下,丞相大人送了消息过来。”高德从外厅而入,躬身呈上了一份折子。
秦霁放下筷子:“赵安宏他最好是有要紧事找朕。”
别催他回去处理政务QAQ。
秦霁翻开了折子,没过多久就变了脸色,折子一合拍在了桌面上。
“哼!简直是胆大包天!”
卫瑜拿过折子,翻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卫瑜看完折子后放下,“你打算如何处置?”
秦霁:“我们回都城时转个道,去一趟湖阳县,我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一个县令,怎么有这种为非作歹的胆子。”
赵安宏送来的折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湖阳县令侵吞朝廷发放给湖阳县百姓的慰抚款,三万两银子,百姓一个子都没有看见不说,还以官府的名义侵占百姓的田地,更是不许百姓上山打猎。
“高德,把陈玄文给朕叫来。”秦霁沉着一张脸。
“奴婢这就去。”高德领命而去。
卫瑜搭上秦霁的手:“好了,气大伤身,这种狗官,处理了就是,不值得你大动肝火。”
在卫瑜的温声细语下秦霁松了火气:“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当他得知了隐藏在过往中的真相之后,无处可发泄,卫琼不能打死,假秦霁也不知是死是活,他逮不到罪魁祸首,总要找一个出气筒。
湖阳县令欺君罔上,一边在呈报给都城的奏折当中大肆渲染湖阳的民生良好,一边又做着欺压良善百姓的事情,刚好又被人给告到了都城去。
赵安宏在折子里提到,他是在回丞相府的路上被一个人拦住了轿子,那人带着湖阳县许多人按了手印的诉状当街上诉,赵安宏作为丞相,接了那人的诉纸。
据上诉的那人说,诉状是他们湖阳县的一位教书先生写的,言辞恳切,句句陈述了湖阳县令在当地是如何欺压百姓,赵安宏并不怀疑这诉状里提及的内容是假的。
民告官本来就承担着极大的风险,更何况是联合那么多的人一起造假,千里迢迢跑到都城去上诉,只要派人到湖阳县查察此事,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这种事情本也用不着秦霁走上一趟,他就是有口气没出,刚好湖阳县令又撞到了枪口上,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
“好好吃饭。”卫瑜给秦霁夹了菜,“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秦霁猝不及防,被逗得笑了一下:“阿瑜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他总是能够被卫瑜轻易安抚。
秦霁叫了陈玄文来,命他先去湖阳县将此事查清楚,待他到后,直接拿出证据就将湖阳县令给下狱,至于杀不杀,还得看湖阳县令犯的事情到底有多大。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一趟湖阳县,那么就要启程返回都城。
在队伍踏上回程前,秦霁和卫瑜去了一趟云归城。
云归城的重建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走在大街上,可见人们穿行忙碌的身影。
“阿瑜,以后你怕是再难回卫国了,要不要取一捧卫国的土一起带走?”秦霁立于云归城的城墙之上,望着瞿州的方向,“我在书上看到的,游子离开家乡时就带走家乡的土。”
长风之下,旌旗猎猎,吹得迷人眼。
“不必。”卫瑜指着瞿州的方向,说,“那里,不是我的归处,既不打算归去,便不必惦念。”
他此生的惦念,在秦国。
“那我们回家。”秦霁牵住卫瑜的手,挡住了从侧方倾斜而来的阳光。
大队在第二日启程,曾义这个刺史率领了宁州官员到码头送行。
秦霁好生勉励了一番曾义等官员,才在众人的叩拜下登上了船。
大船扬帆起航,将在三日之后抵达湖阳所在的湖州,下了船之后转陆路,一天的路程到湖阳县。
船上能吹到江面上的风,要比陆地上凉快些,卫瑜怕热,就在风口处躲着吹风。
“辛苦你了,陪着我到处折腾。”秦霁去提了一壶凉茶来,用莲子煮的。
卫瑜没应秦霁这话,而是盘问起了自己的行李。
“我发现我有几本书不见了,说说吧,你拿哪里去了?”卫瑜指尖点着丝质的衣裳,勾起了唇。
秦霁愣住:“什么书?”
卫瑜白他一眼,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啊?
“画册。”卫瑜点明。
秦霁的脸一点点变红,连脖颈都红了一大片。
“那什么,那个交给下面的收拾不大方便,我就自己收起来了。”秦霁支支吾吾地说道。
要是卫瑜知道他已经把画册给看完了,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色中饿鬼啊?
卫瑜伸手讨要:“那你还给我。”
秦霁:“啊?”
卫瑜:“啊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呢。”
秦霁紧张地抠起了手指:“要、要不还是不看了吧……”
卫瑜眯起眼睛,靠近秦霁:“哦?你已经看过了?”
秦霁红着一张要爆炸的脸,羞涩点头。
卫瑜扯住秦霁的衣裳,歪了歪头:“你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霁震惊,他家阿瑜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个本来就很羞啊!
卫瑜看着秦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神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了,你不愿意还给我就不还,我也不是非要看那个。”卫瑜很坦然,“反正我也不是上面那个。”
秦霁才是疼人那个,那便叫秦霁自己琢磨去。
秦霁:“!!!”
“阿瑜你还是少说两句。”秦霁一脸为难,“会炸的。”
卫瑜目光慢慢地往下挪,匆匆瞥了一眼之后,指尖不大淡定地颤了颤。
虽说先前也见过了,对秦霁这畜生玩意也有点数,只是到底男子天生并不是承受方,搞不好还真的容易出点什么问题。
卫瑜突然想到,秦霁是希望在新婚时再行房。
“……”还是别了,提前演练一下比较好,不然他新婚之夜叫太医,脸面还要不要了?
秦霁尚不知卫瑜的心思百转千回,给自己灌了两杯茶水进肚子里去试图冷静一下。
他坚信他不输高中生。
好是好,就是容易出丑。
果然,他只是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狗男人罢了。
……
大船行至湖州境内,改了水路换陆路,一行人往湖阳县而去。
这几日下了些雨,凉快了不少,走陆路也不会觉得太热。
没有惊动湖州的官员,秦霁带着人悄然钻进了湖阳县,抵达县城时天色已晚,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陈玄文早就到了湖阳县,这几日在湖阳县明察暗访,将湖阳县令的所作所为基本上给查了个清楚。
秦霁在下榻的客栈见了陈玄文,陈玄文将自己已经查出来的全部写在了纸上,供秦霁阅览。
“陛下,湖阳县令鲁广闻所做之事都在这上面了。”陈玄文奉上调查的结果。
秦霁拿过满满的一张纸,慢慢地看了起来。
和赵安宏转过来的折子所诉基本吻合,只是要更加详尽。
“慰抚款三万两银子,他一个县令说吃就吃,也不怕撑死自己。”秦霁嗤道。
卫瑜闻言,问道:“为何湖阳县会有一笔慰抚款?”
这是发生在他重生之前的事情,他并未听说过。
“去年湖州境内多地发生了山洪,冲毁了房屋庄稼,朝廷给湖州拨了慰抚款,按照受灾的情况划分,湖阳县分了三万两。”秦霁解释道。
这三万两慰抚款是给那些房屋毁坏,庄稼无收的百姓的,没有收到慰抚款,百姓们要重建家园何其辛苦,更何况去年没了收成,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都指着朝廷给的慰抚款救急。
“阿瑜,我有一点不明白。”秦霁将写满了的纸拉开,放在卫瑜面前,指着其中几句,“你看,鲁广闻侵吞慰抚款,还能说是贪那笔银子,可是他以官府的名义封山不准百姓进山,这是何故?”
很多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封了山不准人家进去,那就是在断百姓的生计。
而鲁广闻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费尽力气封山,是为了什么?
“陛下,臣率暗卫查探过鲁广闻下令封锁的大柳山,没有发现。”陈玄文惭愧地单膝跪下,“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秦霁没责罚陈玄文,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你们暗卫才几个人,要将一座山给搜遍没这么轻松。”秦霁支着下巴,越看越困惑。
“鲁广闻大张旗鼓地以官府的名义下令封山,不想让人上山,那山里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卫瑜道。
秦霁依旧想不明白:“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有什么惊人的秘密,藏在大山之中呢?”
要知道鲁广闻头上还有湖州刺史府,多的是比他一个县令官职高的官员,是什么秘密让鲁广闻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藏?
“要想知道答案,将鲁广闻给抓起来审问就是,谅他也不敢不回答。”卫瑜淡淡道。
不说实话,暗卫们自然有的是法子让鲁广闻开口说实话。
秦霁:“也是,那明日就去湖阳县衙,好好地审一审这个鲁广闻。”
先审理鲁广闻这个狗官,审理完了还要把鲁广闻私吞的那三万两银子给找回来,发到湖阳百姓的手中,侵吞的田地也要还给百姓。
秦霁揉了揉太阳穴,深觉这个皇帝不好当。
让陈玄文出去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了秦霁和卫瑜两个人。
卫瑜起身,站到秦霁的身后,双手按上秦霁的脑袋,帮秦霁按摩起来。
“你在想什么?怎么有点魂不守舍?”卫瑜太了解秦霁了,只要秦霁微微变个眼神,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瑜,我心里不大宁静。”秦霁皱起了眉,“我莫名地有一种感觉,明天审理鲁广闻,可能会审出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秦霁慢慢恢复记忆以来,父皇的形象就越发清晰,他的父皇是一位非常贤明的君主,从他给自己留下的官员就能看出来,帝师胥子业、丞相赵安宏、户部尚书李巍、工部尚书黄左、镇国公郑禄等待,无一不是当世贤臣、能臣。
他一直觉得,有他父皇的荫庇,秦国无内忧。
然而此次湖阳之行,却让他意识到并非如此。
而且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就像是一根卡在了喉咙间的鱼刺,上不来下不去的,很是难受。
“你都说了,明天审理时会审出来,那就不要去想。”卫瑜动作轻柔,语气也温柔,“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能处置好湖阳的事。”
秦霁失笑:“就这么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