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听闻陛下骑马时扭着了腰,可要紧?”胥子业关怀道。
秦霁苦着脸:“不要紧的,朕可以。”
胥子业颔首:“那陛下的字帖可千万不能断了。”
秦霁:“……”所以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吗?
他如今是十九岁,不是九岁,老师给他授课也不可能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喂,加之胥子业授课又非常严格,秦霁每每上完这两个时辰的课,都以为自己要魂归西天。
高德见秦霁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派他徒弟高环去御膳房传话,让御膳房晚膳再多备一点儿。
要是一国皇帝还吃不饱饭,传出去了那还不得叫人笑话死?
晚膳时依旧是秦霁和卫瑜同桌,卫瑜都已经习惯了,甚至于他在秦霁面前也很少恭恭敬敬地行礼,秦霁也从来没有同他计较过。
“卫瑜,朕用完晚膳还要回书房去做功课,就不等你了。“秦霁风卷残云似的用了晚膳,活像是放了一条饿狼在他屁股后面追,三两下就吃了个干净,又回了书房。
卫瑜独自一人享用着比他在卫国时规格还高的膳食,望着秦霁匆匆的背影,一时竟有几分感慨。
这个秦霁不是个脑子特别聪明的人,却是个肯下苦工夫的人,只要给他成长的时日,今后必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卫瑜垂首笑了笑,他这是在做什么?替别国做打算,怕不是吃饱了撑的,他是卫国的皇子,再怎么也该为他的母国多想想才是。
秦霁回了书房,抱着功课猛啃,今天胥子业给他布置的功课有亿点点多,可是今日要是不做完,他明日又有别的事情要做,就更没有时间把功课给做好了。
抓着笔丧着脸,秦霁跟今天的功课势不两立。
高德给秦霁点了一盏灯端到书桌前放好,免得灯火太暗伤了眼睛。
“陛下,若是今日做不完,那就明日再做吧。”高德见秦霁的眼皮子都快打架了,便出声劝道。
“不,朕非要做完不可。”秦霁放下笔,狠狠地搓了几把自己的脸,勉强清醒了些,拿起笔继续。
卫瑜在寝殿里看书,这书他已经倒背如流了,翻看也不过是打发时间。
“殿下。”高环躬着身进了寝殿,“陛下说他还要再忙一会儿,叫奴婢来转告陛下,您困了便先歇息,不必等。”
卫瑜:“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换作平日里这个时辰,秦霁再就要上床歇息了,今天居然还在同胥子业留下的功课争斗。
要把这么一个人给培养成一代才者,估计胥子业剩下的黑发都要全白了去。
卫瑜也没有跟秦霁客气,让他先睡他就先睡,而且从一开始的别扭到现在他都能在龙床睡得特别香,也不知他是怎么就变成这样的。
“殿下可是要睡了?奴婢伺候殿下更衣。”宫女见卫瑜放下了书,便上前询问道。
卫瑜对这个宫女有点印象,模样清秀,年纪也不大,还是个小姑娘,手脚干活倒是挺利索的。
“你叫什么名字?”卫瑜问她。
“回殿下,奴婢叫采莲。”卫瑜到铜镜前坐下,她便替卫瑜摘下发冠。
“殿下束发用的玉簪倒是别致,看起来像是桃花的形状。”采莲是个胆子大的,也敢跟卫瑜说话。
卫瑜拿过发簪,放在手里把玩:“你这小姑娘倒是眼睛尖。”
夜里点灯不多,铜镜前更是只有一盏灯,还能看出来玉簪雕刻的是桃花。
他生于芳菲春日,桃花遍野之时,他的母后便叫匠人打了这支桃花玉簪给他,他戴了好多年了。
与这玉簪同出一块玉料的白玉还打了一支梅花簪,是他皇兄在用,他皇兄是生于冬日里,大雪纷飞,唯有寒梅着花。
据说玉料是母后嫁给父皇时的嫁妆之一,后来给了他们两兄弟,也是图个寓意好。
卫瑜想着母后,不知怎的,一时失神,摔了手中的桃花簪。
桃花簪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殿下!”采莲惊呼着把已经摔碎的玉簪捡起来,“您的玉簪摔碎了。”
卫瑜的目光慢慢地凝住,看着采莲手心里的玉簪,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是母后送的玉簪,摔碎了定然舍不得,他的这一支玉簪碎了,不知他皇兄的玉簪是否还好好的,母后逝去多年,这玉簪,是难得的能带在身上的念想物。
“碎了就碎了吧,收起来就是。”卫瑜安慰采莲,“碎的是我的玉簪,你怎么比我还要心疼?”
卫瑜目光不再去看玉簪,拆完了束起来的长发后就去了床上。
一个人独占秦霁的大床,他不知多高兴呢。
采莲在寝殿坐立不安,眼瞧着卫瑜睡下了,便悄悄地出了寝殿,前去书房。
第11章
这一晚卫瑜做了许久的梦,梦里是卫国的皇宫,和皇宫那熟悉的人。
卫瑜梦见自己坐在秋千上,被母后推着荡出去,只不过母后用的力道很小很小,不会将他推出去太高。
“母后,你推远一点儿!”小小的卫瑜对于上天有着某种执着的追求,从小就想飞上去,而荡秋千会让他觉得离天很近。
“那可不能把你推远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呀,荡秋千荡得越远,长大了就会去越远的地方,母后舍不得让你去远方,你以后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母后的身边吧。”卫瑜的母后把卫瑜抱在自己的怀里,神情温和,“母后最喜欢小鱼儿了。”
“儿臣也最喜欢母后了!”
年少懵懂的小皇子,扑进了母后的怀里。
不过卫瑜还是喜欢荡秋千,母后不在身边时,就会让宫女太监们推他,要把他推得高高的才行。
宫女太监哪里敢这么推皇子?又不是脖子上的玩意儿不想要了。
因此卫瑜荡秋千从来没有荡愉快过。
后来他荡秋千就荡得非常开心,因为他的皇兄会把他推得很高,让他飞起来。
“皇弟放心,做皇兄的一定让你飞起来。”卫瑜的皇兄卫琼说。
然后他就把卫瑜推得荡过了头,将卫瑜从秋千上给荡了下来,摔得很重。
那次卫琼被父皇母后狠狠地惩罚了,不光是加重了他的功课,让他无法再去找弟弟玩,还不许他再带弟弟去荡秋千。
卫瑜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皇兄会被父皇和母后惩罚,至今也没有明白,他们不是兄弟吗?兄弟之间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卫瑜,你再睡早膳就要冷了。”秦霁都换好了衣裳,卫瑜竟然还没有要起身的架势,秦霁都惊到了。
他伸手碰了碰卫瑜的额头,体温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变化,难不成就是单纯地想睡懒觉?
秦霁捏住了卫瑜的鼻子:“卫瑜,起床,再不起床朕就独吞早膳。”
卫瑜被秦霁给捏醒了。
“陛下……臣好像,不用处理政务,也不用上课。”卫瑜没怎么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这会十分困顿。
“赶紧起来,朕有礼物要送给你。”秦霁把卫瑜给拉起来,“不起来就不给你。”
卫瑜:“……”你是三岁小孩吗?
虽然对秦霁叫自己起床的方式很有意见,卫瑜还是起来了,被秦霁催着去了铜镜前坐下。
这时卫瑜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玉簪碎了,没有束发的发簪。
“陛下,臣能借陛下的发簪束发么?”卫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尴尬之情都要将他给埋了。
前一刻他还在埋怨被秦霁从床上给薅了起来,这会儿,还得找人家借发簪。
秦霁疑惑:“你只有一支发簪?”
卫瑜摇头:“这倒不是,只是前来秦国,轻装简从上的路,没带。”
他是一国皇子,怎么会只有一支发簪?
轻装简从?什么个轻装简从法能简成这般?
秦霁暂且压下自己内心的不解,叫卫瑜闭眼。
卫瑜茫然地闭上了眼睛。
秦霁对高德招了招手,高德立即捧了个锦盒过来,秦霁拿过锦盒,放进了卫瑜的手里。
“你自己看看,可还喜欢这个?”
卫瑜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他垂眸,看见了手里的锦盒,而锦盒里,躺着一支无比眼熟的发簪。
是他昨天晚上碎成了两截的玉簪。
卫瑜将发簪从锦盒中拿出,断裂处用了金线修补,金线也不是随意缠绕上去的,而是有花纹的,是一朵绕了一圈的桃花。
整颗心都不受控制地鼓动了起来,卫瑜眼睛发热:“这就是陛下要送给臣的礼物吗?”
“对啊。”秦霁往旁边退了两步,“采莲,快来给殿下束发。”
采莲上前,拿起篦子,帮卫瑜打理那一头青丝。
“陛下,是采莲这小姑娘告诉你,臣的发簪摔坏了的?”卫瑜摩挲着玉簪的连接处。
昨天他睡下时时辰也不算早了,而秦霁从得知他的玉簪摔坏的消息,到找能工巧匠给他修补玉簪,再到这会作为礼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能用的时间并不长。
“采莲都知道来找朕帮忙,你却不知道,你明明那么聪明,怎么昨天晚上犯蠢了?”秦霁批评卫瑜,“遇到了事就要跟朕说,你不说,朕怎么知晓有没有法子给你解决?”
卫瑜一哂,秦霁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是卫国的皇子?
“谢谢陛下。”卫瑜把发簪递给采莲,采莲将修补过的桃花簪,插入了如墨的发丝之中。
“行了,你赶紧洗漱,朕去外边等你一块用早膳。”秦霁心情似乎很不错,走路都轻快。
而一出了寝殿,秦霁就变了脸,什么轻快通通消失不见。
“高德,卫瑜来秦国时,都带了些什么?”秦霁问道。
都过了几个月了,高德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便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才道:“陛下,奴婢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殿下到秦国时,就带了几身衣物,别的……要不奴婢去问问当时接待殿下的人?”
高德心里琢磨着,他家陛下对卫瑜殿下可真是上心。
昨晚采莲去报,说是卫瑜殿下的玉簪摔坏了,陛下就能连夜找人给修补玉簪,如今又要打听人家来秦国时带的行李。
看来是真心看重卫瑜殿下。
“那你去,记得悄悄的,别叫卫瑜知道了。”
秦霁仍然觉得卫瑜的皇兄不靠谱,拿自己亲弟弟换三座城池也就罢了,都把人给送来当质子了,还不让人家多带点东西。
他怎么觉着,卫瑜的皇兄,巴不得让卫瑜来秦国为质呢?
秦霁摇了摇头,算了,等高德去查了回来再说,先和卫瑜一道用早膳。
今天的早膳,卫瑜一定喜欢。
卫瑜确实有被今日的早膳惊喜到,是春饼。
卫国人很看重二月初二这个日子,不过秦国对这个日子便没那么看重,更没有多少相关的习俗。
这春饼,是秦霁命人为他备下的。
“朕不知御膳房做出来的春饼和卫国的比起来味道如何,幸好二月二只有一天,若是味道不好,你就凑合凑合。”秦霁眼巴巴地望着卫瑜。
这可是他吩咐御膳房要用心做的,卫瑜可千万别告诉他不好吃,那也太打击人了些。
卫瑜在秦霁过分有存在感的目光注视下,拿起了一块春饼,咬进了嘴里。
春饼里面要卷很多种配菜,酱肘子、猪头肉、樟茶鸭、萝卜丝、豆芽等等,卫瑜在这一份春饼里,吃到了卫国的配方。
“如何?”秦霁紧张地不行。
卫瑜咽下第一口春饼:“好吃,特别好吃。”
秦霁放下了心,自己也拿了一个春饼来吃。
其实春饼里卷那么多东西,每一样都是挑的好的吗,又是御膳房出品,不好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个场景就很离奇,秦国的皇帝陪着卫国的皇子吃卫国的春饼。
好在早膳用得很快,用完早膳之后秦霁还要去书房见赵安宏,和卫瑜说了说话,哄得卫瑜笑了笑,便转战书房。
赵安宏很是稀奇,陛下居然会主动召他进宫,说是有事相商。
陛下叛逆了这么多年,终于不再胡作非为了,他这个丞相,死后也有脸下去见临终拖孤的先帝。
“臣参见陛下。”
赵安宏正要跪,就被秦霁叫住:“丞相就别跪了,赶紧坐下。”
“谢陛下。”赵安宏坐好,高环还给上了热茶,是他喜欢的高山云雾。
他先前可没有受到过自家陛下这般对待。
“陛下,您召臣进宫,可是有事?”赵安宏开门见山,“有什么要托付给臣去做的?”
秦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这样的,丞相,朕把你叫来,是想问问,我们秦国,有没有够得上抄家的?”
赵安宏一口茶水没能喝下去,呛了出来。
啥玩意儿?
“丞相你小心一点儿!”秦霁丝毫不觉得是自己把人给吓到了,“这茶水烫着呢。”
赵安宏喘了口粗气,惊魂未定:“陛下,臣方才没有听清,能请陛下再陈述一遍否?”
秦霁:“哎呀,这不是昨个黄左说要五十万两银子,朕想了想,短时间内要凑齐五十万两银子,貌似只有抄家来得比较快。”
赵安宏:“……”
还真是抄家。
“陛下,我秦国虽有行迹不端之人,却也远远不到抄家的程度。”赵安宏实话实话,“顶多也就是罚些俸禄,或者贬官撤爵,抄家,不至于不至于。”
这家可不兴乱抄,这要是乱来,岂非要加重暴君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