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by作者:孟还 完结

作者:孟还  录入:06-21

似乎哪里都要比这间新房热闹。
两个最该柔情蜜意的人冷脸相对,话不投机半句多,若不是外面有人,季怀真确信燕迟不会再这里继续坐下去。
碰巧他也不喜欢自讨没趣,身一翻,被子一盖,在这刚死了人的屋子里打起瞌睡。
合卺酒,挑盖头,这些个中滋味季怀真都没尝到,新婚之日,他和床下藏着的尸体同床共枕。
傍晚时分,梁崇光才带着手下的人走了,辛格日勒一家终于松了口气。
入夜,燕迟一身黑衣,准备去处理尸体。
他眉骨高,眼窝深,此时又以黑布围住下半张脸,衬得本就醒目的眉眼更加凌厉张扬。季怀真看着燕迟把尸体抗在身上,潜入夜色中。
至于他怎么解决假三喜的尸体,季怀真问也不问。
他坐在桌前看辛格日勒给燕迟准备的东西,干粮仅备够二人骑行到汶阳的,还有些草药,是治他咳嗽毛病的,旁的东西,倒也没了。
季怀真若有所思地看着,直到屋门被人轻扣。
他刚想开门,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来的,又有谁会敲门?
门外之人似乎猜到他的顾虑警觉,又敲一下,沉声道:“——季怀真,开门,有话要问你。”
这声音,这叫法,是梁崇光!
季怀真犹豫一瞬,还是上前把房门打开,若真想将他缉拿归案,梁崇光大可在白天动手,一声令下,自然叫他和燕迟吃不了兜着走。
既没有,那就是有意放他一马。
只见那油盐不进的武将褪去一身铁甲,虽换上常服,却依旧掩不住在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肃杀之气。他不请自来,往桌前一坐,粗黑浓眉上结了层霜,显然是不知季怀真何时要走,因此一直在附近蹲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季怀真虽嘴上不留情,却动手倒了杯茶,算是谢他今日高抬贵手。
梁崇光心不在焉地握住茶杯,他指节粗大,老茧遍布,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先前你因三殿下一事被革职发落,如今陆拾遗下马,朝中无人可用,陛下才将你官复原职,可你人在汾州,那在上京替你上朝的人是谁?是陆大人?”
“既已猜到,何必还非要问我一句?”季怀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梁崇光,三两下猜出对方来意,“人人皆知你梁崇光保家卫国,一片忠心赤胆只效忠陛下,向来不参与,也不关心这些弄权之术,现在却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你到底要问什么,大大方方问出来,兴许我还高看你一眼。”
果然,梁崇光沉默一瞬,瞥了眼季怀真,又很快把头低下,握着那盏凉茶,突然道:“你姐知道吗?”
季怀真立刻反问:“我姐是谁?”
他问的是季晚侠的身份。
季怀真又讥诮一笑:“你又是谁?”
梁崇光不吭声了。
“说不出话了?我来告诉你,”季怀真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突然拍案而起。他一把拽起梁崇光衣领,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这张永远不苟言笑的脸上,只听他怒不可遏道地警告,“我姐是季晚侠,季晚侠是谁?是季家嫡女,大齐皇后,四皇子生母!是我季怀真的姐姐。”
不止如此,他还要让他的外甥当上皇帝,姐姐当上皇太后,让他姐想爱谁就爱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敢按着季晚侠,不顾她的哭嚎,往她手腕上点守宫砂。
“你梁崇光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不懂变通的愚忠之人罢了。”
皇帝大婚,再娶新后,举国同庆之时他率领销金台被秘密派至怀化,走前压根不知季晚侠要成婚的事情,他前脚离开上京,后脚皇帝下旨娶他的姐姐为继后。
季怀真事后才知,大婚当夜季晚侠从皇宫暗道出逃,后被梁崇光亲自带兵追回。
回程路上遇到大齐近十年来最大一场雪,只有一间破庙给他们遮挡,那群兵守在外面,上上下下二十人,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看犯人一样看着他的姐姐。
季晚侠被一顶珠光宝气,价值连城的凤冠压得抬不起头,红装后摆逶迤拖在雪地里,哭得我见犹怜,美得触目惊心。
那娇生惯养的季家大小姐,吃穿用度比之一国公主更甚,公主有的东西,季晚侠先有;公主没有的东西,季晚侠早已玩腻看厌。
一双膝盖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苦,第一次下跪便是大婚当日。她从不知软雪也可伤人,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将季家大小姐,大齐皇后冻得瑟瑟发抖,往地上一跪,裙子很快就湿了,又结成冰扒在她的膝盖上。
她哭着,求她的心上人放她一马,给她一条活路。
而这姓梁的,一身铁甲,一柄长枪,以悍将之姿不可动摇地驻守在庙门前,即使被冻到嘴唇发紫,睫毛上的冰渣连在一处,似是轻轻将他一推,倒在地上,会摔得支离破碎。
但他的心却坚定不移,从未低头看过季晚侠一眼。
若他季怀真在,他的姐姐哪用受这样的委屈?
他要季晚侠这辈子再碰不上那样大的雪!
他要他的姐姐,再也不用求别人给她活路。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想到姐姐,季怀真心中一痛,他满脸阴鸷地看向梁崇光,一字一句道,“她跪在地上哭着求你的时候,你可曾给过她一丝怜惜?可曾看她一眼?为什么不敢看她?现在竟还有脸,来找我打听她的安危?”
梁崇光用力喘了两下,目光松动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再次坚定。
他攥住季怀真握成拳头的手,将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抢出衣领,却是没有反驳季怀真的羞辱。
“我奉陛下之命,迎皇后娘娘回宫,自当问心无愧。”
梁崇光一板一眼,掷地有声,他盯着桌上的茶杯。
“够了!”
季怀真怕再说下去,他会忍不住杀了他。他气急攻心,血气翻涌,忍不住一阵猛咳。
待他勉强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回身一看这呆子,见他盯着那一盏寻常茶杯,好像里头藏了钱,住着女人,有杆竖给他梁崇光赞他精忠报国的大旗,叫他爱不释手挪不开眼。
“我问你……”季怀真压低了声音,“阿全同你有没有关系?”
梁崇光一愣,很快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是先前被季怀真尖酸刻薄地羞辱,也没有此时这样一问让他来的火气大。
这向来油盐不进的武将终于显出怒容,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怀真,瞋目切齿道:“我与你姐清清白白,你这样问,是在侮辱你姐。”
“当真?”
季怀真起先不信,谁叫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阿全长得不像皇帝。
可梁崇光怒目而视,表情不似作伪。再退一步,就他这一根筋的秉性,估计要真和季晚侠有些什么,早就以死谢罪了。
季怀真冷哼一声,又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是种很侮辱人的看法。
“不是就好,今夜一过,我便出发去恭州,我姐那边我自会找人保护她,操好你自己的心,旁的事情莫问。”
他现在谁都不信,当然不会对梁崇光讲实话。
语气一顿,又不情不愿地补充:“我这人最识好歹,你帮我一次,也不让你白帮,等我解决完陆拾遗重返朝堂,自然记得你的好。”
“梁大人,你就等着平步青云吧。”
梁崇光没有接他这个好意,显然比起平步青云,他更想离季怀真这等阴晴不定的人远远的。他正要起身告辞,季怀真又突然把他叫住,叮嘱道:“小心陆拾遗。”
梁崇光一瞥季怀真,听出这不是句气话,当下把头一点,转身走了。
他走后不久,燕迟就回来,见他两手空空,季怀真就明白假三喜的尸体已经处理好。二人一合计,决定尽早启程,竟连天亮都等不及,只给辛格日勒一家留了信。
燕迟牵来匹马,一踩马镫便上去。
可季怀真是谁?那是个下马车要拿人背当脚踏,吃葡萄要等美人拿手来喂的懒货,当即把手一递,让燕迟拽他上来,偏得骑马也不老实,手圈住燕迟的腰作怪,还把头枕在他的肩上。
燕迟恼怒道:“你手别乱摸。”
季怀真:“哪里乱摸?抱的就是你,啰嗦什么,赶你的路去。”
他替燕迟一夹马腹,只听马儿嘶鸣一声,二人一骑,朝着汶阳的方向绝尘而去。
两个时辰后,在护城河附近巡逻的士兵发现河中飘着一具尸体,迅速禀报梁大人。梁崇光将将歇下,听闻立刻带人来看。属下一看,奇道:“昨日到处寻不见他,怎么掉河里了。”
梁崇光遣散众人,将尸体打捞上岸,又命属下买壶酒来,尽数浇在尸体上,又掰开嘴灌了些进去。
属下疑惑道:“大人……?”
梁崇光起身,冷冷道:“结案。”
七日后,燕迟同季怀真一路快马加鞭,吵吵闹闹,终于到达汶阳城下,却见城门口布防比往日多了两倍不止,正对进城的百姓一一盘查,对比手中画像,确保无误后才放行。
而那画像上被缉拿之人,正是“陆拾遗”。

第26章
见这情形,二人对视一眼,燕迟沉吟片刻,突然道:“他们这是知道你要来汶阳,还是周围大小城镇各个如此?”
这正是季怀真担心的地方。
若是周边城镇都这样倒也好说,怕就怕只有汶阳严防死守。
陆拾遗怎么会知道他弃用原定路线,改道汶阳一事?
“不能进城了。”燕迟皱眉,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你的人也被季怀真买通了?”
冷不丁从燕迟口中听到自己名字,感觉实在怪异,季怀真一阵头皮发麻,没计较他这些称谓,却也觉得燕迟说得有道理。
“你和白雪可有特定的联系方式?”
汶阳背靠苍梧山,往西去便是镇江三山,与夷戎鞑靼皆仅有一山之隔,偏得三地交汇处是平原,正方便了两部在开春之际一路东进,前来掠夺粮食和牲畜。
但汶阳土地贫瘠,常年风沙围绕,因此鞑靼人抢了东西便走,土地倒是不掠夺一分。既不抢夺土地,外加此地因地势缘故易守难攻,朝廷便睁只眼闭只眼,只派寥寥兵力驻扎于此做做样子,一旦两部来犯,全靠当地民兵自发守城。
因此建朝以来,汶阳一直算半个无主之城。
销金台确实在这里有处据点,可已久不启用,况且若身边真有内鬼,白雪若是在此时抛头露面,恐怕也早被陆拾遗一网打尽。
季怀真略一沉吟:“有,但是须得进城。”
城门口驻扎官兵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频频望过来,燕迟调转马头,一夹马腹,上了条夹道。眼见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季怀真一瞬间警觉起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汶阳少水,因此在命名时才特意挑选了“汶”这个字,城中心还好说,越往郊外走,土地就越贫瘠,入目之处见不着一点绿。季怀真若是此时跳马逃走,压根找不到藏身之地,恐怕跑不了几步就会被燕迟追上。
“先找地方安顿下来,我代你进城找白姑娘。”
燕迟语气生硬,瞧着不是太情愿,不知又在暗自赌什么气。
约莫又跑了一个时辰不到,终于看到处村庄。燕迟控着那马慢下来,村口有人看见他,便直起身子打招呼,喊他“小燕”。
季怀真抬头一看,见村头石牌上书着“凭栏村”三个大字。
这村子规模尚可,约莫有百户人家,土坯房子一糊,门口搁上几个大水缸,穷的厉害,磕碜得要命。季怀真怀疑住在里面,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被从房顶掉下来的土渣子砸醒。再富裕一些的,则在院子中围上圈,有的喂猪,有的喂鸭,还没凑近,就闻到一股大粪味道,将季怀真熏得眼前一黑,险些要呕出来。
他已久不闻这味道,乍一闻,倒是想起先前许多事情。
燕迟一路跟人打着招呼,有人问他季怀真是谁,燕迟不吭声了。
这人身形健硕,五官粗犷大气,看起来和辛格日勒一样不拘小节。季怀真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打量他,看出他不是齐人,不知是草原哪一部族。
怎么这小子认识这样多的外族?
他在燕迟腰上掐一把,低声逗弄道:“你大可以告诉他们,我与你刚成亲,你这是依照祖宗规矩,回门探亲来了。”
燕迟瞪他一眼,刚想说季怀真是他远房表兄,又见那壮汉突然狡黠一笑,问道:“是你从中原抓回来的齐人奴隶?”
燕迟忍笑,点头道:“是。”
那张原本老实巴交的脸,在季怀真眼里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正要反驳,燕迟却一夹马腹,行至村子尽头的一处院子里。
这院子看起来更穷更小,唯独一点合了季怀真的心意,那就是干净。
“这是哪里?”
燕迟低着头拴马:“我家。”
他又去隔壁邻居家借马草,季怀真听了听动静,见无人居住,便把里屋门推开,强盗似的进去了。
一床,一案,几把松松垮垮的小矮凳,墙上挂着把弓,案上搁着香炉,外加些烧火做饭的东西,便是燕迟的全部身家。
燕迟从后头进来,点了三柱香,朝那弓拜上三拜,再一起身,眼眶竟有些湿润。他很快藏好这一瞬间的情难自制,回身对季怀真道:“方才我往城门口的画像上瞧了一眼,只有你的,倒是没有牵连到我。明日一早我替你进城,去哪里找白姑娘,你也告诉我。”
“你进城后,直接去城南的‘今宵客栈’,若门口挂红旗,你就不要进去,立刻回来,若门口挂白旗,你就进去找到算账的伙计,跟他说,总瓢把子摆丢子,请掌柜亮盘。”季怀真想了又想,忍不住道,“非得等明天?今天不行?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城进不了,在外头等你总可以吧。”
他有些不放心白雪。
正要起身往外走,燕迟却把他往榻上一按,冷声道:“你急什么,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你不要休息?也不知是谁,昨晚上咳个不停,肺都要咳出来,命还要不要了?”
季怀真听罢,立刻笑了,看着燕迟,眼中带着一丝终于窥见猎物露馅的狡黠。
“你关心我?”
燕迟不搭理他,出去端来一盆水,将那些久不使用,落了一层灰的锅碗瓢盆泡里面擦洗。洗到一半,先前那调侃季怀真的汉子又来了,他往院中一看,奇道:“这是哪里找来的奴隶?怎么让主人干活?”
他上下打量季怀真,目光停在他脸上,又看了看燕迟,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怎么还日起男人来了。”
燕迟满脸通红,把这人往门外推,低声叮嘱:“你别得罪他,小心等下他报复你。”
然而已经来不及,季怀真早已把这人记恨上,突然施施然一笑,走上前,问:“这位大哥讲话也是有趣,还不知道阁下姓名?”
一看季怀真笑成这样,燕迟便知道他不安好心。这人尚不知大祸临头,刚答上一句“我叫巧敏”,就被燕迟关在门外,燕迟隔着门,防贼一样防着季怀真,朝巧敏说道:“你快些走,我改日再找你喝酒。”
听着巧敏远去的脚步声,燕迟松了口气,一转身,便看季怀真站在身后,笑得一脸别有用心。
“你防着我干什么?”他又往前站了一步,将燕迟逼得贴在门上,燕迟想躲,季怀真偏不让,双手按在门上,将人困在他双臂之间。
燕迟将头扭到一边,不肯看他,满脸被人轻薄的羞愤。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季怀真看着他笑,“经不起别人两句调侃,谁讲我一句坏话,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取人性命,是这样吗?”
燕迟没吭声,但脸上表情明显在说,难道不是吗?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成亲那日二人挑破窗户纸,他叫这人不需再虚情假意地哄骗他之后,这人就彻底不装了。这短短七日来,季怀真彻底撕去和善悔过的面具,把最恶劣最真实的一面毫不遮掩地摆到燕迟面前去。
高兴时便柔情蜜意地逗他两句,可也只是为着自己开心罢了,不高兴时便沉着脸一句话不说。
他虽顶着“陆拾遗”的名号,在燕迟面前却做回了“季怀真”。
见燕迟这一脸警觉提防的表情,季怀真一下笑出来,故意伸出一根手指,动作暧昧,从他喉结划到胸口,和眼神配合着,似要把燕迟衣服扒下来。
“那你这回可想错我了,”季怀真挑衅地看着燕迟,“我看那个叫巧敏的人倒是不错。”
燕迟一怔,反问他:“你都不认识他,和他也才刚刚见面,话都没说上两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该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我同你,不也……”季怀真及时收声,意识到险些说漏嘴,差点说出那日在红袖添香是他第一次见燕迟之事,话锋一转,又道,“我看他长得不错,身体也很结实,想必像他这样的人也知道怎么疼人,没尝过男人滋味怎么了,尝一次就知道了。”
燕迟不可置信,气急败坏,被季怀真三言两语气得眼睛通红,突然认真看着他,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见他神色不对,季怀真又突然笑嘻嘻地将人一搂,贴上去道:“骗你的,瞎吃什么醋,你看我可曾正眼瞧过他?”
他凑近了,低声道:“你不把成亲当真,还不许我当真吗?”
燕迟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两手握住季怀真的手腕。
“你又在骗我了。”
他将季怀真扯离自己,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
季怀真得意又解气地看着燕迟方寸大乱,就乐意看他这样。按照这小子的脾气,今天这番话他虽听罢一脸无所谓,但一定心里惦记着,说不定到入睡之时还要辗转反侧,来回琢磨,定然要纠结到天亮。
当晚,季怀真这混蛋在床上睡得香甜,燕迟不肯与他同睡,去邻居家借了铺盖打地铺。果然如季怀真想的那般,被几句话惹得牵肠挂肚,想东想西,一夜难眠。翌日一早,便留了字条,独自一人骑马进城。
太阳落山之时,燕迟还未归来,季怀真有些急了,昨日二人到达此地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燕迟已经出去整整一天,怎么还不回来?
正要出去寻找,听见一声嘶鸣,便冲出门外,知道是燕迟回来了。
他一着急,走路就有些坡,问燕迟道:“怎么才回来?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燕迟把头一摇,犹豫道:“我找到今宵客栈了,可那里大门紧闭,什么旗都没挂,我找人一打听,说是前几日遭人打劫,上到掌柜下到账房,都被杀了。”
作者有话说:
总瓢把子摆丢子,请掌柜亮盘。
是黑话,意思就是咱老大刮风落难了,让这个地方管事儿的赶紧出来。

季怀真一惊。
此地虽是销金台的一处暗庄,但规模小到可忽略不计,设立至今从未被启用过。况且汶阳三番五次受两族进犯,就连季怀真自己都不能确定,那先前派来当账房的人还是否活着。
谁这样大费周章不留活口,是陆拾遗?还是白雪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提前动手了?
季怀真当下决定,还是要亲自跑一趟才能放心,刚想开口使唤燕迟,突然又想起什么,盯着他道:“打听这一两句话而已,还费上你一天的功夫?”
他目光中的警觉提防一览无余,燕迟颇为恼怒,张嘴便想反驳,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立场指责这人不信任自己?面上当即冷淡一分,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叠四四方方的纸包,往季怀真面前一扔,语气生硬道:“我求大夫抓药去了,你自己煮着喝,治你咳嗽的。”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季怀真,一直到吃完晚饭,都不肯再看他一眼,只闷声留下句:“我明日再往今宵客栈附近跑一趟,若是白雪到了,她也会留意那边的动静。”
季怀真不住冷笑:“就这样迫不及待甩开我?”
燕迟不回答,展开铺盖,又躺在地上。
季怀真骂道:“狗窝。”
燕迟背对着他,继续整理铺盖,好似没听见。
季怀真满脸不耐,不情不愿道:“我错了行了吧,你还想怎样?过来过来,床榻这样大,你怎么还睡地上,过来搂着我,大人我哄哄你。”
半天等不来那人说话,探头往下一看,燕迟已背对着他躺进被中。季怀真热脸贴了冷屁股,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都说床头打架床位和,他一句“过来”,就不信燕迟听不出什么意思。
当即冷哼一声,忍耐住满身邪火和欲火,背对着燕迟躺下,二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燕迟照常起了个大早,倒是季怀真,一听见床下的动静,立刻翻身而起,粘着燕迟上马,搂着他的腰,叫燕迟带上自己。
燕迟挣了两下没挣开,恼怒道:“我不生气了,你别逗着我玩了。”
季怀真无辜道:“哪里是逗着你玩,你一去就是一天,可知我在家多担心?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在城外等你行不行?”
虽知道这人生性多疑,但他一句虚情假意,半真半假的“在家”,又哄得燕迟没有脾气,当真是被吃得死死的,犹豫过后,只好跳下马去,将墙上挂着的长弓与箭囊背在身上,又将一把匕首递给季怀真。
再说,他也不大放心将季怀真一人单独留在这里。
“你留着防身,用完再还给我。”
季怀真接过一看,且不说刀柄上镶嵌着的半个拇指那样大的极品绿松石,便是刀鞘上花纹浮雕,一看也不是出自寻常工匠之手。
可这些都不是最值钱的——最值钱的,还要数这精钢打造而成的刀身。
这样由精钢打造的兵器,季怀真总共见过两把,一把是剑,十年前由夷戎进贡,后来三殿下杀敌有功,皇帝将此剑赏赐给他;另外一件则是柄长枪,在季庭业房里收着。
季怀真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燕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还有这种好东西。”
燕迟一夹马腹,那马载着二人向汶阳城的方向跑去。
与跑林间山路不同,汶阳天气干又缺水,光秃秃的丘壑倒是不少,树却没有几棵。马跑在土路上,马蹄扬起的沙子迷得季怀真睁不开眼,只能把脸埋在燕迟背上,胸中痒意翻涌不止,实在忍不住时才闷声咳嗽几下。
燕迟听见了,恼怒道:“都说了不让你跟着。”
季怀真偏头去瞧他,总觉得燕迟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神情中遮掩不住的不安,他骑在马上,却警觉地打量四周,不住频频回头看,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
以往二人赶路时,他总是顾忌着季怀真的身体,即便是急行,也尽量挑平坦的路走,可今日却怎么快怎么来,颠得季怀真都要吐了。
燕迟突然问他:“你会不会控马?”
季怀真还未说话,就见燕迟猛地一勒马口强行命其停下,将那马勒得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凄厉嘶鸣一声,差点把季怀真给甩下去。燕迟坐到季怀真身后,调转马头离开大路,挤进条更加人烟稀少的小道上,他将缰绳往季怀真手里一塞,沉声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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