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漆黑中,季怀真静静发呆,还未意识到虽与燕迟坐得远,可他的身体却不自觉地倾向燕迟那边。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疲惫。
季怀真哑声开口:“或许没有我,他才更加安全,活得更加自在。让白雪带着他,过寻常日子,比跟着我要好过许多。”
他身上罪孽太多洗不清,任谁在他身边,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从前险些害死挚爱,现在更是直接害死了姐姐。
季怀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几经筹谋,竭尽全力,却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燕迟也没再问下去。他穿好衣服,对今夜的情动失控缄口不言,正要走时,却听季怀真问道:“你若找不到陆拾遗,又该如何收场?如今夷戎拿下上京,挡住了鞑靼从镇江三山出发的大军,阿苏尔正是苦恼的时候,你主动送上门来,可想过要如何逃脱?”
燕迟看了眼季怀真,巴掌宽的牛皮腰带紧紧围在腰间,他平静反问:“他就算杀了我,我大哥也不会轻易松口。他们的兵既被挡住进不来大齐,剩下的这些若成不了气候,夷戎只慢慢同他们耗便是。我若是他,既知手足情谊全无,就不会拿这样一个人去要挟他大哥,我会从中加以挑拨,放他回上京,看他们兄弟内乱,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季怀真没有吭声,敏感抬头,过了半晌,突然道:“你不服瀛禾?”
燕迟漠然道:“难道我还要服他?”
他不再多言,点到为止,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转身走了。
季怀真皱眉,反复咀嚼着燕迟话中的意思,又若有所思地坐了半晌,直至脚步声远去,才从怀中掏出一物,摸了摸,见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乌兰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身上带着些血腥气。
他现在的身份是季怀真的手下白雪,自然哪里都去不得。
黑暗中,他闻见一股腥臊暧昧的情欲气息,又瞄了眼凌乱床榻,此处发生了何事,已一目了然。乌兰面目扭曲,愤愤不平地盯着季怀真躺在床榻上的背影。
他一步步靠近床榻,见季怀真似乎睡熟了,几次举剑欲刺,却都下不去手。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声轻笑。
乌兰猛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低头一看,发现那笑声是从季怀真嘴里发出的,他根本没睡!
季怀真坐了起来。
他披头散发,胸前衣领敞开,正中央处还有块尚未完全愈合的肉疤,腰间更是数道手印,都是燕迟掐出来的,再往下也是一丝不挂,乌兰却不敢看了。
季怀真赤着脚,敞着衣,毫不在意在乌兰面前裸露身体,在对方虚张声势的瞪视下一步步靠近。
乌兰既震惊,又羞愤,眼睛更不知往何处放。
季怀真冷笑一声,直截了当道:“你千方百计骗我来此,不就是想让我死得其所,若此时杀我,我这残破身躯,又怎能为乌兰大人效力?我虽不知拓跋燕迟要做什么,但你的心思,却是一猜一个准。乌兰,从前有人对我说过句话,我不信,非但不信,还要与老天作对,结果现在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你也瞧见了。”
乌兰强装镇定道:“什么话?”
“命里无时莫强求。”
从前听得路小佳这样说时,季怀真狂妄至极,说他偏要强求,不信命,不信人,不信天。
如今再回忆起这句话,却是心中隐隐敬畏。
乌兰的脸色沉了下来,突然道:“我没有强求。我只是用我自己的办法,让利用他的人不得好死罢了。 你爱他是真,救他是真,可利用他也是真,你与他本就立场相悖,谁能保证你日后不会再一次利用算计他,季怀真,你敢这样保证吗?你骗得过你自己吗?”继而又讥讽道:“若不是殿下那一箭,早在城破之前,你就该死了,若不是看你还有可利用的价值来牵制燕迟,你以为瀛禾能让你活到今天?”
他收起刀,擦去因愤怒而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转身离去。
季怀真又披着衣裳,在黑暗中久久静坐。
翌日一早,季怀真被两个鞑子从床榻上拖起,带去阿苏尔的寝宫,按着跪在他面前。
偌大宫殿中,香气缭绕,靡靡之音不断,两个侍女不着寸缕,跪趴在地上仰视着,而阿苏尔淫邪的目光,正不加掩饰地钉在季怀真身上。
季怀真冷声道:“殿下,何事?”
阿苏尔笑道:“我有你姐姐的消息了。”
季怀真听闻,只是带着疑问的语气“哦”了声。
见他这副平静模样,阿苏尔不悦道:“你这又是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阿苏尔身后的偏殿内忽的掠过一道影子,有人趁阿苏尔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功夫,悄悄潜了进去!
虽只是一瞥,却足够季怀真看清对方随着落地动作而扬起的发饰。
眼见阿苏尔似有所感,正要顺势看去,季怀真忽然冷冷一笑,再次引去对方注意力。
“殿下,你我本是合作关系,我帮你劝服朝臣归顺,寻到武昭帝的下落,你帮我找到姐姐,并在夷戎人面前护我周全。可现在看来,阿苏尔殿下似乎诚意不足,想着把我杀掉以平息民愤,又将我指去做拓跋燕迟的奴隶。现在你说有我姐姐的下落,我如何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
大殿内一静,那两位侍女面色大变,低低伏下身子蜷缩着,以为季怀真一番话会引得阿苏尔动怒,用鞭子发泄在她们身上,谁知阿苏尔不但不生气,还反倒笑了起来。
在阿苏尔看不见的角度,拓跋燕迟站在偏殿内,翻看案上放着的布防图。鞑靼如何布防,兵力集中在何处,全都在这上面。似是感受到季怀真看过来的目光,燕迟漠然抬头,同他对视了一眼,又随即若无其事地把头低下。
季怀真在心中骂娘,怪不得昨夜非要做出戏给阿苏尔看,定是这些日子摸透了阿苏尔秉性,料到尽早这出。
阿苏尔对背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只看见季怀真冷若冰霜,似隐隐动怒,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又淫邪下流了几分,从上到下把季怀真给刮了个遍,似在用眼神轻薄他,用眼神将他全身的衣服扒下。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笑道:“别动气,现在你让我杀你,我都不舍得。城破那天,有人看见你姐姐从皇宫中逃出,往东去了,她身边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看上去痴痴傻傻,脑袋不太灵光,似乎叫……李全?真是个怪名字。”
季怀真不吭声了。
沉默半晌,方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阿苏尔瞄了眼他衣袖下紧握的双拳,满意道:“季大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知道你与拓跋燕迟情非泛泛,并不如别人眼中那样势同水火,你若想姐姐平安归来,需得告诉我,这拓跋燕迟与他大哥瀛禾,可是真的撕破脸皮了?”
殿内,拓跋燕迟听罢抬头,先是冲季怀真摇了摇头,又轻轻点头,将手中几张纸放回案上,趁着无人注意,翻窗遁走。
季怀真几乎是立刻明白了燕迟的意思,随即在阿苏尔面前沉默不语。
阿苏尔眼睛一眨不眨,不放过季怀真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见他挣扎纠结,循循善诱道:“这等关头,是姐姐重要,还是情人重要,季大人可要想清楚,再说了,我看那拓跋燕迟未必就是真的疼惜你,只是发妻不在身边,给自己找个消遣罢了。不如这样,我再给大人两日时间,待大人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至于你的姐姐,若是找到了,我就先帮你照看着。”
见季怀真隐忍不发,甩袖离去,看着他那憋屈的怒容,阿苏尔就心情大好,只觉这季大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模样更加耐人寻味,当即想起昨夜窥到的一切,胯下阵阵发紧,搂着两位侍女翻云覆雨起来。
待一出殿门,季怀真的神色就渐渐冷下,嘴里骂了句:“真是个蠢货。”四下一看,燕迟已不见了人影。
按照阿苏尔这做事的手段风格,应当是对李峁威逼利诱过,可他方才言语间,似乎认定陆拾遗就是燕迟的发妻,丝毫不知二人互换身份一事。
季怀真心事重重,走在长街上正要设法打听李峁被关押在何处,冷不丁被人一撞。
撞他的宫女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大喊道:“季大人饶命!”
听着这声音,季怀真一怔,心霎时间狂跳起来。一旁有夷戎士兵看了过来,季怀真忙厉声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求饶便能了事了?”
当着鞑子的面,他拎着那侍女的衣领,大动肝火地将其拖走,待到无人之处,慌忙将其一扶,颤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路小佳带你和阿全走了?”
那侍女将头一抬,已热泪盈眶,正是白雪。
白雪又怒又急,劈头盖脸照着季怀真身上推了一下。
“我们从小就是在一道的……若今日水深火热的是我,你必定想方设法来救我。”白雪一擦眼泪,低声道,“鞑子进城那日,我混在百姓中,我都看见了……”
季怀真立刻一摇头,示意不必多说,又追问道:“阿全呢?”
“殿……他在安全之处,和路小佳在一起,路小佳他拦不住我。”白雪想起什么,突然道,“大人,我们自幼在一处,我甘愿为你,为销金台赴汤蹈火,可路小佳实在无辜,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不管你有何计划,可否将他排除在外?”
二人又寻了处更加隐秘的地方,季怀真将这几日发生何事一一告知,现下他手中虽还有两万亲兵埋伏在临安附近,可区区两万,如何抵抗鞑靼驻守在这里的十万大军,只得暂时按兵不动,况且——
“我不知拓跋燕迟有何计划,但决不是找陆拾遗那样简单,先观望几天,不要打草惊蛇,阿苏尔生性警惕,决不是好轻易打发的,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信任我。”又与白雪约定了翌日见面的时辰与地点,二人各自离去。
回到寝殿时,燕迟正在床榻上坐着,见季怀真回来,方问道:“去哪里了?”乌兰依旧扮作侍女模样,安静站在一旁。
季怀真沉声道:“你不都看见了?”
燕迟又道:“过来。”
季怀真站着没动,而是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乌兰,问道:“你还是要找陆拾遗?”
燕迟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二人绝口不提昨夜的情难自制,可一身衣袍下掩着的痕迹还在。季怀真也不知燕迟怎的又回到了他这里,正疑惑着,只听殿外传来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阿苏尔不知为何勃然大怒,一见季怀真,便一鞭袭来,只是还未碰到他分毫,就给燕迟一把抓住,再动弹不得。
拓跋燕迟不退不让,冷冷看着阿苏尔,漠然道:“殿下有何指教?”
阿苏尔抽了两下鞭子,没抽动,想起自己的计划,不敢此时就与燕迟撕破脸,只好把鞭子往地上一扔,看着季怀真道:“是你将李峁放走了?”
季怀真心下一惊,李峁居然跑了?
皇宫内外重兵把守,想办法进来容易,出去却难,更不提李峁是前朝皇子,又有两年时间站在权利顶端,阿苏尔必定派人严加看管,怎会这么容易就跑了。
“请殿下明鉴,我连你把他关在何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本事放他走。”季怀真强装镇定,心中却起了疑,李峁遁逃,他必首当其冲受到怀疑,可昨夜燕迟将他按在榻上时,乌兰又去了哪里?
阿苏尔怒不可遏:“他是齐人,不是你放走的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拓跋燕迟?”
此话骤然一听,只以为阿苏尔在无理取闹,然而见他怒容中,眼神又清明无比,紧紧盯着燕迟与自己的反应,试探意味昭然若揭。
季怀真突然道:“为何不能是他?”
果不其然,听燕迟道:“我一早上都在这里,若不信,问季大人的侍女便可。至于我昨晚在何处,殿下应该最清楚不过。”他冷冷看着阿苏尔,并不避讳已发现他偷看一事。
乌兰立刻软下嗓子,在旁边附和道:“燕迟殿下确实从未离开。”
在众人眼中,乌兰是季怀真的心腹,又怎会撒谎帮着燕迟一个外人,将风险往季怀真身上引。
季怀真也顺势道:“我昨夜在何处,今早又在何处,阿苏尔殿下最清楚不过。”
二人一唱一和,连话中讥讽语气都别无二致,看似在把黑锅往对方头上扣,却在一问一答间替对方撇清了关系。阿苏尔目光阴沉地盯着二人,一时无话,视线最终落在季怀真身上,又装模作样的发了通脾气,下令彻查此事,派人去追查李峁下落。
他一走,季怀真立刻回身,看着燕迟压低声音道:“是你将李峁那软蛋放走了?”
燕迟先是看着季怀真笑了笑,继而站了起来,反问道:“李峁就是我抓回来的。我将他交给阿苏尔,阿苏尔帮我找陆拾遗,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先抓再放?况且两年前,我与李峁的私人恩怨你不会不清楚,我不杀他已是万幸,又为何要放他走。”
季怀真拧眉不语,明显不信燕迟的说辞,此时有能力放走李峁的分明只有燕迟一人。可这话也提醒了季怀真,燕迟为何要将李峁放走?
继而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了李峁什么事情。”
燕迟不再理会他,转身往殿外走,仿佛等在这里,就为了阿苏尔发现李峁遁逃后一通大闹,阿苏尔闹完,他也该走了。
瞧着他的背影,季怀真突然有股吃了哑巴亏的烦闷感。
乌兰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季大人,也该轮到你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季怀真无奈道:“他这两年都这样?说话藏一半露一半。”
乌兰沉默一瞬,继而意味不明道:“和你重逢以后,已是他这两年来话最多的时候了。他这样有什么不好,若是还和从前一样,把心中所想所思都放在脸上,还不被人把骨头都给啃干净。”
就在这时,燕迟又突然转过身。
“阿苏尔生性多疑,有些话,若答得太干脆,他不会信,非得问上第二遍,以利益相逼走投无路下说出的话他才能听进去。这人嗜血好杀,又乐于聚众淫乱,若是不能一击得手,他必定带兵反扑。”他抬头一望这宫殿,笑了笑,“只可惜这里守卫森严,还不知李峁这前朝皇子,是如何逃走的,他一逃,必定召集兵马复国,于夷戎、于鞑靼,都是个威胁。”
季怀真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着燕迟离开的背影,不住惊讶。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乌兰,乌兰却冷冷一笑:“看我做什么,想来聚众淫乱一事,你们齐人该颇有心得。”
翌日,季怀真本要按原定计划来与白雪见面,奈何李峁一跑,阿苏尔又加强了对他与剩余大齐官员的监视控制,迟迟找不到机会与白雪碰头。
他反复思考着燕迟昨日临走前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猛然间茅塞顿开,一颗心狂跳不止,冷静下来后,找阿苏尔去了。
阿苏尔正在殿中被人喂着吃葡萄,那侍女酥胸半露,将一颗沁着水的葡萄至于胸脯之间夹住,再倾身喂给阿苏尔。见季怀真来了,他毫不意外,反倒把他晾在一旁,直到一盘葡萄吃干净了,才一擦嘴,悠悠哉哉道:“季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季怀真沉声道:“那夜他对我说,已因陆拾遗一事与他大哥瀛禾起了冲突,他坚持要进攻临安,只有攻下临安,才有机会救陆拾遗一命,瀛禾却要返回抢占上京。他还说他早就不服他大哥,觉得瀛禾事事压他一头,故意把陆拾遗还活着的消息泄露给他,为的就是让他留下,不与他一起争夺上京这处要塞,怕他军功高过他。”
阿苏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季怀真一番话,倒与他打听来的差不多,况且临安城破之时,燕迟孤身留下找寻发妻一事也属实,这才有几分信了。
季怀真怒道:“我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也领着齐人归顺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我姐姐。”
阿苏尔又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道:“不急,你姐在我手里,安全的很,季大人放心,你于我来说还有用,我又怎会苛待于她。只是我帮你找到了姐姐,你眼下只为我带来了一条我早就知道的无用消息,况且齐人也未必顺服,你一样事情也没替我办到。”
“你还要如何。”
“我看那燕迟与瀛禾还不够反目成仇,他依旧畏惧他大哥。否则怎会只在这里发牢骚而不反抗?你可有办法劝服燕迟,让他回上京,与瀛禾争权夺势?谁拿下上京,谁就是夷戎未来的大可汗,想他拓跋燕迟仅为了一个陆拾遗就可放弃大好局势,料想也是儿女情长,心无沟壑之人,我相信以季大人的手段,定有办法。”
季怀真隐忍不发,不答应,却也不拒绝。
阿苏尔又得寸进尺道:“我还有一烦心事,武昭帝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现在李峁又跑了,你可有办法为我探听出武昭帝的下落?若这两件事情办到,我非但将令姐恭恭敬敬地送回来,还可送你二人远走高飞。”
此话一出,季怀真勃然大怒,猛地将他面前桌案上放着的银盘酒壶扫落下去,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没想把我姐还给我。”
阿苏尔慢慢笑了,愉悦道:“季大人,是你自作聪明,卖国求荣。焉知从你自投罗网的那天起,一切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季怀真不住粗喘,半晌后平静下来,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走投无路被逼入绝境。
“齐人现在这些被你掳来的官员,还活着的,各个贪生怕死,贪图享受,你若要他们顺服,可威逼利诱,也可毁其意志。女人,钱财,权利,地位,都是他们想要的,你给他们想要的,不愁撕不出道豁口问出武昭帝的下落。需得以你的名义办场宴席,设宴之地必定得仔细挑选,能展现你族威慑便可,但不可是宗庙这等地方,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将拓跋燕迟也叫上,我,我会见机行事,游说他。”
阿苏尔想了想:“你们平时上朝的地方?”不等季怀真说话,又自顾自道,“不好,那等地方从前也是天天去,想必是早就看腻了。”又四下一看,恶毒道:“还是你们齐人会享受,连皇帝寝宫都这样大,我看前殿收拾一下可容纳二三十人,这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男人睡女人的地方,谁不想进来一看。”
季怀真一番暗示已然起了作用,他冷眼旁观,还不知是谁自作聪明。
面上却一副屈服受辱之态,眼睛往下一垂,遮住那狼子野心,恭顺道:“就按大人说的办。”
他心想:事到如今,也只有跟着燕迟赌一把了。
第104章
阿苏尔将此事交予季怀真去办,看似是给了他权利,实际是为了让他与鞑靼之间的牵绊更深。
等到季怀真找到机会与白雪碰面,已是两日之后。
怪的是在这两日中,一到入夜,燕迟就会到他寝殿中就寝。他再不像头一夜那样失控,只合衣躺在季怀真身边,只要季怀真想要溜走,他便会开口提醒:“有人在监视我们。”
如此,季怀真乖乖躺下,睡在燕迟身边,可当他悄声问燕迟那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燕迟又避而不答,假装睡着了,再追问,便是不咸不淡地刺上季怀真一句:“都告诉你,让你继续算计我?”
季怀真本就理亏,被燕迟阴阳怪气地顶上两句也不敢反驳,如此便不再追问,只好见机行事。只是有次听见乌兰与燕迟不知为何时争吵,乌兰极其不解,异常焦躁,质问燕迟:“为什么要救他们,这些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人只会拖后腿,这根本就不在计划中,你要如何将这么多人平安带出去?”
燕迟沉声道:“上京那边也需要他们。”
乌兰冷声问道:“上京?殿下,你不会要打着季怀真的名义去救吧。”
燕迟不再多说,突然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乌兰顺势看来,见被他们发现,季怀真便若无其事地走了。
他将此事说给白雪听,心中有一猜想,却迟迟无法确认,只问白雪:“两万亲兵何在?”
“我听大人的,当日为防止李峁发现打草惊蛇,不敢让他们离临安太近,只属下一人来了,若我们得机会可出皇宫,大概两三个时辰的脚程便可与他们汇合。”
季怀真把头一点,沉声道:“知道了。”
二人分开,各自前去谋划安排。
阿苏尔设宴的日子转眼就到,此次请来的大部分是齐人官员,鞑靼武将只来了五六人作陪,却各个是阿苏尔的心腹,碍于燕迟,这次没有邀请哥达。前殿被季怀真布置好,空出许多地方来,待齐人官员一入座,那殿门便骤然关闭,众人吓了一跳,以为阿苏尔要将他们围剿在此,正胆战心惊着,殿内又暗了下来,原是熄了半数照明用的蜡烛。
用于就寝的后殿此时却传来器乐奏响之声,一群侍女婀娜着出来,捧着金盘、金碗一一放在齐人官员前头的桌案上,又带着一阵香风款款退回后殿,再出来时,各个手中都捧着样乐器。
不等阿苏尔开口,季怀真便装模作样,主动替他挨个游说起来。
阿苏尔看得哈哈大笑起来,随手搂住一个,从对方嘴里接酒喝,还嫌不够似的,又将一旁领头的侍女推到燕迟怀中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侍女被推得扑了出去,扶住燕迟的胳膊堪堪站好。
胳膊骤然传来一阵痛意,燕迟下意识低头,四目相对间,那侍女悄悄抬头,赫然是白雪!
燕迟不动声色,将白雪放到一旁,抬头间见阿苏尔正看着自己,他笑了笑,问道:“殿下游说齐人,要问出他们皇帝的下落,要他们死心塌地归顺于你,我又不是齐人,也不知武昭帝去向,殿下何必非要带上我。”
阿苏尔一笑,拾了根筷子,沾着酒水挨个点过去。
他脸上带着朦胧醉意,眼睛却清明的很,往燕迟身边一坐,与他勾肩搭背:“你看这群人,贪生怕死,声色犬马。只要给点好处,稍微恐吓一下,还不都是各个老实。这样的人,要我说杀了才好,但还不能一口气杀光,还须得留着一个二个。”
“就好比那季怀真……”阿苏尔的视线落在季怀真身上,不知想起什么,舔了舔嘴,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可明说的欲望,又朝燕迟继续道,“此人当真可恶,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但关键时刻又派了大用处,有眼色,识时务。我只给了他一点甜头,他就立刻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我,只为着救他长姐。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费心劳神,难道就因为他跟你发妻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燕迟满脸漠然,喝了口酒,平静道:“不过是看得顺眼,打发时间罢了,他是如何说我的事情的?”
“他说你与瀛禾阵前不合,还记恨他设计将你留在此处,失去入主上京,当上大可汗的机会。”
燕迟没再吭声。
阿苏尔长叹一口气:“我近年来也对你族内事务有所耳闻,要我说你们兄弟几人中,最没资格当王的,就属你那大哥。婢女之子,一无权,二无势,更不得你父王宠爱,怎么如今就和你与獒云平起平坐了。若不是他设计将你留在此处,我看此刻入主上京的该是你或者獒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