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他亲手把李玄度送到了这里,是他亲手毁掉了朗照玉宇的月亮。
“……得天命之人,气蕴遭人偷换,一生诸厄缠身,命途坎坷,所爱者皆离你而去,天高地阔,茫茫人世,孤苦伶仃,无人可依……”
消失的黑影复又出现,苍老的声音如巨石敲击在赵珩胸口,沉闷无处发泄。
鲜血不停的从琵琶骨涌出,李玄度白皙的皮肤变得透明起来……
“李玄度!”赵珩嘶吼一声。
他不允许他的月亮陨落,他决不接受命运的桎梏,若有人阻拦,他便杀光所有人!那些伤害他至亲至爱之人,都该死!
平息的阴气掀起滔天巨浪,灭魂剑铮铮作响,赵珩起身挥剑……
就在剑落之时,胸前那块玉骨发出一道刺目的光,伴随“咔擦”一声响动,玉骨瞬间化为碎片漂浮在半空……
第68章
破碎的玉骨碎片不断攀升,岩洞内的黑气在触到玉骨的瞬间仓皇退散,绕着玉骨凝聚,不敢上前,渐渐的在岩洞之中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的中心是玉骨碎片直射下来的光。
碎片的光点在洞顶重新凝聚,慢慢形成一轮暖玉似的圆盘月亮,暖白的月光柔柔倾洒下来,光照之下,流水潺潺,树木枝条舒展蔓延,死气沉沉的岩洞骤然迸发一缕生机。
赵珩抬头凝望,只见圆月之下不知从何处延伸出一道断崖,断崖之上站着一个人,于月下吹短笛,曲调悠扬婉转,平和静气。
那人一身白衣,红色繁复的花纹绣样自袖口蔓延至衣领,古朴精致,衬得他挺拔如松,如谪仙坠落凡尘。
好像每一次跌落深渊,这道身影都会出现。白色的光点化为萤火在他周身萦绕,驱散了黑气,也驱散了赵珩内心的阴霾和戾气。灭魂剑不断吸食着这些白色光点,暴戾的阴气沁凉清和。赵珩感觉一股力量由丹田勃勃发散,清透有力。
“阿珩……”
清朗的声音乍然响起,赵珩足尖一点,飞身扑向那道白色身影。
“玄度!”
那道身影轻飘飘的跌落赵珩怀里,沾染鲜血的短笛断成两半,悦耳的曲调倏然停止……
赤瑚蛇僵硬的尸体就在一旁,腥臭的气息填满了骷髅塔,也将赵珩拉回现实之中。
“赵公子,你终于出来了!”墨玉吐了一口血沫,啐道:“我们中了韩伯城那厮的奸计,这人早就入了鬼族,修习鬼族术法。在赵公子刺死赤瑚蛇的时候,这人闯了进来,我们一时不察,被他拖入幻境之中,是李先生用安魂曲破了幻境救了我们。只是赵公子陷入太深……”
后面的话赵珩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李玄度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使用巫术。他轻轻的抱着李玄度,微微颤抖的手搭在李玄度的脉搏上,飘渺的脉象探不到丝毫生机。他心口猛地抽痛,犹豫着伸出手指去探李玄度的鼻息,微弱的气息有气无力的扑在指尖,赵珩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一寸。
“阿珩……”
李玄度虚虚开口,赵珩呼吸一窒,凝神静听。
“……我不会死……还魂符,药浴……四十九日……”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一句话,脑袋一歪便彻底昏死过去。
赵珩将人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李玄度的脸颊。余光中某个煞风景的人踉跄着站了起来。
那人一身血污,乱发披散开,鲜血从口齿之中留下来,他癫狂大笑:“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墨世宁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低吼道:“小叔,他要毁了骷髅塔!”
墨家叔侄俩从幻境中出来,与韩伯城缠斗一番,皆身负重伤。墨玉腿骨折断,几次欲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
在冲破魔障幻境的最后一刻,赵珩突破了。他能感觉到丹田内充沛的真气蓄势待发。
他握着李玄度的手掌渡了些真气给他,然后将人交给墨家叔侄,嘱咐道:“小心护着我家玄度。”
李玄度破了韩伯城的幻境,也毁了韩伯城的鬼族修为。然而韩伯城吞食了赤瑚蛇的蛇胆,让他内力在短时间内暴增。
他赤红的双眼怨毒的瞪着赵珩,呲着嘴露出两颗尖锐獠牙,挥舞着乌黑的指甲猛地向赵珩扑去。赤瑚蛇浑身剧毒,沾之即死。赵珩脚下一转,身体腾挪避开韩伯城的攻击。
韩伯城贴着石壁急速爬行,自上而下凌空攻来,赵珩顺势凌空倒翻,双足落地,轻盈无声。韩伯城一击不成,发狂大叫。
赵珩伏地,猎人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韩伯城,在他眉心看到隐隐跳动的暗绿色微光。那是韩伯城的死穴!
他浑身绷紧,在韩伯城攻来时欺身而进,犹如鬼魅般迅疾无声的将灭魂剑插入韩伯城眉心之处。只见韩伯城四肢藤曼一般剧烈扭曲,逐渐瘫软在地。
忽听一声脆响,一小块铜镜落在地上。赵珩眼神一瞥,在泛黄的镜面上看到一道黑影,正是幻境中那道影子。他瞳孔微微一颤。
韩伯城倒在地上,浑身生机如抽丝一般脱离,他看到铜镜映出的倒影,忽地咯咯大笑起来,漆黑的目光瞪着赵珩:“气蕴置换,诸厄缠身,赵珩,幻境之中所见皆为实,所爱皆失去,这是你的命……”
话音一落,他身体猛地抽搐两下,而后再无声息。
铜镜中的黑影静静的看着他,赵珩眸光深沉,灭魂剑轻轻一扫,铜镜迸裂成两半,一道黑气从铜镜之中飘散出来,继而消失不见。
韩伯城死了,骷髅塔便失了生机。鬼气如被残风席卷,骤然退散,现出骷髅塔原本的模样。
石壁上雕刻着符咒,支撑骷髅塔的石柱间挂满黄绸,昏黄烛火忽明忽暗。细微的咳嗽声隐隐约约从头顶传来,墨世宁陡然瞪大眼睛:“有人!一定是我爹他们!”
赵珩蹙眉看了眼墨家叔侄,道:“我上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保护好玄度。”
墨世宁点了点头:“赵公子当心。”
七八层被赤瑚蛇打通了,赵珩借着石壁的力道凌空一翻,跃上八层塔。这是赤瑚蛇的地盘,如今赤瑚蛇死了,这八层便空了下来,除了些腐肉并没有其他东西。
赵珩顺着楼梯拐上九层。这是韩伯城设立的私狱,里面有许多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人。
这些人见有人来了,却不是韩伯城,都小心观望,不敢作声。
赵珩看了一圈,这里约莫关了八个人,和方野打听来的消息差不多,是江南贵族失踪的八位家主。
赵珩没见过墨青棠,但此次为救他让玄度身负重伤,他必得让墨家承下这个天大的恩情。玄度的身体需要静养,嘉南城墨氏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去处。
想了想,赵珩朗声问道:“哪位是墨青棠,承墨氏所托,前来搭救。”
众人登时屏住呼吸,目光齐齐看向最里面那间铁笼子。这里关着的人和其他人不同,这个人在笼子里也被重重铁链拴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破绽让他逃出去。足见这人对韩伯城极为重要。
墨青棠抬起脸,看着浑身浴血的赵珩,抖着唇道:“有劳阁下了。骷髅塔乃鬼族所建,常人硬闯不得。能来此地救人,不知是否有巫族的朋友指点。”
赵珩眉梢一挑,心说这墨青棠倒不是蠢人。遂说道:“一位故人。”
说着,他用灭魂砍断铁锁。
余下几位家主见墨青棠获救,纷纷求道:“小公子,我是江南龚氏家主,若小公子施以援手,我龚氏全族必以小公子马首是瞻。”
“孟氏亦如此!”
“还有刘氏!”
赵珩故作矜持道:“你们眼下说的好听,可若我救了你,事后你们反而不认今天这笔账,又当如何呢?诸君当知骷髅塔是何地,我们闯塔为救墨家主已几乎全军覆没……”
“若小公子不信我们,可当场立下字据,日后小公子但有所使,我们几贵族悉听尊便!”
人若翻脸无情,字据也并没有什么约束力。赵珩眼珠子一转,笑道:“几位家主言重了。只是骷髅塔中鬼气重,诸位家主被关塔中多日,鬼气早已侵入骨髓。一旦离开骷髅塔,只怕难以承受外面的阳气。我这里倒是有先生留下的药丸,可暂保诸位一段时日。”
说着话,赵珩从袖袋里掏出一粒人参丸给墨青棠服下,然后又将人参丸分给其他几位。其他人见墨青棠也吃了,便没怀疑,匆匆吞服下去。
赵珩嘴角微翘,又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骷髅塔外尚有韩伯城三千精锐,凭我一人恐难保下你们这么多人。”
“只要能离开骷髅塔,生死由天,绝不拖累小公子!”
赵珩满意点头,几下便将铁锁砍断,道:“我的人还在七层,有三人负了重伤,还需几位家主搭把手。”
“小公子放心!”
墨青棠听说有人重伤,不由急道:“是,是谁受了伤?”
赵珩低声答道:“救你的人是巫族李玄度……”
墨青棠先是一喜,复又转而忧心道:“骷髅塔危机重重,只怕拖累了李小叔。”
“你知道就好……”
墨家叔侄等了许久,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紧忙握紧袖箭。当人影从黑暗中转出来时,墨世宁几乎泪奔:“爹!”
“世宁!”墨青棠匆匆上前,却在靠近时倏然止步。重伤的李玄度躺在墨玉怀里,一丝气血都无。
赵珩摸着李玄度的手,探了探脉,虽然仍旧摸不到脉象,但他知道李玄度现在的情况尚算平稳。
他从墨玉怀里将人接过来,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玄度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爹,小叔腿骨断了,没办法走路。”
墨青棠当下便将墨玉背了起来,其他几位家主也手忙脚乱的上去帮忙。
韩伯城欲驱使墨家为其所用,看中的就是墨青棠出神入化的机关术,即便将人关在骷髅塔,韩伯城也没有对墨青棠用刑。因此墨青棠身子骨倒十分结实。
墨世宁也放下心来。忽然想到什么,她秀眉微蹙:“我们人多,只怕很难避开南屏山守军的耳目……”
此时众人已来到骷髅塔一层,失去鬼气的骷髅塔和寻常的建筑没有什么不同,从塔内依稀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
赵珩眉峰一敛,沉声道:“有厮杀声。”
第69章
赵琰在苏城转了几天,只觉得江南大城繁华大不如前,转来转去也没甚意思,便打算继续赶路。虽然面对津浦港的过路费肉疼的紧,但一船的人滞留这里,吃喝也要花费不少。于是吩咐下去,今夜在小沽口逗留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
黎明时分,正在赵琰熟睡之际,隐约听着外面吵嚷的厉害,他蒙上被子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睡着,顶着一脑门的暴躁踹开门吼道:“谁呀!大半夜发什么疯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厮早就被外头动静吵醒了,这会儿已经打听一圈回来了,见他家少爷顶着鸡窝头生气,忙禀道:“少爷,说是苏城出事儿了,前头有人拦船,大小船只都不许过小沽口。”
“官府的人?”赵琰摁了摁眉心。
“瞧着不像,官府的人可管不了小沽口,小沽口一直是龚氏的管辖范围,不过龚氏的家主失踪了,龚氏自顾不暇,这会儿怕也没工夫处理小沽口的事儿。”
“那是谁呀?”赵琰抬手拨了拨额前碎发,拔腿就往人堆里扎,准备去瞅瞅热闹。小厮紧忙跟上。
赵琰登上码头,就听人堆里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韩伯城意图自立,豢养兵马,此刻苏城已被围,商船这会儿过去必定有去无回!”
“你们是哪来的毛孩子,快回家睡觉去,跑这儿瞎胡闹什么!咱这一船买卖,若耽搁了你赔得起么!”
赵琮气的不行:“韩家已发响箭调派南屏山驻军,小沽口距苏城不远,难道你们没听到风声么!”
事发时正是夜半,有些商船还没有抵达小沽口,而停靠小沽口的其他商船大多因为睡熟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
倒是有轮值的船把式不是很确定的说:“后半夜时候恍惚听着半空有‘滋儿’的一声响,就那么一下,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莫非就是这位小哥说的什么响箭?”
“嘶,我仿佛也听到了,还当是打雷呢,不过夜半星夜通明,哪会下雨呢?这会儿想想竟觉得这位小公子言之有理。韩伯城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独霸江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人牵头说出来,那些商船的主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那我们要在小沽口停留多久啊?这满船货可不等人!”
“就是就是!船工们吃喝拉撒睡,再算上停靠费,那么死老贵的……”
乍然从人群中听到这句话,赵琮当即恍惚了一瞬。虽然声音完全不同,但讲话的口音,语气,还有那股子腔调,分明是他二哥!
他急急在人群中搜索,放眼望去挤挤挨挨的全是黑压压的脑袋瓜子,看的他两眼一黑,纵有通明火把,仍是难以分辨。
赵琰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了出去,这口气儿还没喘匀呢,“嘎”的一声猛然呆住。他抬头看着高台上那伸脖子四处张望的少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目光一掠,停在少年身边穿着红衣的俏丽女子身上,眼睛陡然瞪大。
赵家人因战乱被迫分离时,赵琮还小,这几年个头窜的猛,人也变了许多。但那时芳唯已有十三岁年纪,模样慢慢长开了,虽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芳唯气质和从前已有不同,但轮廓却没怎么变过,赵琰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不等开口,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赵琰咧着嘴无声的哭了一阵,小厮挤进来瞧见自家少爷张着大嘴嚎不出声,还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给踩了脚。
“少爷……”
赵琰眼泪流的更凶了,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道:“我,我找着我姐了。”
小厮一脑门子雾水,不能够吧,这黑布隆冬的到处都是脑袋瓜子,怎么就找见了呢:“谁呀?哪儿呢?”
赵琰抬手指向高台,小厮眼皮一跳。
“不,不会吧……”
不等小厮反应过来,赵琰转身钻入人群中,返回自家商船,喊来船工询问夜半之事,船工表示睡着了啥都没听到。
赵琰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吩咐小厮道:“我要亮白氏的牌子,你去把就近几艘大商船的管事请过来,就说九江白氏有事商议。”
小厮这才郑重起来,他家少爷虽然平时抠搜了些,瞧着不大靠谱。但涉及生意场上的事儿从不含糊,尤其这节骨眼上要亮身份,少爷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不敢耽误正事儿,麻溜儿去请人了。
远处高台被人群团团围住,吵嚷声不绝。赵琰眉峰一敛,难怪这几日在苏城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原来苏城当真生事了。可苏城的事儿和大姐他们有什么关系?大姐旁边的俊朗公子又是谁?如何不见大哥和先生?
赵琰将重重疑惑在心里盘算一遍,仍是毫无头绪。但既然大姐不想商船过小沽口,那暂留几日探探风声倒也无妨。
芳唯三人口干舌燥说了一通,这些商船仍是犹豫不决。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眼瞅着天就亮了。这时几大商船的管事纷纷冒出头来,表示愿意暂停小沽口观望形势,余下小商船不敢担风险,便也随着大商船停在小沽口了。
小沽口管事的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忙使人去禀了龚家大管事,听说家主被韩伯城暗算,若苏城生事,龚氏必定严阵以待。
人群散了,赵琮身子一歪,四仰八叉的躺在高台上:“可累死了。”
芳唯揉了揉酸胀的小腿,道:“江边潮湿,快起来,仔细寒气入体。”
姬元曜拉着赵琮的胳膊将烂泥似的人从地上捞起来:“我们去寻艘空船歇一歇,稍后我去码头市集买点吃的,我们还得打听打听苏城的情况。”
赵琮咬着牙就着姬元曜的手站起来,晃了晃僵硬的四肢,脖子一歪,忽然瞥见前头一个小厮颠颠小跑过来,拱手道:“几位公子小姐,我家少爷有请。”
赵琮歪着脖子问:“你家少爷谁呀?”
小厮道:“赵琰。”
“咔吧”一声,赵琮把脖子扶正,瞪着眼睛问:“谁?!”
小厮拢手道:“武威城赵家二子赵琰。”
芳唯又惊又喜:“真的是阿琰么!”
赵琮一撩袍子跳下高台,撒丫子就跑,嚷嚷道:“我就说我昨晚听见二哥说话了,那不是幻觉,那真是二哥!”
谁也没有想到赵家姐弟几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了面。
“……当年西戎兵杀进城来,我急着去找娘和大姐,但西戎兵杀红眼了,见人就砍,我当时以为自己差点儿死了,是街上那个卖瓷器的小贩救了我。街上太乱,他就把我带出城了。我哭喊着要回去找你们,可西戎骑兵围上来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城门,只能跟着小贩逃出去。”
“我想着爹会率兵打回来的,把西戎兵轰出去。没想到朝廷迟迟不发援兵,倒是西戎兵连下几城,我们退无可退,那小贩便带着我离开西北。”
“后来我才知道这小贩是九江白氏的人,我跟他去了九江,白氏的家主怜我身世,收我为徒。这些年我跟着师姐四处跑商,去南疆跑了几年,前两年方才回来。”
“听说朝廷收回了西戎,我一打听,原来爹还活着,还成了边关的大都督!我赶忙撂下手里的事儿去武威城,爹说你们都还活着,跟着李先生出门云游了,行踪不定。于是我这两年一边跑商一边寻人,没成想竟真的遇见了!”
赵琰说了说这些年的遭遇,赵家姐弟几个一时唏嘘不已。
“西戎兵攻城的时候没屠城,后来把百姓都驱赶走了,大姐想着你或许也夹在人堆里头,指不定也跑出去了呢。我们跟着先生云游,也是想沿途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见二哥。”
赵琮抹了抹眼泪:“这下好了,我们都团聚了,只是娘,娘她……”
孟氏的死到底还是让赵家人难以接受,姐弟几个红了眼眶,芳唯吸了吸鼻子:“好了好了,找见阿琰是好事,别哭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先生和大哥现在还生死不明……”
赵琰一听这话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他打小儿就跟大哥亲,听说大哥有危险,当下就坐不住了:“大哥怎么了!苏城的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姬元曜见姐弟俩情绪不是很稳定,便捡着要紧的把墨家的事儿还有姬元煦的计划说了说。
“……先生和赵师兄眼下人在骷髅塔,韩家发了响箭调动南屏山兵马,此时已过去一夜,不知情况如何。我们正准备往苏城去打听打听。”
赵琰眉头拧的死死的,他在房里来回踱步,半响后说道:“你们累了一夜,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手下有得用的人,身手不错,我派人先去苏城打听一番,余下的我们容后再议。”
姬元曜权衡一番,道:“有劳赵二公子了,二公子可派人往城中悦来客栈找一个叫方野的人,城中情况他基本熟悉。劳请二公子的人再帮我打听一句,我兄长是否安好。”
赵琰点头应下:“放心吧!”
赵珩推开塔门,顺着门缝向外看了看,道:“山上有火光。”
墨世宁眉心一跳:“夫君在山下埋伏两千墨家子弟,想是双方遭遇上了,不知眼下情况如何,我们不好贸然出去。”
赵珩拧了拧眉。他将李玄度放下,并不十分情愿的交给墨家人,道:“我出去探探,塔外的石阵未被破坏,外人轻易进不来,你们留在骷髅塔不要出去。务必照顾好玄度。”
墨青棠忙说道:“赵公子放心,为救在下让李小叔负此重伤,青棠心里愧疚万分,必不叫李小叔有损分毫。”
赵珩脱了外衫搭在李玄度身上,又探了探他的脉象,一步一回头,不是很放心的离开了。
墨青棠见他磨蹭半天才出了塔,好似那新婚燕尔骤然遭遇分别的小媳妇儿一般,忍不住小声问墨世宁:“这赵公子和你李爷爷是什么关系?怎么看起来他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说着他“嘶”了一声:“难道是你李爷爷的外孙儿?”
墨世宁:……
“您见过外孙儿直接喊外祖名讳的吗?不过赵公子和李爷爷的关系我也说不太清楚,李爷爷的弟子喊他赵师兄,不过依赵公子的意思,又说他们是平辈人,许是李爷爷的忘年交吧。”
“哦……”墨青棠捏了捏下巴的小胡子:“那也该叫小叔的。”
墨世宁:“您还是喊他赵公子吧,赵公子这人惜命,您喊小叔他怕夭寿~”
墨青棠:……
墨家父女的话赵珩自是听不见的,他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穿行,借着树丛的遮掩攀上一颗高耸入云的树,俯瞰南屏山。
冯策埋伏的墨家子弟头戴黑色纶巾,而南屏山的守军则身着暗绿军服,赵珩目力好,此处又离战场不远,借着火把的光线尚能分得清两方人马。
他暗暗观察片刻,在树丛间来回翻跃,逐渐靠近战场,而后自树上跃身而下,砍翻了一个南屏山守军,揪过墨家小弟子过来,亮出墨世宁给他的令牌,问道:“山上是什么情况?”
墨家小弟子先是一愣,见墨氏令牌方才反应过来,忙说道:“子时后苏城方向突然发了响箭,南屏山守军见了响箭便整队下山。留守山下的墨家子弟奉命阻断南屏山守军去路,便厮杀了起来。”
“眼下战况如何?”
小弟子抿了抿嘴,目光肃然道:“我们兵力相当,只是碍于南屏山地势不熟,起先吃了暗亏。不过南屏山守军急于突围,破绽也多。眼下两军正处焦灼之中,胜负难分。怕就怕苏城的人迟迟等不到南屏山援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召回白莲山驻军。”
白莲山驻军虽退入深山,但若遇紧急军情,从白莲山急行军赶至苏城也不过一夜时间。冯策固然安排人马围了白莲山,但兵力悬殊,若起冲突,墨家此次必定损失惨重。
韩伯城深夜孤身前往骷髅塔,想必是苏城异动引起他的怀疑。但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死在骷髅塔!
赵珩略一寻思,吩咐那小弟子道:“速速寻机赶回苏城,告知城中策应之人,韩伯城已死。”
小弟子眼睛一瞪:“韩伯城死了!那我家家主……”
“墨青棠已获救。”
小弟子闻言大喜,疯狂点头道:“我立刻去禀告姑爷!”
赵珩目送小弟子走远,飞身上树,遥望苏城方向,心中暗暗盘算。南屏山援军未至,韩家人不知韩伯城已死,没有韩伯城下令,当不会贸然调动白莲山驻军。如此一来,只要赶快解决了南屏山这些私军,苏城之危便可解除。
这么想着,赵珩折身返回骷髅塔,问墨玉借了牵机绳,将韩伯城的尸体从七层拖了下来。
韩伯城一死,南屏山军心溃散,不攻自破。
赵琰派去苏城打探的人已同方野联系上,姬元煦听闻这节骨眼儿上赵家人竟找着了失踪多年的二子赵琰,而且这人摇身一变还成了九江白氏的嫡传弟子!不由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