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帝与皇后之间并无很深的感情,虽育有二子,终究二人之间还是有隔阂,大多数时间都是皇后独自一人抚育着两个皇子长大。
这才有了后来的长宁宫之变。
皇后所居的宫殿,便是叫做长宁宫。
萧怀舟也是自小住在这长宁宫里,一直长到七岁才搬离。
太子萧怀柔一路带着谢春山往里走,其实这夜深露重的,平时很少有宫人敢到长宁宫来。
长宁宫闹鬼一事,太子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世上既有修仙之人,就一定有奇妖异鬼。
凡人皆惧鬼,太子也不例外。
可长宁宫这个鬼却与众不同。
旁人所害怕的鬼魂,很可能正是他与萧怀舟日思夜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长宁宫闹鬼这件事,曾有一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说是有个小宫女半夜迷路不小心绕到了长宁宫来,却瞧见长宁宫月色之下站着一个幽幽影子。
荒废数年的冷宫,怎么会有人在呢?
小宫女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是何人,却在靠近的那一刻,看见了此人头戴凤冠,身着凤袍。
那小宫女吓得立刻尖叫着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见鬼了,皇后娘娘出现了。
宫中自皇后离世之后,唯有一个明贵妃独揽大权。
可贵妃终究是贵妃,不可能穿凤袍,带凤冠。
所以那个小宫女当然会将那道鬼影误认为是皇后。
这件事情越传越邪乎,传到整个宫廷人尽皆知。
但大雍朝与归云仙府关系微妙,再加上王都之内无法使用法术,数百年来也确实从未有过孤魂野鬼留恋王都不愿离去的事情发生。
所以最后萧帝还是将这件事归结于那个宫女自己因为走错了路耽误了事情,所以胡编乱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事,是掩人耳目。
自此之后也确实再也没有人见过那道鬼影,大雍皇宫也一直相安无事,并没有因为这道鬼影出现任何风波。
谢春山正走到长宁宫门前,太子在他身侧将这个故事缓缓道来。
他告诉谢春山这件事,其实是存着私心的。
一来是想要借萧怀舟小时候所居住的宫殿,强留住谢春山几个时辰。
二来,便是太子的私心了。
他想知道是否皇城之中真的有那道鬼影,长宁殿里,他日思夜想的母后是否真的存在?
哪怕只是以一片影子的形式……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带过三清宗的修仙者进来,但那些三清宗的修仙者皆守口如瓶,从他们嘴里一句真话都问不出。
所以萧怀柔在赌。
赌谢春山一定会因为萧怀舟生母这件事,告诉自己一些蛛丝马迹。
他别无所求。
若母后真的还在长宁宫中,往后的日子,他就不算是一个人在这大雍皇都内孤身作战。
因为他的母后与他同在,与萧怀舟同在。
谢春山神色淡漠,目光落在长宁宫旁密密麻麻的一片紫竹林上。
刚才路过的时候,他已经能察觉到这里鬼气森森。
如今真真正正站在这座宫殿门前,入目皆是一望无际的紫竹林。
谢春山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片竹林里有东西。
“我的母后一直很喜爱竹子,所以当时大婚的时候,父皇也曾允许他在自己宫殿里栽种紫竹,小时候我与怀舟最爱在这片竹林里游玩。”
太子毫不顾及提脚往里走,下的提灯小太监一个哆嗦,却也不敢多言,壮着胆子在后面跟。
但不知为何,今日随太子来到长宁宫却没有往日的那般阴森。
小太监回头看着身侧仙风道骨的谢道君,心下顿觉一片安静平和。
奇怪,谢道君的周生好像笼罩着一层扑朔迷离的白雾,那些淡淡的荧光自白雾中缓慢往外发散,竟有一种让人心神平静的作用。
浩然正气,万鬼莫侵。
指的便是谢道君吧。
“你可不知道,小时的怀舟有多调皮,他总是会将父皇御赐的美酒偷偷拿竹林来,然后学着话本里的样子往桌子里灌酒。”
太子边说边用手指着几个比旁的竹子稍微粗壮些的:“就那几根,结果那酒啊灌进去没一会儿就全漏了出来。”
“怀舟不服气呀,又偷了几瓶一股脑全灌进去,后来母后的晚宴时间,一壶酒都没能拿得上宴会,怀舟被父皇和母后狠狠训斥了一顿。”
太子描述的很生动,仿佛眼前真的能看见六七岁的萧怀舟在做这些调皮的事儿。
“后来你猜怎么着?”
他说完之后,扭头看向谢春山。
玉冠白袍,修身握剑,立于一片混沌的紫竹林前,身姿翩然。
衣袍角落绣着的远山图案,在朦胧月色下随风翻舞,像是一下子就打破了紫竹林的混沌之意。
更重要的是。
或许连谢春山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素来令人高山仰止的谢道君。
竟然笑了。
谢春山注意到太子的目光,平静转过来与他对视。
甚至很认真的问道:“后来如何?”
太子被他这副风姿折服,有些愣神回答:“他,他说,下回还敢!”
果然是少年的萧怀舟,鲜衣怒马的萧怀舟。
谢春山清冷的眼眸不自觉染上一抹柔情。
随着太子的话音落下,忽的从小竹林深处起来一阵风。
落竹莎莎,恍若有人踏叶而来。
可抬头往竹林深处看却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谢春山轻轻捏住手中长剑剑柄,那道风穿林而出,宫殿的四个檐角下,古朴的青铜铃在风中摇摇晃晃。
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铜铃之中没有铃舌!
注意到谢春山的目光,太子语气变得低沉:“铜铃的铃舌在很多年前就被人拔走,长宁宫之变也是因为如此。”
长宁宫之变。
谢春山从未听萧怀舟提起过。
不过这也正常。
前世的少年郎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样。
此时回想,萧怀舟似乎一直很乐天,面对自己的时候脸上永远挂着笑。
无忧无忧,春风得意。
这样肆意浓烈的少年郎,竟然也会有不能够触碰的过往吗?
他还不够了解萧怀舟。
还不够,再多一些。
再多一些。
太子原本是想要将长宁宫之变好好讲出来,可刚才从紫竹林里穿出的那阵风越发诡异。
几乎围成了一个小圈,绕在谢春山的周围,形成了漩涡。
太子这才注意到,谢春山的腰间不知何时别着一枚十分精致的小剑。
昨日大婚抢亲的时候还未瞧见。
这把小剑精致的很,是由数十个铜钱串在一起,编织成一个桃木剑的模样。
而那股诡异的风,便一直绕着那把小剑在旋转。
桃木剑辟邪,若铜钱小剑可以驱邪。
太子萧怀柔几乎是在一瞬间失了态:“谢道君,莫要伤她……”
谢春山于逼仄的竹林中回首看向太子,目色寡淡。
他还什么都未说。
太子意识到自己失言,怔在那儿:“我也只是猜测,宫中一直都谣传这座宫殿里有鬼,我并未亲眼见到,如今妖风阵阵才让我有点怀疑。”
“只是这座宫殿是我与怀舟母后所住,若宫殿之中有鬼,也应该是母后的残魂,请谢道君,不要伤她。”
谢春山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太子所说的事情,他大概也猜到了。
眼前这大片大片的紫竹林中,确实存有一股没有消散的鬼气。
王都之内,是不能实施法术,也不会让妖鬼留存人间。
可妙就妙在这个宫殿里竟然种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紫竹林。
竹子虽高风亮节,却遍含阴寒之气,最适合游魂停留。
只不过这片竹林中的游魂抵不过阵法,已经成了一抹残碎魂魄,不日便有可能会消散。
此时忽的罡风猛烈,大概是因为听到太子提起萧怀舟的名字,触动了这抹游魂早已忘却的记忆。
既然与萧怀舟有关。
谢春山的手指无意识的掠过腰间那柄铜钱小剑上,指尖凝聚微末法力,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将那缕游魂收入小剑中。
接着他目色平静与太子对视:“竹林之中并无异样,长宁宫里也无幽魂。”
风还在回旋着,只是被谢春山这么一说,好似将所有的阴冷全都散了去。
皎皎月色透过薄云洒下来。
长宁宫静谧安宁,一片祥和。
谢春山倒不是故意瞒他的。
只是这缕残魂极其不稳定。
更何况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王都阵法之下竟有残魂未灭,极有可能会寻了阵法的缺漏。
于天下于百姓于三界,都未必是件好事。
“惨死宫中,也没有幽魂留下吗?”
太子语气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失望。
谢春山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怀舟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可以再见母后一面。”
太子扼腕叹息。
“小时候他经常半夜偷偷溜回宫殿里,待天亮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蜷缩在竹林里睡着了……”
谢春山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柄小剑。
他一直在想,萧怀舟虽然只想要三书六礼,却也并不在意贵重的聘礼。
他应该送他怎样的东西,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求娶呢。
似乎是找到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需静待两日……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bettle大赛:
谢春山:我给我媳妇亲手绣了嫁衣。(乖巧)
故里祁:可是你媳妇儿跟我跑了!
谢春山:我帮媳妇儿把他日思夜想的妈咪抓来了。(乖巧)
故里祁:可是你媳妇儿跟我跑了!
谢春山:我剑术天下无敌。(傲娇)
故里祁:可是你媳妇儿跟我跑了!
谢春山:……(逐渐暴躁)(想要黑化)(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太子只将谢春山拖了一夜。
长宁宫之变的故事还没有开讲,萧帝那边就听人说,太子将谢春山请进了宫里。
明贵妃有意拉拢谢春山,撺掇着萧帝派人到长宁宫来,说是想请谢春山一起聚一聚,吃一点简单的家宴。
想不到谢春山直接就给拒绝了。
在这之前,太子是觉得谢春山和归云仙府应当都是两不得罪之人。
毕竟明贵妃和萧长翊对归云仙府礼数有加,又都是萧怀舟名义上的亲人,谢春山不应该这般冷漠。
可惜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谢春山对自己态度倒还好,却不愿意去多见萧帝和明贵妃一眼。
着实让人头大。
只停了一天的雨到晚上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
新买的院子里树木花草脚下的泥土都还不够严实,雨水一冲刷就将那些泥冲到青石板砖上。
空气中夹杂的新泥味道,远比外面路上的要更浓几分。
谢春山一路踏水而归,虽从迷迷蒙蒙的春雨里路过,从滂滂沱沱的泥泞青石板砖上踩过。
可是却一点儿污泥雨水都没有沾上他身。
立如朗月,君子端方。
天寒雨重,谢长行终于等到大师兄回来,站在屋檐下来回跺脚。
“还以为你被宫里绑了去,强迫你不许娶萧怀舟呢,到时候我攒了好久的白花花银子可就浪费了。”
想想都觉得肉疼。
谢春山淡淡睨了一眼谢长行,从袖中随手摸出一粒化寿丹吞服,舌尖苦涩蔓延。
有淡淡的药香萦绕着二人,一些在道袍背后逐渐显现出来的暗红色血渍缓缓褪去。
谢长行有些不忍:“你这吃了第几粒了?一粒化寿丹化你十年寿命,就算你是天纵奇才也寿数有限,有多少个十年经得起你消耗?”
用多少个十年都值得。
谢春山没说话,将口中苦涩吞咽下去。
化寿丹他准备了数百粒。
这一世他会护萧怀舟安稳一世。
直到消亡。
直到湮灭。
谢长行见说不动他,只能去找其他的话题。
其实他这次下山来除了要找大师兄之外,同时也带着师父的任务。
师父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任务,只是让他陪着大师兄。
大师兄想要的一切婚仪都要按照归云仙府的规格去准备,绝对不可以怠慢了这场婚礼。
谢长行摸不清楚师父的意思,大师兄分明修的是无情道,师父修的也是无情道。
可修无情道的大师兄却改了自己的入道之心,走下凡尘去单恋一个凡人。
修无情道的师父明明高高在上,一生清苦,曾因为大师兄不够绝情而斥责大师兄,折断他所有仙骨,击碎他灵府。
如今却忽然想要成全大师兄……
细思极恐。
奈何谢长行这个脑子他是个一根筋的东西,想不通的东西想了半天,他就懒得去想。
反正听说他们这些个修无情道的人,就没有一个算是正常的。
正常人像他一样修修逍遥道,或者剑道苦行道什么的都可以。
花花世界这般诱人,谁没事儿会去修无情道啊?
他啧啧感叹了两声,目光一下子就被谢春山腰间挂着的那柄铜钱小剑给吸引住了。
“咦,你进宫一趟,怎么带了这么个东西出来?皇宫里还有这么新奇的玩意儿?我还以为那上古大阵开启之后,就再也没有孤魂野鬼了。”
谢长行伸手想要触摸那柄铜钱小剑,却被谢春山侧身躲开了。
谢长行知道,大师兄躲开并不是因为不想让他触碰里面的魂魄,而是怕他的手触碰这柄小剑。
谢长行在花楼楼下可是把里面所有的墙角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堆小铜钱是萧四公子随手砸在大师兄身上的,算作是弹曲子的奖赏。
没有想到大师兄竟然这般长情,把这些铜钱穿成了小剑随身携带……
“上古大阵有缺漏。”
“什么!上古大阵竟然有缺漏!那王都城下埋着的……”
谢长行大惊失色。
笼罩王都的上古大阵起码有一千多年历史了,之所以在王都投放上古大阵,那是为了镇压某个不可言说的东西。
整整一千年上古大阵都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怎就忽然出现了纰漏?
“此事我还未查清,但已加固大阵,可保数年安宁。”
谢长行吐了吐舌头,怪不得一回来就在那儿吞化寿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跑去皇宫徒手停雨去了。
“我说大师兄,你真就准备这么乖巧的等三日吗?萧四公子说三日之期是怕你没有时间准备周全,要我说呀,咱们今日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备齐全了,我也给你挑了时辰,明日辰时,便是个良辰吉时,我们不如提早去迎亲吧。”
原本神色淡淡的谢春山听见这话,眉眼间现出一抹亮色,只是很快又湮灭下去。
他答应萧怀舟三日,便会等足了三日。
一日都不会提早。
而且在准备婚礼的时候,谢春山不止一次听到喜铺老板提起过,大雍朝的民俗是新婚夫妇在举行大典之前绝不可私下见面。
否则对夫妇二人不利,也会影响白头偕老。
虽然只是虚无缥缈的影子,可谢春山却认认真真遵循。
一个神仙,竟也愿意从了凡间这套礼数,只为了一点儿白头偕老的寓意。
幸而这三日过得很快。
第三日凌晨,天空刚刚破开一抹亮色,微弱的天光洒在苍梧大道上,大道两侧人声逐渐鼎沸。
包子铺的热气蒸腾氤氲了路过百姓的眼睛,当大雾散去的时候,有无数百姓忽地抬首看向天空。
“那是什么!那是仙鹤吗!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仙鹤!”
“乖乖勒,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仙鹤,这群仙鹤好像要去哪里。”
“那不是萧王府的方向吗?这该不会是归云仙府的灵鹤吧,前两日我就听说归云仙府的道君要娶咱们萧四公子……”
每一只自天际飞过的灵鹤脖颈上都系着大红花球,细数数竟然有数百只之多。
要知道平日里这些灵鹤能得见一只,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归云仙府的谢道君可真是好大手笔!
这阵仗完完全全压制住了那日东夷的仪礼。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间小国又怎能和归云仙府相提并论,之前谢道君抢亲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人都道萧四公子,最后一定是选择谢道君的。
连谢春山,都这般以为。
谢春山已有三日未睡,这三日他虽然待在自己新买的府邸,却每日都只是站在廊下面向萧王府的方向。
直到许许多多归云仙府的小弟子带着灵鹤纷踏而来,谢春山才缓缓走进屋子。
整个府邸已被归云仙府的小弟子们围的水泄不通,师尊难得同意他们下山,还是大师兄要成亲这样天大的喜事。
每个小弟子都迫不及待的冲下来。
只可惜王都城内不能御剑飞行,所以大家皆是骑在灵鹤身上偷懒跑过来的。
倒是苦了谢长行,有些后悔提出让灵鹤来接亲的建议。
新买的院子里面围满了灵鹤,不仅仅是归云仙府的弟子,连灵鹤在大雍王都一身灵羽都不能避水。
这几日春雨连绵,所有的灵鹤和弟子们都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狼狈。
多少折了点归云仙府的威武霸气。
谢春山毫不在意。
他坐在屋子里,从前一直都是穿着月白色道袍,如今第一次换上大红喜庆的嫁衣,竟衬得肤白如雪,矜贵异常。
站在院子外面回看的谢长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位大师兄是真的堕入凡尘了。
喜娘站在谢春山背后絮絮叨叨说着很多吉利的话语。
所有的一切流程都是按照凡间习俗来的。
吉利话说完之后就到了吉时,谢春山便可以领着众人一起去萧王府接亲。
一路上鞭炮声声,声势浩大。
出门的那一刻,谢春山从指尖弹出一抹法术。
淡淡的荧光瞬间围绕了整个接亲大会和数百只灵鹤,将所有的雨幕隔绝在法术之外。
众人皆道大师兄果然是天纵奇才,唯有谢长行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算,今日又该消耗几枚化寿丹。
谢长行知道大师兄这是十分严谨认真,不愿意潦草行事,事无巨细的想要给萧四公子一个完美婚仪。
可他就是想不通,为了跟一个凡人成亲,怎么就值得耗费这么多?
但这些话谢长行也只能憋在肚子里,除了气恼的捶一下墙之外,也就是眼巴巴的跟着大部队往萧王府去。
谢春山买的宅子离萧王府并不是很远,虽然声势浩大,接亲人数众多。
可实际上只走了一里路便到了。
萧王府门口也挂着大红灯笼,但有眼力见的人就能认出,那两个硕大的大红灯笼还是几日之前挂上的,是东夷国准备的。
也就是说这几日,萧王府完全没有动静。
谢春山站在一群灵鹤中央,目光淡淡看向紧闭的萧王府大门。
还有站在王府门口探头探脑的观书。
一看见迎亲队伍的到来,观书两只手不停的搓在一起,有些许的紧张。
“谢道君,我们家四公子还没有起来,他平日里就爱睡懒觉,而且吧,他这个人也不太在意什么吉时不吉时的,你要不在门外等等?”
观书已经绞尽脑汁在给自四公子找借口了,怎么办,谁让四公子已经跑了。
这会儿能拖延一刻钟就是一刻钟。
“你这话说的,岂不是要怠慢我们归云仙府?”
谢长行从队伍里走出来,拿剑抵着观书的腹部。
萧王府这种待客方式真的是极其少见。
他们归云仙府来了如此多的人,不说迎为上宾也就算了,竟然还敢给他们吃闭门羹。
谢春山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每一步都踏在青石砖上,将水渍分开两边,一点儿也不沾他身上如火的嫁衣。
观书有些畏惧谢春山,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闪躲不定。
这一切都被谢春山看在眼中。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只一个眼神,观书便再也不能言语,强大的威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只有胸膛上下激烈的起伏证明他的紧张。
谢春山掠过他,推开了萧王府的大门。
大门之内早已人去楼空。
谢春山对府内十分熟悉,毕竟前世他在这个府内待了四年。
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下人的习惯,乃至于每一朵花,每一片叶,他都熟悉无比。
萧怀舟早已不在府中。
萧怀舟屋中的油灯已经有三日没有点燃,最上层的烛油上落了一层浅薄的灰。
萧怀舟怕冷。
屋中不到夏日不会断的炭火停了三日未曾燃烧,炭炉周围的青石砖上因为潮湿的雨季,微微泛着湿润的潮气。
踩上去或许还可能会滑倒。
萧怀舟屋后侧室的药膳房灶火是终年不息的。
因为萧怀舟体弱,常年咳嗽,每日都需要喝药,所以药炉上日日夜夜都会煎煮着苦涩的药汁,以备不时之需。
萧怀舟怕苦,每次喝药都要搭着蜜饯,柜子上存放蜜饯的那个木盒上,许久无人扫灰。
如今药炉冷了,木盒蒙尘。
人去楼空。
谢春山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对这些小细节记得如此清楚。
每一分属于萧怀舟的细节,他原来都不曾错过。
只是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
萧怀舟不在王府里,至少已有三日未归。
也就是说,那日他与萧怀舟约定三日之期后。
萧怀舟就——跑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
恨了自己一世的萧怀舟,怎么会说出“这一世,请谢道君莫要负我。”这句话来呢。
他只是带着一点点期待,一点点卑微的期待。
以为等上三日,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一阵无名的哀伤漫上心头,归云仙府所有来的弟子都已经发现这一幕,每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强压在观书身上的威压骤然一松,观书大口喘着粗气连忙跑过来:“谢道君恕罪,我们四公子实在是迫不得已的……”
“他和谁一同离开了?”
谢春山的语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带着些许暗哑。
“啊??”这话太暗淡,观书甚至没有听清楚。
“他同谁……走了……?”
谢春山又重复了一遍,依旧从这平静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悲喜。
可整个萧王府的屋檐下铜铃被风撞的吹的乱撞,发出了叮铃铛啷扰人心神的声音。
每个人都觉得这声音刺耳极了。
令人心烦意乱。
“和……和东夷世子……”
观书结结巴巴,大气都不敢喘。
四公子实在是跑得太快了,连他都没有带,反倒是将他留下来应付谢道君。
这是能应付得了的吗?
谢道君那可是个一手便能停雨的人物,观书十分操心自己的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