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弟子不明白。
为何他们的大师兄会如此执着?
大道无情,难道不是最正确的吗。
长屿老祖垂下双眸,盯着谢春山手中捏的那卷婚书。
最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苍老如同树枝一样的手一扬,一道代表归云仙府的金印,便整整齐齐的落在了那婚书之上。
整道婚书因为有了归云仙府的首肯,沾染了仙气,一道道金光控制不住往外散逸。
倒像是在给他们二人赐福一样。
门后躲着的小弟子都十分诧异,为何老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是要随大师兄自己去走自己的路了吗?
谢春山也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他素来神色淡漠,平静的注视着那卷已经得到首肯的婚书。
如海般深邃的双眸之下,是暗藏的惊涛骇浪。
“弟子,拜别师尊。”
谢春山认真严谨的将已经盖上金印的婚书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复又藏入袖中。
珍之慎之。
万层台阶之下,只有谢春山一个人转身离去的身影。
白衣染血。
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抹孤寂的色彩。
谢长行张了张嘴,想要挽留大师兄却不知道拿什么理由。
连师父都答应的事情,又有何人可以再阻止谢春山呢?
况且这次谢春山连归云仙府的山门都没有进去。
所有的小弟子都觉得,大师兄不会再回来了。
不管是死在人间,还是同心爱之人成婚。
总之,大师兄应当是不会再回归云仙府了。
唯有长屿老祖,目光深邃的看向旁边假山缝隙里,那个空空荡荡的鸟巢。
再一挥手,鸟巢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因为已进入五月的天气,所以王都的夜暖风习习,虽然绵绵密密下着小雨,但气候还是很温润的。
谢春山打听到萧怀舟去哪里勾栏听曲。
在去寻他之前,他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将所有伤痕全都藏起来。
当谢春山一身白衣走进花楼的时候,周遭所有路过的百姓都目瞪口呆。
这不是谢春山第一次来这座花楼。
只不过上一次过来的时候,因为门口有人把守,不停的在驱赶客人,所以上一次他来这座花楼是直接飞上去的。
这一次花楼门口有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谢春山没有选择避讳。
他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花楼中人。
看见一个如此风骨的道君,往自己的花楼里来,连花楼的主事人捏着手中丝帕也愣在那儿。
等谢春山抬脚越过门槛的时候,那个主事人才反应过来。
“这位道君,请问您是过来……?”
凡是道君,都不该得罪。
可哪有正经道君会在大晚上跑来这种地方。
主事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就是没有见过谢春山这一款的。
他原本想着要是这位道君若是来找事的话,就随随便便编个不认识的人将他打发走。
若这位道君是来玩儿的……
这是玩的什么扮演癖好。
王都里的贵公子可真是口味独特。
“你们此处,该如何让人快乐?”
谢春山潭眼看着花楼两边坠着的八方平角灯笼,随着夜晚的春风摇曳。
无端端的多了几分旖旎之意。
萧怀舟在这样的地方,便会开心吗?
这话一出主事人他就了解了,八成眼前这位道君是某位贵人要求特殊扮演的。
毕竟哪有仙风道骨的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只是眼前这位道君实在是气场强大,清冷不似人间该有。
真不知道是哪位贵公子如此有幸,竟寻得了这种人间尤物。
“这位道君想要别人开心,来我们这可就来对了!”
“各位姐姐妹妹们,快来教教这位道君如何讨别人欢心。”
随着主事人的一声吆喝,一下子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涌上来,拥着谢春山,进了花楼里。
虽然周遭忽然多了许多打扮妖艳的陌生人,可因为谢春山本身是个修道之人,道心坚韧不说。
对万事万物本来便不会多过于在意。
所以在旁人眼中,看起来不是道君被簇拥着上了花楼。
反而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君,领着众多在人世间迷迷茫茫的善男信女们,一路登高而上。
传道授业。
而解惑。
这些“善男信女”将谢春山带到一间屋中,不像对待别的恩客一样急吼吼的凑上去。
虽然每个人都想要悄悄抬头去看一眼谢春山惊为天人的容貌,可却又被他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给吓得瑟瑟发抖。
只能十分安分的坐在雕花圆桌的另一侧:“这位道君想要来咱们花楼学讨人欢心?”
谢春山坐的笔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个简单,你可有拿手的乐器?拿出来在那位公子面前弹奏一曲,来我们这里的人啊,小曲听的开心了,自然就会喜欢你。”
“喜欢?”
“对呀,掏心掏肺的喜欢呢。”
原来在人间,只需要你弹的曲子让对方欢喜,便可讨人欢心。
谢春山无端端想起前世持续有三年的日日夜夜。
每晚待在他的门前,专心致志弹月琴的少年。
那个时候,萧怀舟也是抱着让他喜欢的心思吗?
谢春山难得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窗外氤氲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棱忽的涌入,照在他不染尘埃的眉眼间,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白衣道君手腕翻转,一张古朴雕琢的月琴便凭空出现。
这座花楼几乎可以算是王都城中最高的建筑,站在花楼的顶端,可以俯瞰整个王都。
没有人知道这座花楼的幕后老板到底是谁,但是花楼老板却是个十分识趣的人。
上一次萧长翊设计萧怀舟跟故里祁春风一夜的时候,花楼老板并没有阻止,甚至全权放行,让萧长翊放手去做。
这让萧长翊十分放心。
不过是个烟花之地,最能够耽误人心。
萧怀舟素来喜欢来这种地方,既可以搓摩萧怀舟的雄心壮志,又可以毁掉他羸弱的身体。
所以萧长翊对这座花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都以为这里是王都城最大的销金窟,皆感叹于这座花楼楼高百尺,俯视众生。
可谁都不知道,在百尺高楼之后,竟还藏着一个别有洞天的地方。
“这地方,虽然没有你们皇家校场地方大,可胜在精巧无比,这些个靶子,可比那些无用草木有趣的多得多。”
故里祁一边往花楼里走,一边啧啧感叹。
他起初真的是以为自己是来勾栏听曲的。
可结果萧怀舟并没有带他上花楼,而是打开了一个机关,带着他来到一个“小校场”。
这小校场里面,靶子,弓箭,杂役,还有各种锻炼的设备都整整齐齐的堆叠在那。
麻雀虽小,却一应俱全。
最精妙的是,校场里面挂着无数的铜钱,每一个铜钱上系着一根细小的红绳,沿着整个校场系了一圈,有人进去便会随着风叮叮当当摆动。
萧怀舟没说话,只是进去之后轻车熟路的从旁边拿了一张弓。
观书立刻递上白羽长箭,萧怀舟似乎是很熟练流程。
拉弓射箭,飞出去劲道很足的白羽长箭一下子便贯穿了铜钱中间四四方方的孔眼。
原来这些铜钱竟是做这种用处的。
“妙啊,我想你把校场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拿铜钱做靶子,免去了频繁换靶子的风险,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故里祁拍手称赞。
他是真心的,满眼崇拜的盯着眼前的萧四公子。
真不知道他这个未来的“夫人”,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小惊喜。
“萧怀舟,我还真以为你是带我来勾栏听曲的呢,原来这个花楼是你的地盘,你这是默认咱们俩以后是一家人了?!”
萧怀舟连这种隐蔽的地方都带他来了,岂不就是等于把自己的底牌摊开给他看。
这足以证明,刚才没有完成的大婚典礼,对于萧怀舟来说并不重要。
在萧怀舟的心中,早就选择了他故里祁!
故里祁越想越兴奋,也忍不住草原上的那股喜好争斗的内心冲动,迫不及待的也提了一把弓箭开始射铜钱。
萧怀舟只射了十只白羽箭就停了下来。
观书似乎是很明白流程,手中握着一个青绿色的瓷瓶上前,便要脱下萧怀舟右手臂上的衣袍给他上药。
“四公子今日比平时多射了两箭,还是不能太冒进,恐引发旧伤。”
萧怀舟顺着观书的意思停下来。
乖巧的回到一旁休息的椅子上,任凭观书为他在肩上的旧伤口上擦上药。
清凉的药汁浸透在成年旧伤上,带来了沁骨的寒意。
每一丝被牵扯到的剧烈疼痛都仿佛在提醒他,提醒他那些不能忘怀的仇恨与往事。
他今日将故里祁带到花楼里,向故里祁展示这些东西,本意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底牌露给故里祁看。
这座花楼,前世便是太子所有,用处无非就是用来探听那些平日里进出花楼的达官贵人,口中是否会有有用的信息露出来。
演武场前世是没有的,这一世他特意从太子手里要了花楼过来,还特意新建一个十分隐蔽的演武场。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不重蹈覆辙。
前世他身上有旧伤,一直身体羸弱,再加上被太子护着,也就不太愿意去学习骑射,纨绔惯了。
当然私底下也是有练习一下射箭的。
不过那都是在遇到谢春山之后。
实在是谢春山实力太过强悍,萧怀舟为了不让谢春山看不起自己,才会日夜加紧刻苦练习。
白日里拉弓箭拉的手指头都在颤抖,晚上还要故作坚强的跑去亭子里面弹月琴。
那可真是一段要面子不要命的日子呀。
说起来还要感谢谢春山。
若不是为了能入了谢春山的眼,到最后国破家亡的时候,他又如何能够拉弓上箭,驰骋沙场。
哪怕是蚍蜉撼树,最终也好歹与将士们同生共死了一回。
只恨临死前的城门口,他未能一箭取了萧长翊那狗贼的首级。
既然已经知道萧长翊狼子野心,那么重活一世,他早早便开始锻炼自己的臂力,暗中筹谋了这一个演武场。
如今把他这些秘密全都展现给故里祁看,那是因为他要将故里祁拖下水了。
要扳倒萧长翊,没有同盟怎么行?
从今日起,虽然大婚并没有完成,但他与故里祁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
有他在一时,便可以护着故里祁一时。
同时他也希望,若有朝一日,他与萧长翊兵戎相向的时候,故里祁是选择站在他这一边的。
太子空有皇权而无兵马,他要为太子登上乘龙之位,先未雨绸缪起来。
只是今日练的狠了,手上旧伤复发,整条手臂都有些酥酥麻麻的疼。
观书一边上药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大多是关心他的话。
萧怀舟不甚在意,上一世他就没有活过二十一岁。
这一世,他也没准备活多久。
故里祁壮的跟头牛犊子似的,虽然个头还没有长开,但臂力惊人。
不愧是草原上出生的猛汉,一连拉弓射掉了三十多个铜钱,还觉得不是很过瘾。
扭头换弓的功夫,故里祁撇见了萧怀舟上药。
左侧肩膀的衣服被拉下一半,露出了纹理流畅的肌肉,莹白如雪的肌肤露在空气中,甚至可以看清楚每一寸血管的模样。
故里祁看失了神,迷迷糊糊就想要往前走。
谁让他们草原都是糙汉呢,这样光洁如玉的,他从未见过。
都道是美玉无瑕。
可那块美玉之上,却横着一条足有七寸长的伤疤。
从左侧肋骨贯穿到脖颈后侧。
再往里进一分,便可直接削断那颗头颅,令人再无生机。
看到疤痕的年岁,怕是已经愈合了有七八年之久。
在七八年前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
故里祁不明所以。
他所身处的东夷风调雨顺,百姓和乐。
除了每年冬天都要迁移之外,整个皇室唯有他一个皇子,从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
所以他不明白,为何看起来巍峨壮丽的大雍朝背后竟然藏着无数道暗影。
他不管,他只想将眼前玉雪姿容的萧怀舟带离这片阴霾。
带他纵情草原,自由自在。
故里祁朝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道伤疤。
“锵”一声,忽如其来的琴弦振动声音贯彻了故里祁整个耳膜。
明明是个毫无杀伤力的乐器,可却好像在一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都搅成了渣子。
再多听一声,他就有可能头痛暴裂而亡。
故里祁双手捂着耳朵,这声难挨的琴声穿透骨髓,让他双耳一阵轰鸣,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只能凭借着模糊的双眼,看见正在涂药的萧怀舟扭过头。
双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
“你来做什么?”
故里祁顺着萧怀舟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一片繁花似锦屏风后,隐隐约约立着个抱琴的人。
白衣融雪,雾里远山,静默沉立。
周身都是不近人世的仙气。
明明隔着屏风。
故里祁却能感受到那人眉眼里透露出的极致冷感,裹挟着凌厉的杀意。
指尖骤然一凉,失了血色。
仿佛刚才故里祁若是指尖再往前一寸,五指便会齐刷刷被琴声斩断。
丢出去。
谢春山收了琴音,止步抬眼,路过故里祁。
目不斜视。
别人的手指。
不该碰萧怀舟……
作者有话说:
请原谅谢春山一开始的没有礼貌,因为他之前是仙,不是人,人类的人情世故他并不明白。
但是接下来他会为了萧怀舟,一点一点开始学习,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爱萧怀舟。
他现在就是个懵懂的孩子,害怕别人抢走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生气的点在哪里,只能拙劣地用各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感情。(其实是吃醋了。)
请给他一点时间慢慢学会,学会同别人相处,学会怎么不让萧怀舟为难,学会怎么疼媳妇儿。
在这过程中,舟舟只需要左拥右抱(bushi),除了故里,接下来还会有更有实力的情敌出现。(顶锅盖跑路)
谢春山:不许碰我媳妇儿。
故里祁:这分明是我媳妇儿!!
‘啾’一道抛物线,某个不明物体被丢了出去。
谢霸总:好了,媳妇儿,只有我们两了。
注1:引用自百度,未找到来处但非本人原创,如有人知道来自哪本书,欢迎告知我会立刻标注。
萧怀舟将肩上掉落的衣衫拢了拢,盖住那条蜿蜒可怕的伤疤。
“谢道君刚才那道琴音好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刺杀呢。”
“我来弹琴。”
哄你开心。
萧怀舟目光落在谢春山怀中捧着的那把月琴上。
是他送的那把。
竟然还没丢。
“谢道君可知,此处是何地?”
“花楼。”
“好啊,既然知道,你还要在这里学着那些人给我弹曲子,讨我欢心?”
这是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谢春山不语,却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撩拨了两下琴弦。
萧怀舟冷嗤:“行啊,我倒想看看,高悬明月是怎么走下山头来,哄别人开心的。”
悠悠扬扬的曲调从谢春山指尖缓慢流淌出来,只一瞬间便将萧怀舟带回了前世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这是他写的句子。
谢春山全都记起来了。
谢春山骨节分明,每一跟手指都落在琴弦上该落下的位置,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并不比花楼任何一个艺人技术差。
甚至,远超了萧怀舟自己。
只是谢春山的眼神空灵,即使是流畅的学习着花楼人如何讨好人的手段,却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清冷的味道。
他本该,是高悬于天际的明月。
不问人世,不谈私情。
高坐神坛,俯视众生。
可如今,谢春山全都想起来了,然后便开始模仿着人的模样,去学如何讨另一个人的欢心。
萧怀舟忽然觉得很酸涩。
大抵人世间的情情爱爱都是如此,一个人放手了,另一个人才会追悔莫及。
这一世,他只想让谢春山继续高坐神坛上,渎神这个念头,他早弃了。
如今谢春山笨拙得哄人开心,就恍若他当初夜夜在屋子外面弹月琴一样。
一厢情愿的付出,原来是这般可笑。
那夜的雨,和谢春山躲掉的箭,纠缠在回忆里。
让人窒息。
这曲子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听下去。
萧怀舟这一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想因为谢春山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东夷是一定要去,故里祁也一定得跟着。
所以只能拒绝谢春山。
他随手从旁边的聚宝盆中抓了一把铜钱,甩到谢春山脚下。
“别弹了,赏你了。”
他想着这种打发乞丐的方式,应该足够羞辱人了。
希望谢春山可以知难而退。
继续回到归云仙府,做他举世无双的谢宗主。
淅淅沥沥的铜钱满地滚,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清脆的声音也打断了悠扬的琴声。
萧怀舟在心中默数着,谢春山因为愤怒,即将拂袖而去的时间。
可却只能看见谢春山低头打量着满地铜钱,然后真诚发问。
“你开心了吗?”
一双悲悯众生的眼中,竟然含着涉世未深的单纯。
萧怀舟有一瞬间的失神,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开心了,你可以走了,我还要跟故里祁把酒言欢,你别在这扫我兴。”
谢春山好像根本没听见后面的话。
他将月琴妥帖安置好,俯下身来,像那些散落的铜钱一枚一枚全都拾起来。
合与掌心。
眉间竟有几分喜色。
“他们说,若有打赏,便是曲子令人开心了。”
谢春山单手捧着那捧铜钱。
像个孩子一样,看向萧怀舟的目光,清澈而深情。
萧怀舟:“……”
这是哪个不靠谱的教他的。
打赏是没错,可打赏那也是打赏个数十两银子,哪有拿一堆铜钱来打赏的。
怪他上辈子没有教好谢春山。
只一味的把这位道君高高捧在上面,忘了把他拉进凡尘里,去体会一下人间七苦。
到养成了他这种单纯到极致的性子。
“那他们还和你说了什么?”
萧怀舟扶额叹息。
“若有打赏,说明那人欢喜,今夜便要同我出去过夜。”
“萧怀舟,我们过夜去吧。”
刚刚从震耳欲聋的那一声耳鸣中缓过神来的故里祁,一下子耳朵里就钻进了那句话。
“萧怀舟,过夜去吧。”
故里祁:“!!!”
要不是打不过,他恨不得撸起袖子就跟这位道君干上一场。
夺妻之恨啊。
哪有明目张胆的先搅乱了他们俩的婚礼,又跑来这里抢人来的!!
这是把他东夷当做什么了?
故里祁右手将那只长弓紧紧捏住,搭在弓身上的手青筋毕露。
令人一点也不怀疑,下一秒他就有可能拉弓上弦,直指谢春山的印堂。
草原少年生起气来,毕竟是年轻,未必顾得上两国之间的联谊。
可等故里祁真的想要抬起弓箭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完全手上用不上力气。
此刻已经不能算是他紧紧的抓着弓箭了,而是他的手乃至于整条手臂,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的压制在弓箭上。
半寸都挪动不了。
这是故里祁第二次体会到什么叫来做仙人的压迫感。
上一次是在他大婚典礼上。
又是这招。
故里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春山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目不斜视。
镇定自若的走到萧怀舟身边。
萧怀舟飞速的把自己肩头掉落的外伤给拉了上来,遮掩住右肩上淋漓可怕的伤口。
那道伤口,谢春山曾触摸过。
但他应该已经忘了。
萧怀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谢春山也刚好走到了他面前。
只见白衣道君俯下身来,修长的骨节落在他的右肩头,那道刀疤处。
萧怀舟很不自在的侧过身,他原以为谢春山想要揭开他的衣服,看仔细那道伤痕。
可没想到谢春山只是帮他把衣襟整理好,然后便松开了他。
奇怪的是,隔着衣服分明感受不到指腹的温暖,可是萧怀舟却无端端觉得,刀口处像一团火,烧的滚烫。
像是要烫进灵魂深处一样。
萧怀舟很不自在。
特别不自在。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由头:“谢道君倒是开放的很,你可知道出去过夜意味着什么?”
无媒苟合。
谢春山想必没那么蠢。
谢春山确实没那么蠢。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卷一样的东西,上面还系着红绳。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不是前两天东夷使臣亲自送到萧王府上来的吗?
萧怀舟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呢,不仅除了那些祝福语几乎一模一样以外,连上面他的生辰八字都一样呢。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旁边的那个生辰八字好像不是故里祁。
而是谢春山!
他从哪里搞来这个玩意儿?
居然还印着归云仙府的金印!
一个谢春山胡作非为也就算了,怎么连归云仙府那个出了名的老古董老顽固长屿老祖还跟着后面瞎胡闹?
要不是萧怀舟上辈子特别了解长屿老祖那冥顽不灵老家伙的武力值,他真的是怀疑这印章该不会是谢春山拿剑指着自家师尊逼人家摁上的吧?
不会吧,不会吧。
萧怀舟一时语噎,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驳。
绯红色的婚书在他面前一寸一寸展开,除了他没有按手印之外,其他东西一应俱全。
谢春山甚至还从乾坤袋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火红色印章。
然后注视着他。
“按下去,便是名正言顺出去过夜。”
萧怀舟:“……”
这是在逼婚吧?
一定是的。
萧怀舟抬头盯着谢春山,他少有见到谢春山如此脸色认真的时候。
认认真真的在逼婚。
故里祁虽然身体不能动,可嘴还能说话,嗷嗷就在身后叫开了:“谢春山你把我给放开,咱们俩好好的打一架,不带法术那种!你至少得把我给打赢了才有资格跟我抢媳妇儿!”
一阵清风拂过,萧怀舟没瞧见谢春山是怎么动的,刚才还站定在不远处的故里祁已经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