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无情道仙尊—— by关照

作者:关照  录入:06-25

萧长翊端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中,反应过来之后,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负责换弓的侍从。
要说这个废物四弟忽然得了什么天生神力,萧长翊是绝对不信的,多半是底下的人手脚不利索。
萧怀舟将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嘲讽的笑容蜿蜒上嘴角。
他将手中弓箭随手一丢,稳住有些颤抖的胳膊,语气轻佻:“二哥说的对,这弓,太轻了。”
翩翩公子,少年好不得意。
萧怀舟才不介意夺了这次校场的头筹。
和亲,他是不会去的。
但他也绝对不会让萧长翊去。
上一世便是萧长翊得了东夷的青睐,娶了东夷世子。
原以为得到了东夷的和亲,大雍可安稳百年,却不曾想萧长翊狼子野心,见废掉太子无望,竟然联合东夷一起进攻大雍……
养虎为患,莫过于此。
萧长翊将手中杯子重重放在台案上,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四弟,老四既然赢了比赛,就快拿了彩头,回去准备准备晚上的晚宴,可别以这副病弱的样子见人。”
“对了,二哥来时见苍梧大道落雪堆满,晚宴耽误不得,老四车架单薄,最好还是换一条道回府。”
萧怀舟因为刚才施力的右手臂,无意识颤了颤。
不是因为太过于用力,而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苍梧大道’四个字。
从校场回到他府上有两条路,一条是萧长翊口中的‘苍梧大道’,而另一条,便是一小路,小路上因为有商贩偷偷摸摸做生意,所以即使有落雪,也早已被清理干净。
萧怀舟在意的并不是落雪堆积的道路。
上一世,萧长翊也说了同样一句话,天生生有反骨的萧怀舟自然是不会听这位二哥的,毅然决然的选了苍梧大道。
然后,他便遇见了一身是血,奄奄一息几乎要被大雪埋没的——谢春山。
如此看来,谢春山的出现,与萧长翊定然有着几分关联。
萧怀舟朝高台上的太子行了礼,便扭头出了校场,一直到掀开帘子坐上马车之后,他还有些恍然。
谢春山三个字,像是一道紧紧箍住他的枷锁,越挣脱,缠得越发紧……
若是,他这一世不去苍梧大道,是否便可以就此与谢春山别过。
从此山长水远,再无任何瓜葛。
谢春山修他的无情道,他走他自己的独木桥……
萧怀舟坐定在马车里许久,直到马车离开校场很长一段距离,他才掀开车帘。
少年的嗓音,干净清澈,如同雨后清新的空气一般。
“观书,走苍梧大道。”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悔婚后竹马他杀回来了)
沈小侯爷身世显赫,手握重兵,是整个大魏的少年天才。
没想到竟然被人退了婚。
退婚之人是江丞相嫡子,虽玉雪姿容,可却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一步三吐血,弱柳扶风。
除了沈小侯爷,无人愿娶。
小侯爷气不过,提了长枪冲过去质问,却只得了一句:
“我要后位,侯爷满足不了我。”
昔日竹马负心悔婚,入宫为后,万人之上。
而那夜被伤透了的白马少年,远赴边关,自此销声匿迹。
谁都不知道,江怀砚曾死过一次。
前世他家遭天家陷害,株连三族,亲族死绝。
是小侯爷主动放弃侯位,换他一命。
天家竟还大发慈悲,赐他收敛家人尸骨。
他于刑场之上送别三族四百八十一口人,无一活口。
回去之后,他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重活一世,江怀砚只想弑君。
可他却没想到,那个被他抛弃的少年,有一日竟回来了。
阅读指南:
1,纨绔春风得意少年将军攻x智谋惊艳绝才病美人受
2,攻白切黑,白的时候少年将军,黑的时候疯批可怕。
3,中期攻对受,会有强取豪夺。

马车悄无声息得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一个拐弯就拐上了苍梧大道。
苍梧大道是王都的官道,大雍王朝有明文规定,官道周围不可以聚集小摊贩,除了王朝操控的钱庄粮食铺盐铺之外,不可以随便行商。
所以苍梧大道平日里人并不多,即使有马车路过,大部分也是从这里进货,拿着行商许可证去买卖盐米。
苍梧大道的尽头,便是王都皇城城门。
此时皇城城门在他们马车的正后方,烈烈迎风而举的图腾在空中肆意飞舞,是一条龙形的图腾。
萧怀舟掀开后车帘,一步一回首的看向干净整洁的城墙。
哪有一丝前世烈火焚烧的破败气息。
恍如做了一场黄粱大梦,在梦中粉骨碎身,清醒之后徒余一身冷汗,和后知后觉的悲欢痛楚。
直到现在萧怀舟才逐渐接受,自己真的重生了这个事实。
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回来了。
关于为何会重生这件事,他刚才也曾思索过,但始终得不到答案。
不过如今世道,大雍朝与归云仙府并肩而列,人间由大雍王朝统御,而各大仙门则皆归属于归云仙府。
大雍朝崇奉修仙,将修仙之人地位放的很高,对他们很是尊敬。
况且大雍朝王都有上古真神羽化后所护佑,任何法术在王都都无法施展,修仙之人一入王都,便与凡人无异。
所以数百年来,归云仙府与人间皇帝数进水不犯河水,倒是并治的一个清平人间。
人间既然有人修习法术,自然就有人飞升成仙。
这样算来,重生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东西。
萧怀舟放下车帘,默认接受了这件事。
既然从头来了,那便不能像前世那样活。
谢春山……
这一世,他累了,不想重蹈覆辙。
“四公子坐稳呦,苍梧大道上积雪都化了,青石板上湿漉漉的,这会儿又开始下雪,怕是要结冰。”
观书在前面驾着车,熟练得往自家府门路上去。
由于大雍等级森严,若是立了太子,为彰显太子的权威,其他的皇子便不可以被称呼为皇子,统一按出身排名称为公子。
所以萧怀舟,在他人口中便是萧四公子。
马车轮轴碾过刚刚结好的薄薄冰层上方,发出‘吱吱呀呀’的破碎声,在空寂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清晰。
观书原本是准备给四公子秀一下车技,结果才行了没多久,就被自己给吓到了。
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四公子,前面好像死人了……”
萧怀舟正在车中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右臂,将紧张的肌肉疏解开。
虽说前世苦练了许久,这么一点被‘加码’的弓箭不至于掌握不了力道伤了自己,但此时此刻自己终究是十六岁的赢弱躯体,经久不锻炼,肌肉酸痛的很。
听闻观书的话,他揉/捏手臂的动作一顿。
今日因为赢了校场比箭,比前世晚了一刻钟才到了苍梧大道。
若是这一刻钟时间,谢春山熬不过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是死个人,也值得大惊小怪。”
“可他好像是归云仙府的人,若是就这么死在苍梧大道上……我就说二公子怎么这么好心劝您不要走苍梧大道,原来是在这里盘算着!”
观书忿忿,却也不敢上前,拉了一把缰绳将马车停在半道上。
归云仙府的人死在大雍王都中。
这可是件天大事!
往轻了说,是一桩无解的悬案,因为王都的人无权去干涉归云仙府的事情,若是归云仙府的人出了事,多半不会是寻常百姓干的,这件事王都就查不出个原委来,无法交代。
往重了说,就更不得了了,涉及了两边微妙的平衡关系,若是有人借此大肆宣扬,很有可能会引得王都与归云仙府的对立。
不过来迟一步,谢春山真死了?
萧怀舟牵起一抹苦笑,心头压抑地难受,却又没有办法找到宣泄的出口。
恨他不死,却又恨他这么轻易便死了。
那些前世的不甘心,前世的愤懑,难道就这么便宜了谢春山,让他就这么干干净净去了?
萧怀舟无声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语气里连自己都能听出无尽的薄凉与不甘:“死透了吗?”
观书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双眼紧紧盯着雪地里几乎要被薄雪埋没的瘦弱人影。
隔着重重雪帘,他终于瞧见了那人还在细微起伏的胸膛。
“没死,还没死,太好了!四公子,他还没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观书语气兴奋。
“那便等着,等他死了再过去。”
萧怀舟语气很淡,淡到旁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刚刚还在兴奋的观书想被破了一盆冷水:???
他忍不住扭过头,透过帘子瞧着自家四公子。
青衫儒雅的十六岁少年,一双眼睛淡漠地盯着厚重车帘,仿佛在透过车帘看什么东西。
少年的五官其实有些寡淡,可是全都凑在一起之后,便成了一副可以细细临摹的古画,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不近人的仙气。
艳极情极,风雅透骨。
奇怪,明明还是朝夕相处的那个四公子,即使身体赢弱,却自有一分让人看着就会忍不住怜悯的风流在其中。
可是观书却觉得这个四公子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这不一样在哪里,观书说不出来,只觉怪怪的。
“可要是这归云仙府的人在咱们眼前死了,到时候有人怪罪下来,怕是会为难到太子爷。”
观书是个懂利弊的,跟在四公子身边久了,有些东西自然而然会浸染到。
萧怀舟的一举一动并不仅仅关系到自己,而是牵连着太子的名声,若是全力救治这位归云仙府的伤者,倒是可以替太子博一个好名声。
若是弃置不顾……
萧怀舟没有说话。
他心里很清楚观书所说的事情,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那便是:谢春山绝对不会死。
他谢春山是谁,是归云仙府的天之骄子,是他人口中的高悬明月,是世间上下千年来唯一有机会飞升天道的宠儿。
谢春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若不是现在他十分清楚谢春山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不能开口说话,他真的是想要下车问一问谢春山。
朝代更迭,是命数使然。
那么谢道君的生死,是不是命数使然呢?
车外纷纷扬扬的小雪逐渐停了,在日落西沉的时候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本来苍梧大道上的雪就很薄,被雨水冲刷下去之后渐渐融化,露出下面有些年岁的青石砖来。
有夜风呼啸而过,吹动马车四角坠着的青铜铃铛,回音绕绕,经久不息。
一人一马车,就这么在空寂无人的大道上对峙着。
只不过,萧怀舟坐着,而谢春山是狼狈地趴在那儿。
潺潺血水染透了谢春山的白袍,将他腰间‘归云仙府’的印记浸透,遮掩住他的身份。
此刻他只是个需要救助的凡人,而不是什么谢道君。
雨越下越大,他身上的血好像流不干净似的,顺着雨水蜿蜒过来,一路绕到萧怀舟的马车面前,成为一条血河。
过了很久,萧怀舟掀开车帘,与谢春山隔着迢迢长街相望。
他很清楚,谢春山现在看不见他。
双目失明,指骨尽碎,一身法术都被夺去,曾经的天之骄子被人打断脊骨废去功夫丢在此地,连本命仙剑都被折段。
这便是初遇时候的谢春山。
一无所有,比凡人还要脆弱三分的谢春山。
前世,萧怀舟派人打听过,谢春山曾是归云仙府的得意弟子,但是因为一件事与府主产生了分歧,又被人以此大做文章,赐了个罪名关入思过崖百年。
只是不知,原本应该呆在思过崖思过的谢春山,为何会这般狼狈地出现在王都之中。
萧怀舟盯着那张令人无法忘却的脸。
不得不承认,谢春山被誉为高悬明月,是实至名归的。
即使他现在半张脸都沾着血,青丝长发凌乱地散落在额间,也掩盖不了他那股立于山巅,受凡人敬仰的风姿。
从他的角度高处俯视,谢春山狼狈虽狼狈,垂眸合眼之间,却掩盖不住那股傲杀三界不折傲骨的气魄。
萧怀舟看得入了神,曾经他有多喜欢这张脸啊。
喜欢到他几乎都忘了,忘了自己前世曾付出多大努力。
为他不远千里求药,为他兵临城下,为他树敌无数,为他远赴东夷,埋下亡国祸端。
这才将谢春山这只人不人鬼不鬼的破布娃娃,一点一点缝合好,悉心拼凑。
重新变成高悬明月的模样。
黑色的长靴,一步一步踩着血水走向地上趴着的那人。
他站定在谢春山面前,弯下腰,垂头看他。
高悬明月?
那么,这一世。
就让他亲手将谢春山拽下来,狠狠砸进这红尘里,将他弄脏,将他染成别的颜色。
他要碾碎谢春山的无情道,他要让谢春山与他同葬。
他要谢春山连死,都只能死在他的手里。
“把他带回去,关在我的寝宫里,手跟脚,都锁上链子。”
黑色长靴不再留恋,调了方向踏水而去。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锁起来,锁起来!
谢春山眯了眯眼:了解,媳妇儿的爱好已经get!

但四公子话说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要锁在四公子的寝宫里……这,这归云仙府的道君确实应该带回去好好安置,可怎么会安置在四公子屋里呢……还要拿链子锁住人家道君。
这……不太像话啊。
要知道,四公子一向是个有洁癖的人,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平日里吃穿用度可都是要最好最精致的,一丝儿褶皱都不行,更别说把一个这么脏兮兮的人放进他的寝宫睡他的软塌了!
观书一言难尽地盯着萧怀舟离开的背影,登时觉得四公子怕不是被什么修仙之人夺舍了吧?竟然会说出这么惊为天人的话来。
但主子的吩咐,观书只能提着脑袋去办。
幸好萧怀舟的寝宫很大,隔间里还有一个小型汤池。
得在四公子晚宴回来之前把这位道君好好洗洗干净,免得到时候脏了四公子的床榻,又惹四公子不高兴。
眼见着萧怀舟执意自己走回去,观书只能匆匆回府着急忙慌地安排人来接道君,以免耽误了时间真的让人死了。
等萧怀舟自己踱步回到府里的时候,观书已经将人安全带到了府里,只是他的寝宫里现在闹哄哄的,喧嚣得很。
萧怀舟皱了皱眉,仿佛看到前世带谢春山回来的场景。
屋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喧喧闹闹的,地上还有淋漓不尽的水渍,有几个小厮端着铜盆站在廊下唉声叹气。
“怎么办啊,这位道君不愿意洗漱,观书又怕弄脏四公子的寝宫……”
“就是,用强的吧怕伤了道君,到时候跟归云仙府不好交代。”
这些话皆被缓步而来的萧怀舟收入耳中。
观书瞧见他,连忙迎上来:“四公子,您一会儿要入宫去参加晚宴,里面太乱还是别进去了。”
“不去晚宴。”萧怀舟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目光一直落在那扇雕花木门上。
“可您今天不是在校场赢了……”观书的声音逐渐弱下去。
他实在是想不通,四公子今日好不对劲,能去晚宴与王共饮,分明是个为太子长脸的好机会,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
萧怀舟懒得解释,他对跟东夷和亲真的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在校场上大出风头只是为了抢萧长翊的机会。
大雍如今势力如日中天,只要不被萧长翊毁了,自可以千秋万代。
他不去晚宴,萧长翊也去不了,刚刚好谁都不用去见那什么劳什子东夷世子。
别看萧怀舟平日里纨绔不羁,弱不经风的。
但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萧四公子说一不二的性格,无人敢去探究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敢忤逆他,这会儿得了命令,更加巴不得丢下谢春山这个烫手山芋。
于是院中一下子就撤了个干干净净。
月上中天,坠着冰棱子的屋檐上,渐次点燃一盏盏雕花浅黄色灯笼,将原本有些暗淡的庭院照亮。
萧怀舟没有立刻进去。
他在安静的院中静立着,细雪无声落下,在他周围覆上一片洁白。
萧府后院的主屋里,也点了一盏灯。
苍劲消瘦的影子映在窗纱上,朦朦胧胧间依旧能感受到那人的仙风道骨。
来之前他已经猜到了屋子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无非是满地血水,谢春山倔强倨傲地坐在那儿,拒绝任何人触碰他。
谢春山伤的很重,元丹尽碎无仙法护体,又被人丢弃在王都中。
下了一夜雪之后尘埃泥土都混合着血水黏连在他身上,若是不剪开衣物清洗干净,伤口迟早会发炎恶化,到时候就真的是命悬一线了。
可谢春山偏偏是一轮高悬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上一世萧怀舟惦记着他,敬重着他。
谢春山不肯宽衣不肯治伤,他便依着谢春山,甚至亲自驾车周转王都周围,求遍大雍身怀法术之人,只为替谢春山每日施展个小清洁术。
这件事闹的轰轰烈烈,不仅仙府之人暗暗嘲笑他,连大雍朝百姓也觉得他疯了。
可不是疯了么?
萧怀舟笑的很淡,抬眼望向一门之隔的屋子。
这一世,他不会发这种疯了。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从人外向里推开。
屋中很幽暗,角落的炭火安静燃烧着,金创药和淡淡的血腥气味道经久不散。
萧怀舟还未看清楚谢春山的脸,就先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出去。”
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地如同万丈坚冰。
一世不见,还是那么不可近人。
刚才也就是这么把所有下人赶跑的吧。
萧怀舟丝毫不惧,黑色长靴踏进来,有雪粒顺着他的脚步偷溜进屋子,只是落地便融化了。
屋里太暖,冷热交替之下,他本就赢弱的身体受不住,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也便是从这一阵咳嗽里,谢春山判断出来人与之前的都不一样。
他空洞的眼神闪了一闪,并未开口。
萧怀舟适应了一下屋子里微暗的光线,目光最终停留在谢春山那双骨节尽碎的手上。
那双手太好看了,筋骨分明,有血珠从苍白的指骨上渗出来,随着谢春山偶尔的动作,细细的锁链发出些微轻响。
好脆弱,仿佛一折就会断。
萧怀舟莫明觉得胸口有些燥意在翻涌。
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大步踏到里间。
里间汤池中已经蓄了一池热水,萧怀舟捞了捞袖子,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试探水温。
稍稍有些热,不过无妨。
他很满意得转过身,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谢春山。
谢春山虽然双目受伤看不清晰人影,一身修为尽废,但他毕竟修炼了那么多年,还是可以依靠稀薄的灵力感知周遭情况。
尤其是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即使看不见,也依旧可以感受到灼热的视线。
让人很不自在。
“不想死,就别碰我。”被盯得久了,感知到对方的意图。
谢春山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干净利落,如同大雪压枝,一尘不染。
这话里带着满满的威胁。
大雍朝崇尚仙道,对归云仙府异常崇敬。
前世的萧怀舟,便是被这威胁给劝退了,甚至完全没想过,此时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个强弩之末。
还当他这么好骗?
萧怀舟哂笑:“看来道君是在等我亲自给你洗了。”
手腕上锁链那头轻轻一动,谢春山猛然抬起头,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牵连着胸口的伤痛铺天盖地而来。
只是这痛,下一瞬便很快被另一种疼痛所代替。
牵着他手腕的锁链,被人狠狠一拽,他措不及防间踉跄被拉扯离开椅子,一下子就撞出去好远,膝盖直直磕在坚实的大理石台阶上。
早已被捏碎的腿骨再一次感受到了粉碎的痛楚。
就这么一下,谢春山就被那人拽到了汤池边上。
对方这一下的实力,远在自己现在这幅残破躯体之上。
想要以破碎的灵府击杀对方,根本不可能。
谢春山衡量了一下差距,收敛起仅剩的灵力,垂眸不语。
耳朵里是对方玩/弄手中锁链的声音,“真好用。”
然后那人就将锁链从背后绕到他眼前,几乎可以说是很粗暴地把他勒进了汤池中,讥笑道:“道君杀不了我,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滚烫的热流瞬间包裹了他的周身,他双腿无力,指骨也用不上力道,温热的水漫过他的头顶钻入他的鼻尖,掠夺他所有的空气。
强烈的窒息感,像是被废除灵府的那一日。
世界与天光,都逐渐弃他而去。
一池温润的平静,被措不及防打破。
萧怀舟冷眼看着水面之下的谢春山,看他一点一点沉入水中。
即使这样狼狈的时候,他依旧面容如水,沉静不动。
仿佛一尊悲天悯人的神佛,被人拉下神坛之后依旧微阂双目,不恼不怒。
青丝如墨泼洒在波光凌凌的水中,一道一道散开又聚拢,像极了一朵绽放到极至的花。
高岭之花。
而萧怀舟面无表情地欣赏着。
欣赏着高岭之花将如何,一点一点窒息而死。
他攥紧了手中锁链,内心却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
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春山不挣扎,不反抗?
难道说修炼无情道的人,真的可以无心无情,连自己生死都不能激起心中的一丝波澜了吗?
萧怀舟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压得极其烦闷。
谢春山快死了。
可他一点儿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感都没有。
他焦躁地松开自己领口,然后探入水下,一把拎起谢春山的衣领,将人拉出水面。
还不能死。
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劝服自己后,萧怀舟将人拉到自己的眼前,强迫对方仰头与自己对视。
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到他滚烫的呼吸可以落在谢春山的脸上,掀起一阵阵肌肤之间的颤/栗。
萧怀舟从未如此靠近过谢春山。
高山仰止,前世他是他不可触碰的明月。
而今明月坠入泥潭,萧怀舟努力稳住自己攥着谢春山领口的手,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颤抖来。
然后咬牙切齿盯着谢春山未曾睁开的眼。
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有听到过的,浓到极致的恨意与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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