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男孩一刻不停的在每一家商铺门口丈量水的深度,然后最终又出现在破庙里。
可见那个小男孩和那场洪水有着密切的联系。
而这一切应该只有顾亭安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看顾亭安的模样,他追这个小男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火光稍微遮掩了顾亭安身上被戳破的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坦白道:“说实话,我找这个小男孩真的已经找了一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我带领我的军队在钱塘镇附近操练,这里虽然没有什么高山,但是绕着黄河拉练是一个十分惬意的事情,所以我们就临时驻扎在了钱塘镇外。一开始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可某一天忽然开始下雨之后,连绵不绝两个月的大雨给我们造成了不少困扰。我原本准备等雨稍微小一点就搬离钱塘镇,可没有想到上个月开始,我们军队里的将士开始莫名其妙失踪了。”
“起初我以为他们是觉得操练太苦,又想到可能会打仗,有些害怕就做了逃兵,我派人往他们家乡送了信,可无一例外,他们家人都没有收到他们回去的消息。我又找了一些士兵去打探这些将士平日的行为,他们每个人都愿意用性命担保,说那些失踪的将士绝对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心思,他们都觉得那些将士出事了。”
顾亭安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我不相信,你知道的,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不相信,可是所有人失踪之前都说自己见过一个小男孩,手里抓着一个竹竿量尺,他们的口径如此统一,由不得我不信。”
“直到我亲眼看见了那个小男孩,在每一个瓢泼大雨中,我都能看见他的身影。我追着他,追着追着他就消失了,要知道我骑的可是汗血宝马,而那个小男孩只是用脚走路。”
边境进贡的汗血宝马,日可行千里,怎么可能会追不上一个几岁的小男孩?
顾亭安从那一刻起才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真的见鬼了。
“为了查到那个小男孩的消息,我特意挑了个日子,乔装打扮来到钱塘镇,询问每一个村民是否见过拿着量尺的小男孩。可是他们都跟我说没有。整个钱塘镇的村民,没有一个人认识那个小男孩。”
“我曾经听我母亲说过,如果一个脏东西在那个附近出没,说明他的家一定在那个附近,因为人就算是死了,他的魂魄也会念着家的方向留在那,所以那个小男孩一定是钱塘镇的人,可为何镇子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萧怀舟安安静静的听着:“是那些镇民在说谎?”
顾亭安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道:“说起来你都不相信,我起初也以为那些村民在说谎,后来我又想着,也许小男孩是隔壁镇子跑过来的,不认识路就走错了,咱们不也是经常遇到鬼打墙吗,也许鬼也会认错方向呢,所以我就让我爹给我送了钱塘镇周围的地图,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亭安突然凑过身子,语气凝重。
加上这周围都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月黑风高的一下子就将气氛给拉了上来。
萧怀舟虽然不怕,但也被这种诡异的氛围搞得寒毛直竖。
顾亭安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放肆的大笑起来。
“萧四啊萧四,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胆小。”
萧怀舟锤了他一拳头,顾亭安身上满是伤口,随随便便一拳头就痛的龇牙咧嘴。
可依旧掩不住笑意。
他们两个好像回到了少年的时光,回到了那种心无芥蒂的时候。
顾亭安笑完之后,又恢复了刚才严肃的语气:“我不跟你绕圈子了,你猜我拿到地图看到了什么,我居然找了一圈,没找到钱塘镇!”
没找到钱塘镇,这意味着整个村子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
他们大雍朝如果将一个城镇从地图上驱逐出去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城镇曾经发生过一些可怕的事情。
要么整个城镇搬迁走了,要么就是整个城镇覆灭了。
否则绝对不会将一个城镇从地图上画到消失。
萧怀舟很偏向于第二个猜测,可是他明明记得前世就是钱塘镇发的大水,怎么会钱塘镇都不在地图上呢?
萧怀舟狐疑的目光看向顾亭安。
顾亭安解释道:“那些村民很奇怪,我也去探寻过,他们并不像是死了,他们这好像一到晚上就被某种邪术给控制住了而已,所以钱塘镇的消失,并不是因为整个城镇覆灭了,我猜大概是因为城镇迁徙,是留下这些村民守在原来的镇子里,然后正子失去了大量的劳动力,就没有办法上交税收,所以就将这个镇子和隔壁的镇子合并为一个镇,在地图上就换成了隔壁镇子的名字。”
顾亭安这个解释行的通。
萧怀舟白日里也同店小二打过交道,店小二明明有体温会呼吸,是一个正常的人。
不过钱塘镇上村民确实很少,很多人在大坝上拦着水的话,镇子中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变得非常稀有,看起来确实不如其他城镇热闹。
“反正我也没有探究出什么别的结果,但是我还是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比如说那座破庙里面之前供奉的山神,因为没有能够守住黄河决堤而被人推倒了,换成了一个小男孩的画像。对于这个频繁出现的小男孩,我真的很好奇,该不会那个小男孩的画像就是我们能见到的小男孩吧?”
萧怀舟被这个猜想震惊了:“你知道小男孩的画像是谁画的吗?”
顾亭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听说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道长,总之具体的信息我还没有打探到,我们接下来可以一起打探。”
这就是顾亭安所知道的所有信息。
萧怀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了对方确实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萧怀舟一把丢掉了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我去找谢春山。”
顾亭安有些诧异:“你去找他干嘛,他那么厉害一个人肯定死不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找过来就行。”
萧怀舟漠然的看了顾亭安一眼,还是毅然决然的扭过头离开。
没有谢春山,这件事情就没有办法查清楚。
因为谢春山可以看见他们所有人不能看见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萧怀舟鼻尖还若有若无的萦绕着药的苦涩味道。
谢春山从回来的那一天起,几乎每天都要吃药。
可是他分明已经拿到了玲珑骨,为什么还要吃恢复仙力的药呢?
萧怀舟明明记得前世的谢春山在拿到玲珑骨之后就已经回归了归云仙府,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楼,真真正正成为了大家,不可以忽视的存在。
成为了归云仙府的谢宗主。
可这一世的谢春山,为什么忽然改变了风格穿上黑色的道袍,又为什么每天都在吃那苦涩的药丸子?
莫非是玲珑骨对他没有效果。
萧怀舟被自己这个揣测震惊了,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谢春山问清楚。
问清楚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他可以接受谢春山不帮他,他也可以接受谢春山高高在上,做归云仙府的谢宗主。
可是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若是有一天,谢春山忽然死了……
在他的心中,谢春山可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
怎么会死呢?
萧怀舟赶到破庙边上,如今空荡荡的半山腰上连一片废墟都没有,他喊了两声谢春山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奔腾不息的黄河水。
这么久了,谢春山依旧没有上来。
河边呼啸而过的风,将他的发丝吹的乱七八糟,再配上有些苍白的面容,乍一看去反倒有些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萧怀舟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入汹涌的河水之中,瘦弱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不见。
滔天的黄河水像是冰冷,没有感情的东西,不管吞噬了多少人和物都不会有一丝怜悯。
萧怀舟在湍急的水中反复的寻找,心中却也知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谢春山真的没有法术亦或者说不会游泳的话,可能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的心不可抑制的慌张起来。
从最开始重生以来对谢春山的恨意,到后来的逐渐平淡,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这些日子来谢春山的醒悟,和他悄然为自己做的事情,虽然说并不直观,可还是在一点一滴敲开他的心扉。
如果说完全不在乎谢春山,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非要说还剩下多少感情的话,萧怀舟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和谢春山处于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状态。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种关系,也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的僵局。
若是谢春山死了。
萧怀舟心中又是酸楚,却又有些释然,也许一切就结束了。
河面上完全找不到谢春山的踪影,萧怀舟只能往黄河的深处去探寻,毕竟人如果溺水的话,很有可能会漂浮在河水深处。
他越往下游就发现下面的景象越奇怪。
有一处被黑气笼罩的光源,虽然在水下看不真切,但是明明晃晃能看到一处亮光的地方,往外不停的散发着黑色的气息。
萧怀舟有些好奇,明明正常的水域下面是暗无天日那种,根本不可能出现越往下游越亮的情况。
除非那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萧怀舟不再犹豫,谢春山的失踪或许与这东西有关。
他已经在水下待了很久,若是现在上去的话,可能就没有第二次下来的勇气了。
于是他竭尽全力划着水往光源处走,才刚伸手触碰到微微亮的地方,便看到自己的指尖逐渐变得透明。
然后眼前一片天光大亮。
萧怀舟出现在了钱塘镇上。
白日里十分喧嚣,热闹非凡的钱塘镇。
唯一不变的是天空依旧在下着雨,四处都是淹水的痕迹,可那些百姓们却丝毫感觉不到洪水即将到来,反而十分热情的在介绍着手里的买卖。
萧怀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有些恍然。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钻心的疼痛刺激着脑海,这不是在做梦,他是真实的回到了钱塘镇。
确切的说,是当时还在地图上的钱塘镇。
萧怀舟注意到周围百姓的穿着与他在大雍朝所看到的有些许不一样。
大雍朝,因为风俗比较开放,男风女风都盛行,同性之间也可以通婚,所以百姓们平时穿着也有些奔放。
不会像周遭的行人那样穿的保守,甚至将自己的脖子和手腕全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也不漏。
哪怕是需要下地干活的农民也一样全身上下包裹的好好,稍微有些古板。
所以这绝对不是大雍朝,而是大雍朝更早一点的朝代,这就是为什么在大雍朝的版图上并没有钱塘镇的原因。
两镇更迭,只有朝代更迭才会弄丢一些地图或者漏掉一些大事件。
萧怀舟几乎可以确信他来到了比大雍朝还要早的朝代,而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大雍王都城。
为何从黄河游下来会来到一个这样的地方?
萧怀舟没有答案。
但是他们大雍朝与神仙并行,很多东西也并不算是匪夷所思,萧怀舟大概能猜测到自己所处的应该是属于一种幻境之中。
就像他在巫族神庙里面看见的幻境一样。
只是这个幻境沉睡在黄河底部,不知道触发机制是什么,但肯定是跟钱塘镇有关。
既然他可以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幻境,那么极有可能谢春山也来到了这里。
萧怀舟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迫切的拨开人群往前走。
以他对谢春山性格的猜测,谢春山这样谨慎的人应该不会走远。
往前没走两步,他就发现前方的人群几乎都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凑近了才能听到百姓的言语。
“谢道长你就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想搬家,我们也不想离开钱塘镇,这可是我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地方啊,要是被大水淹了的话,我们也就不活了。”
“就是就是,谢道长,您说一句搬家这么容易,可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们家里有这么多东西怎么办,虽然那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可是那都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如果这些东西都被大水冲走了,我们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还有田,还有我们的水田,这才刚刚种下去……”
百姓团团围着一个人,萧怀舟可以隐约听见他们叫那个人叫谢道长。
萧怀舟心头一跳。
该不会就是谢春山吧。
等他拨开人群很努力的挤进去,果然看见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仙姿绰约的道长,白衣道袍随风翻飞,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萧怀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春山不是刚刚在外面换了黑色的道袍吗?怎么掉进黄河里就被染了色?
染色也就算了,没有见过能从黑的染成白的。
更让人奇怪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小道长分明就顶着一张谢春山的脸。
可比他昨日见到的谢春山却稍显稚嫩了一点。
其实谢春山是修仙之人,本来在千年之内就不会有生老病死,可以随意将自己的容貌稳定在自己某一个年纪永不更改。
所以其实现在站在萧怀舟面前的谢春山还是一样的模样。
说他稍显稚嫩的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谢春山并没有谢春山眉眼间的凌厉和漠然。
反倒是被一群村民围着多了几分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哪是外面那个杀伐果断的谢春山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萧怀舟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就见了那个谢春山在村民一声一声的哀求和质问下,越发的手足无措。
甚至还红了耳根,手里捏着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镇上的百姓越发咄咄逼人:“谢道长,你身上还有逆天之力,完全可以将我们整个村子\'罩在你的结界里,我相信一定可以躲避水灾。”
“就是就是,谢道长,你在我们村子里也住了一年多,我们村子里的百姓哪一个不是对你真心的,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送到你面前来,您就算不记得这些恩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谢春山被一群百姓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可还是挺直了腰杆,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师父说过,修仙之人绝对不可以插手天道轮回,尤其是这样的天灾人祸,若是我插手了,就会改变你们的命数,有违天道,以后你们会遭受更大的灾难。”
萧怀舟诧异的盯着谢春山,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于的谢春山,竟然可以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
这绝对不是谢春山。
至少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谢春山。
这个谢春山竟然会认真的和村民解释,为什么不可以帮忙,竟然会被一群,无辜的村民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还会脸红?
这可真是个稀奇的事情。
萧怀舟一时间都不想上前去替他解围,倒是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玩味的盯着这场戏。
千年难得一见,一定要看个够。
那群村民很显然被激怒了,从一开始的低声哀求,变做了后面的大声谩骂。
“谢道长,难道你修的仙就是告诉你要如何见死不救吗?”
“谢道长,你们有些人都是没有心的,你们接受着我们的香火供奉,却不愿意救我们的性命,我们在你眼里就跟蝼蚁一样吧?”
“都不要跟他废话,谢道长要是不愿意救我们钱塘镇的话,我们就拦着他,不让他走,我就不相信,等洪水来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独活!”
有村民挥舞着锄头:“我们还可以把谢道长绑了献祭,这样才能平息龙神的怒意,说实话,我们村子从前从来都没有洪水,自从谢道长来了之后,我们村子就不安分,也许龙神是不喜欢我们这里来修仙的人!”
一声声皆在声讨谢春山的不是。
有些稚嫩的谢春山站在人群之中,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
直到一道声音从大家背后传过来:“你们都是一群白眼狼,不过就是送了几只鸡几只鸭,更何况谢道长后来都还给你们了,你们就想拿这个恩情来要挟谢校长为你们破道!我呸!”
小男孩娇小的身影钻出人群,拽着谢春山的手就把他往外拉。
“你不要听他们说的,你只是路过我们村子,你没有义务要为我们牺牲,你今晚就走!”
“不许走!你个小叫花子,你不要在这里添乱,有娘养,没娘教的,你懂什么!”
村民愤怒起来,连小男孩都骂。
可是那个小男孩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厚着脸皮拽着谢春山的手,将他带离人群。
萧怀舟一路跟着他们二人慢慢走出城,来到半山腰的那座破庙里。
原来这座破庙是那个小男孩的落脚之地。
而此时那座破庙还不能称之为破庙,里面还是供奉着三圣人,只是因为香火不够旺盛,所以墙角也有蜘蛛网结在那里。
小男孩拽着谢春山坐下,像宝贝似的从面前已经熄灭的火堆里扒拉出两个黑漆漆的番薯。
然后献宝似的捧到谢春山面前:“饿了吧,你快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明日你同我去堤坝上看看,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填补的。”
谢春山显然跟这个小男孩很熟悉,结果小男孩的番薯捧在手里,却一言不发。
“你不要觉得不开心,这是人世间的人啊,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
“他们喜欢求神拜佛,可是若神佛不依他们的愿望,他们就会在心里唾骂,神佛不灵。”
“你看这座破庙,曾经也是香火鼎盛的,可是这破庙里的神仙没有保佑他们风调雨顺,没有保佑他们发大财,后来他们就不来供奉香火了。”
“你不要被这些人影响了你的修道之路,人都是自私的,在生死面前他们一定会放弃你去换他们的性命。”
小男孩说了一堆,嘴里还叼着番薯,语气里含糊不清。
可是萧怀舟却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
甚至感觉一个看起来才六七岁的小男孩为什么会如此通透。
再联想一下,他们叫这个小男孩小叫花子,可见这个小男孩应该是没有父母的。
一个小男孩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自生自灭,想不通透也不容易吧。
萧怀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与这个小男孩共情了。
他虽然有父母在,可当母后死去之后,整个深宫之中就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
小男孩说了一堆,却没有等到谢春山的一句回应。
小男孩似乎也习惯了谢春山平日里不怎么说话,自己将自己的那颗番薯吃了,然后就随意找了几个破草堆往上面一滚。
以天为被地为床,就这么呼呼大睡。
他太累了,他每日游走于各个地方丈量水深,然后还要陪着堤坝上的工人一起干活,不停的寻找堤坝上的漏洞,然后堵上。
他虽然人小,可也愿意为了自己长大的城镇贡献一份微薄之力。
但这份微薄之力他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要挟路过村庄的谢春山。
那个本不该沾染尘世的谢春山。
破旧的小庙里,唯余谢春山一个人捧着两套的番薯站在那儿。
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破庙之中没有灯火,所以从萧怀舟的角度看过去就是漆黑一片,耳边只有小男孩均匀的呼吸声。
谢春山沉默了许,低下头一点一点拨开手中漆黑的番薯,然后将冷冰冰的食物吞下去。
他本不需要吃饭,可他不想要拒绝小男孩的好意。
这也是萧怀舟第一次看见谢春山吃东西。
多少有一些诧异。
直到夜深人静,虫鸣声声的时候,忽然一道视线自破庙里往外看过来。
谢春山脸色虽然稚嫩,但语气平静,扭头对着萧怀舟所在的方向缓缓开口。
“你是谁?”
无边月色落在萧怀舟的身上,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照亮。
萧怀舟相信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一定比破庙里更加的显眼。
显眼到谢春山一定能够看清楚他的脸。
可在幻境中的谢春山,却开口问他。
“你是谁?”
谢春山不认得他了??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玩失忆play???
失忆版本的谢春山,就可以舔下脸来对付青梅竹马了。(bushi)
这大概就是修仙者所说的缩地成寸吧。
萧怀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谢春山在自己面前施展法术,没想到到幻境里面却见到了。
而显然幻境里的谢春山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法术,运用起来如鱼得水。
更直接一点说,就是不知遮掩。
“我是谁?你不认识了吗?”
萧怀舟存心想要逗一逗他,转过来反问谢春山。
可当他低头看见谢春山略显粗糙的手上伤口,还有身上萦绕着的淡淡的药香味。
萧怀舟几乎完全可以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谢春山就是外面的谢春山。
也就是说谢春山掉到黄河里去之后,确实通过那个亮光处进入了这个幻境里。
只是为什么谢春山会失去记忆呢,而这个幻境里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谢春山呢?
确切的说,为什么谢春山在这个千年之前的钱塘镇,竟然会有自己的身份。
萧怀舟从来都不是个蠢人,虽然他不明白幻境的产生是因为什么,但是只要略一思索,他就能够猜测出来大概原因。
这个幻境里有曾经的谢春山,所以谢春山很可能是替代了原来的谢春山,只是一不小心失去了记忆。
而这个幻境里没有萧怀舟。
萧怀舟完完全全可以确定这样的场景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他此生都没有来过钱塘镇。
所以他才会记得自己所有的记忆。因为他在这个幻境里没有替身。
这是一件好事。
萧怀舟望着已经失去记忆的谢春山,心中想要逗他的心思忍不住升起来。
“我不认识你,你应该要认识你吗?”
谢春山皱了皱眉头,有些奇怪的看向眼前人。
他总觉得眼前人很熟悉,可是他却能确定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此人。
“当然应该要认识我,你这个负心汉,你如果今日说不认识我,我就跑到你们归云仙府去,向你师父告状!”
萧怀舟一边说一边笑。
谢春山盯着眼前人,只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好像恍如隔世。
他曾经应该很喜欢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白马春风少年郎。
可是他又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这样的笑容了。
他一直在寻找这样的笑容,如今他又找到了。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谢春山没见过他,又觉得无比熟悉。
“我说这么明白了还不懂?你看看这是什么。”
萧怀舟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红色绳子绑着的东西,不客气的丢到谢春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