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埃米特,不停问着:“你是个好心人,好孩子,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费舍尔的梦想…未来…都和他那双腿有关系。他要跳舞,他要……要去歌舞团,去那些大人物面前跳舞,他本来可以……他什么都没做错……但现在什么都没了……他活不下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活……”
“我做错了…我本来只是想喝一点……一点点,但那天我没控制住,我把带出来的钱都花了……”
他说着说着,眼泪完全无法抑制地从眼眶溢出着,继而号啕大哭起来:“我不敢醒了,我怕一醒过来,就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睛……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第10章
埃米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服,哭得狼狈的男人,长叹了口气:“你明明也知道这样会让事情变得更坏,你也知道自己在做错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说道:“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你应该和你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讲。能原谅你的只有你对不起的人。”
男人哭声渐渐低下来,而后抱着手臂,蜷缩在墙壁附近:“可我怎么敢面对他们……”
“你都做过更糟糕的事情了,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埃米特蹲下来,看着他说道,“就算有责难,有怒视和痛骂,那不都是你应得的吗?”
“酒迟早有醒的时候,醒得越晚,你面对的情况就越糟糕。你总不想一醉醒过来时就是去为家里人操办葬礼的时候吧?”
男人缩在那,半天没说话。
埃米特站起身,垂眼看了眼他:“我想你不是个坏人,只是不小心做了坏事。趁还有机会吧,别回头什么都来不及。”
他想帮费舍尔是一回事,而费舍尔这个混乱糟糕的父亲则是另一回事。
见男人没说话,他也没再多逗留,而是绕开他去往费舍尔家的方向。
希望能想通,毕竟他看中的小教徒现在状况实在算不上好,如果持续被这样落入深渊的父亲拉扯着,很容易继续一蹶不振下去。
埃米特进了巷子,按记忆向前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人们喧哗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发生事故的位置似乎正是刚才的酒馆门口。
他犹豫了一下,折返回去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酒馆不少人伸出头来看怎么回事,本就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也还没回去,一众人围着马车指指点点。
“这是海斯啊,刚才不是还骗酒吗?”
“哟,这下他们家好日子来了。”
“别说这话,小心他们家疯女人听到。”
埃米特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他拨开人群挤进去,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躺在地上不停呕血的男人是费舍尔的父亲。
驾驶着马车的青年神情慌张,虚张声势地驱赶着周围人,把马车驱赶着绕开地上的海斯。
过了会又像是良心不忍一般,回来往海斯身上丢了个钱袋子:“我…我还有事,你们谁愿意带他去治谁去吧。钱我丢这了。”
语毕,他便落荒而逃。
周围围观的人却没一个阻止,可能是这海斯的风评本就不好,也可能是他们屈服于马车背后的权贵,一众人围在这还是看热闹的居多。
埃米特高声喊着“让让”挤了过去,刚一靠近就被海斯抓住了衣服。
海斯稍侧了些身体,把马车夫扔在他身上的钱袋子塞到埃米特手里,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你……是好人,你帮我……帮我把这给费舍尔…”
埃米特看着对方有些不可置信,他回握住海斯的手,耳畔似乎耳鸣一般听不清人声音。对方应该是胸口的肋骨被压断了,从衣服里渗出来的血液来看,就算放到未来现代也绝不是什么轻易能救治的伤势。
明明刚才还在好好聊天的人,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成了这副模样。
埃米特感觉自己鼻翼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握着他的那双手粗粝又带着种异样的潮热,就好像是在火光中即将燃尽的飞蛾。
“把钱给他们…救救他们吧,这样我也……我死了更好!”
海斯留下微弱的话语,气息逐渐低了下去。
附近有人看不下去,也估摸着埃米特看着年龄不大,没经历过这种事。他说道:“把他搬回去吧,这是路上,说不定有救呢。”
“那也得搬去教会。”
“得了吧,这个点教会也没人,先把他送回去,万一有什么要和他家里那个残废和疯女人说呢。”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有人去酒馆后推了个推车,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了上去,又用推车推着人回了费舍尔家。
埃米特茫然地跟在他们身后,手上还拿着那个血淋淋的钱袋子。
还没将人推进去,房屋里便传来女人惊恐哭喊的声音:“怎么可能?!那个混账把钱都拿走了就死?他怎么敢!”
没一会,埃米特就见人冲出来,扑在板车上摇晃着海斯的身体。
“你给我醒过来,你得给我个交代!海斯!你不能这么对我们……”
埃米特撇开脑袋,不愿盯着对方。不只是不礼貌,也是不忍再看。
他深吸了口气,拿着钱袋的手还有些发颤,缓步走进那栋拥挤的小房子里时,面容姣好到仿佛是误入尘世的精灵就坐在床上。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低声问道:“出事了吗?”
埃米特在床侧坐下,低头看着他瘦得指骨快凸出皮的手:“……嗯。”
“我父亲怎么了?”他又轻声问着。
埃米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他……出了点意外。”
他将手里的钱袋子放在费舍尔手里,又紧紧握住他的手:“没事……没事,你不用害怕……”
费舍尔跟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什么表情都没有。
在埃米特以为不会听到他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说道:“我还能害怕什么呢?”
紧接着,费舍尔低声轻笑了起来:“我什么都不怕,对,我应当如此。”
尽管他没有挑明那其中的意思,可埃米特却立刻理解了对方的话语,他急忙说道:“你父亲先前让我同你们说一些话,只是我想你现在不适合听。”
费舍尔对此无动于衷:“或许吧,我不在意了。”
埃米特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急躁起来的心情,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是愿意给你说的,只是这事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了不太好,所以我也不方便在别人那讲。”
他说着瞥了眼外面闹哄哄的情况,又站起身过去对其他人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我安抚一下费舍尔,抱歉,我想他可能需要稍微安静一点的环境。”
来帮忙的人倒也能理解,还有人帮这边关上了门。
临到关门前,埃米特还看见默林的母亲也从隔壁赶来安慰费舍尔的母亲。
他合上门,迅速组织好语言,继而一脸凝重地走向费舍尔。
埃米特当然是知道海斯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今天夜里的一切事情仿佛一场注定的意外,将他先前的计划都推向了覆灭。
从海斯和默林那得知的费舍尔的事情来看,让费舍尔去截肢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现在,海斯再一重伤,无论是否去世都将给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最后一击。
埃米特打算赌一把。
他坐回到费舍尔床前,这次与刚才不同,他紧紧地盯着费舍尔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
“前不久你刚刚出事的时候,你父亲就在到处寻找着方法,帮助你恢复健康。或许你知道,诸如教会一类地方,总是可能存在着某些异乎寻常的人们,他们说不定有办法以仪式将你的身体复原。”
费舍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但显然是知道有这类存在。
埃米特又接着说道:“只是除开我们明面上的教会,还有一些隐秘于地面之下的其他教会,尽管他们也拥有着类似的能力,却并不那么公开,也因此鲜少有人能清楚这些事情。”
“你想说我父亲找到了那种地下教会?”费舍尔问道。
埃米特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这正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在知晓这些事情的人们常说的那十一章以外,这世上还有一个‘第十二章 ’。那是不能告诉他人的存在,所以你父亲一直在用酗酒的方式掩饰这些。”
费舍尔眼中的光亮恢复了一瞬,又很快熄灭下去:“……可是我的父亲也出事了。”
埃米特忙握住他的手,说道:“这便是他在昏迷前托我过来的理由,在出事前我因看不下去他那副模样帮了他一小把,或许正是这样的行动打动了他,所以他才偷偷地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我,我也才能像这样告诉给你。若说其他的没有证据,我同他说话这事大家都能作证。”
费舍尔摇头:“我没有质疑你,只是觉得现在没办法了。”
“不,还有办法。”埃米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告诉我,他已经付出了足够的钱财,或许今晚,或许明晚……总之就这几天里,第十二章 的教主就会前来为你举行仪式。”
“你必须得坚持到那个时候。”他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说道,“请再等一等。”
费舍尔与他对视了良久,浅色的眼瞳中倒映的烛光时明时灭。而埃米特从未感到如此紧张过,他感觉一切声音都在离他远去,只剩下眼前少年在一片寂静中与他对视。
最终,费舍尔轻声答道:“好,我会等他的。”
那一刻,埃米特视线左上角的谈话方块轻轻跃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终于得到肯定的回答,埃米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手心全是汗水。他扫了眼方块,确定里面拥有选定的可能后,缓缓松开握住的手。
埃米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道:“抱歉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总之,这就是我前来的理由,你再多等几天…”
费舍尔看着他,轻轻点头:“我答应你了。”
埃米特其实并不能确定自己说的那些是不是对的,甚至他连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道路到底算不算第十二章 也无法确定。
就他这段时间了解到的知识而言,每一章都应当拥有所追奉的信念,这在他迈入这个可能时却从未提及。
只不过是他似乎拥有这样游戏辅助一样的功能,他才得以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应当是前行在某条道路之上。然而在道路尽头所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又并不那么清楚。
埃米特站起身,脸上安抚性的笑容也渐渐隐没下去。
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将要走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将自己鞋底藏着的奖金连同今天的工资也一起塞到了费舍尔手里。
“那我们约好了。”
费舍尔不解地看着他,而埃米特却没给对方任何询问的机会,立刻转身开门,同外面的人说了两句就回去了。
他的时间不够多。
埃米特本来对于要不要当教主一类事并没有那么在乎。他现在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而霍维尔又对他悉心培养,除了教导他学习这个世界的各类常识以外,也在引导着他前往那些神秘侧的领域。
他本可以慢慢来,避开所有风险可能,小心翼翼地去进行自己的事业。
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份尝试,不需要他豁出去拯救谁,对费舍尔也没有到“责任”的地步。
只是今晚海斯泪流满面地在他身前忏悔时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着,只要他一闭上眼,海斯浑浊的双眼和费舍尔那黯淡的眼眸就出现在他视野之中,跨越时空与他对视着。
他说不上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为他们去拼命,也根本不清楚这到底值不值得。
埃米特心烦意乱又焦急,像一个无头苍蝇赶回了霍维尔的书店。
一推开门进去,他便发现霍维尔似乎在等他。
对方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坐在柜台后,见埃米特回来将报纸一收坐了起来,但又见他那沮丧焦虑的神情,便又半躺了回去。
“今天有事吗?怎么回得这么早?”霍维尔问道。
埃米特点头,在柜台外堆的书册上半坐下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直接说自己和第十二章 有关的事情。
霍维尔却见他这副模样心下更担忧了些:“总不至于是塞西尔那家伙要辞退你。还是说因为什么事挨了教训?”
埃米特摆摆头,他踌躇了一下,抬头问道:“我有一件事想问先生。”
“你说。”霍维尔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内心却认真起来。
“我得知了一桩悲惨的事件,对其中的主人公有所怜悯。虽然和我没太大关系,但我没办法弃之不顾……”埃米特低下头说道,“我鲁莽地作出了我无法做到的承诺,可如今却没多少时间给我反悔,我也不想去反悔什么……”
他叹了口气:“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霍维尔将烟斗放在桌上,又从桌下摸出自己的烟草袋,不慌不忙地问道:“这取决于你有多想解决这件事。”
埃米特抬眼看向他:“可我现在都不知道从何去努力。”
“大致的方向你有吗?”霍维尔并没有过多询问,这样的交流也让埃米特轻松不少,他可以含糊地描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又尽力不引起对方的关注。
埃米特是知道自己大概要做什么的。他需要去接触这些秘闻,诸如他在男爵……现在应当叫伯爵的伯尼手下抄写的那些书籍,从中去找到那些高深而苛刻的仪式。
当然,霍维尔的书店也提供一部分这样的书籍,可那些太基础了,用于了解这个世界或许不错,但要从中找到足以救助费舍尔目前情况的仪式却十分困难。
如果花费足够多的时间,说不准他确实能找到些许,可眼下埃米特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但只有非常笼统的方向,如果按照我现在的想法去做,那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等捞到了……我所做出的承诺也便没有机会实现了。”
霍维尔问道:“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埃米特想了想答道:“我没有完成自己的诺言,或许还会有一条生命因此而消逝。”
霍维尔又问道:“你认为你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没什么能不能承受的,自己都算是已经死过的人了,只是他将永远无法忘怀两人之间的承诺。
见埃米特似乎已经得出来了结论,霍维尔才继续说道:“既然最坏的结果你能够承受,那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担心太多,瞻前顾后,最后反而会什么都把握不住。”
他笑了下,放下手中的烟草袋拍了拍埃米特的脑袋:“有大致的方向就够了,只要你足够想完成那个诺言,那么世界也会将你所需要的一切送至你身边。”
埃米特半天没说话,过了会才抱怨道:“您这可真像是在骗小孩。”
霍维尔笑道:“我可没骗小孩,你不如去试试?总归也不会亏。”
在这样短暂的谈话后,埃米特心里也确实放松下来不少。
确实就像霍维尔所说,尽管他现在的时间不够多,但要达成目的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与其在这里忧心忡忡,不如将顾虑都放下来,静下心来好好去做事。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遇事容易慌张的孩子,只不过即便是前世也鲜少经历这种事情罢了。
埃米特盯着霍维尔看了会,说道:“我愿意相信您。”
接着,他也笑起来:“我先去做事情了,要是不抓紧时间可就完了。”
霍维尔没多说什么,又靠坐回去,冲他摆了摆手。
埃米特顺便拿了几本书,回了房间。
只不过一回去,他便立刻换回那无法被人看见的模样,前往了伯尼的庄园。
先前他不好随意将发给他的书带回来,但书现在由他负责,那他就可以用这无法被人察觉到的模样过来拿走书,再以他本人来做掩饰。
这刚好是他人的盲点,也不会给他埃米特那个状态造成任何干扰。
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少,到庄园时却还挺早。
按照先前摸索过的路径,埃米特回到了平时白天工作的地方。
塞西尔交给他的新书被他压在了一大摞稿纸下方,现在还没有整理。他尽量不移动稿纸的位置,将下面的书抽了出来,接着放进了“研究”的方块。
视野如同被腐蚀,这是比往日要显得更加奇异的感受。
目光所及之处也不再是黑白灰的色调,一切有形的物体边缘都呈现出一种粉末状的碎裂。如同枯叶被碾碎,又或许是纸张被燃烧,吱吱啦啦的声音从他脊骨一路爬至他耳旁。
是幻觉吗?还是说,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埃米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稳定下来,将目光挪向了塞进书籍的方块处。
研究的时间是一天,相比较而言挺短的,可能也是因为其中字迹很好辨认的缘故。
他没有再多想,而是努力适应着这种仿佛开始腐蚀的世界,一步步朝外走去。
本来埃米特还想偷看一下另外两人的书籍,只不过现在来看,他的状态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那样的工作。
脚掌踩在地面上的触感似乎不是原本的地砖,而是一种绵软,仿佛是海边沙地的感觉。
这到底是本什么东西……为什么反应和之前两次比要严重这么多?
难道比暂时逼疯默林的书还要更加“特殊”?
只是现在一切结果没有出来,埃米特也无法确定。
他忍受着自己感官上的异样,快走出庄园时,忽然差点一脚踩空。
埃米特慌张地抓住了旁边装饰用的盔甲手臂。
哗啦啦的巨响声在大厅内回荡起来,似乎能听见远处有人喊着“什么人?”的声音迅速靠近。
知道自己不会被人看见是一回事,不小心做错了事而产生的心虚则是另一回事。
埃米特缩着脖子,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快步朝外走去。
但由于感官上受限,他实际速度并不快,正要走出大门时,那循着声音而来的塞西尔和仆人的脚步声也出现在了楼梯上方。
埃米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这是……”
塞西尔的话还未说完,大厅内便回荡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扶起来。”
埃米特愣了下,闻声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伯爵正坐在大厅内侧楼梯下方的小沙发上。
感到吃惊的不只是埃米特,连塞西尔和仆人的脸上也充斥着错愕的神情。
伯爵似乎正在翻阅抄写员们抄写的文稿,头也没有抬:“还要我请你们吗?”
直到埃米特那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霍维尔书店,回忆起方才的经历他还是有些咋舌。
伯爵的脾气真是不好,可却两次都恰好帮了他忙,甚至于让他也有些疑惑对方是否是真的看不见他。
但如果看得见,为什么又要这样无缘无故地帮他呢?
他有些不太明白,也只能暂时先放下这些事,总归没被发现就是好的。
无论对方是有意还是真的没有发现。
很快,倒计时结束。按理来说要准点起床上班的埃米特却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完全没办法从床上爬起来。
眼前的景色比他以“灵魂出窍”方式看到的要更令人不适一些。
物体完全成了白色,唯有黑色的线条勾勒着轮廓,而阴影处则保留着成块的黑色影子。
线条勾勒出来的形状在他看过去时一点点碎裂,木制的桌子,远一点的窗户,脚下的地毯,甚至是身上的衣服,一切物品都在掉落着碎屑,所有的场景都呈现出破碎感。
埃米特捂住额头,艰难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门,正要下楼时却差点脚一软,从楼梯上直接滚下去。
但就在他踩空的一瞬间,十分有力的大手忽然从他背后扯住了他。
“这可真是。”霍维尔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埃米特回过头,却见到大半都碎裂开来,只余下一点点线条维持着对方形态的人影。
这景象差点没让他直接背过气去。
只是他现在的状态看上去过于糟糕,哪怕是霍维尔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神情的不对劲。
“今天请假。”对方不由分说地把埃米特拎着,跟拎小鸡仔一样塞回了房间的床铺里,“晚点我去和塞西尔说。”
一提请假埃米特人就惊醒了不少:“不行,还有工作。”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口,比奶猫叫声还微弱,听得霍维尔一阵不高兴:“钱也得有命挣,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管钱就不管自己的健康了。”
“健康……”没健康那好像确实不太行,可就算没健康也得工作。
直到被人拿湿毛巾擦了把脸,埃米特迷迷糊糊的状态才略微好上那么一些,他强撑着说道:“抄书,一天有一百叙洛币,总归书是有被抄完的时候……”
“你有那么缺钱吗?”霍维尔气笑了,“先前给你说了半天别送报纸你不听,最后拿了三枚硬币回来,这会儿跟你说好好休息,你也不愿意听。怎么,你是觉得我是个老家伙,说话不中听?”
埃米特被他凶得缩了下脖子,过了会才探头出来说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霍维尔一摆手道,“大不了回头抄完了再给你找新的工作,今天你必须得休息。”
埃米特心里叹了口气,也知道霍维尔说的没什么错。
他只得乖乖地躺在被窝里,思绪放空看着难以适应的世界。
在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前,他生病了也还是在工作。
不是说当时的他不想请假,而是如果请假,工资就会受影响,而他要是去医院,看病也得花上不少钱。
钱不算个好东西,可缺了这东西什么都做不了。
也因为这个,他才一直对这样生活的“必需品”有所执念。他得挣钱,挣很多钱,这样才能养好那群“弟弟妹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无父无母惯了,身边没人会像霍维尔这样纵容他,强硬着态度逼他好好休息,也就一直觉得熬一熬也没什么。
但在更早以前不是这样的。
还要早一些的时候,也会有人和他说……稍微休息一下也没事,不管怎么样,对方也会帮忙的……
到底是谁……
为什么……想不起来?
更早又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因为发烧,也可能是所见到的景象给他精神上的冲击不小。
埃米特迷迷糊糊地就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整个房间却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景象,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让人无法分辨时间。
但这样睡上一觉,他感觉好上不少,至少早上刚起来那会儿的意识不清的感觉要消退许多。
埃米特又看了眼“研究”的方块,离结束还有三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