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拉扯着合上的前一秒,他身后有只手从下方伸了出来,抵在门上。瑞恩巴掌大的脸上神情不合时宜:“我要出去。”
“……老大,外面…。”
“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对方立刻唯唯诺诺起来,退后了一步,让开了位置。
瑞恩出了房间门,抬头看着埃米特的方向:“关门,在暗号之前不得再开,听到任何动静都不可以。”
他们身后的门“啪”地就关了起来,瑞恩深吸了一口气,向埃米特行了一礼,没有说任何话。
这里离那群小孩子只有一墙之隔,对话很容易被听见。埃米特也忽然想,瑞恩待会会不会忍受不住,想要向谁呼救又或者是太过凄厉的惨叫会引来旁人。
这样一来似乎应该带他去更远更安全的地方举行仪式。
埃米特思索着,带着人下了楼,在空无一人的书店内回头问向瑞恩:“你能忍受疼痛吗?”
瑞恩怔了怔:“我不怕痛。”
“我的意思是,假使遭受剧痛也必须保证不发出叫声。”埃米特回过身,认真问道,“能做到吗?”
上一次被“分娩”送出时,他也经历过剧痛,可当时他的外表已经是现在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的哭闹。瑞恩并不能保证在所谓的“剧痛”之中自己能否不叫出声。
现在不是露怯的时候。他不停对自己说道,这就是第一个考验,他应得的。
瑞恩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
“好孩子。”埃米特不自觉地夸了一句,他领着人又一路来到书库。这里之前已经收拾过了,大部分书架上也由阿列克切搭上了遮灰的黑布,更显得书库就是某处地下仪式进行的场所。
他面朝向瑞恩,单膝点地蹲了下来。以这样的角度隔着黑纱,瑞恩的紧张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五官似乎也就此遮掩。
“需要我为你准备咬住的手巾吗?”埃米特轻声询问道。
瑞恩的脸像是抽搐着挤出了一句话:“不需要。”
“好孩子。”埃米特轻声笑了下,他一只手按在瑞恩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从袍中伸出,从虚空之中缓缓取出了一把不长也不锋利的刀。
那是一把拆信刀,瑞恩想,这也是他仅留下来的倒数第二个想法。
不锋利的刀很轻松地划开了他脸部的皮肤,从额头中间开始,就像是拆开连接在一起的纸张一样,将他分成两部分。
明明是将另一个人剖开割去一部分……鲜血和疼痛湿漉漉地流下来,妄图强行黏合他的双眼,就算剧烈的疼痛他也无法移动分毫。他只能看着面前的人,看着黑纱笼罩之下,对方下巴上沾染上血污,嘴角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啪嗒”。
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被剥离,火烧的疼痛中窜过一瞬肉l体回归自由的错觉。按住他肩膀的手又扶住了完全麻痹住,无法思考的头颅。
“别担心。”对方喃喃着,“很快就会结束。”
瑞恩看着他,就好像再也看不见任何存在。
是的,很快就会结束……他会回归他原本应有的模样,然后去破坏,去复仇……有那样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面前神秘人是那样的美好。对方有笑容可并不代表对方高兴,相反则充斥着某种即将破碎的美感。
美好正是源于此。
这是他最后的一个想法。
瑞恩无法回忆起后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中午, 外面传来一些聒噪的动静,他才从一种迟钝的麻木中苏醒。
即便此刻醒来,他也几乎无法移动。
他盯着天花板, 深吸了好几口气, 手撑在地上强行站了起来。可一站起来, 他身上每一块肌肉, 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外面的血与肉是酸痛,而骨头里则是钝痛,皮肤又是一种火辣辣的刺痛。
瑞恩眼前犯花, 又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的视野显然不再是之前那样低矮,而是恢复了原有的身高, 书库里还是被黑布笼罩, 却没有任何血迹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和叙洛贵族所流行的苍白与病弱不同,伊西斯的皇室更向往强壮,虽然不到健硕的地步, 但作为曾经皇子的瑞恩体型也比普通叙洛民众高不少, 跟小时候比更是相隔甚远。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找回过去的感觉。
瑞恩锤了一把自己胸口,生疏地推开门,走到了书店内。
柜台方向刚送走一批客人的埃米特侧头看向了他, 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睡得好吗?书库就不单独收你的租金了。”
瑞恩没有答话,他的声带似乎还不足以胜任“说话”这项职能。
他摇摇摆摆地走到柜台前坐了下来,埃米特则将旁边一杯凉水朝他面前推了推。瑞恩艰难地将水咽下之后才好受了点,声音沙哑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埃米特说完后又补了一句, “那些孩子不愿意出门, 不过没关系, 我都帮你赶出来了, 总得吃饭。”
瑞恩呼出一口气,先道了声谢,而后才说道:“太久了。”他指他这一次仪式休息得太久。
“没经历过的事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本来也困难。”埃米特笑了声,“无论如何,恭喜你。”
瑞恩闭上了眼,实在是没力气再说些什么。
埃米特将钱和书收好,又确认了一下店里的情况,同瑞恩说道:“我准备去一趟安多哈尔,如果你想联系祂,请同阿列克切说,他也会帮忙转达。”
“那个哑巴?”瑞恩又喝了口水问。
埃米特似笑非笑地答道:“我不建议你这样称呼他,总之,那是为我效力的人。”
瑞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样子也不太想和他再多说些什么。
埃米特抱着书向楼上走去,途中忽然停顿下来,对瑞恩又补充了一句:“书店里的书你可以随意翻阅,如果能找到适合你的最好不过。”
没有等人强打精神和自己说话,他便三步作两步地上了楼。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关于留守的事也已经同阿列克切说过,和当初被留下来守店的洛娜不同,阿列克切对于一切安排似乎都没有意见。埃米特有时候甚至觉得连门罗的欲l望和感情都比阿列克切要强得多。
收拾好打包的东西,有了格兰登赠送的财物,他这一次的盘缠倒是充裕了。
埃米特将财物都贴身放好,紧挨着那个小笔记本,而后背着塞了翻出来的和第二章 有关但不多的书籍以及几件换洗衣物的斜挎包就出了门,看上去倒像是一场短期旅游。
从书店走到乘坐马车的地方,在等待时周围忽然嘈杂了起来。有人慌慌张张扑开人群四处逃窜,埃米特往旁边避让了一下才没被扑个满怀,只是对方堪堪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扭头看了过去。
是海涅……尽管现在的视野比之前灵体模样要矮一些,但人他应该不会认错。
埃米特又朝她逃来的方向看了眼,那边围着的人也不少,但远远落后于海涅,看起来海涅至少没有犯上次那种错。
他不动声色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拿了一小块宝石丢在路中间,接着用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喊了一句:“那是什么?宝石?”
喊完后他便迅速从中脱身,趁乱往海涅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能是她已经跑了很久,也可能是再找不到别的路,埃米特追过去没多远就发现了海涅的身影。他快步追了上去,压低声音喊道:“海涅!”
前方的身影猛地停顿住了,她回过头一脸得救的神情却在看到埃米特时僵硬住。海涅往后又退了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防备地看着埃米特身后:“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的,我现在暂时有接手一家书店。”埃米特若有所指地说道,他盯着海涅的双眼,“他们暂时被一些事情缠住了,找地方暂且和我谈一谈吧?我想你应该需要我的帮助。”
海涅犹豫了一会,忽然捂住嘴呕了声,转头又向其他地方跑去。
埃米特皱起了眉,跟随着人穿过街道,又进了一个人多的餐厅,最后从小门出来,停在了餐厅杂乱的后厨门附近。海涅再也忍不住,“哇”地就吐了出来。
她此刻已经顾不上信任之类的问题,毫无抵抗地拱起腰背,拼命将胃袋里的东西吐出。
埃米特等她缓了会,直起身,却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海涅吐出的并非是单纯的呕吐物,在红褐色黏液之中蠕动的肉白色米粒大小的东西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地方的下水道里就有的。他看着人一脸嫌恶地抹掉脸上的蠕虫,又再度作呕,再也忍不下来,问道:“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
“呵……那个幽灵说的真没错。”海涅声音发虚,“我确实快死了。他说让我去找你,但……这段时间那群混账东西也跟疯了一样,我不敢拖累你们。”
她强打起精神:“你有办法吗?”
尽管现在她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这个模样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应当也在这座城市擦肩而过数次,只是有些眼熟的人。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从杀人之后就好像这个世界都没了她活下去的地方。
海涅并不恨那个幽灵,她更恨将她推到如此境地的其他人。
站在她跟前,那个紧锁眉头的年轻人闭上了眼,仿佛在逃避和她对视,又仿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下定了一个决心。
在下一阵呕吐欲来之前,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有。”
那个年轻人睁开了眼,就像是拉开了一层夜幕:“我尝试一下。”
接着,她便看见对方从空气之中缓缓抽出了一把小巧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刀。那刀就像个假把式,看上去根本就不锋利,可就是那样不锋利的刀,一个使劲就穿透了面前人的手掌。
鲜红的血溅落到海涅脸颊上, 她瞳孔微微发颤,几乎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埃米特也是第一次使用现在的模样开启仪式。的确,他是可以去切换了再过来, 但他无法保证那时候的海涅是否还活着。眼下是他弄清楚这份蠕虫带来的阴霾的时刻, 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放弃, 而同时他也不打算暴露灵体和埃米特之间的联系。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快也最不计代价的一个方法。
升起的杠杆与天秤和灵体时不同, 反倒像是挣脱□□而展露的骨头质感,上面还有不少血液的痕迹。
“我要拯救我身前之人的生命,令她……”在措辞时埃米特停顿了片刻, 他回避了“健康”这个词语, 而是说道,“不受任何存在侵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 右侧的天秤猛地垂落下去, 等待他付之以相应的代价。
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交换什么,也明白很可能什么都不够,于是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在静默了片刻后, 那天秤依旧缓缓归平。
埃米特从手心将拆信刀拔出, 左手顿时涌出不少鲜血。他盯着手里的鲜红,却没有等到被“平衡”取走的“代价”。他肯定要付出些什么……可是在真的付出之前,他又绝不会明白自己要付出什么。
这感觉并不好受, 就像是失去记忆时的无力,他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自己的精力。
方一抬起头,海涅便捧起了他的手,从里面衣服里撕了一条还算干净的布条, 帮他将手心的伤口缠绕了起来。
“我搞不懂你, 这种时候自l残也没用啊, 还是说你要效仿那个幽灵?”她嘀咕着, 脸上表情也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我可不想死之前还欠人什么,你动手也不说一声……非要扎你扎我啊……”
“感觉好一些了吗?”埃米特收回自己的手,低声问道。
海涅愣了一下,停下动作仔细感受了一番。先前不愉的感觉已经消退,仿佛缠绕在她胸腔内部器官之上蠕动的感觉消失,喉咙和胃袋隐约摩擦感也没有了,只剩下翻涌上来的血腥味。
难受的印象还停留在大脑,但身体确实似乎已经从死门前被拉扯了回来。
她露出了有些迟钝的神情:“…好像,是没想吐了…呃看那些虫子还是想吐。”
“这是正常的……不过我能问你一下这两天你的经历吗?”埃米特将手收回袖子,回避了对方的关心,接着问她。
海涅在意的又多看了两眼,两只脚不安地踩来踩去:“和之前差不多,就到处躲躲藏藏,顺便找机会再给傻女人送点东西……筹点路费,想办法逃去别的地方……”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缘故?埃米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有遇上什么人吗?”
“没有啊,就算不认识也都是眼熟的……啊…”海涅忽然停了下,摸着自己侧脸思考了片刻说道,“昨天好像是差点偷到了一个没见过的人的东西。”
埃米特忍不住说道:“如果实在是不会偷东西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停止这种行为?”
海涅“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反正就是一个没见过的,就是那种教会那边的人的。”
“教士?”埃米特问道。
“嗯,好像是别的地方来交流的……总之我也不清楚,有教会的人带他们四处赐圣水,他好像是个新人,就跟在最后面……我还想他应该身上有钱。”海涅说道。
埃米特叹了口气:“不要去招惹那些人……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并不普通的东西,以人类的力量难以匹敌。”
海涅眼神闪了闪:“我明白,就像他一样,是吗?”
埃米特没答话。海涅又别扭地道了声谢,说道:“虽说我没打算去麻烦你,但不管怎么说你的确救了我。谢啦,报酬以后有机会还你。”
“对了……我还能见到他吗?”她追问道。
“你想见他吗?”埃米特问。
海涅说道:“倒也不是见他的问题,我不蠢……他都和我说到那种地步了,再猜不出来就是我的问题……你也是像教会那边,能净化人一样的人吗?”
埃米特大概明白,在海涅这种底层普通人看来,除了有“神”垂怜的教会人员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以外,再没有别的谁能跳出人的局限。只是他们也隐约能感觉到有暗潮在汹涌。
他没有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而是态度模糊地问了一句:“你是想做什么吗?”
海涅低着头,视线停留在他手的位置:“……我不知道,好吧,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我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的伤口会不会恢复……之类,我不想欠人东西。”
埃米特沉默了会,摇头答道:“不需要,你会陷入这种危机说不定就是他带来的呢?”
“就因为是他带来的,所以搞得你受伤我会过意不去!”海涅着急了起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又不怪他!他都死啦我才不管他!我是说你的事!”
埃米特愣了下,而后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见了两个他,却偏偏高看现在的埃米特的人。他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倒是把对面的海涅笑得恼羞成怒。
“不说就不说,不用还你东西我才高兴呢!”她恶狠狠地嘀咕着,作势就要走,见埃米特都没理她,又反手把人拽着从小路往人更少的地方走去。
途中她还摸了一张别人放在外面包东西的纸,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才点燃烧成灰,让埃米特把手伸出来。
埃米特不想再多浪费时间,顺从地伸出了手,让海涅把那些灰涂抹在他手心手背的伤口上。
“这能止点血,但用处不大,你最好去找下医生……先说好,我没钱给你看医生。”海涅嘀咕着给他说,表情像那刀是扎在她身上一般。
“不用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其他地方。”埃米特等她糊好之后又收回了手,婉拒了她的提议。
“你!”海涅顿时瞪圆了眼,却找不出什么理由,叽里咕噜说着“你自己身体都不在乎别指望我”一类话,埃米特是一句也没听。
埃米特点了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间应该快到了,我要出发去安多哈尔。”
海涅顿时止住了话头,咬着下嘴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我听人说外面不安生,要打仗。”
“如果真动乱起来,安多哈尔反而说不定会好一些。”埃米特随口答道,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车票,同海涅道了别,“我先走了,如果你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求救的,你还是可以去那个书店,会有人帮你。”
海涅没有说话,埃米特也并不在意。他带着东西又迅速回到车站,踩点上了马车,毫不犹豫地迈向他将要去的地方——纳里城。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索性两座城市相隔并不远,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埃米特就到了纳里城。这里离伊西斯更近,显然氛围已经开始紧张。马车行进到城内时,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拖家带口带着行李准备去往其他地方的人。
到了目的地, 埃米特下了车就询问了一下售票员, 询问了一下火车站和裁缝店的位置。索性售票员对纳里城的事情了解还挺清楚, 为埃米特指明了路。
百里香裁缝店的位置在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到火车站之间,虽然要绕一点路,但并不远。
埃米特背好了包, 准备今天内就坐上去港口城市的列车。
走在街道上时, 那种底层人民的焦虑感倒是少了许多,人们似乎也都在正常生活, 并不为那风雨欲来而苦恼。埃米特边走边问, 很快便来到了裁缝店的门口。
这是一座有些年岁的裁缝店,它店面很大,几乎是霍维尔先生那个书店的五倍大, 店面的玻璃擦得十分干净, 放在展示区人台上的服装也看上去很昂贵。
这一切让直接推门而入的埃米特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特别是他手上缠绕着不止从哪里撕下来的旧布条的情况下。
店员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迎上前来, 正准备礼貌地将这位小先生轰出去,便见对方一脸“正好”的表情,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你好,我想找一下罗泽·塞润妮缇女士。她要的东西我给她带过来了。”
店员一愣, 接过名片又将埃米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有些狐疑地说道:“好的……您请随我来。”
她并不信任, 但也被交代过一定要这样做, 于是满心疑惑地领着人去了专门的会客间,又去打了一个电话,再回来为这个其貌不扬的“穷小子”倒了杯茶。
很快,罗泽女士便推开了店铺的门,径直去往了会客间。
埃米特端着茶杯刚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看向门口的罗泽。上一次有影响在,他看不清人,这一次他倒是能看清楚对方满脸皱纹的模样和她那件精致却老旧的大裙子,除此以外,罗泽还穿了一件防油污的罩裙,口袋里放着一把剪刀,脖子上则挂着一根软皮尺。
“您好。”她低下头微微行礼,坐到了埃米特跟前,“我听说您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她模样虽然年迈,但目光却炯炯有神地盯着埃米特:“希望您明白我要的不止是‘镜子’。”
埃米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放置到罗泽面前:“这是我找到的一本书,如果还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你可以尝试去找一本伊西斯语的《镜外之人手录》。”
罗泽紧耸的眉宇豁然舒展开,她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将书拿了起来:“我很高兴还能见到另一位通晓天之上的人。”
埃米特耸了下肩,说道:“我以为以你这段时间的询问至少会找到另外的……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只是需要这一本书,我想我们可以商谈一下报酬的事了。”
罗泽沉吟片刻,将书放在膝上,思忖着说道:“报酬我不会少了你的,只不过我想问的是其他的事情。”
“我不一定清楚。”埃米特答道。
“是的……我当然明白。”罗泽从随身携带的皮尺中扯出了一个像是线条的东西,很快,一大沓手稿从中洒落。她抬手收拢手稿,将这部分手稿整理了一下交到了埃米特手里。
“我有一份与光本纪有关的手稿,想要你为我解读。”她直言道,“这份手稿记载的内容与光本纪消失有关,我想从中寻找到擢升的可能。只是翻阅了许多遍,我都无法从中读取到有用的片段。我开始怀疑真假的时候却意外得知记录者是隶属于第二章 的执笔者。”
“我需要一个能分辨出或者读懂第二章 手稿的人为我解答困惑……当然,价格好商量。”
埃米特明白了过来,第二章 的手稿门槛较为特殊,他也不太方便直接进行阅读。不过这不妨碍他接下这项交易,他对光本纪的事情也很好奇。
“由第二章 记录你却无法读懂……”埃米特扫了她一眼,将手稿接来随意翻了翻,“你是哪一章的?”
“第九章 。”罗泽补充道,“织轮的门徒。”
埃米特的手指在手稿上停顿了一下:“前不久我与你分别之后见过另一位第九章 的教主。”
罗泽微微笑了一下,这位老妇人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慈爱:“这很正常,你与他相遇是因为你与我相遇过,而你现在来见我则是因为你与他见过。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只等实现之时。”
……和蒲波是完全不同的路数,但这几句话似乎也在暗指第九章 途径的某些权柄。
“那我又为什么会见到你?”埃米特问道。
“有原因的,如果你想知道……”罗泽轻轻将手在空气中点了点,“我可以为你解答。”
“我想这也应该是一种证明自己实力的方式?”埃米特也笑了下,默认了罗泽的展示。
罗泽点头,闭上了双眼,而手却悬在空中好像在感觉什么。埃米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又端起杯子准备喝上口茶水。
只是刚拿在手里,那边罗泽就开了口:“我认识霍维尔。”
埃米特愣了愣,将手里杯子放了回去抬头看向罗泽。
“二十三年前我从他手里拿到过一本名为《命运编织法》的针织书籍,之后便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做着关于‘纺织’的梦,忽然有一天我就理解了过来,踏上了而今的道路。”罗泽的手在空中挪动了一些,“我料想他不是普通人,并没有与他有更多接触,偶尔他会来我这里拜访,赠送给我一些书籍,有些与天之上有关,有些似乎没有。他只说自己是一位书商……有时候我也会转交给他一些回礼。其中有一面是十几年前水银镜刚出来时我从一位贵族手里得到的,后来被我转交给了他……他一直留着,包括不慎摔碎的碎片。”
她忽然睁开了眼,从口袋里拿了一枚单边眼镜戴在右眼,认真打量了一下埃米特。
“代表第二章 的水银镜,代表第九章的我,以及代表霍维尔延伸的你……我们迟早会有相遇的时刻。只是我没想到他已经死了,原来那时候我去的就是他的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