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李旭本就是好色滥赌之人,见着桐儿貌美,有心轻薄,才与护着她的下人起了冲突。”
“至于什么杀人灭口,桐儿不过一个弱女子,哪有这般的胆量。二少爷未免想的太多了些。”
“这事算来,都要怪这李旭。此人品行恶劣,口中又没有半点实话。到底那女子存在与否,尚未可知。那些银子,只怕也是他从哪儿偷来的也说不准。”
秋姨娘心里头渐渐安定下来,又道,“便是退一步讲,真有那什么所谓的女子前去寻他,二少爷如何便断定是桐儿?”
“口说无凭,桐儿真正去的可就只有那一遭,至于另一回,谁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这李旭本就不是个好的,先是往少夫人身上泼脏水,如今又混赖上了桐儿,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二少爷今日既将他抓了来,定要好好地惩治一番才是。”
谢夫人再听不下去了,重重将手里的茶盅磕在了桌案上,“好一张巧嘴,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到头来你倒成了无辜之人了。”
“夫人说些什么,秋萍实在不明白,”秋姨娘敛眉道,“秋萍方才已经讲明一切情由,若夫人仍心存疑虑,秋萍实在辩无可辩。”
“你方才说,桐儿统共只去往李旭的住处去过一回?”
秋萍不知她为何这样问,犹疑着答道,“是。”
“那便成了,”谢夫人冷笑一声,“秋萍,你机关算尽,只怕也料不到自己究竟败在何处。”
“阿月,将东西带上来罢。”
话音落下,阿月便捧了托盘跨进了前厅中。
“来同老夫人老爷和姨娘好好说说,这盘中究竟是什么。”
“是。”阿月恭敬地行过一礼,将盘子交由身旁的小丫鬟捧着,自己拎了上面的东西,抖落开去。
赫然便是一条女子的衣裙。
谢铎问道,“这是何物?”
“禀老爷,这是从桐儿屋中搜来的一条裙子。”
“这裙子可有什么不妥吗?”
“这裙子只有各院子里的大丫鬟有,颜色花样各不相同。最要紧的,是这衣裳上缀着的扣子,是独一无二的。”
“婢子今日往绿芜阁去,正巧碰见姨娘院子里的阿梧拿着这裙子正在绣补,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桐儿姑娘便说自己这件衣裳上,掉了个扣子,央她帮忙遮一遮。”
“而更凑巧的是,这枚扣子,恰恰便落在了李旭的院子里头。”
“若真如姨娘所说,桐儿姑娘先前从未去寻过李旭,那这扣子难不成是自己长了腿跑过去的?”
阿月说着,便在衣裳上指了一处,果真在那前襟上,挑破的梧桐花绣样下,瞧着便是少了一枚银扣。
而那枚银扣,正躺在地上那堆银子里。
“秋萍,”谢夫人沉声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从阿月提到那枚扣子开始,桐儿就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时更是瑟瑟地往秋姨娘身边靠,“姨娘,姨娘救我,救救婢子。”
“婢子可都是听了您的话呀。”
至此,一切再无可辩驳的余地。
“秋萍,”谢铎在口中喃喃道,“真的是你?”
比起谢铎,秋萍此刻倒是平静了许多。她挺直了背,细细地将袖口处的褶皱抚平,方才开口道,“不错,是我做下的。”
“是我让桐儿拿银子去买通了李旭,也是我交代了她带人去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只是没料想到,运气会这般不好,撞到了你们手上。”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来?”
“为什么?”她朝老夫人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再无半点犹豫,“自然是因为程既自入府以来,便处处与我作对。”
“我辛辛苦苦,才挣的一个姨娘的名分。他算什么,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自己是个男人,还能不要脸地委身他人之下。”
“这样的人,言语间竟对我半分尊重都没有,更有甚者,还处处奚落,他哪儿来的底气嚣张跋扈。”
“有他在这府中一日,我便日夜不能安枕。”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容他留在此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勾出一个笑来,“如今事情败露,是我技不如人,小瞧了姓程的,我无话可说。”
“要怎么处置,全凭你们。”
老夫人在堂上高坐,一双眼锐利地盯着她看。谢铎似乎是愣住了,嘴唇哆嗦着,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嗳’地吐了很长的一口气出来,似乎是心灰意冷,不愿再插手。
停了片刻,程既上前两步,到了秋萍身旁,“原来我在谢家,竟这般碍姨娘的眼吗?”
“可姨娘先前,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如今同我见了不过数面,便急不可耐了呢?”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毫不掩饰地刺向秋萍,似乎要把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一并翻搅出来,“归根到底,姨娘究竟是记恨我出言冒犯,还是畏惧道士的那两句话?”
“姨娘如今行此险招,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的人,便是姨娘口中不承认,心里也不清楚吗?”
他眼瞧着秋萍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惊惧之意愈发浓,索性又添了一把柴,将声音压低,用只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姨娘这般白白做了人手中的刀,心里就没有不甘愿吗?”
“况且那人今日能将姨娘这把刀丢得轻而易举,又怎知他日,不会将大哥也做了刀呢?”
秋姨娘神色间起了几分惊疑,眼神止不住地往堂上溜去,手在身侧攥得极紧,似乎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挣扎之中。
程既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呼吸微微屏着。
一片寂静中,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忽然低咳了一声。
这一声好似炸雷一般响在秋姨娘耳边,打碎了她积蓄起的全部勇气。
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面上,“整件事情皆是我一人筹划,与旁人没有半点干系。”
“是我自己起了糊涂心思,老爷夫人有何惩罚,秋萍都甘愿受着。”
“只是大少爷是不知情的,这件事他也从未牵涉其中,只求老爷,不要迁怒到大少爷身上。”
最后一句透出了一丝泣音,秋萍不再开口,只一下下地沉默地磕着头。
“铎儿,”老夫人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谢铎坐在椅中,头微微垂着,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恹恹地道,“儿子……从未料到过今日,秋萍当日既是母亲赐给儿子的,一切便全凭母亲定夺吧。”
“也罢,”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朝着堂下诸人道,“秋萍此番行事,搬弄是非,戕害人命,辱我谢府家规。”
“念在你辛苦服侍铎儿一场,又替我谢家绵延香火有功,便且先留你一条性命。”
“往后,你就在绿芜阁里禁足吧,身边也不必再留侍奉的人了。”
“我会叫人在里头给你辟间佛堂出来,好好地念念佛,好叫佛祖来清一清你的心。”
“至于桐儿和这个下人,”她将眼神淡淡地从两人身上扫过去,“府中是留不得了,待会将人带下去,灌碗哑药,午后就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吧。”
“还有这个李旭,罢了,咱们家到底是不许动用私刑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将人撵出城去,识相的话,今后别踏进这城门来,还能留一条命。”
谢夫人还待再开口,老夫人已然站起身来,“就这么着吧,我也乏了。”
“今儿个造孽的事太多,等会儿得去佛堂里,好好儿上几炷香才是。”
“惟哥儿。”她将眼神投向谢声惟,暗沉沉的,瞧不清里头意味。
“你今日做得很好,祖母从前,竟未发觉你是这般中用的。”
“成了,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终究是他受了委屈,回头去库房里取几盏燕窝来,炖了好压压惊吧。”
第75章 花房问询
往木樨院去的路上,程既蹙着眉想事情,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觉地就落在了谢声惟身后。
直到被人在眼前打了个响指,他才蓦地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正撞进谢声惟含着笑意的一双眼中。
“回神了,小程大夫,”谢声惟伸手过去将他牵着,“在想什么呢?”
“从方才起就心不在焉的,可是在前厅的时候吓着了?”
程既顿了下,接着眨了眨眼道,“正是呢!”
“方才在前厅,见着我家相公舌战群儒,风姿卓然,当真被吓得不轻。”
谢声惟原听见他应“是”,还略惊了下,待听到后头,便撑不住了,笑着作势去捂他的嘴,“这顶高帽子我可受不住。”
“我倒情愿,”他用眼将程既瞧着,话里头拐了个弯儿,“在旁的地方吓一吓你。”
“阿辞要拿什么吓我?”程既抿着唇笑,微微朝后退了一步,一双眼从上往下,慢慢看过去,停在脐下三寸之处。
“你不是…猜着了吗?”谢声惟被他看的脸颊微红,手上用了些力,将人扯到身前来,手掌按在后脑处,将人按进了怀里,咬着牙道,“不许再看。”
“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程既的脸埋在他怀中,声音传出来便有些闷闷的,“大白天的,谢小少爷将我按在怀里,又像什么样子?”
谢声惟这才想起两人此刻是在后院的小花园,而非院子中,烫手一般地将人松开,结果被反拽住了袖口。
“谢小少爷躲什么,”程既嘴角微微翘着,凑去他耳边小声笑着说道,“别慌。”
“我最喜欢阿辞这样子。”
“方才阿辞贴我贴的那样紧,我可是已经吓着了呢。”
“往后真换了别处,我见着了,岂不是要更怕?”
谢声惟被他这么一说,手搁在程既腰上,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折腾得面红耳赤,半晌,才又说出话来,“我会轻些的。”
“你别怕。”
“是,”程既将尾音拖得长长,“还望阿辞多多疼我。”
“先,先回院子再说。”谢声惟实在说不下去了,将人拽着,脚下步子飞快,直往院子里走。
程既被他牵在身后,后者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挂着的笑慢慢消失,脸色又凝重了几分,眼底带了藏不住的隐忧。
先前桐儿说的话像是根刺一般地扎在心头,搅得他心中混乱一片,止不住地猜测。
那话到底指的什么?会不会和谢声惟的病有关?
当年谢夫人怀胎不易,产子更是艰难,谢声惟近些年身体孱弱,便都以为病根儿是从胎中起。
可假如不是呢?
假如这一切,都是旁人暗地里布下的棋呢?
程既垂下眼睫,突然想起自己初来谢府时的情景。
谢声惟还在病中,他们刚刚认了旧,自己留下照顾他的饮食汤药。
那时的谢声惟宛如槁木,眼里头鲜少能看见光亮。
他受了太多苦难,又不知道去怨谁,只好自己一并吞下去。
如果没有这场阴差阳错,自己没有来到谢府,或许,他早在那个秋日里就……
程既不愿再想,只暗暗地将手掌攥紧。
这事绝不会罢休。
无论是谁,用了什么手段,只要敢将主意打来谢声惟头上,他便绝不会将人放过去。
次日,谢府花房。
程既声音沉沉道,“你是说,姓吴的那个花匠已经走了?”
花房管事的道,“回少夫人,花匠里头姓吴的,只有吴石一人。”
“早半个月以前,他侍弄花草时候摔折了腿,往后怕是做不了活儿了,再者年纪也大了,便领了一笔银子,回家养老去了。”
他本就奇怪,这少夫人怎地突然来了花房,还点名要找一个姓吴的花匠,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接着问道,“少夫人找他,可是有什么事?”
“可是他之前做活儿的时候,哪里惹了少夫人不满?”
“哦,那倒不曾,”程既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不过是见他将夫人院子里的花草侍弄得好,一时看了心痒,便想来寻他,也将木樨院装点一番。”
“你方才说,他年纪大了,怎么,他是在这府中呆了许多年吗?”
管事的忙道:“正是。”
“老吴算是府里头的老人儿,从前老爷还未娶亲的时候,他就在这处侍弄花草。”
“原先是专管后头那处花园子的,后来夫人进了府,不知哪次瞧中了他的手艺,从那之后,夫人院子里的花草布置也都由他来了,旁人也插不进手去。”
“这样说起来,他受了伤,倒是真可惜了,”程既不动声色道,“他这一走,你们岂不是难做了?夫人院子里侍弄花草的活计,还要另寻了人顶上去。”
“哎,不妨事,”管事的道,“这老吴是个实在人,不藏私的,临走前把自己手头那些活儿都仔细地同人交代清了,就是怕后面的人做不好。连他先前用的花种,都分成小袋子装了,种法也叫人写在纸上,单留下来一份。”
“这样我们也算省了心,按着这老样子侍弄,夫人那处也好办,”管事的说到这儿,脸上堆出笑来,“您瞧,这大半个月了,夫人那边不是也没不满吗?”
程既听到花种,心中猛地一紧,面上仍如常道,“是,也是你们有心,做得好。”
“你方才说,那吴石留了花种和种法?”
“正是。”
“我如今闲来无事,正打算收拾收拾院子。不知这花种,可否取些给我?连带着种法也劳驾抄录一份,我一会儿一并带了去。”
“哎,”管事的忙应道,“您说的哪里话,小的这就派人去给您拿。”
“这花房里都是干粗活儿的,大字不识几个,那种法写在纸上,没几个人能看懂,都是去外头寻个识字的念了几遍,记在心里头的。”
“这纸您直接拿走就成,用不着抄录。”
“如此,那便有劳了。”程既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管事的唤了个小厮,过了片刻便拎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并一张折起的草纸过来。
管事的原想叫小厮一路跟着,将东西送去木樨院,被程既拒绝了,只说自己拎着方便,不必再劳烦,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手中的布袋子很轻,程既掂了掂,心里头念头转过了几轮。
能识字,会书写,人走了却舍得将一身技艺和花种全数教与别人,半点不藏私。
这个叫吴石的花匠,只怕是有些不寻常。
第76章 软膏药霜
程既将那张写着种法的纸张折好揣进怀里,手中拎了那一小袋花种,朝着木樨院走。
心中转过的念头百转千回,好似理不清的丝线团。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最关键的那根线头,却又偏偏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捏在掌中,一筹莫展起来。
大户人家怎地活得这般辛苦,每日睁开眼来便是各样的算计,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怪不得山珍海味地吃下去,一个个身形都还是瘦削孱弱的,风一吹便要倒了。合着全都补进那颗脑袋里了。
小程大夫想的头疼,禁不住屈起手指在额上按了按,莫名地想念起自己从前落魄的时候。
那时一天只赚上几十文,靠两只素包子填肚子,可每天依旧活得万分自在,心中装着的只有第二日的饭食,再没旁的多余念头。
可如今却不成了,他心里头偷偷装了一个谢阿辞,便平白地多出许多牵挂和愿想来。想他平安,康健,还想要白头到老,贪心的很,哪一样都不肯丢,于是免不得劳心劳力,将自己搅进谢府这摊子浑水里。
所以千错万错,都要通通怪到谢声惟头上去。
怪他花言巧语,怪他一往情深,怪他非要捧出一颗真心来,鲜活烫热,由不得程既不要。
小程大夫小心眼儿得紧,这时记了仇,连那双温柔的眼睛和唇角常带的笑都要一并怪上。
早知如此,当年在巷子里,瞧见那挨打的小少年……
那还是要救的,程既想,救了之后,索性便将人扣下来,自此算作自己捡回来的所有物。
要同小少年讲,乖乖吃药,好好治病。
待到长大之后,一定要记得来城西的葫芦巷里,好将自己娶回家去。
不过小时候的谢声惟比现在还要守规矩的多,听见这话,一定又要红了一张俊脸,说不定还要骂自己一句“孟浪”。
这样比起来,还是如今这个备好了鸳鸯浴,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弄疼自己的谢阿辞更有趣些。
想到此处,程既又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他,只晓得在嘴上说的好听,也不知备些软膏药霜,秘戏图之类,来日在床上,也定是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罢了,还是自己抽空去备些,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免得再将人伤着了,可是不大好受。
小程大夫出着神,刚刚迈进了院子,便同自己正惦记着的那位撞了个满怀。
“可撞疼了?”谢声惟忙将人扶住,伸手在他额上轻揉了揉。
“无妨。”程既挨了这一下,自己倒没什么事,倒是手里头的花种袋子被碰落到了地上。
正要俯下身去捡时,被谢声惟抢先了一步,先拎到了手中,“这是什么?”
“花种。”程既顺手接了过来。
“我方才听星儿说,你往花房去了,就是拿这东西?”
“嗯,讨了一些,回来种种看。”
“说起这个,”谢声惟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记得那日解决桐儿和李旭之事时,你就和母亲谈论起过她院子里种的花儿,这袋子里的可是那花的种子?”
见着程既点了点头,谢声惟不免好奇了几分,“我怎么记得,你素日里是不爱这些太过艳丽的花草的?”
“园子里那么些花,也只见你剪些茉莉珠子回来插瓶。”
“怎么如今竟转了性子,喜欢起旁的了?”
程既眨了眨眼道:“总有变了的时候。现下我恰好喜欢艳丽些的。”
“待到种成了,折一朵来簪在阿辞头上,可不就成了新娘子?”
“你呀,”谢声惟笑着去刮他的鼻尖,“能不能种出来还两说呢。”
“且等你种出来的那日罢。”
“瞧不起人吗?”程既眼睛骨碌碌转过两圈,朝着院墙根儿指过去,“偏要种出来给你看。”
“喏,就在那处,我要划块园子出来,拿篱笆围了,只管种这袋子花。”
“你不许往那边去,省得你使诈,偷偷地动手脚,将我的花儿折腾坏了,反倒怪我技艺不佳,种不出来。”
“小人之心。”谢声惟哭笑不得,惩戒般地在他颊边戳了戳,“依着你,今日就叫人来做几道竹篱笆,想种只管种去,我不看就是。”
“也别太累着了,后头还有花匠,再不济还有星儿她们,总能侍弄好你这花儿。”
“那便说定了,”程既暗暗松了口气,神色如常地笑道,“待我种成了,再同你讲。”
他只是心里暗暗生了猜测,没有半点证据,便不想贸贸然地叫谢声惟知晓,多出一份担心来。
说是种花,其实只是幌子。那花终究古怪,还是不要叫谢声惟靠近的好。
程既想起那日,在谢夫人院子中见到的花朵模样,总觉得熟悉,定是在哪儿见过的,可偏偏心中又想不起来,好生气闷。
他暗暗筹划着,预备着哪日寻了机会,便去谢夫人院中折两支花来,再配了花种,一并拿去城中的药堂里。
堂中老大夫上了年纪,大都见多识广些,或许能认出这花儿来也说不定。
还要想着法子,早日寻到那位叫吴石的花匠才好。
这样说来,自己手中实在是没什么可调用的人手,连出趟府都不易,做起事来更加不便。
如今秋姨娘已经倒了,老夫人想来也要消停些时日,不如寻个机会,去找谢夫人求个恩典,也好拨些人手来供自己使唤。
最好谢夫人心情好,直接允了自己在府中自由进出才妙。
毕竟那些软膏之类的物什,还是自己亲自去挑,才来得更妥当些。
程既在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嘴角微微翘起,当下便预备着,晚间就去谢夫人处好好地讨赏去。
第77章 得寸进尺
“你想要些人手过去?”谢夫人正夹了一筷火腿鲜笋,听见程既的话,答应得极为痛快,“那有什么不成的。”
“等会儿吃完饭,叫阿月带着你去挑一挑,丫鬟小厮,或是身上带些功夫的家丁,你选自己喜欢的,看着顺眼的就行。”
程既没承想事情这般顺利,惊喜之余,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出来。“多谢娘。”
经了先前种种事宜,他在谢夫人面前早就没了先前的那份拘谨,当下便软着声儿道,“娘既应了一桩事,索性再应一桩吧。”
“儿媳整日在府中呆着,实在气闷。相公身体有恙,总不好多烦劳他辛苦,陪儿媳出门。可儿媳一人又多有不便,在外头抛头露面,只怕府里头人嘴碎,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谢夫人听在耳中,心里头已明白了八九分,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程既将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讨好地往谢夫人碗中夹了一筷白灼虾仁,方才笑眯眯道,“所以还望娘能立个手谕或是口信儿,好叫程既往后进出府门方便些,再不被人拦着才好。”
谢夫人只管夹起虾仁来,慢条斯理地嚼,放任程既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过了会儿方道,“不是不许你出府。”
“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待在外头,万一遇见什么变故,总归是不大安全的。”
“娘不必担忧,”程既忙保证道,“我又不是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不成这点儿自保的本事还没有吗?”
“我只拣白日里出去,街上人来人往的,想来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危险。”
“况且,若真有人存了坏心,即便我在府中闭门不出,也是防不住的。先前那回不就是例证吗?”
这话说到了谢夫人心坎上,她略想了想,开口道,“罢了,回头我叫阿月拿个牌子给你,左右你自己多小心就是。”
“真要出去时,也不许独自一人,正好待会儿你挑了人手,往后出门必得带上,可记住了?”
“是,儿媳一定牢牢记着。”程既忙不迭地笑着答应下来。
谢夫人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俩呀,也不肯事先通个气儿,话倒是都撞到一处去了。”
“昨儿个惟儿还来寻我,说是叫我答允了,往后许你自由出府。我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呢,你倒又来了。”
“嗯?”程既先前从未听谢声惟提及过,这时不由得奇道,“相公怎地突然想起此事?”
“我先前可从未同他提起过呢。”
“这是你俩的事,我可不好多了嘴,回头惹人怪的,”谢夫人笑着接过漱口的茶盏来,“你若真想知道,回去自己问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