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 by午言木叙 CP

作者:午言木叙  录入:06-26

人大约总是爱自欺欺人的,他一点儿都不肯往深处想,瞒着旁人,也瞒着自己。
他只是才刚刚尝到这世间的三两分甜,没有道理这么快就要被收回去。
可老天爷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症状一日日加重,心口处绵密的疼痛泛上来,整个人像是被按在了针尖上,止不住地发抖。
所幸病痛多在白日里发作,程既那时在药堂中忙碌,也未曾察觉到。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瞒下去,想要做出一片太平无事的样子来。
程既哪里都好,只是心软又重情。
当年对他还没生出旁的心思时,为了救他就肯嫁进府中来。他不敢想以二人如今的情形,程既知道了,又该如何自处。
这时候他又止不住地庆幸,庆幸自己备下了这间药堂来,地契房契都悄悄塞进程既的柜子里。哪怕自己往后不在了,程既在府中过得不痛快,也还有这么一处屋檐可供栖身。
“少爷,”星儿实在忍不住,语气里近乎带了哭腔,“您能瞒到什么时候啊?”
“少夫人心细如发,假以时日,定然要察觉出不对来。”
今日午间,谢声惟正要出门之时,突觉心口一滞,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他直接呛出一口血来,双腿酸软,不剩半点力气,再站立不住,扶着桌子便要往下倒。
星儿刚刚从小厨房拎了食盒来,刚好撞上这一幕,吓得慌了神,紧跑两步将人扶去了榻上,几乎立刻便要冲出去叫大夫,却被略缓过劲来的谢声惟拦住,只交代她不要声张,仍同往常一般地去送了饭,再往医馆去抓药。
谢声惟合着眼,微微仰起头,面色灰败地低声道,“我也没指望瞒他多久。”
“能拖一刻算一刻吧。”
“那件沾了血的衣裳,不必拿去洗,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
“你寻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就是。”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你算着时辰,少夫人回来时,我若还未醒,就提前叫一叫我。”
星儿服侍谢声惟多年,对自家这位少爷的脾性再清楚不过。平日里温和好说话,可真到了关紧的事上,谁都左右不了他的主意。
此时她心中便是有万千的念头,也不敢再多言,喏喏地应了句‘是’。
“还有,”她将要退出去时,谢声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淡淡地嘱咐道,“往后在那边药堂里,就不要称呼少夫人了。”
“依着原先的,叫他程大夫就是。”
他不愿多让人知晓程既的身份,唯恐旁人听见了再看轻了程既。
程既在他心里头是万分好的人,他舍不得他受半点儿委屈。
星儿出去了,内室只剩谢声惟一个。
先前吐过血,饮下的药带着安神止疼的功效,他盯着头顶的床帐,意识控制不住地渐渐昏沉起来。
帐子是红绫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晃眼极了。
帐子里装了他们那样多的好时候,像是匆匆从哪里偷来的,再多得不了的好时候。
颊边有些湿凉,他怔怔地拿手去碰,碰了一手的水痕。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再贪心也毫无办法。
他握不住了。
第84章 瞒不住了
晚间程既回院子时,灯已经熄了大半。
星儿在门外守夜,见着他进来,慌忙迎上前,接过了祝力手中的药箱子,又将外间的茶新换过一壶。
屋中灯只留了一盏,光暗沉沉的,程既倒了杯茶喝,随口问星儿道,“少爷已经歇下了?”
“是。”星儿含糊地应道。
程既借着灯无意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圈微微泛着红,不由奇道,“怎么,今儿哭了一场?”
说着半开玩笑道,“谁胆子这样大,敢欺负到你头上。说出来,回头替你出气。”
“没呢,”星儿勉强笑着,伸手揉了揉眼道,“方才婢子坐在廊下,叫个虫子进了眼睛,揉了好一会,这才红了。”
“平白无故的,谁哭来着。”
“那便好,”程既并未在意,便将这事揭了过去。
待洗漱沐浴后进了寝间,谢声惟已经躺在了榻上,侧着身朝里,气息匀净,一时也瞧不见睡熟没有。
此时还远不到两人平日里安寝的时辰,程既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将手中的烛火‘扑’地一声吹熄,翻身上了榻,小心地拿手撑着身子,越过去看谢声惟。
正对上一双极为清明的眼。
程既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手上也松了劲,滚进这人的怀里去,“阿辞没睡着,怎地翻过身去不理我?”
“打算趁我不防好吓我一吓吗?”
谢声惟抬手搂在他腰间,声音很轻地道,“对呀。”
“只是还未得逞,便被你发觉了。”
“小禾当真聪明。”
程既将头顶抵在他下巴上蹭了蹭。他近来见到谢声惟的时候少了,便像猫儿一样黏人,“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
“我听铺子里伙计说,你今日连药堂门都未进。”
“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谢声惟顿了顿,在他额上亲了亲,才道,“没什么。”
“不过是遇上位从前在私塾里的好友,被拉去聊了许久的天,忘了时辰。”
“不小心话说得多了,便有些困倦。”
“既然如此,那便早些睡。”程既又往他怀中蹭了蹭,仰着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下一刻,他便觉察出不对来,动作微微一僵。
“阿辞,”停了一下,程既开口,声音与平常并无什么两样,“你今日晚饭用了什么?”
身旁人的呼吸轻微地停了一瞬,随即答道,“不过是寻常的白粥,并些小菜。”
“今日没什么胃口,吃得也清淡些。”
“这样吗?”程既翻身坐起,就着窗外的月光,眼中情绪翻涌,“那你用了什么小菜?”
“竹茹,龙胆草,麦冬,五味于,半夏?”
“难不成小厨房换了厨子,将药柜子搬来给你做菜?”
程既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尖锐,几乎是在逼问了。
“谢声惟,你还要瞒着我吗?”
谢声惟愣了愣,随即低声笑了下,跟着慢慢地坐起身来,“早知道这样,我喝过药后该净面的。”
“只是漱口,到底瞒不过小程大夫。”
“那假如我今晚没有察觉呢?”程既侧过身去,神色在昏暗的光里模糊不清,“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谢声惟探出手去,去搂程既的肩膀,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或许能到我死的那一日呢。”
程既扭了下肩,避过他的手去,声音压得很低,从喉咙里很费力地发出声。
“这不好玩,谢声惟。”
“一点都不。”
谢声惟的手落了空,停了停,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而落到程既的眉心处,摸到蹙起的纹路,按着揉了揉。
“傻子,”他很温柔地开口,“别哭。”
“就是不想叫你哭,才不告诉你的。”
程既的肩膀很轻微地在颤抖,谢声惟落在他眉间的手指很冷,一点凉意像是要透过皮肉一直落到心上去。
他问出了口,却不希望成真。
他想要听到谢声惟理直气壮地反驳,拿出叫他哑口无言的证据来。
可他偏偏猜得那样准,半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你不能这么对我!”程既像是终于失了力气,将额头抵在谢声惟的肩上,手指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袖口,声音里带了哭腔,“谢声惟,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你生病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是大夫,旁人都说我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我能治好你的。”
“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他像是真切地感到害怕,只知道一遍遍地重复,藉着好给自己多生出些胆量来。
多念上几遍,就会成了真。
“嗯,我知道,”谢声惟感受着肩头蔓延开的湿意,手在半空中颤了颤,终于还是落在了程既的发顶上,很轻地一下一下拂,“我知道,小程大夫那样厉害,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只是一点小病,不想叫你担心,才去寻了旁的大夫。”
他将人扶起来,四目相对着,伸出手去碰程既湿漉漉的眼睫,动作温柔地揩掉上面沾着的泪珠,“我知道,一定可以治好的。”
“对啊,”程既握住他的指尖,像是怕下一刻人就会不见一样,死死地攥着,“只是心悸而已。”
他很努力地在脸上撑出笑来,“我治过那样多心悸的病人,只要几副药下去,就都活蹦乱跳了。”
他说着,又抬起眼,僵硬地弯起唇角,“待你病好了,我还要好好地同你算账。”
“你宁可信任外头的郎中大夫,都不信我,还喝了别人的药。”
“还说什么死不死的来唬人,呸呸呸。”
“一定要罚才行。”
藉着冷月,谢声惟总算看清了眼前人此刻的模样。
他知道程既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唇微微地抖着,眼睛红得不像话,声音里的哽咽都压不住,可是还要冲着他笑,要假装斤斤计较地记仇,像每一回的平常一样。
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程既都还是好看的。
他早该知道,自己的命数,这样好看的,注定都不会拥有太久。
程既的手同他贴着,出了很细密的一层汗,又湿又冷,僵硬地握在一处,像是两块碎冰。
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来,重新将程既按回了自己怀中。
他不想看着他再撑出那样一副难过的笑来,心头像是比白日里病症发作还要疼几分。
“不怕,”他用手很轻地拍在程既背上,像是在哄小孩子,声音低低地,又说了一遍,“不怕。”
第85章 活久一点
程既只在夜里哭了那一场。
像是在帐幔和月色的遮掩下,将心底的无措和张皇尽数和着眼泪流尽了。
第二日他破天荒地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睁开了眼。
睁眼的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地去寻身边人。
谢声惟在他身后,睡得很熟,一条手臂绕过来,松松地将他圈在怀里。
程既动作很轻地转过身去,借着茜纱窗底透出的一点稀薄的日光,去端详那张脸。
帐内薰热,谢声惟的脸色也透出康健的红润,眉头舒展,同每一个安睡的人没什么不同。
程既瞧了一会,忍不住伸了手指过去,凑在他鼻端,去试那一缕呼吸。
扑在指侧的气息平稳,他停了会儿,才默不作声地收回手,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
星儿正在外间候着,瞧见他出来,原本是要说些什么,瞥见程既那双肿成桃子样的眼,换了话道,“少夫人,婢子叫人去取些冰块来,替您敷一敷眼睛吧。”
“嗯,”程既略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又吩咐她道,“叫小厨房熬红枣小米粥吧,配清爽些的小菜和面点,不要油腻的。”
“回头我写个食谱给你,你带去,叫他们每日里照着做就是。”
“少爷昨夜睡得迟了,不必去叫。听着里头的动静就行。”
“我等会儿出去一趟,若是回来晚了,叫少爷不必等着我用饭。劝不动,就让他先用碗粥垫垫肚子。就说是我交代的,不许他不听。”
小丫鬟将冰块取来,用帕子叠了几层包好,程既接过来按在眼睛上,神色如常地同星儿交代。
他的语调很平静,半分都不见昨夜的失态,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各项事宜。
如果不是昨夜屋中传出的动静,和程既那双微红的眼睛,星儿几乎要以为他依旧被蒙在鼓中。
“我说个方子,你记下,等会儿去库中抓了药来,三碗水煎做一碗,饭后叫少爷喝下。之前的药先撂在一边,往后都不必喝了。”
因着谢声惟身子不好,谢家库房里林林总总的药材备得比寻常药铺还齐全些,品质更是上好。
程既交代了方子,用冰块敷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将帕子取下搁去一旁,朝着院子外走去。
“少夫人,”星儿追出来两步,咬着下唇,踌躇了一会儿,开口道,“您能治好少爷的病的,是吗?”
程既微微偏过头来看她,日光透过花树缝隙,零零碎碎地落在他的衣角。
“我会治好他。”他这样说,一字一顿,说给星儿,也像在说给自己听。
程既先去了趟药堂,同一应的伙计与坐诊大夫交代明白接下来的各项事务与正在诊疗的病人,将手头诸事一一托付安排下去。
接着拐去了先前那支商队所挂靠的货栈,同货栈老板打听清楚,商队究竟何时才能回转。
左右不过这几天了。话毕,老板又笑着同他打趣道,程大夫日日来催,到底托我那商队带了何物回来,这样着急?咱们这处难不成就没有旁的替换着使吗?
程既一只脚踏出门去,听见这话,略停了停,才开口道,“没什么,不过是内子生辰将近,想送她一盒南边的胭脂好做生辰礼,所以才急了些。”
“还望掌柜的替我多留心,有了商队的消息立时便和我通个信儿。”
货栈坐落的这条街热闹得很,程既要回去谢府,需一路穿过去,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站住了脚,进去买了一纸包的松子糖。
进院子时,谢声惟正坐在桌旁,面前的粥碗空了一小半。
瞧见程既进来,他微微笑着,盛了一碗粥放去他面前,“去做什么了,走得这样早?”
程既端起粥碗,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才道,“去交代后事。”
对面人的动作一下停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盯着程既,过了会儿才又道,“别乱说。”
“不信啊?”程既将粥几口喝尽,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半笑不笑道,“先前瞒着,不肯告诉我,不就是担心我想不开,要随你一道往地底下去吗?”
“怎么这会儿倒口是心非起来了?”
他往前凑了凑,伸出两指很轻地钳住谢声惟的下巴,长睫扇动几下,又问道,“阿辞是不是害怕,你若死了,我心仪于你,情到深处,断不肯在这世间独自苟活,所以才不肯告诉我?”
谢声惟削薄的唇微微颤抖两下,不大自在地别过脸去,低声道,“你不会的。”
嘴硬得很,偏偏又被一堆的小动作出卖。
程既将这人看得分明,心里头记着他瞒自己的仇,又被他这时用嘴硬掩盖的妄念搅得心中一团酸软,诸般情绪交织,心里直如乱麻一般,泄愤地用两掌按住谢声惟的脸,凑上去乱揉一气。
“对啊,我就是不会。”
“我又不是那等没有主见,依附旁人而活的妇人,死了丈夫便好似天塌了一般。”
“这天底下大好河山景致我都还未游历过,各色美食也不曾亲口尝过,做什么要为旁人丢了这条命去?也不见得能换来声感激。”
说到最后一句,他十分不顾仪态地朝谢声惟翻了个白眼,“指不定还惹了某人不开心,眉头皱起来,做鬼都要难看死了。”
他猝不及防讲了这样一番,谢声惟纵有满腔的愁绪,也禁不住弯起了唇角,“是,原是我狭隘了。”
“小程大夫是最明事理的,又怎会仿效那等愚夫愚妇所为。”
他伸手过去,带着留恋地,很轻地摸了摸程既的脸,“同你赔不是了。”
“还要多谢小禾体恤,好叫我将来有一日,便是进了地府做了鬼。也开开心心的。”
程既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有些闷闷地凑去,将头埋在了他怀里。
“谢声惟,”他声音很轻地说,“我记性很不好的,又惯会没心没肺。”
“你活着一日,我才肯多喜欢你一日。”
“你不在了,我就立刻忘了你,半点都不肯记得。”
“到时天大地大,由得我独自快活,说不定还要遇见一个知心合意的,再结一桩好姻缘来。”
“到时我会亲他,抱他,和他睡在一块儿,还要手牵着手。”
谢声惟搂在他肩头的手蓦地收紧,程既有所察觉,很慢地眨了眨眼,抬起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要活得久一点才好。”
第86章 近在咫尺
新盛出的药还冒着热气,程既拿了小银勺一下下慢慢搅,没忘记分出神来注意着榻上的动静。
谢声惟还在睡着。
他近来心悸发作得愈发频繁,渐渐连夜里都睡不安稳。药里又加大了些安神的剂量,是以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总是昏沉沉的。
生病的事木樨院上下瞒得严实,连药都是在外头熬好了,按着星儿先前的法子浑水摸鱼地带进来。府中库房的药程既又特意混着拿,刻意藏着不叫人看出来,问起只说是两人用的补药,并未引起旁人疑心。
醒着的时候,谢声惟对程既格外黏着些,片刻见不到人,就忍不住出声唤一唤,听到应答才肯安心。有时候什么都不讲,只是看着人坐在眼前,将手牵过来握着,很认真地盯着看,好似总也看不够。
两人像是回到了程既刚入府的那段日子,心境较那时却又不同。
程既晾好了药,转过身去正要将人叫醒,正好对上了谢声惟清凌凌的的目光。
后者见他看过来,带着疲惫的眼睛微微地弯起,声音低低地道,“早。”
午后的日光被窗棱截成一格一格,深深浅浅地投在地面上。程既只作不见,笑着回他,“早。”
接着端着药碗坐去了床沿。
“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谢声惟伸出手指,很轻地落在程既的颊侧,“本来是要叫的。”
“看你好看,一时就看得忘了。”
“喝了那么些苦药,嘴倒是还甜,”程既笑着,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谢小少爷原来只看重我这幅皮相,半分都不在意里头的东西吗?”
“读书人这般浮于表面,教你的夫子知道了,只怕要拎着耳朵训你。”
“我生病了,”谢声惟伸手拦着,不许他走,同他接了一个很缠绵的吻,才又道,“当然要多看些赏心悦目的,对病体也有益。”
他同程既鼻尖抵着,哄着人道,“别走,再多亲一会儿。”
“待会儿的药太苦了,要多来些甜头才够。”
程既被他亲得害臊,耳垂泛了半透明的粉,“哪有这样的道理。”
“向来都是喝过药了才用糖解苦呢。”
“怎么到了你这里偏反过来。”
他躲着,又将药递过去,低声催他道,“药该凉了。”
“先喝了,才有甜头给你吃。”
谢声惟接过药碗来,几口喝干净了,眼巴巴地看向程既,等着许诺过的甜头。
下一刻,口中便被塞了两颗松子糖。
“喏,甜头,”程既笑眯眯地朝他道,“我可没骗你。”
口中渐渐被甜意充斥着,谢声惟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无奈道,“小程大夫这么光明正大地耍赖,当真是欺负人了。”
“哪有,”程既眨了眨眼,装糊涂道,“我答应了甜头,可是分毫不差地给了。”
谢声惟说不过他,脸颊被糖粒撑得微微鼓起,又被程既坏心眼儿地伸出手指戳了戳。
他用舌尖将糖粒卷去一旁,正要开口,程既突然俯下身,径直亲了上来。
糖粒在唇齿之间辗转,清甜里混着一点先前药液的涩苦。
“好啦,“程既亲完,唇同他贴着,声音很轻地道,“都给你了。”
“这下,我和阿辞算是同甘共苦了。”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慢,两人像是守着共同的秘密,谁都不肯先去拆穿。
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长,每一刻都显得珍贵万分。
转机出现在某一日的午后。
惯常的午睡时分,程既没什么睡意,倚在床头,一双眼盯着睡梦中的谢声惟,怔怔地发着呆。
后者瘦了许多,脸窄得刀条一般,颧骨隐隐地凸出来,先前颊上养出的薄薄的一层肉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约是梦中还能感到疼痛,他睡得并不安适,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挤出很明显的沟壑。
程既在一旁看着,过一会儿便伸出手去,轻轻地一下一下替他抚平。
他抿着唇,动作十分认真,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程既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到迷茫过。
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将这个人留得更久一点?
室外传来很轻的叩门声,大约是星儿又有什么事。
程既在谢声惟额上点了点,很轻地同他说了一句,“乖乖睡。”接着便出了内室。
“怎么了?”他朝星儿道。
星儿道,“方才守门小厮来了一趟,说药堂的伙计候在府外头,似乎是有事要禀告夫人。”
“婢子问了两句,那小厮也说不清楚何事,婢子不好拿主意,只得来寻您。”
药堂?自己先前已经将药堂诸事都交代清楚,且有大夫坐诊,应该轻易出不了什么要紧事才对。
难道是……
程既心头蓦地一跳。
只有那件事了,只能是那件事。
“那小厮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眼见着程既的神色焦急万分,不似往常,星儿也不敢怠慢,忙将候在外头的小厮唤来,又叫人领着去见了药堂伙计。
伙计见了程既,忙迎上前来,“程大夫,方才店中来了位客人,自称是东边那条街上的货栈老板,说您在他家订的货,运货的商队已经回来了,待您有空的时候便能去取了。”
“当真?”程既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惶急,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他一时也顾不上旁的,匆匆扭过头去星儿交代一声,只说自己有些要事,要即刻出府一趟,若是谢声惟醒了同他交代一声,晚间便会回转,下一刻就拔腿往货栈的方向而去。
往货栈去的路似乎比平日里分外漫长些,程既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口,伸手要去叩,又犹豫着,忍不住缩回来。
真相近在咫尺,他却开始怕了起来。
怕猜想是错,怕希望落空,怕费尽了心力,最后依旧是竹篮打水。
他实在禁不住再一次的失望了。

第87章 兰芷之祸
“你是说,那花果真有问题?”程既心头像是有大石轰然落地,释然里又更带了几分惊惶。
“正是,”领头的商人同程既对面站着,对他道,“按着程大夫的要求,我们这次办完货,特意往苗疆拐了一趟,拿您给的花种详细问过了苗寨中的巫女。”
“那位巫女见了此物,十分诧异,说这花种罕见,且向来只在苗寨中流传种植,鲜少流落到外界去。是以外界的人对它的毒性也并不熟悉。”
“小可想着程大夫既然拿了花种前来询问,定然是事出有因,说不定是哪里的病人不知晓这花的底细,贸贸然地中了毒,便同那巫女问了详细的解毒之法。”
说着,他拉过身后一位女子来,“这位是苗寨中巫女座下的弟子乐姑,巫女说解毒之法过于繁复,恐旁人出了差错,反倒害了性命,所以派前来,好协助解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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