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by茶叶二两 CP

作者:茶叶二两  录入:06-26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裴醉手中紧紧攥着鼓槌,声音随着浪潮细碎的声响,还有狂风雨声,远远地送了出去。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裴醉又扬手,鼓槌重重落下,重若千钧。
天子之危,百姓之难。
纵不能归,心亦多忧。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纵一马驰平原,望万顷之自由。
若真有一日山河平,定策马并肩,看尽河安的黄沙万里,岭东的雪随长风。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裴醉手臂一颤。
鼓槌断裂,鼓面破碎。
竟是再也念不下去。
“殿下!!!”申文先从水下钻了出来,左右手各托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失声叫道,“梁王殿下在这里!!”
裴醉猛地起身,甩下腰间的雁翎刀,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
他从不肯轻易下水,可此时眼中只有那重伤昏迷的人,早已抛却了那点惴惴,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凫水。
他用左臂将浑身冰凉的李昀紧紧抱进了怀里。
“李元晦!”他在昏迷不醒的李昀耳边怒吼,“不许睡!!”
裴醉将李昀抱进了船舱中,半跪在地上,勒住他的腰,猛地将手臂收紧,李昀胸口一顶,一口水便喷了出来,可下一刻,身体向前软软地弯折,头垂着,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竟是没有醒转的征兆。
裴醉将他身体放平,用船舱中的薄毯将他身体裹住。
李昀脸色惨白,唇色发青,头发黏在脸颊两侧,凌乱而狼狈。
裴醉伸出二指,搭在他侧颈的脉搏上,瞳孔一缩。
脉搏微弱,几乎探不到。
裴醉指尖发颤,从怀中掏出白釉瓷瓶,竟没拿稳,顺着指缝便滚落到船舱地面上。
他几乎稳不下心神,只大力捏着李昀的下颌,将续命补药塞了进去,又用手紧紧托着他冰凉的侧脸,生怕他丢了这最后一口气。
“那首‘击鼓’,你不记得了吗?”裴醉身体早已凉透,声音却滚烫,“当年,我出征之前,你念给我的。我说,我早已无乡可归,无处可思,你却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裴醉不停地在他周身大穴按揉着,自己却如坠冰窟。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这红尘世间唯一心安处,可你竟要我再次无处可归吗?!”
李昀沾着水珠的睫毛微微颤抖,喉结一滑,竟是努力将那补药吞了下去。
裴醉手忽得僵住。
他缓缓替李昀抹去眉间的水渍,看着那人苍白而脆弱的脸庞,喉头发酸,双眼不受自己控制地红了。
“元晦,你不舍得,对吗?”
裴醉只看到李昀不停颤抖的睫毛,知道他拼命想要睁开眼,却无能为力。
他心中大恸,血气上涌,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就是这样。”裴醉强压着胸口的沸腾,嗓音立刻便哑了,“撑着这一口气,一定要撑下去。”
李昀指尖微动,努力地想要抓住身旁这双熟悉而温暖的手。
“我在。”裴醉将他双手裹在自己掌中,“李元晦,你对得起北疆将士和大庆百姓,你配得上梁王的名字,为兄永远替你骄傲。”
李昀眼尾落了一滴泪,滚烫而炙热。
“可是,对不起,元晦,这次为兄还是要丢下你一个人在生死之间徘徊。”裴醉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声道,“你若不想恨我,便努力活下来,回到承启,让我好好补偿你;若你这次想恨我,更要努力活着,来找我秋后算账。好吗?”
李昀努力弯着手指尖,虚虚触碰着裴醉的胸口,想要握住那颗滚烫的心。
“很好。为兄知道你听到了,也知道你会活下来。”裴醉略带鼻音,珍视而不舍地看着那苍白脆弱的人,“李元晦乃是潇潇君子,从不失言,我信你,如信我自己。”
李昀双唇微张,展开一条极窄的缝隙,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醉将他抱到船舱处温暖的角落中,替他裹紧薄毯,右手覆在那人颤抖的眼睫上,伏在他耳边,声音缓慢而低沉,字字入心:“我走了,好好活着。”
说罢,转身大步走向船舱木门处,让人立刻遣送李昀回岸。
他站在另一艘客船上,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那青色客船的熹微灯笼,转身没入风雨中,再也没有回头。
运河依旧风雨骤,风浪急,船舱摇晃不休,而四处搜寻的客船上已经载了许多幸存下来的兵卒。
裴醉一艘艘地寻过去,看见扶宽和向文向武已经被人救了上来,心里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只是,仍是却没看到那个人。
他攥了攥拳,沉声嘱咐着守舱官兵:“留一半人继续搜,其他的客船往回走,找大夫救人。”
“殿下!!”
船体残骸四散漂浮,申文先从那废墟里游出来,嘴唇已经发紫。他怀中夹着一人,当胸插着一根木板,贯穿了右胸,在江水中泡得久了,身上的热血已经快要散尽。
裴醉朝着身后的兵卒低吼:“划船过去!”
他拼力将玄初抱了上来,那人身体不时微微抽搐,只剩最后一口气,拼着,不肯散。
“梅叔,你怎么会...”
裴醉没想过玄初会重伤至此。
以他的武功和水性,即使坠落海面,船体崩溃,也不可能落得这般伤重濒死。
裴醉拼命用手按着他胸口的血窟窿,妄图将那四散飘逸的热血堵回去,仿佛,在他面前,依旧是幼时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主子,没用了。”
玄初声音依旧冷硬,只是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你别说话!”
裴醉怒吼道。
他仿佛又重回十二年前,面对的,是自己亲手埋葬了父亲和母亲的场景。
他颤着手,拿出胸口的药瓶,玄初却拼死抬起烧得焦黑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帮你留下了梁王。”玄初进气少出气多,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我不喜欢,可你喜欢。我们三十三个,没后悔过。你,别难受。”
裴醉闻言,心中死死压着的重石终于坍塌,他身体晃了晃,背着玄初,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瞬间就被大雨浇得凉透。
“我...”玄初一口气没上来,只卡在这一个字上,“你...”
“...梅叔,我向你保证。”裴醉手掌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狠狠攥成了拳,二指朝天,郑重而压抑地起誓,“今日之事,我会连本带利地向盖无常讨回来,血债血偿!”
“不是。”玄初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裴醉跪坐在他面前,身体弯了下去,压着心中痛楚,轻声问道:“不是什么?”
“阿醉,裴家...只剩你一个,我们...也不在了。”玄初眼睛一直看着裴醉削瘦苍白的脸,语气是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柔和,“你,怎么办?”
裴醉瞳孔颤着,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这么多年的冷血杀伐,他以为自己早已是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可,人终究无法成为无情饮血的玄铁宝刀。
是会疼的。
裴醉死死握着玄初的手掌:“梅叔,你放心,我会从心而活,绝不轻掷性命。累了,便白日纵酒,困了,便醉卧花丛,你知道...你知道我,从来便这般散漫放肆,没人能管得住我。”
“...很好。”
玄初指着自己胸口,裴醉从怀中掏出碎得四分五裂的玉牌,攥在掌中,很紧。
“累了,走了。”
玄初终于放下了眉间的褶皱。
他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在漫天雨帘中,缓缓垂下了手臂。
裴醉用左手覆上了玄初的双眼,手被雨水打得发白,指尖发颤,声音亦抖。
“...梅叔,走好。”
那年,三十三个叔叔带着他漫山遍野地疯跑。
今日,他却要目送着他们一个一个步入黄泉忘川。
裴醉拔出腰刀,将木板劈断,将玄初背到了肩上,袖口里沉甸甸的玉牌,陪着他一起上路。
“我带你回家。”裴醉声音被淹没在漫天暴雨里,“我带,你们回家。”
裴醉亲自将玄初背上了岸。
身后的人,早已气绝。
他眼前一黑,在踏上码头的瞬间,便向前栽倒,重重地摔了下去。
申文先从他身后飞奔到他身边,将脸色惨白的裴醉扶了起来,焦声低道:“殿下,殿下!”
“我没事。”裴醉衣服早已湿透,他垂着头,声音嘶哑,拽着申文先的手臂,在大雨中缓缓站了起来。
“申指挥佥事。”他转身,目色如死一般寂静,“本王命你,前去淮源府,以谋逆罪名,将盖无常收押进承启,他名下的产业,尽数没入公家,淮源府驻军,由天威卫暂时接管。”
裴醉咬破手指,在破布上写着诏令,凝神冷目,字迹狂乱而飞扬。
他拿出从李昀身上收回的私印,重重地卡着印戳。
“殿下...”申文先有些犹豫,“盖家谋逆尚未有定论,您这样太过冒险,恐怕会被百官疯狂弹劾。而且,盖家的商、财、地、军,牵一发动全身,还有崔、高两家,他们若插手...”
“承启乱象已定,漕运之罪昭昭。盖家将来之罪必然无赦,我今夜便要定死他们的罪名。”裴醉眸中映着黑夜暗沉,压抑而冷静,“盖家虽有通天之能,也还是大庆的堂下臣。他们是臣,就要遵令!他们的手段只在阴处,我今夜便要以阳谋相抗!我手中兵权,便是利刃,斩尽佞臣,绝不姑息!”
“崔家、高家若有异动,先派人接洽,让他们来与我谈,若他们胆敢直接动用手中驻军与天威卫相抗,此乃谋逆造反,不必回禀,立刻带兵平乱!所有后果,本王一人承担!”
裴醉扬着手中的血色诏令,目色霜寒,话语如刀:“就算是本王写在破布上的诏令,他盖无常也得给我跪着接!”
申文先眉目敛起,拱手高声称:“是!”

他做了很长的梦。
那些梦,是散落在记忆里的碎片,在幽深黑暗中星点斑驳,几乎都与裴忘归有关。
春日花意袭人暖,东风乍起,吹皱一池花海。
李昀仍是垂髫模样,站在杏花树下,红着眼圈,挽起袖口,偷偷地给手肘处的青紫伤痕抹药。
宫人说,他是父皇风流一夜的孽种。
而父皇羞于提起这醉后失态,在那洗脚婢生下自己后三天,便下令赐了一道白绫,然后将刚呱呱坠地的自己抱给了膝下无子的母妃抚养。
他一直躲在假山后一动不动,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入了耳中。最后,连手脚也发麻,却努力撑到了所有人都离开后,才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他现在知道,为何温柔的母妃却反常强硬地不让他出门,只让他在殿里看些典籍书册。
他也懂得了,为何父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为何性子恬淡的母妃会临窗坐而叹息,有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隐着他看不懂的无奈与惆怅。
是自己连累了父皇对母妃的宠爱,而母妃温柔到不忍伤害他,只能将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
李昀努力忍着眼泪,把卷起的袖口放下,布料贴着伤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以后,待到将来自己封王,便能报答母妃养育恩情。
李昀小脸绷得很紧,故作坚强,却仍是缓缓蹲了下去,靠着树干,抱着膝盖,怔怔出神,丝毫没意识到眼角的泪光已经泛滥。
忽得,一支杏花入怀。
李昀怔了一怔,捏着那纤细洁白的杏花,微微抬头,却被日光晃得睁不开眼。
一个洒脱不羁的少年,骑在御花园的墙头上,折了一支春日杏花,手中的杏花弯枝劈开二月东风。
李昀心底‘轰’地一声炸开,满脑子都是昨日偷念过的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不懂风流,亦不识陌上年少。
可今日,他似乎都明白了。
‘哭什么?’
那少年挑眉问。
李昀起身,倒退两步,捻着怀中杏花枝,忙不迭地擦干了眼泪。
‘你叫什么?’
那少年笑了。
李昀红着耳根,轻声说了。
‘哦,小云片儿。’
‘哥哥送你一枝花啊。’
那少年扬扬手中的花枝,笑着说。
李昀抬头,想要看清那人的眉眼。
可那少年仿佛被人追着,火急火燎地跳下墙头,徒留春光与花影,如同春日幻梦一场。
李昀抱着杏花枝,在树下站了许久。
此后经年,东风飞花皆是他。
夏日酷暑,蝉鸣苦热,天光四散,水波潋滟。
难得的休沐,李昀被那少年将军逼着出城同游,纵一苇舟楫渡河,去寻那传闻中的难得一见的青色荷花。
那人撑着篙,有模有样地荡起那扁舟,在藕荷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李昀坐在他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那人宽广的肩背,依旧被日光晃得睁不开眼。
下一刻,眼前忽得落下一片阴影。
是那少年擎着一枚碧绿荷叶,替自己挡了毒辣日头。
‘还晒吗,四皇子殿下?’
那人爽朗地笑道。
李昀从他手中接过那枚沁着水珠的荷叶,正想要起身,可那木舟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噗通’两声,两人东倒西歪地坠进水里。
‘他娘的,老子不会水!’
那人一手死死攥着李昀的手臂,另一手扒着木舟的边缘,死都不肯松手。
李昀被那人牢牢抱在怀里,衣袍头发尽湿,与那人皮肤相贴,冰冷的河水也无法冷却那人身上的滚烫。
‘裴兄,松手。’
‘放心,有我在,别怕。’
裴醉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信誓旦旦道。
李昀看着那人强撑出来的笑模样,眸中也隐着笑意。
‘兄长,我会水。’
‘咳。’裴醉哪肯认输,死鸭子嘴硬道,‘骆院判那个老头子说了,你体弱,不能受寒。来,踩着哥哥我的肩膀,先上去。’
李昀还要说什么,那人直接将手放在他的大腿处,用力一托,李昀低呼一声,便从水里被托上了木舟。
‘兄长,你...还不上来?’
‘小云片儿,你,转过去。’
李昀垂头看着裴醉明显白了两分的脸色,努力忍着唇边的笑容,温和地说了一声好,然后用眼角余光看着威风八面的裴将军,十分狼狈地同手同脚攀上了木舟,心有余悸地长长呼了一口气。
‘噗嗤。’
李昀还是没忍住。
湿淋淋的裴将军十分没有气势地捏着李昀的脸蛋,然后躺倒在木舟上,在倾洒的日光下,缓缓闭上了眼。
‘兄长?’
‘我以前溺过水。’裴醉别开脸,不自然道,‘哥哥我不喜欢这深不见底的地方。’
‘那回去吧。’
‘不。’裴醉微微张开凤眸,迎着日光,唇角一弯,‘听闻青荷清香助眠,我采来给你,可好?’
李昀怔了一怔。
他只是私底下找了太医院判,极低调,并未与其他人提起。
‘兄长是如何知道...’
‘你睡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还需要问别人?’裴醉斜了他一眼,坐起来,又握上那竹篙,忍着心头不适,在荷花丛中游舟。
裴醉从午后一直寻到夕阳斜照,也没找到那传闻中的青色荷花。
他干脆扔了竹篙,将李昀抱进了怀里。
‘本将军在此,看谁敢扰你安睡。’
裴醉笑容昂扬不羁,仿佛世间诸般阴影从不在他眼里停留。
‘兄...兄长。’
‘睡。’
裴醉用手覆在他双眼上,强硬而温柔。
奇迹般地,接连几日都无法入眠的李昀,在蛙鸣鱼跃,水波微荡和清风卷舒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李昀也曾独自泛舟湖上。
同样的接天荷花映碧空,同样的湖上清风水波兴,可再也没有办法如那日一般,安心入眠。
那时,李昀终于明白。
盛景繁华,不及一人相伴。
心安处,唯有在他身旁。
秋日红枫似火,满城烈焰滔天,像极了守边将士的冠上红缨。
李昀接到那封染血的手书时,眼泪夺眶而出。
世人只许捷鼓响,不闻将军血与伤。
在秋日第一片枫叶飘零坠地时,承启传来了河安赤凤营大获全胜,裴总兵班师回朝的消息。
他几乎坐不住,从梁王府出去,一路被拥挤的人潮推搡着,差点被看热闹的百姓撞倒。
忽得,一双手从背后牢牢将他的腰锁住。
‘想看为兄风光回城,倒也不用这么急。’
那人声音微哑,藏着不可察觉的疲惫。
李昀身体僵住,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本该出现在城外兵卒列阵中的裴将军,瞳孔微颤。
裴醉一身风尘,笑容倒是温暖爽朗,扯着他的手臂,轻车熟路地朝着梁王府缓缓而行。
‘借我躲躲,这姑娘家掷果盈车,我可无福消受。’
李昀狠狠松了口气。
还知道开玩笑,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刚到梁王府门口,却看见门口侍卫面带尴尬地拿着一枚红绸带绑着的宣纸筒,进退两难。
裴醉反客为主地轻巧拿过那卷熟宣,二指展开,脸色古怪,表情扭曲,看向李昀时,唇角微微发颤,显然是艰难地忍着笑意。
李昀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梁王殿下面似冠玉,芝兰玉树,古有众人看杀卫玠,今有殿下一眼偷心。小女子此生无缘与殿下携手白头,只求梦中一见,共赴巫山云雨,了却...’
裴醉微哑低沉的声音在李昀耳边响起,他竟不可抑制地红了耳根,不敢再听,只能躲进梁王府里做一只缩头鹌鹑。
‘没想到啊,风靡万千闺中少女的,不是本侯,而是梁王殿下。’裴醉抱着肚子,七扭八歪地进了门,笑容险些劈了叉。
李昀拿了一本书临窗而坐,脸色清淡平静,可胸中早已波澜滔天,那些不该有的妄念和旖思如千丝网覆,中有千结。
裴醉脱了外衫,四仰八叉地往李昀床上一倒,左手捂着肩头渗血的伤口,与他随意闲聊。
‘这次若不是司礼监那狗东西监军,拿着鸡毛当令箭,硬是阻我出战,延误战机,赤凤营也不至于白白伤了两万人。’
李昀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上品金疮药,却没料到那人肩头竟会有这样深可见骨的火炮炸伤。
他手忙脚乱地替他上着药,门口却传来太监尖锐地高喊:‘宣裴总兵入殿觐见。’
‘烦死了。’
裴醉从床上跳起,直接蹿成梁上君子,笑着朝李昀眨眨眼:‘告诉那太监,我去逛勾栏青楼,佳人在侧,一醉难醒,等明日自会向你父皇请罪。’
李昀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跳窗逃走,连腰间的皮束腰都没来得及拿,双侧衣襟宽敞地随风摆动,露出健硕的胸膛,与肩头裹伤口的白纱,回首朝他挥手笑着。
那人手中的兵权是祸非福。
所以,即使那人明明根本不贪恋风月,也只能将纨绔之名背在身后。
李昀叹了口气。
何时,山河能清平;
何时,君臣能相重。
冬雪凛冽,寒意刺骨。
承启的冬日,尤其冷。
李昀倒在刑部大牢的干茅草上,灰色刑衣上血色鞭痕遍布,嘴唇上血痂斑驳纵横。
他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连呼吸都滚烫,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朦胧间,仿佛被一双尖锐的手抓住了肩胛骨,硬生生将他拖出牢房。
他被人套了枷锁,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人推搡着,从幽暗如地府般的刑部牢房被提出,直到眼前出现一片耀眼的雪色。
从刑部大牢,沿着御街大道,一路向柴口刑场而行。
这条路并不长,刑车摇晃而行,也就两炷香的功夫。
李昀被推至场中,双肩被人扣着,双膝重重扣在地上。
他脸色苍白,墨发被风雪摧得凌乱,双手死死攥着拳。
他身体烧得如烙铁,膝下的冰雪也灭不了心头的火。
‘本王,从未做过弑杀储君之事。’李昀脸上血痕结了痂,嘴唇干裂,声音被狂风裹挟,却倔强地逆风而上,字字传进监斩官,司礼监宦官魏言、以及刑部尚书孙厚弘的耳朵里。
两人恍若未闻,对困兽犹斗没什么兴趣。
‘昨日陛下又吐血了。’魏言笑眯眯地看向孙厚弘,故作忧心道。
‘可不是吗,太子薨了,梁王即将被问斩,陛下自然心中焦急。不知盖侍郎是否向陛下问安了?’孙厚弘不关心陛下身体,只想知道,盖顿给司礼监的钱,是否比给自己的多。
‘并未。这半月,盖侍郎只差人递了折子,并未入宫。’
话里,便是说司礼监并未收到盖家的银钱。
孙厚弘闻言,脸色微平。
没道理他在刑部大牢受苦,魏言在宫城锦绣里数钱。
魏言看着‘斩’字木令,微笑着,却并不伸手去拿。
孙厚弘自然明了。
司礼监常伴陛下左右,自然不想亲手染上梁王的血。否则陛下日日见的是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的臣子,又如何能酣睡安枕?
既然他拿了钱,就得办事。
世间事,本就如此简单。
孙厚弘捏着木令,迎着飞雪狂风,丢掷在梁王李昀面前。
‘斩吧。’
李昀声音比冰雪冷。
‘大庆江山,尽葬清林之手。’
刽子手用烈酒浇刀,手臂高高扬起。
凛冬正午日光熹微,微光映寒刃,却仍是有些刺眼。
李昀缓缓闭上了双眼。
耳边风雪吹过,微寒。
忽得,刽子手吃痛高喊,钢刀落地。
李昀一怔,只看见刽子手的手掌被一支羽箭射穿。
那红色尾羽傲然立于雪中,将刽子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狠狠钉在地上,鲜血染白雪,又一支匕首斩破风雪而来,将那刽子手的脖颈割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李昀不敢置信地盯着远处。
那支赤凤羽箭,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他回来了?
围观百姓耳聪目明,早早便让了一个口子,齐齐看向城门口的地面震颤。
‘是赤凤营的人?’
‘是宁远侯回来了!’
百姓小声嘀咕,可落在李昀耳边,便是滔天巨响。
百余铁骑马蹄长扬,飞溅雪泥,为首一人肩披火红斗篷,在漫天飞雪中,策马向柴口刑场而来。
那人猛地勒了缰绳,马啸长嘶,惊了风雪霜寒。
他侧身下马,一步步走向监斩台,逼近那两位朱色公服监斩官。
‘本侯,奉旨勤王。’
那人声音如霜,凤眸微挑,压着眉眼间的愠怒,铠甲不沾冰雪,却被鲜血浸得湿透。
他拿出袖口中染了血的金牌,望向李昀单薄的身躯,眼中皆是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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