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喜欢么?”青年放肆了些,低下头去,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声音像是带着小勾子,直往人心里钻。
美人不肯答了,头越垂越低,很深地往怀里埋去,露出的耳尖像是熟透的红果。
青年瞧着,就心猿意马起来,大着胆子靠过去,叼住了,用牙轻轻地磨,像在咂里面的甜。
美人瑟瑟地抖,喉咙里发出些小兽似的呜咽,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欢愉。
“好了,不动你了,”青年叹气般地在他耳边讲道,带着安抚,“别怕。”
美人抬起头来,湿漉漉的一双眼,黑曜石样地看着人,“没有……怕。”
他还沉浸在刚刚身体陌生的快感里,声音带一点颤,还是很努力地说出口。
“你刚刚……做了什么?”美人开口问道。
他没经过这些,柔软的唇挨过来,脑海里乱糟糟一片像是雷雨天的树冠,搅作一团。他害怕,又克制不住地喜欢。
“这叫亲吻。”青年抱他在膝上,声音放得轻软,带一点诱哄,“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之间做的事。”
“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亲你。”
“喜欢一个人,便要亲他吗?”美人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些,这样问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青年没忍住,又凑过去,用唇在他颊边很轻地碰了一下。
恍然明白了似的,美人在青年膝上挪了挪,和他面对面坐着,凑过唇去,贴在了他的唇上。
他只经了一次,还什么都不懂,只在青年的唇上胡乱蹭着,像是找奶吃的小狗崽,乱头乱脑没什么章法。
青年被他蹭得险些要笑出声来,强自忍着,一颗心软的过分。
美人蹭过了,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眉梢带一点明晃晃的得意,“我也会了。”
“好聪明。”青年不吝地夸赞他。
“那,这个亲吻,是要多久亲一次呢?”美人很认真地问道。
他不懂这些,自己的小宠物规矩多,说些什么,他就想牢牢记着,以后做出来,让小宠物看着开心。
“你特别喜欢我的时候,就可以亲。”青年把他的手指握在手里,一根根地合上,拢在手心。
“那我每天早上醒过来,都觉得特别喜欢你。”他只是看着这个人站在面前,胸膛里面有什么就很响地跳动起来。
“那就辛苦你,”青年微笑着答道,“每天早上醒来,都亲一亲我吧。”
那只雪兔子在窗台上卧了一整个冬日,身型眼见着愈来愈瘦。青年只好在每日清早,趁着美人还未睡醒时,悄悄过去,给它身上添几把雪。
饶是如此精心,也没防住。某日夜间,淅淅沥沥下了场雨,两人都睡得熟了,第二天晨起,窗台上的兔子就没了踪影。
美人站在窗边,颇为难过地捡起窗棂旁散落的两颗红豆,摊在掌心里给青年看,泪汪汪的一双眼,委屈坏了。
青年把红豆纳入掌心里,揉了揉美人的发顶,安慰道,“不碍事,它的样子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待到来年下雪时,你再送我一个,储在冰窖里,就能长长久久地留着了。”
美人听罢,才算又开心起来,一日里还交代了许多遍,要青年一定把兔子的模样牢牢记好,明年自己好能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送他。
听得多了,青年索性拉着他去了屋外。捡了根树枝,在浮土上描了寥寥几笔,一只小兔就冒了出来,新鲜的仿佛要直接从地上蹦起。
“小兔!”美人在一旁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指,很轻地在那线条上碰了碰,又缩回去,小声地说,“真的一样。”
他端详了一会,忍不住拉起青年的手,一根一根细细看过来,微微歪着头,似乎在疑惑这双手是怎样画出的兔子。
“能不能,画一个我?”美人比划着,眼底闪着光,星星落进去一样。
青年微微笑着,这次没再用树枝,伸了手指在地上,很仔细地一笔一划勾勒。
“不用看着我吗?”美人往他身边凑了凑,把脸迎了上去。
地上美人图成,圆眼,薄唇,风致宛然。青年伸手把美人搂在怀里,唇在他额角碰了碰,温柔地开口道,“你在我心上,片刻都不敢忘,即便闭上眼睛,也画的明白。”
王府里失踪大半载的世子归了家,还带回来个神仙似的美人。
这话长了腿似的在王府里满院子传,连角门旁守着的大黄狗都凑过来听了一耳朵。
正堂里,王妃正拽着青年的手,心肝儿肉地哭叫着,青年有些无奈,一边温声安慰着,一边接过帕子来给自己娘亲擦眼泪。
青年是家中长子。王爷夫妇二人感情甚笃,早年间王妃跟着王爷戎马数载,损伤了根本。多年延医问药,请神还愿,偏方不知吃了多少,才堪堪怀上了青年一个。
诞下青年后第二年,王妃再度有孕,顺顺当当又添了位麟儿,阖府欢庆,只当这是藉着头一个引来的福气,青年怕不是是上天怜悯王爷夫妇诚心,特特降来王府的福星。
这样金贵的小世子,自然是从小被王府众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王爷是习武之人,自小被自己亲爹扔到羽林卫里,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吃的苦头他亲哥都看不过眼去,三天两头藉着巡查的名义去给他送些吃食和药膏,才算帮他捱了过去。待到这位兄长登基,头一件事便是封了个亲王头衔给自己的倒霉弟弟,也算补补他当年在羽林卫里受的苦。
王爷是这样熬过来的,自己辛苦得来的儿子却不舍得再扔到演武场上由那群兵痞子操练,只请了专门的师傅在自家庭院里教习,还再三嘱咐,不必苛责,更不可体罚。
饶是如此,王爷一次去后院闲逛,看到自家儿子在大日头底下扎马步,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依旧心疼的什么似的。师傅也给辞了,同皇上每日告了个短假,自己亲自上阵,在演武房里指导自家儿子。
演武房里宽敞,夏日搁着冰,冬日里生着炭盆,小世子热不着也冻不着,舒舒服服地呆着。王爷不打算送儿子上战场,只拣些强身健体的招式来教,三天打鱼两日晒网的,最后小世子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
青年心也不在此处,他念书念的极好,太学里读了几载,夫子提到王府里的小世子都忍不住捋胡子,称他学老于年,惊才绝艳,好话锦绣般地往身上堆。
圣上也没料到自己这位莽夫弟弟倒养出个文曲星来,心里暗自纳罕,寻了个契机特意把人召到殿前来,考究学问。
叔侄二人你来我往辩过了不知几轮,唇齿间的交锋最为痛快,圣上许久不曾这样酣畅地同人论道,给人赐了座,意犹未尽地擎了茶盏,咕嘟嘟喝尽了,转过头去正要同王爷好好夸一夸他生得这般好儿子,就看到自己的便宜弟弟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哈喇子挂在嘴角边,亮晶晶的一条。
圣上嘴角没忍住抽了抽,问身旁的老太监,“王爷什么时候睡着的?”
老太监不大忍心地偏了偏头,回道,“您和小世子论到‘君子固穷’的时候。”
那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前了。
圣上扶了扶额,强忍着把玉玺扔过去砸王爷头上的冲动,调整了下表情,转过头去,颇为和颜悦色地同自己青年说道,“得空就进宫来,多陪朕说会儿话。”
圣上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好好儿一个文曲星,落在了自己弟弟的土匪窝里,可不得自己好好看顾着,万一让王爷给撅折了,地下的祖宗只怕要托梦来把他们兄弟俩拍死。
王爷在金銮殿里一顿好眠,醒来得知自己这位皇帝兄长接下来时常要召自己儿子进宫去,心里老大不愿意。
明明自己儿子一堆,还要来抢兄弟的。王爷觉得天底下没这样的理儿,当着自己兄长他没胆子说,第二日进宫便径直寻了太后去告状。
他兄长昨日没敲到他头上那一下子被太后补上了。太后随手从桌子上捞了个橘子,还是个剥了皮的,咚一声砸到脑门上,疼倒是不大疼,就是留了个橘子汁液的黄的印子,看起来怪惨的。
太后砸了这一下,气消了些,没什么好气地给王爷撂了张帕子擦脸。她早就屏退了伺候的诸人,这时候把自己这个小儿子拉到身前,苦口婆心地劝,“你是打仗打了这些年,脑子都不灵光了?”
“你哥昨儿就同我说了,你那儿子,是个不一般的,书念的好,人也聪敏,不是那一味纸上谈兵的。”
“咱家出个这样的不容易,你哥有心提拔他,不提祖上荫封,只想让他好好读个书,进了科举,清清白白地入仕,进翰林。”
“等日后太子登了这位子,你儿子在内阁里,兄弟俩也能互相帮衬些。这是你哥在替你儿子铺路,你个傻子还看不出来。”
太后说着说着,又恨自己这小儿子没心眼儿,抄起果盘又要砸过去,被王爷扑过来抱着手,一迭声地求饶,“母妃,母妃我错了母妃,再打真要出事了。”
他情急着,来不及改口,叫回了原来的称呼。太后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这儿子打小就不大聪明,可命倒好,从前有老皇帝护着,老皇帝没了,自己亲哥也没亏待他去。
长大了娶个媳妇,皇家的婚事,没几个是干净的,暗地里都是家族的利益牵着线。喜欢与否不打紧,貌合神离再常见不过,他偏偏能同人过的亲亲热热,两口子好的什么似的,跑去西北打个仗都要带上。
如今更是生了个好儿子,圣上昨日来同她闲谈,言语间都忍不住嫉妒,感慨好好的文曲星怎么就一不当心落进了他的门槛。
大概是傻人总有些傻福气在身上。太后瞧着自己的便宜儿子,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有了太后和圣上着意帮衬,青年的路走得颇顺。待到张了榜,进了殿试,一不留神连中了三元,成了位状元郎。红袍披着,白马跨着,街上好好地游了一遭。
王爷在府中乐得嘴角要咧到耳根子后,颠颠地跑去宫里,抱着自己亲哥不撒手,嘴里直念叨,“哥,你知道吗哥,我儿子中状元了,我出息了哥,我生了个状元出来……”
他哥被他扰的脑袋疼,一奏折砸到他脑门上,“废话,你儿子的状元还是我点的我不知道?收收你的口水滚回家去,以后早朝再来迟了我就罢了你儿子的官。”
于是就这样,青年入了仕。
圣上对自己这位侄儿很是赞赏,私心觉着比自己的便宜弟弟靠谱得多,每每有什么不放心假手外人的事,都交给青年去办。
过了年关,青年领了他的令,秘密南下,去查一桩盐铁私案。案子查清了,一干祸首都已伏法,回程中却出了岔子。
青年在路上遇到一伙流寇,那帮人不识青年的身份,兼之为非作歹惯了,劫掠走了财物,人也没打算留活口。
青年不防,被捅了一刀,强忍着疼,趁匪首不备,混着夜色逃了。
黑暗里辨不清方向,挣扎着跑出一段,昏在了美人的门前,被稀里糊涂地捡回了家,当小宠物养到如今。
这经历有些离奇,青年存了私心,言语里更是着意将美人夸赞了许多。说着说着便过了火,分寸也掌不住了。
“冬日里天冷,儿子在床上躺着,伤口还未好全,只觉得难熬。他知道鱼汤收刀口,那样的雪天,孤身一人去了池子。池面早就结了厚冰,冻得硬了,他便解了自己的衣裳,窝在那寒冰之上,直把冰暖化了,蹦出两尾鱼来,他这才拖着残躯,拎着鱼回去,为儿子煲汤补身子。”
“儿子身子好了,他却因这一遭寒气侵体,落了病根下来。”
“儿子欠他的,不止这一条命了。”
青年说得动情,仗着自家爹娘读书时不用心,拿出那份殿堂上同皇伯父打机锋的势头,古籍里的典故随意拎过来,流水价地往美人身上套。
王妃握着手绢在一旁听得仔细,连连伸手抚着心口,听到激动处险些没厥过去,握着美人的手泪水涟涟,“好孩子,好孩子,多亏了你。”
王爷在旁边立着,虽不似自家夫人这般失态,却也是虎目含泪。他伸出手去,蒲扇般的大掌拍在美人肩头,美人一个趔趄,往前栽去,青年忙伸手搂住他的腰,才将将站稳。
美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在青年身后,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看人,像鹿一样。
王爷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在军中同人粗野惯了,忘记美人不同于他手下那些兵,身板单薄,一掌下去险些把人给拍碎了。
儿子看过来的眼神里带了些嗔怪,他忙咳了两声,同人赔不是,又道,“犬子此番遇险,幸得公子搭救。公子便是我王府的恩人,若有所需,尽管开口,本王能办得到的,必令公子如愿。”
王爷是粗人,对面的站着的小哥文弱白净,瞧起来便是个读过书的,他同人说话少不得作出文绉绉的样子,刻意吊上几句书袋,省得让人以为自家无礼。
美人眨巴眨巴眼睛,又将头缩了回去。眼前这人说话同初见的青年一样,鲁鲁索索一大串子,半句都听不懂。
他站在这里,已经开始想念山上的草屋子了。
那里的动物们不见得都同他要好,可至少不会讲话。
也不会突然拍他一巴掌。
等了半日,不见美人应答,王爷有些尴尬,同青年使眼色,低声开口问道,“你这恩人,是喉咙有疾?”
不然怎的立了半日,半句话都未曾说过。
青年偏了偏身子,不动声色地牵住了美人的手,口中同王爷王妃恭谨地道,“他陪着儿子长途跋涉,想是累了,父王,娘亲,容儿子先带他去歇息,其余诸事往后再议可好?”
“那是自然,”王妃连忙应声。她瞧着儿子一脸倦容,想来一路经了许多风尘,更心疼起来,“你的房间娘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这位小哥……”
“他同我住在一处。”青年打断了王妃接下来的话,温和又不容置疑地开口。
“那,那也行。”王妃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待到自己儿子牵着人绕过回廊,瞧不见了,这才醒过神来。
你那屋里就一张大榻,人领过去了睡哪儿啊?
和美人同床共枕了大半年的青年显然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值得商榷。
人在山里时躺在自己身旁,出来了却要分房睡,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到了。”青年推开扇木门,手圈着美人的肩膀,把人揽了揽,带进了房中,随手把房门合上,不动声色地落了锁。
至此,这个人终于彻彻底底落入了自己的彀中,再也逃脱不得。
“困了。”美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尾带一点浓艳的红,倚在青年身上失了力气一般。
他还未受过这样的辛苦。马车颠簸,浑身的骨头几乎被晃散了架,整个路途里,他都半靠在青年的身上,恹恹地埋着头。
“躺下休憩一会儿,开了晚饭我再叫你,好不好?”美人晨起时束的发有些松了,散了几缕下来,垂在额上,青年抬手,细细地帮他捋了捋。
“嗯……”美人困得神色都怔忪起来,到了床上,还不忘扯了扯青年的袖子,迷迷糊糊地开口,“你来……一起,要抱着。”
他的声音绵软,猫儿一样地挠在心上,听得人心头发软,热烫地像是要化掉。
青年翻身上榻,侧躺在美人身边,手臂伸过去,绕过一段纤腰,落在单薄的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睡罢,我抱着你。”青年轻声说道。
美人感受到身侧传来的热意,下意识地凑过去蹭了蹭,额头抵在一片温热的胸膛上,心安了许多,朦朦胧胧地便要睡过去,又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挣扎着把眼睛眯出条缝来,“唔,见过你爹娘了,我们,什么时候拜天地呀?”
天冷了,他不想再隔着衣服抱人了。
青年不防他还记着这个,坏心眼儿地引他开口,“这么急着同我拜天地?”
“嗯,”美人伸出手去,搂住了青年的一段手臂,拽到怀里抱着,嘴里咕哝道,“天冷,不想隔着衣裳抱。”
他还惦记着青年说的,要见了爹娘,拜过天地,才算是有了名分,才能看对方不穿衣裳的模样。
青年微微低下头,在他的发鬓上亲了亲,低声开口道,“快了。”
待到怀里的美人睡熟了,青年起了身,低声吩咐了守在院中的下人,别惊动里屋里睡着的小公子,若是小公子醒了,就速来前院禀告。
小厮头一次见自家小世子领了外人进院子,下巴张了半天才合上。人被领进来的时候他偷偷睨了一眼,天仙一样,好悬没把眼珠子看掉了。这时候听见世子爷吩咐,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屋里那位长成这般模样,又被自家主子看得严实,保不齐将来就是自己头顶的第二位主子,再怎样小心伺候着都不为过。
吩咐完人,青年便去了前院王爷王妃的住处。他先前场子撑的足,这会站在院门口想着自己接下来要闯的难,心头还是止不住有点发怵。
青年并非不知事的孩童,王爷王妃的殷切期望,还有圣上的栽培,他都瞧得分明。他再清楚不过他们为自己安排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努力,只需沿着这条路行下去,坦荡仕途、娇妻美眷、满堂儿孙,这些旁人一辈子都求不全的好处,他都唾手可得。
可他不想要了。
他心上住了只小兔子,雪白绵软爱撒娇,片刻离不得人。小兔子为了他踏足尘世,是他将人家拐带出来。可这世上人心难测,这样的小兔没他护着是活不成的。
他见不得小兔受委屈,小兔在只是在心尖上踩一踩,他就什么都忘了。
王爷王妃在正堂里喝茶吃点心。
圣上新赏的豌豆黄,细腻绵软。王爷素来嫌这种小点心不挡饥,一口吞了三块下去,正嚼着,冷不防看到儿子进来,匆忙往下咽,被噎得直挣脖子,慌不择路地拎着桌上的茶壶,咕嘟嘟地灌下去,这才缓过劲来。
青年没料到刚进门就瞧见这一幕,原本一腹的忐忑散了大半,忙赶着上前几步,哭笑不得地替自己老父亲抚着背顺气。
“咳咳……”王爷颇为狼狈地咳了几声,这才坐直了身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那位小哥儿怎样?”
青年微微一笑,接话道,“他累极了,正睡着呢。”
“他没坐过马车,一趟罪受下来,整个人都撑不住。”
王妃听他们说起,脑海里浮出白天见过的身影,也跟着插了句嘴,“是了,那小公子瞧身形就不是个结实的,人也瘦,小脸苍白,站在那单薄的很,怪可人疼的。”
“回头让府里的大夫给好好把把脉,开了方子养养,年纪轻轻的身子不好,老了要遭罪的。”
“放心吧,娘,都安排下去了。”青年颔首道。
“嗯,你向来想得周到,不须我和你父王操心的,”王妃招了招手,把青年唤到身前来,替他理了理发鬓,心疼道,“瘦了许多,在外面这大半年也不知怎么吃苦的。”
王爷在一旁撇了撇嘴,道,“吃些苦头就对了,你们常日里都偏护着他,本王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去西北打仗了,死人堆里都不知道滚过几遭。”
王妃拿眼神瞪他,“就知道说我,你没护着?小时候也不许练武,生怕磕了碰了,晒个太阳都心疼?口合 禾刂 氵皮 特?学 阝完。这要是练过了武,还能被几个小贼给捅了刀子?”
说到这里,又故意将青年拉近了些,作出副说体己话的样子,声音却没小到哪儿去,站院子里都听得真真儿的,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听说儿子出了事,衣服都没换就跑去金銮殿,抱着圣上就开始哭,活活哭了半晚上,鼻涕眼泪抹了圣上一身,昨儿我进宫可还听太后娘娘念叨,说圣上那件衣裳算是毁了,洗也洗不出来,圣上发了话,说谁给毁的便找谁赔去呢。”
王妃说完,眼也不看王爷,只同儿子使眼色,王爷在一旁被拆得干净,倒是窘起来,赌气似地开口,“我儿子丢了大半年,困在那穷乡僻壤里,还被捅了一刀,毁他一件衣服都算是便宜他了。”
想了想,又抱怨道,“没这样做人伯父的,放着自己儿子不使唤,侄子倒是使得顺手。”
饶是青年这些年来见惯了自家父王的不着调,这时候依旧忍不住微微扶额。
王爷这脑子,都不必在他面前摊牌了,即便自己现在领了美人来同他说,这其实是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王爷怕是也能深信不疑。
青年后退几步,立于堂前,振了振衣摆,屈膝跪下,“父王母妃,儿子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们亲子之间甚少有这样典重的时刻,王爷和王妃都是一怔,随即便意识到这事的不同寻常,“你先起身再说不迟。”
青年微微摇头,依旧跪得笔直,沉声开口道,“儿子此番遇险,幸蒙人相救,才侥幸捡了条命回来。”
“他待儿子极好,衣不解带,夙兴夜寐。”
“儿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堂上一时间寂静无声,青年说完话后便再不言语,只一双眼抬着,不卑不亢地看向两人。
王爷一时几乎要疑心自己听岔了,转过头去,不确定地问夫人,“你方才,可曾听到……”
王妃做梦似的点了点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王爷越念越觉得耳熟。
王妃猛地拍了下扶手,“这不是我昨日看的话本子上的句子么?”
是了,那话本子上也这样写,青年书生于路边救了位受伤昏去的姑娘,姑娘醒来,羞羞答答,只抿着嘴笑,半遮着面,怯声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公子喜不自胜,一叠声应下,接着便是纳定下聘,洞房花烛,鸳鸯帐暖,被翻红浪。
思绪跑远了,王妃咳了一声,回过神来,又瞧着堂下跪着的儿子发愁,“话虽如此,可……你们毕竟同为男子,且不说如今并无男男婚娶之俗,单是绵延子嗣这遭,便是无法。”
“况且,便是你愿意,也要看那位小公子,人家肯不肯呢?”
说到这里,王妃便想到青年白日里将人领去自己房中的事,心下一凛,“你将他领去自己房里,莫不是……强迫于他?”
想到这里,王妃便坐不住了,急道,“那孩子瞧起来怯生生的,话都不敢讲,你可不能作下这等不好之事,欺负了他。”
青年有些哭笑不得,“您想哪儿去了,儿子怎会是那等下作之人?疼他还来不及,哪舍得欺负?”
不过王妃这话倒提醒了他,青年正了正神色,故意带了些心虚道,“实不相瞒,儿子与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啪”地一声,是王爷把椅子扶手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