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玫笑盈盈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时柯,勾起颜色艳丽的红唇,“这可都要看你的表现。”
时柯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终究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继续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坐在台下的季瑾此时却正四处张望着:“陆知熙呢?他还没有过来吗?”
“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陆峙笑了一下,给季瑾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瑾哥,你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他们先上点东西给你吃?”
“我还好。”
季瑾端起纸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心里的疑影却越来越大。
他本来是打算趁这个时间和陆知熙聊一聊,旁敲侧击一下陆知熙的母亲有没有其他的姐妹,但现在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却依然连陆知熙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季瑾又抬头再次打量着陆知熙准备的婚礼场地:这里显然是想打造一种暧昧而又温暖的气氛,灯光都是暖色调且偏昏暗的。
T字型的台上错落布置着的新鲜花束,听旁边的侍应生说都是今天早晨刚刚空运过来的,赶在仪式前才按照陆先生的想法,好不容易摆好的。
季瑾陷入了深思。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而完全不像是一个为了置气而随意和人结婚的决定。
“仪式十点半开始。”
陆峙看了一眼手表,面带笑意地看向季瑾,把手机页面凑了上前,“瑾哥,不如我们来趁这个时间把婚纱选一下吧?”
季瑾:“……?”
“你看,这件就很漂亮,我妈妈结婚的时候就有一件。”
陆峙滑动着页面,把自己事先挑好的图一一展示在季瑾面前,“这件也很不错,不需要像刚才那件量身定做。瑾哥如果担心试婚纱的过程太麻烦,我们也可以挑选这一件,这样瑾哥就不用再去店里……”
“需要量身定做?”
季瑾本还心不在焉的表情突然变了一下。他在座位上坐正,身体也微微向前倾斜,神情专注地看向了陆峙给自己展示的第一个婚纱页面,“你刚才说的是这个吗?”
陆峙立刻把屏幕滑了回去:“对的,就是这个。”
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似乎已经完全在沉浸其中,也因此忽略了季瑾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瑾哥喜欢这个吗?”
“……嗯。”
季瑾垂下眼睛,很低的应了一声,“就这个吧。”
“好!”
陆峙一脸开心的握住了季瑾的手,“那等他们婚礼结束,我们就也去婚纱店吧!”
季瑾望着他的脸,也跟着淡淡地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后台,时玫看着眼前声称自己是陆以克身边的两个陌生保镖,美艳的脸上有些怀疑:“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是来护送陆夫人去休息室稍作休息的。”
两个保镖中的一个走上前来,态度恭敬地对时玫和时柯分别行了礼,低声说道,“陆家两位长辈要先验货,时小姐在此多有不便,所以——”
时柯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时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两个保镖一眼,眉头也跟着皱紧起来,态度强硬道:“小柯早晚都要嫁进陆家里去的,要看又何必急于一时?更何况今天还有仪式,一会儿还要登台……”
“仪式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刚才说话的保镖赔着笑脸,“再说只是在休息室里看看罢了,这样好的日子何必惹得两方都不开心。”
“我倒是可以让小柯跟你们过去。”
时玫冷冷道,“但我也奉劝你们的两位主子,别闹出人命来就好。”
“这是自然的。”
保镖说着还看了时柯一眼,“我们家两位主人是最会怜香惜玉的……”
时柯被这样露骨的眼神打量着,脸色更白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姐姐,但时玫却一脸冷淡地看着他,漠然地看着两个保镖走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了时柯。
时柯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被两个保镖带走。
他们口中所说的休息室离自己这里似乎并没有多远,但时柯跌跌撞撞地跟着两个沉默的保镖,中途几次险些摔倒,本以为这两个会直接把自己拖过去,却不想这两个陆以克身边的保镖见他体力不支,居然会停下来等他稍作休息,再沉默地陪同自己,把自己送到所谓的休息室里。
这其实有些反常,但是时柯头脑还是昏沉着的,根本没想太多,就这样被送进舒适的休息室里,被两个保镖轻轻地扶着坐在了一张柔软的贵妃椅上。
“时先生,先喝点水吧。”
他在意识模糊之际听见那个保镖恭敬地把一杯温水送到自己手边,和刚才在时玫前说的“陆夫人”的称谓截然不同。
时柯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愣了一下,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确实,自己是个omega,只不过是个给他们用来赏玩的物件罢了。
时柯本没想喝水,却不想那个保镖却一直站在自己面前,显然是要看着时柯把这杯温水喝下去才作数。
时柯侧过头,看见那杯看上去一切都正常的温水,心里凉透了。
……想必是什么助兴的药。
已经这个时候了,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时柯看着那杯温水,低头轻轻地笑了一笑,拿过纸杯,一饮而尽。
保镖没想到时柯的动作居然这么干脆,甚至还带着些对自己的狠意,一时间也有些手无足措起来。
“你们家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时柯声音平静,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更像是摇摇欲坠的纸片,“不如一起说了。”
两个保镖显然是没想到时柯居然会这样发问,面面相觑片刻后其中一个走上前:“时先生,您可以现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们。”
“还有。”
保镖小心地觑着时柯脸上因为眼泪而花了的妆容,谨慎地说道,“一会会有化妆师过来帮您重新补下妆。”
时柯看着这装模作样的两人,只觉得可笑,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他看着那两个人出去后,便从贵妃椅上坐起身来。
时柯望着休息室里巨大的镜子,端详着里面苍白虚弱的自己,然后缓缓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来。
他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身上衬衣的夹层。
——那里放着一把开了刃的刀。
时柯就这样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又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露出苍白微笑的自己。
真好啊。
今天就是归途。
他微微阖上眼睛,蜷缩在贵妃椅里等着陆家两位长辈,但直到时针走向了十,休息室里依然静悄悄的。
直到几个轻手轻脚的化妆师走进来,时柯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在这间休息室里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时先生别睡啦。”
一个活泼的omega的女化妆师笑着喊醒了睡在软椅上的时柯,小心翼翼地帮他取下身上的薄毯,“我们要快点给你化妆,一会儿可就要登台了。”
时柯茫然地看着眼前,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薄毯。
他居然睡着了?
身上怎么还多出来一条毛毯?
……陆家的那两个人,来过了吗?
时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腺体,发现无事发生的时候,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时先生,您长得真好看。”
另一个正调着腮红颜色的化妆师小姑娘羡慕地看着时柯,“陆先生可真是好福气。”
“是啊是啊,时先生您真的好有气质。”
旁边几个女孩子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显得一片生气勃勃、喜气洋洋的。
“谢谢你们。”
时柯把心底的苦涩压了下去,他不想让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知道这场婚姻背后的真相,只是望着她们像花朵一样的脸庞轻轻地说道,“你们也很漂亮。”
而且不像我一样,即将就要腐烂了。
“真的吗!”
被时柯夸到的女孩子们笑着闹着,但手上的专职也没停下,居然就这样哄着笑着给时柯重新调整了面部的妆容,“时先生,你看这样是不是显得有气色多了?”
时柯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许久都没有说话。
旁边依然是化妆师们善意的打趣:“时先生,这么好的日子你可要笑一笑啊。”
时柯静静地看着镜子,轻轻地闭上了眼。
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笑。
他想,要是今天站在台上的那位“陆先生”是陆知熙该有多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本以为事情可以水到渠成,却不想此去经年,只是他痴心妄想。
“时先生,要戴上这个。”
其中一个像是工作人员的把一顶头纱小心翼翼地戴到时柯的头上,“可能会挡到眼睛,但是时先生不用担心,在台上陆先生会帮您亲手取下来的。”
时柯对这些仪式上的细节并不感兴趣,但又不得不听,便只能僵硬地任他们把洁白的头纱戴在自己头上,任凭那些薄纱一样的饰物落在自己眼前,遮挡住视线。
几个人扶着他走到后面昏暗的准备台,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轻轻地接过了自己的手。
对方的手掌很温热,让他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时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牵着自己的手的人,应该就是自己要嫁的陆先生陆以克。
他抿了抿唇,听着旁边的工作人员指导着那个牵着自己的人,一会要如何摘下自己的面纱,在众人面前接吻。
在其他即将成婚的新人眼里,这个仪式应当是再浪漫不过,可此时听在时柯的耳里却只有难堪。
再忍一忍。
时柯这样告诉自己,用力地捏了下自己的手心。
外面的司仪正热切激昂地主持着仪式,直到听见“请两位新人入场”时,时柯还有些发愣,却不想牵着自己手的人,轻轻地拽了一下自己。
时柯这才反应过来:该他们上场了。
长长的展台像是一场怎么也走不完的梦境,陆先生握着他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慢慢地带他走向T字台的末端。
台下是众人安静的注视,耳边是舒缓优美的音乐,司仪饱含着感情的声音在空阔的场地响起。
时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在洁白的头纱下闭着眼睛,平静地等待着这漫长的酷刑。
对面的人轻轻摘下他的头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台下是欢呼声与喝彩,时柯在无数彩带中睁开眼睛,却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陆知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柯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你不是今天结婚吗?”
“对啊。”
陆知熙站在他面前,衣着笔挺,面容也是精心打理过的英俊,此时正痞痞地看向时柯,“我娶你,不满意?”
时柯本还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和陆知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精疲力尽而产生的幻觉,却不想对方一开口,逗得他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时柯蹙起眉头,有些不安,“我是怎么跑到你这里来的?陆以克的保镖不是把我……”
他看着眼前看着自己笑的陆知熙,终于瞪大了眼睛:“那两个保镖,是你的人?”
“真傻,这才猜出来。”
陆知熙捧住时柯的脸颊,低头轻轻擦去时柯眼角的泪,“别哭,弄得又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没有,我只是……”
时柯知道自己不能拖累陆知熙进入这场乱局,此时也慌乱起来,“陆以克呢,我要去找他……”
“得了吧,你又不喜欢他。”
陆知熙一把把时柯抱进怀里,“我说过了,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等等……”
“还等什么?”
陆知熙笑眼弯弯地看着他,“我忘了,还没向你求婚呢。”
他拿出那枚亮晶晶的钻戒,单膝跪在时柯面前:“虽然我这是抢婚,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时柯看着眼前的人,这才明白,难怪那两个保镖会称呼自己为“时先生”。
他终于明白了,陆知熙是一定要确定过自己的心意,才会让他的其他人改变自己的称谓。
这样细致入微的郑重,让时柯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在庭院里握着自己手奔跑的小孩子,用力地暖热着自己冰凉的手,也是这样郑重其事地起愿。
“好。”
时柯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愿意。”
台下掌声雷鸣,尖叫声和起哄声一片,彩带和礼炮飘了一地。
“瑾哥,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陆峙悄悄地握住了季瑾的手,陆知熙安排的现场四处都很昏暗,唯有T型台上灯光闪烁,他们这样静悄悄地躲在角落,无人会注意他们在偷偷做什么。
“因为我猜到了。”
季瑾微微抬着下巴,望着台上幸福的婚礼和幸福的两个人,似乎有些出神。
“以后我们的婚礼做成什么样子的呢?”
陆峙悄悄地捏着季瑾的手心,小声地说道,“瑾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但季瑾好像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依然望着那个舞台出神,似乎说了句什么。
台上的两个人正在拥吻,背景音乐一下子也吵闹了上去,陆峙没听清,笑着把头凑上来,大声地说道:“瑾哥,你是在对我表白吗?”
但是背景音乐太大了,季瑾也没听清陆峙说什么,等音乐声小下来的时候,陆峙迫不及待地跑到季瑾旁边,却只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看,说的是和他预想中完全相反的话题:“陆以克不会发现自己的新娘跑了吗?”
陆峙愣了愣,然后也跟着笑了一下:“瑾哥,你要不猜猜看,我送了他一份什么大礼?”
季瑾皱了下眉头,刚想要说些什么,便看见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陆知熙,你卑鄙!”
盛装打扮的时玫此时冲到了台下,已经完全不顾形象地指着T型台上的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你和你哥哥联合起来,玩我呢?”
向来脸上表情缺乏的陆以克带着一群人,此时也眉头紧缩,正凶神恶煞地看着这一切。
时柯有些慌,刚想动作,陆知熙却在一旁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此言差矣。”
陆峙从宾客桌上站起来,懒洋洋地开口,“时小姐,时家既然一定要和陆家联姻,何必要棒打鸳鸯,而不成全一对有情人呢?”
“我弟弟陆知熙和时柯情投意合,这合该是一段佳话。”
陆峙笑着说道,“时小姐,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你疯了!”
时玫的声音又高又细,“时柯要嫁的人是陆以克!!”
说着她便回头看向陆以克,示意对方向陆峙和陆知熙施压。
陆以克刚想要说话,便看见陆峙缓缓把目光转向自己的身上,一副的意味深长:“陆以克,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不会这么淡定地站在这里。”
陆以克皱了下眉头,狐疑地看向陆峙。
陆峙勾唇笑了一下,慢慢道:“陆家的两位长辈,也该收到我送他们的大礼了吧。”
陆以克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有人进来,神情慌张地在陆以克耳边说了什么。
本来缺乏表情的陆以克瞬间脸色大变。
“不回去看看吗?”
陆峙微笑着看着陆以克,“在警察来之前,这也许就是你们能见的最后一面了。”
不仅仅是在场的宾客被陆峙的这番话震惊到,台上的陆知熙和时柯,甚至于台下的季瑾也愣住了。
时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震惊地望着陆峙:“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
陆峙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你不该问我做了什么,而该问问我那两位好叔叔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再去看面色惨白的时玫,而是看了陆以克一眼,似笑非笑道,“新娘子都跑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陆以克,你不能走!”
时玫瞬间就意识到陆峙的险恶用心,他在这个时候让陆家两位长辈进去,是让陆以克无暇分身,自然也无法继续今天的成婚。
一旦时柯在众人眼下和陆知熙结成了婚,此事便已成定局。
时玫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陆以克和时柯的婚事本来就是一个幌子,现在陆峙如此行事,显然是看破了背后时家与陆家的盘算,让陆以克自顾不暇,更无力给时家撑腰。
果然,陆以克连半分犹豫都没有,转身便带着人离去。
时玫咬了咬牙,刚想要说些什么,陆峙的声音却在她身后淡淡响起:“看来时小姐是没有异议了。”
时玫攥紧了手,脸上笑得难堪。
“既如此,不如留下来一起观礼吧。”
陆峙像是完全看不到时玫脸上勉强的笑,把桌子上早就准备好只是反着放的名牌转过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着时玫的惊愕脸上只有冷酷,“位置早就为您留好了,您是时柯的长辈,这时候不到场总不太好。”
宾客们已经完全被这一通操作弄傻了,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说什么。
时玫脸色铁青:“你和陆知熙早就算好了的。”
陆峙只是笑了笑,又重新走回座位上,像是没听到时玫说话,而是看向台上的司仪,向他点头示意。
司仪是他和陆知熙的人,这时候早就明白了陆峙的意思,后台瞬间响起背景音乐,他开始继续主持起这场被意外打断的婚礼。
“瑾哥,你都不惊讶的吗?”
陆峙笑眯眯地凑过来,殷勤备至地给季瑾倒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喝点水?”
季瑾神情有些复杂。
他接过了水,深深地望向了陆峙:“……还好。”
陆峙笑道:“只是还好?我以为我今天表现得很出色呢。”
他撑着下巴,眼里含笑着端详季瑾。
台上的花童开始在陆知熙和时柯身上撒花,季瑾和陆峙坐在台下,氛围感强烈的灯束在他们的身上晃来晃去,陆峙没想得到季瑾的回复,于是他也没想到季瑾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我们再举办一场婚礼吧。”
季瑾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么惊人似的,“等他俩婚礼结束,我们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什么?”
巨大的喜悦来临得太快,陆峙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声音都开始发抖,“瑾哥,你说什么?”
他急切地凑上前去,紧紧地握住季瑾的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季瑾只是看着他笑:“你要是没听清,那就算了。”
“不,我都听到了,你不能反悔了!”
陆峙急切起来,颇有些局促不安,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但又很小心翼翼地问道,“瑾哥,这是真的吗?你没有在骗我吧?”
季瑾顿了一下。
台上的时柯和陆知熙正在拥吻,暧昧的光束在昏暗的展厅里来回摇曳,映在季瑾颜色浅淡的瞳孔里,像是一场失而复得的梦境。
他声音很轻,像是塞壬蛊惑水手的歌声:“我不会骗你的。”
“你真的不会骗我吗?”
逆着光季瑾看不清陆峙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攥着自己越发用力的手。
这一刻的陆峙应该会很高兴吧?
季瑾恍惚着想,时间怎么就不能停止在这一刻呢,他在这一刻就这样死去,他和陆峙就这样彼此深爱着,前尘往事不必再来纠缠,爱意便能永恒着。
——那就去死呀。
心底那个细微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死了一切就能在这一刻定格……
季瑾只觉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对,好像不对。
我又发烧了吗?我的情绪,怎么又不受控制了?
季瑾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额头,他的手冰凉凉的,额头也是凉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凉还是额头更凉。
我没有生病。
季瑾恍惚地想,大概是最近太累了,伤口还没好吧。
“瑾哥?”
仿佛是沉入深海,撕开黢黑海水的一道光,季瑾被陆峙唤醒,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展厅里的灯光重新明亮起来,时柯和陆知熙从T型台上走下来,正招待着宾客,陆峙坐在自己的面前,神情担忧地望着自己:“你怎么了?是有点饿吗?”
“噢我……”
季瑾脑子混乱成一团,面对这样简单的询问,他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整理出正确的答案,“我,我有点闷。”
他掩饰性地拿起那杯已经完全冷掉了的柠檬水,像是毫无感知地喝了一口,眼神涣散了半天才重新对准焦距:“可能是刚才太黑了吧。”
“吓我一跳。”
陆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瑾哥怎么了,突然就不理我了。”
季瑾勉强地笑了笑。
他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刚才这里传来的几乎濒死的窒息。
不能再设想下去了。
季瑾低下头,仔细抚平了袖口上轻微的褶皱。
他看了眼桌上因为冷掉而发苦的柠檬水,没什么表情地将它一饮而尽。
等到陆知熙和时柯的婚礼结束,季瑾和陆峙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上车之前,陆以克拦住了他们。
“看完三叔和四叔回来了?”
陆峙脸上带着微笑,“我听说,警方掌握了他们行贿、逃税还有非法集资的犯罪证据,想来起诉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陆以克隐忍着愤怒的脸庞:“需要我帮忙给你介绍一下律师吗?”
“……陆峙。”
陆以克的眼睛已经是一片骇人的通红,让人疑心他下一秒就会像恶狼一样扑上前来,“你是不是心虚了?”
季瑾愣了一下,侧过头去看陆峙。
“是你杀了我义父。”
陆以克双眼猩红,声音嘶哑,“你为了堵住别人的嘴,所以才要——”
“陆以克。”
陆峙打断他,神情平静,“警方都说过了,他是自己跳的楼。”
“是不是跳楼你比我更清楚!”
陆以克的面目表情简直可以用狰狞两个字形容,他死死地盯着陆峙,嘶哑的声音犹如梦呓,却让人听上去不寒而栗,“陆峙,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陆峙听着陆以克放下的狠话,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季瑾站在他身旁,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
“我没事的。”
陆峙反手抓住了季瑾,像是半开玩笑一样说道,“生不如死的代价?估计能让我感到生不如死的,也就只有瑾哥了。”
季瑾蹙了下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陆峙紧紧地抓住手腕上了车,听着他自顾自闭上眼打了一个哈欠:“瑾哥我好困,我想先睡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