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最近确实精神不太好。”
季瑾揉了揉眉心,就着花茶吃了口玫瑰甜饼,旁边的温云云却很担忧地说道,“如果太累了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现在店里都靠着师父,要是师父倒下了,那我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季瑾刚想说自己没事的,温云云却突然话锋一转:“师父,你为什么对腺体手术这么了解啊?你该不会从前是个omega,后来做了割掉腺体的手术吧?”
季瑾下意识地就要回绝,但一瞬间理智又敏锐地提醒自己,他现在顶替的是他弟弟的角色,更何况他们口中的大人物现在还派人在这里搜罗什么替身,此时更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他将话在舌尖回转了一圈,片刻又微笑着转移话题:“好像有客人来了。”
温云云有些狐疑地转过头。
工作日的下午很少有客人光顾,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客人?
但她很快看见了那个徘徊在蛋糕店外、打扮得像个混混似的少年。
——不是别人,正是上午那个来找茬,还拿信息素压制自己的混蛋alpha。
温云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问季瑾的事情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那小混混模样的少年则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先是好奇地晃了晃挂在门上的一对装饰铃铛,又拿起摆在柜台上绿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温云云终于忍无可忍时,气势汹汹走上前来时,陆知熙正好奇地盯着柜台上那不断摇晃手臂的招财猫。
“你有完没完啊?”
但陆知熙完全没搭理她,径直越过温云云拿着一张广告纸走向季瑾:“别误会啊,我只是想问问,你这里还收学徒吗?”
季瑾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广告纸,是前不久店长刚发的新品宣传单,上面不仅有着店内各色精致的甜点拍照,还在角落里写了一则招聘广告。
“收。”
季瑾平静地看完那张广告纸,陆知熙连忙像哈巴狗似的把自己的简历递了上去。
温云云气得直跺脚,在一旁大喊:“师父!”
季瑾接住了那张简历,但是连看也没看就把简历又还了回去。
在陆知熙困惑的目光里,他微微颔首:“但不收像你这样的。”
陆知熙皱起眉头。
温云云清晰地看见这人握紧了拳头,心下不由一紧,立刻跑到柜台前,准备一有不对劲就报警。
但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知熙继续做什么。
对方歪了下头,似乎不太理解:“我是个alpha。”
“所以呢?”
季瑾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像是很温和的长者,“你的形象与我们店铺的定位并不相符。我们这里是蛋糕店,不是乐队,也不是酒吧。”
陆知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片刻后笑了一声,又说道:“我要是就穿这身呢?”
季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温云云在一旁看着只觉不妙,正偷偷地打电话想先搬点救兵来。
但这一切怎么可能逃得过陆知熙的眼睛。他在一边看到了温云云的所作所为,不由冷笑了一声,上前就拎起她的领子。
温云云尖叫一声,拼命地挣动起来:“你有种咱俩单挑,别搞这些阴的!”
陆知熙冷笑:“到底是谁想搞阴的?你这是要给谁打电话?想找人帮忙还是报警啊?”
季瑾镇定地走上前去:“你放下她。”
陆知熙听了这话似乎感觉好笑:“不放又怎么样?”
“报警。”
季瑾在陆知熙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卷起了袖子,在他震惊的目光里冷淡说道,“或者,打一架。”
陆知熙从没想过,自己一个alpha居然会有像现在这么狼狈的一天。
被一个beta摁着揍也就算了,甚至在季瑾面前,他连十招都没过完。
陆知熙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眼前这个beta,想要猎艳的心思此时也终于收敛起来。
直到季瑾让温云云去拿出绳子来,陆知熙才彻底慌了神:“等等,这是要干什么?!喂!”
季瑾就是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一样,神情冷漠地盯着陆知熙,好像是在看一只像是已经死去了的虫子。
陆知熙在他的手下不断挣扎,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对方的力气远比自己要大得多。
这真的是beta吗?
陆知熙看着温云云兴高采烈地拿来麻绳递给季瑾,对方面无表情地接过,动作老练地把自己被反剪到背后的双手绑起来的时候,他一瞬间甚至恍惚了。
他下意识地像往常那样释放信息素去恐吓压制他人,但此时面对一个根本感受不到信息素的beta,怎样都是无济于事。
“老实点。”
季瑾的声音是冷的,但此时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片刻后他将陆知熙绑好,像是完成了什么艺术品一般上下打量着他,然后转头对温云云说道:“云云,去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是要报警吗?”
温云云兴奋地搓手,“师父你看好他就行了,报警的事交给我来做。我现在就打车去派出所,当面说的更清楚……”
“不用。”
季瑾哑然失笑,抬起眼皮看了眼前的陆知熙一眼,“没必要这么麻烦。”
温云云半信半疑,但作为她师父的死忠,她还是乖乖地去刚才两人吃玫瑰甜饼喝茶的桌子上,找到季瑾的手机,然后走回来递给他。
季瑾接过手机后便打开了摄像头对准陆知熙:“名字。”
陆知熙感觉这样被人逼问简直是奇耻大辱,臭着一张脸,下定决心什么也不说,一副你爱咋咋的反正我完全不配合的样子。
“那看来要麻烦一点了。”
季瑾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笑着看向温云云,“云云,报警。”
“喂!!!”
陆知熙简直满头问号,“报警,报什么警??我有做什么违反犯罪的事情吗??”
“也许……寻衅滋事?”
季瑾扶着下巴看向他,像是在思考,“别看我们这里地方小,但是治安很不错呢。”
陆知熙这下彻底崩溃了。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beta居然会有这样杀人不见血、捅人不用刀的手段。
虽然他不害怕,但是只要一想到以后这件事有可能会被陆峙拿来当作笑话自己的笑柄,只得咬着牙,把所谓的自尊抛到了九霄云外:“行……我说。”
季瑾满意地点头一笑,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姓名?”
“……陆知熙。”
季瑾神情微微一愣。
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一样。
陆家人向来给他一种笑面虎的感觉,眼前这个虽然看上去恶劣,但实际上是个色厉内荏的小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陆峙的那些旁系亲戚。
陆知熙被季瑾的停顿搞得有点不耐烦了,正要发飙时,季瑾又开口道:“道歉。”
“什么??道什么歉?给谁道歉??”
陆知熙又要呲牙咧嘴,温云云站在季瑾的背后,朝他像是威胁似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只得又把那点火气压下去,“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乱用alpha的信息素压制其他omega,也不该来你们店里找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似乎也变得有些羞红了。
季瑾见好就收,一边点下结束键,一边示意让温云云去解开捆在陆知熙背后双手的绳索。
温云云本还想奚落几句,结果就看见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彩毛瞬间变成了耷拉着个脑袋的可怜小狗。
她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奚落的话说出口,松开绳子就看见陆知熙耷拉着一张脸走了。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温云云有些迟疑,还有点不放心,站在门口盯着陆知熙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久。
季瑾此时正站在洗手台旁洗手,连头也没有抬:“他不是这里的住户,应该就是来这里旅游的,过两天就回去了。”
他想了想,谨慎道:“这几天,大概率都不会再来了。”
温云云得到了季瑾的保证,放心地继续去柜台前处理被搁置已久的外卖订单。
季瑾收拾了一下散乱的现场,拿了些桌上剩下的玫瑰甜饼,细细掰碎后放在小碟子里,拿到门外去喂给这附近的小猫小狗。
等季瑾回到店里的时候就看见一溜长长的订单和温云云的愁眉苦脸。
“怎么了吗?”
季瑾接过订单看了一眼。
“不是,是有个很奇怪的顾客。”
温云云专门把那个单子截下来拿给季瑾看,“邪门了,你做的那几个热门款早就卖光了,所以我特意卡着点把这几款都在外卖平台上下架了,但是这个人直接在平台上私信,说愿意出十倍的价格买这几款。”
季瑾为难地看了一下订单,又看了一眼时间:“是系统自动接单了吗?把顾客的电话给我,我去沟通一下。”
温云云立刻调出平台上顾客留下的联系方式。
平台为了保护个人隐私,顾客留在上面的号码是经过平台加密之后的。
但电话号码还没来得及在店内的座机上输完,季瑾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了落款,不由得怔住了。
……陆先生?
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季瑾并没有立刻拨打过去,而是仔细察看了下单的人留下的收货地址。
观光连锁酒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家连锁酒店似乎早就被陆氏收购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季瑾拿着手机的手在不自知地发颤,直到温云云在一旁提醒他:“师父,怎么了,这单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微垂睫。
以陆峙的急性子,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就在这里,这时候早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冲过来了,而不是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来试探自己。
季瑾笑了笑:“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一单,就交给你来做。”
“交给我来做??”
温云云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局促地连连摆手,“师父,我不行的,这几样难度太高了,我自己肯定是完成不了的。”
季瑾摇了摇头:“我在旁边看着你做。”
温云云诚惶诚恐地进屋去准备做甜点的材料,季瑾坐在店里的休闲沙发上,镇定地看着自己握着茶杯,有些发抖的手。
他知道,早晚都有和陆峙见面的这一天。
从他顶替了弟弟的死亡那日起,他就知道,陆峙绝对会来这座城市。
现在看,在自己“死后”的第三年,陆峙才找上门来,可见他并没有对自己的“死”起疑心。
季瑾静静地看着自己有些发抖的右手,沉静地用左手覆了上去,一点一点让抖动的手平静下来。
没关系的。
他略显茫然地长舒了口气,听见屋里温云云活气满满的声音:“师父!”
季瑾回应她:“我马上过去。”
现在的自己和从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压力大的时候喜欢吃甜点,总是会悄悄地在路过的甜点坊买上一两个包装精致的小蛋糕。
买的次数多了,里面的店员自然也眼熟他了。
那个有些青涩但十分可爱的女孩子,每次都会在蛋糕的包装盒上贴上形状可爱的便利贴,还在上面给季瑾写下一些鼓励的话。
季瑾带去公司,压力大或者被焦虑难过的时候,就会躲到休息室一个人把小蛋糕吃掉。
没人知道他爱吃甜食。
他曾经给陆峙说过,说自己喜欢吃樱桃小蛋糕,但对方却嘲笑他幼稚。
“瑾哥,你居然喜欢吃甜食,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到后来陆峙更是阴沉着一张脸,连门也不敲地闯进季瑾的办公室,径直拉开他的抽屉,把那些藏起来的小蛋糕全部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碎包装精美的外壳,将那鲜红欲滴樱桃碾轧成烂泥。
季瑾愣愣地看着陆峙,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陆峙为什么会突然发火。
不喜欢他吃小蛋糕吗?
可是……他偷偷地躲起来吃也不可以吗?
陆峙显然也被季瑾的表情愣住了。
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像是来兴师问罪却是突然间又忘了词。
季瑾很疲惫地看向陆峙:“……你这是在糟蹋粮食。”
“是吗,那为什么你每天吃这些吃的这么开心,我做给你的营养餐你却吃不了几筷子?”
陆峙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种小孩子似的蛮横和无礼并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收敛,反而越发得寸进尺,“你以后不要再吃这些了!”
他被陆峙拉着起来,跌跌撞撞地被拉去另一间办公室。
那里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陆峙一双期待的眼睛。
季瑾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峙突发奇想,常见的总裁办公室里有洗浴间,有可供休息的床,他的办公室早就一应俱全,他却不满意,又偏让人在这里弄了个可以明火做饭的小厨房。
季瑾正犹豫要不要再给他雇几个厨子,陆峙却已经趾高气扬地穿上了围裙亲手给他做饭。
所以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被推到季瑾面前时,陆峙那双期待的眼睛实在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要怎么告诉眼前这个天真又残忍的孩子呢?
他们眼前现在要面临的困局,一旦走错一步,迎接的将是万劫不复。
陆峙那些表面笑容满面的亲戚,只会肆无忌惮地吞并掉属于陆峙的所有财产。
季瑾为此早已紧张焦虑到什么都吃不下了,只有他嗜爱的甜,能在这时候给他一点慰藉。
于是当季瑾勉强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时,精神高度紧张下的胃终于抵抗不住心情长久的重压。
酸水翻腾着涌上喉口,他终究是吃了两口就吐了出来。
陆峙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他早已经不叫自己“瑾哥”了,也许他觉得像现在这样狼狈的自己不值得他尊敬,也不配他用这个称呼来叫自己。
在季瑾捂着自己的胃,感受着里面烧心的灼热时,陆峙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再后来,季瑾再去光临那家他经常买的甜点店时,店里的员工看着他一个一个如临大敌。
当他指出想要柜台上的樱桃小蛋糕时,只看见往日那个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可爱女孩子此时正红肿着眼睛,向他拼命摇头,说已经卖光了。
可是透过透明的橱窗,能看到里面是有的啊?
季瑾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困惑,甜点店里一个怒气冲冲的beta便冲了出来。
他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对,那杯完全凉掉的咖啡被浇到自己的头上的时候,季瑾都是茫然着的。
眼前哭红了眼睛的可爱女孩,眼前这个怒气冲冲指着他鼻子大骂的beta,还有其他许多围观在这里看热闹的路人,都在他额发上不断滴下的褐色咖啡液里融化成模糊的场景。
他好像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他好像也看不起别人在干什么。
但是那个男人尖锐刺耳的指责,却在这一片像是被毛玻璃模糊的雾里,如同尖刀划破绸缎,刺向他的最深处。
“有男朋友了就不要再来招惹她好不好?自己勾三搭四,你男朋友都看不下去了,拐着弯地来劝你,非得让我们把事做到这么绝吗?”
“我们店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
季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一瞬间也不想去懂。
陆峙来过了。
他和这些人又说了什么呢?
诋毁的话语也好,伪造的谎言也好,他以为那个需要被自己保护的小孩子,却早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恶劣得变成了一丛荆棘。
你以为他可以融化在你温暖的怀抱里,但事实上你只能像那只渴望甜美歌喉的夜莺,将自己炽热、鲜红的心脏亲自奉送,看着那尖锐的刺在所谓的爱意里,慢慢地将心脏扎个对穿。
季瑾狼狈地站在他人打量的目光里。
身上的衣服湿了,需要重新更换,头发也需要重新洗一下。
“既然没有樱桃蛋糕的话,那么打扰了。”
季瑾依然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纵使他耳里只有杂乱的轰鸣。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众人的目光里一步一步离开。
他看得见陆峙身上的荆棘。
那上面全是尖锐淋漓的刺,陆峙告诉季瑾,那是他的爱意。
爱也许正是意味着痛苦吧。
于是季瑾看到了那些刺。
他是明明白白地知道的。
可他依然选择将荆棘刺向胸膛。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片段化用了《荆棘鸟》~
他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再牵连到任何无辜的人。
他时常想起女店员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然后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从前的他只能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去买自己喜欢吃的甜点。
现在的他,自己想吃就能做什么。
“师父,糖要放多少呢?”
温云云开始进行调料了,她有点拿不准糖和黄油的比例,求助地看向季瑾。
季瑾磕了下眼皮,看了眼温云云现在碗里配料的状态,说了一个数字。
温云云紧张兮兮的,但是有季瑾在旁边坐镇,让她好像放松了不少。
店里很快就有骑手来取刚才的单子,季瑾让她仔细盯着点就开始去把已经包装好的点心按照号码交给骑手们。
这样的日子过得紧凑,没有焦虑痛苦,只有让人舒心的忙碌。
季瑾觉得,这样挺好的。
而此时陆峙所在的观光酒店下,却围了一圈穿着各种颜色的骑手。
他们……都是来送外卖的。
保安队长看到这个阵势,先是吓了一跳,后来知道是陆峙叫人买的又暗暗叫苦,只能是一边赶紧让酒店后厨做出各类甜点来,一边又连忙让人收下这来自不同门店的各色甜点,再分门别类地给这位陆总送到酒店房间里去。
酒店的主管毕恭毕敬地在陆峙身边的老管家面前询问:“陆总是突然想吃甜点了吗?陆总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话可以直接让酒店后厨做,我们这边做的又快,口味也比外边做的要好。”
老管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眼前这位殷勤的酒店主管解释。
因为这些甜点根本不是陆峙本人吃,而是准备烧掉给他亡故的妻子。
但这种话说出来多少显得会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把真相托盘而出,而是很委婉地劝告:“辛苦了,但是既然陆总没有吩咐,可以先不用麻烦了。”
毕竟这甜点用料再讲究,做的再用心,口味再好吃,也不是真的给人吃的。
酒店主管有点失望,但还是殷勤备至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就让他们捡些新奇样式的,各种样式的都先做一点,马上就给陆总送上去。”
老管家见实在劝不住,便只好点了点头。
此时的陆峙正半倚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像张纸。
刚度过易感期的他,浑身上下所有的体力和精气神都用来对付这与生俱来让他深恶痛绝的欲望。
他抱着枕头,努力让自己的眼泪倒流回去。
身体上的欲望或者信息素暴动带来的精神异常,陆峙都可以忍受。
但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再也没办法看到季瑾,像当年那样远远地站在自己身边,看到自己在看着他,便也跟着轻轻笑了一笑。
陆峙早就想来这个城市,来看望季瑾的双胞胎弟弟。
因为他怀疑,死的人根本不是季瑾。
其他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疯了。
他的助理向他出示了自己是错误的证明。
因为季瑾的弟弟在当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屋门。
邻居那天去挨家挨户分发水果鸡蛋的时候,季瑾的弟弟还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对居委会大妈表示感谢。
而这时候,季瑾的尸体才被刚刚发现。
“陆总,我知道这个结果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您现在的状态真的很有必要去一趟医院。”
助理尽量将语气放的和缓,把话说的委婉,“其实您总是臆想这些,有可能并不是您出现了精神类的疾病,完全有可能是因为激素水平出现了极大的不稳定。您易感期的暴动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治疗,也没有相应的信息素进行抚慰,我的建议是……”
“……他没有死。”
陆峙红着眼睛,哽咽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个,“瑾哥从来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你们都在骗我。”
助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悄悄地关上门离开了。
房间并不隔音,于是屋外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陆峙听得一清二楚。
“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陆总还要折腾多久啊……”
“我是alpha,我现在就真的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是真的完全混乱了,就有那种一靠近他就想和他打架的冲动。而且我还听说,有不少人死于信息素紊乱……”
“哎呀,你能不能盼点好的,现在局势这么动荡,如果陆总真的倒下了,那我们才真算完了呢。”
“……”
陆峙愣愣的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如同纷飞蝴蝶一般的吊灯。
这是当年他和季瑾一起去选的。
那时候季瑾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你看,不开灯的时候只是一只蝴蝶,但是当打开灯的时候就是一对。”
那只漂亮的、震翅欲飞的蝴蝶,在柔色的灯光折射下,神奇地变得越来越多。
从关掉灯的一只,到现在的满屋都是蝴蝶的影子,
陆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所以哪怕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也要明白,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
陆峙知道季瑾从来都是寡言少语,什么甜言蜜语什么山盟海誓,他并不多说。
但一旦起誓,便无畏无惧。
他揪住季瑾的衣角,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
说这句话时,季瑾正站在这盏漂亮的吊灯下面,柔和的乳黄色光晕打在他的身上,更衬显的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如同琉璃一般柔和清丽。
但也显得他若即若离。
好像就像这盏蝴蝶吊灯似的,下一秒就要变成蝴蝶,震动着翅翼,不知不觉就飞走了。
于是陆峙小声地问:“真的吗?”
季瑾攥紧了他的手:“真的。”
想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是冬天,季瑾的手暖暖的,手掌要比年幼的自己大不少,他就这样紧紧地握着自己,柔软温暖的触感从手心传遍了全身。
陆峙就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想,我要永远让瑾哥留在我身边。
我喜欢这个人。
我就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所以陆峙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那天季瑾会选择开车走上那条他们从来都没有去过的桥。
为什么会死在那场车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