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蕴,我猜你肯定对夫人们聊的话题不感兴趣。”苏宁依偏头小声说道:“一会儿可以不用陪着我,据说陆家请了顶级厨师来办宴席,会有你喜欢的甜点。”
沈蕴觉得此时的母亲有种小鸟依人的可爱,于是他也温缓说道:“机会难得,等竞拍结束我再与您汇合。”
甜点之类是他为数不多的喜好,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败笔。
简直又爱又恨。
接待客人的大厅富丽堂皇,高贵典雅,暗红色地毯铺在地板上,无尽延长。
白色石柱上雕刻的狮子图案气势如虹,墙顶十二盏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连偏僻的角落也不留一丝黑暗。
长相标致的夫人们和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人们举着酒杯交谈。
摆放在长桌上的甜点美食排列整齐,色彩缤纷梦幻,外观诱人,烛火摇曳,印得杯壁晶莹剔透。
沈蕴拒绝好几个alpha的攀谈,取了几块甜点和一杯红酒独自坐在角落享受。
果然顶级厨师这样的形容词代表了绝对的权威。
点心香甜软糯,入口即化,红酒醇香浓烈。
忽然,敏锐的神经察觉到一抹炙热的目光。
他抬起头,发现一位夫人望着这边,眼神里饱含...
如果没看错的话,是怜爱。
对方一身红色长裙,开叉到大腿,露出白皙的皮肤,肩上披着浅薄披肩,黑色卷发低垂到胸前,烈焰红唇,韵味十足。
她有一双浅蓝色眼睛,不笑的时候显得清冷凌厉,笑的时候犹如冰雪融化。
嗯?不认识的人。
宴会上客人几多,说不定哪位就是权贵中的权贵,沈蕴虽然搞不明白这怜爱从何而来,但也礼貌点头算是回应。
谁知对方勾起唇角转身背对他,支着下颚朝旁边的夫人们优雅大方笑了起来。
嘈杂的交流声有那么一瞬间停滞,于是沈蕴不幸听见那句“陆泽的性格能讨到伴侣就不错了,我对他要求不高。”
心中一梗,餐盘里的甜点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这位...说不清是陆泽的什么长辈,过于真实了点。
对面频频投来道不明意味的视线,毫不收敛,不出意外他可能捅了名叫陆家的窝,为了避免成为桌上八卦,他只好放下酒杯,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陆宅花园很大,人影稀少。
凉亭旁边建了秋千,恰好腿有几分酸软,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儿。
哪料他不小心闯入不善之地,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
“真是可怜,江迟能够光鲜地站在众人面前,而你这个私生子只能黯然躲在角落。”
沈蕴无意偷听别人隐私,石子路纵横交错,想要绕开不是难事。
“陆先生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上次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江离,反正你最终会被江西成当做筹码送人,不如考虑我,我陆池好歹也是陆家子孙,只要以后你唯我是从,安稳生活一辈子绰绰有余。”
步伐无意识慢了下来,沈蕴犹豫几秒,转过身寻着声源逆行。
“我这个私生子就算穷极陌路也不会考虑你。”
江离嗓音颤抖,能够从中分辨出几分害怕。
粗厚黏腻的声音变得阴阳怪气。
“你不会还幻想着哪位兰溪权贵会将你带回家吧。”
没想到还能撞上这样的戏码,隐蔽处的沈蕴默默拾起几颗小石子,掂量一下躲在丛林里观察。
他瞧见一个高大发胖的男人把年轻的Omega逼到凉亭死角,伸出右手妄想触碰Omega的脸。
Omega偏过头,再往后退就是一米多高的石台:“陆家名门望族,劝你慎行。”
美人在怀,哪还顾得上其他:“哼,那又如何,这里又没有别人,况且听见又怎么样,陆家还会为了你为难我不成?到时候我就说你把我引到后园里纠缠我,看大家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不管是对方的身份还是体形,都不是江离能反抗的,正当江离从心底生出屈辱与绝望的时候,陆池忽然惨叫一声。
陆池捂着头往后退,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又感受到钻心的疼痛,紧接着是左腿右腿,恼羞成怒吼道:“谁?谁干的?给我出来!”
沈蕴当然不理会,手中只剩一颗石子,他不动声色思考往哪里下手。
江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是逃跑的好时机,可陆池竟然不肯放弃,瘸着腿过来拽住他的胳膊。
下一瞬间,石子打在陆池的手背上。
“啊!”
惨叫声把江离吓得面色苍白。
陆池表情狰狞,左顾右盼恶声道:“你死定了,要是被我逮到你绝对会后悔的。”
沈蕴闻言往灌木林深处移了几步,倒不怕被发现,只是嫌麻烦,某个方面来说,和头脑简单的人说话都嫌累,而且陆池是陆家的人,敏感时期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沉重的脚步声往他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
“陆池。”
一句警告降临,那声音冰冷如剑,如九尺之寒。
这句陆池叫得可真是时候,沈蕴心想,就是太没温度了点,气压持续下滑创新高。
陆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瞳孔收缩,心脏一紧,吓得魂飞魄散,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用气音喃喃:“陆...陆...”
完了,完了,怎么会是陆泽,刚刚他在陆泽面前说了些什么?
陆泽从小被当成陆家家主来培养,在同龄人刚陷入花花世界的时候已经拿着枪指挥部队,立下军功。而当大多数同龄人开始觉悟,立志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他已经年少有成,名声大振。
长辈们每每提起他都是一副天选之子的口吻,让后辈需以他为标杆,为陆家家族争光。
像陆池这样的子弟站在他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陆上将。
“我...”陆池神色仓惶,对上陆泽冰蓝色的眼睛,打了个尿颤,在那我了半天,屁都不敢放一个。
陆泽不想听任何解释,在陆性主家撒野,自不量力。
瞥一眼惊呆了的江离,他对着陆池淡声开口:“自己去找严直领十军棍,长长记性。”
“好,好的,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陆池低声下气应和,哪里还能见到刚才的嚣张跋扈,他畏畏缩缩经过江离身旁,停顿一秒,难堪地抿起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陆上将。”即便陆泽出面帮忙,江离情绪也没见比刚才好多少,反而更加惶恐。
陆泽并未接受这声道谢,眼神掠过江离身后,漫不经心道:“出来。”
江离脸上带着明显的茫然,不明白是叫谁出来。
但很快他就知道在叫谁了。
透过满簇紫藤,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如墨的长发用苍葭发带束起,一举一动带着灵气,仿若从画中跃然而现的仙客。
沈蕴走近两人,不矜不伐,微微颔首问候道:“陆上将,江先生。”
他的嗓音清冽温柔,如同泉水敲击青石。
陆泽居高临下,低沉的语调渐挑,尽管含了几分不确定,但因为气场强大,嘴里吐出的两个字有种压人的感觉:“沈蕴?”
沈蕴毫不意外对方能认出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冷硬的态度,弯起眼笑吟吟道:“是。”
借着明媚的阳光,他正大光明打量陆泽。
陆家基因强大,各个容貌出挑,陆泽更是不凡。
五官轮廓分明,眉眼深邃,一双冰蓝色眼眸似深不见底的大海,英挺的鼻梁下方是浅薄的嘴唇,下颚线坚毅锐利。
黑色锃亮的军靴包裹住一双修长的腿,左胸前佩戴一铭独有的红金勋章,背景是兰溪星球版图,最上面雕刻了一只飞鹰,栩栩如生,周围祥云环绕。
陆泽本人比新闻里更英俊,他得出这个结论。
“扔石子的不是我。”陆泽忽然开口,江离心跳加速,开始莫名紧张。
他当然反应过来了扔石头的人不是陆泽,直截了当才是陆上将的解决方法。
这句话是在解释应该感谢沈蕴。
于是他真诚地朝沈蕴说道:“沈先生,多亏你替我解围,真的很感谢你。”
沈蕴唇角微动,浅笑着轻声回应:“举手之劳。”
江离出来待的时间有些久,怕会被父亲江西成质问,因此怯生生地提出先回厅堂的隔间整理一下面容。
他看出陆泽和沈蕴好像还有话要聊,礼貌欠身告别。
等他走后,园里只剩两个人。
气氛霎时变得微妙起来。
约定的见面时间提前,有些仓促,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被打乱,在这样的情形下也说不出口,双方足足沉默了好几秒。
陆泽刚结束临时会议,军装也来不及换,为了不吸引众多目光,没走正门,也是凑巧,撞见陆池犯浑。
但他没想到出手的人是沈蕴。
那个他爷爷替他挑的联姻对象,说什么欣赏沈蕴站在台上演讲的模样,是个兰质蕙心,才华与美貌并存的omega。
能得到老人家的一句赞赏不容易,他倒是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爷爷高看一眼。
身在其位,注定对情感的事淡薄无求,他在战争中见过太多生死离散的伴侣,而作为兰溪的指挥官,不需要情感牵绊。
所以联姻对象是谁他并不关心,他只需要尽到作为伴侣的责任。
既然老人家认为沈蕴合适,他也想知道沈蕴到底哪里合适。
“我刚才替你叫住陆池,你打算怎么谢我?”陆泽语调平平,好像这番话再正常不过。
陆泽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关心他有没有被吓到?
沈蕴反应片刻,敛了敛神色,内心琢磨几下。
书上说alpha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来吸引omega的注意力,omega要顺势而为,给足对方面子,不能让对方感到难堪,不然alpha会难受。
他懂了!
环视一周,园里花团锦簇,竞相争放,幽香萦绕在周围,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背对着陆泽踏入丛林深处,和那些千姿百态融为一体,他微微踮起脚,身体前倾,勾住一截灯笼花的枝丫,稍稍使了几分力气将它掰下来。
护着花提起素衫跨过重重阻碍,可惜草木不解风情,拽着发带想要把人困住。
他当机立断一把扯下发带,一头乌黑散开。
回到石子路,沈蕴整理几下长衫,举着被红橙点缀的枝条递给陆泽,大方满足对方的意愿:“古有折柳赠君离别意,今无以为报,折花聊表感激之情。”
有风拂过,撩起他披在肩膀上的长发,正当烈阳天,光晕撒在园中,那双眼顾盼生辉,满园娇艳也比不上这抹绝色。
看来他爷爷说的话不假。
无意再为难沈蕴,眼里的霜终于有了消散的痕迹,他缓缓开口:“下午我要接待两界一庭的来客,你父亲也在,结束后去雅阁等你。”
兰溪有政界军界和中庭。
政界与军界是两个不同的分工,政界负责维护兰溪公民的权利,军界负责保卫兰溪的安定。
一般说来两界交集较少,互不干扰,但是六年前发生了天字地下监狱事件,波及范围广泛,对公民和兰溪都造成了伤害,于是两界开始联手。
中庭里坐镇的人是审判者,审判者的作用是制衡那些腐败的蛀虫,以此使兰溪社会正常运行。
陆泽的身份注定公务繁忙,这几年局势和平,与邻星争端甚少,兰溪军队需要改革精进,军界发展方向也需要变化,他得坐镇。
沈蕴表示理解,陆泽接了花并且告诉他行程这说明对方在显露诚意。
书上说的对,果然要顾及alpha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那就黄昏时分见。”
“好。”
各自拜别。
沈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陆泽收回视线,迈开长腿往相反的方向走。
“先生。”转角里的女侍看见陆泽,态度恭敬。
“嗯。”陆泽应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道:“有花瓶么?”
“有是有,但需要去库里找,寻常能用的花瓶因为宴会都拿去做摆设了。”女侍十分意外,她看着陆泽手里的花,不敢多问一句:“您需要什么颜色的?”
陆泽思衬一番,指节分明的手抚了一下垂吊的小灯笼,小灯笼摇摇欲坠。
他开口道:“素净一点的。”
“好的,我这就去差人找,待会儿给您送到房间里。”说完女侍快步出了楼阁。
陆泽自成年之后就搬离了主宅,回来的次数不多,但房间一直都有人在打扫,陈设也都没变过。
他进浴室洗漱一番,换上正装,对着镜子系领带,正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先生,我来放花瓶。”
“进。”
女侍抱着精巧的白玉瓷,步伐轻盈,将搁在案台上的花插放进去。
“哪里来的花?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喜欢这些雅致的东西。”房间里慵懒的声音渐起,明明是质问,却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高贵的意味。
“夫人。”女侍不知道有人跟在身后,赶紧退让一步低下头问候。
凌玥熙应了一声,随意摆摆手。
“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到前厅招待客人了。”
如果仔细对比就会发现,陆泽面容更像他的母亲多一点,蓝色眼睛,鼻梁高挑,乍一看生出惊艳之感。
“有人送的。”陆泽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母亲,言语简短,似乎并不打算多说。
“我瞧着像是后园里的。”凌玥熙携了一抹红橙,垂眸端详,启唇道:“陆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玩情调了。”
可以说母子两人的性格是不同的极端,简直世间少有,不止凌玥熙一个人好奇,她这样不正经的性情是怎么生出陆泽这样严肃正经冷冰冰的儿子。
而陆泽也很好奇,为什么他的母亲能够做到厚着脸却面不改色。
陆泽整理好袖口才做回应:“有事?”
“不孝子,母亲因想念自己的儿子才来过问,结果儿子居然这么冷淡,真是让人寒心。”凌月熙故作内心受伤,开始数落陆泽:“还是小时候可爱,白白嫩嫩,多招人喜欢,哪像现在都不好骗了。”
她撩起一缕头发,缓缓落下三个字:“没意思。”
早已习惯母亲的不着调,陆泽能做的只有不接话,他兀自说道:“爷爷找我,我先过去了。”
“等等,陆泽。”凌玥熙叫住他,秒变正色谈起要紧事:“你的联姻对象我见过了,叫沈蕴是吧。”
陆泽停下脚步转过身,在他的人生中,尽管母亲十分繁忙,但重要的事情她从未缺席。
“你觉得怎么样?”
凌玥熙挑起红唇开口道:“我的想法决定不了你的选择,不过实话实说他挺讨人喜欢。”
陆泽点了点下颚,望着她给出中肯的评价:“爷爷阅人无数,不会有错。”
“你可要想清楚,是你和沈蕴过一辈子,沈家不比那些世家,不能敷衍,没有后悔药。”陆泽从小沉默寡言,表现得年少老成,凌玥熙不担心他不成事,但担心他过于理智,人在高处寒,没有人陪伴理解会孤单。
陆泽沉默半晌,无头绪的思考只会浪费时间,选择题永远比填空题简单,若是非要在几个人里做选择,沈蕴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他抬起眉眼开口道:“已经见过面了,我打算晚餐的时候和他深入谈谈。”
凌玥熙也不再劝他,想必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唔,好吧,不过你们怎么碰上的?”
陆泽拧开门把手,顿足微微侧身斜着眼告知:“花是他送的。”
房间内只留凌玥熙自己,她偏过头,神色傲娇自言自语道:“切,显摆什么。”
晚宴之前进行了不少节目,沈蕴一直陪着母亲观看直到退场。
表演十分精彩,沈蕴体验得津津有味。他原本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只能说陆家的待客之道极好。
随着众人陆续离开,礼堂恢复沉静。
“好了,我要去找你父亲了,你要陪我一起吗?”苏宁依顺带问一问自己儿子。
沈蕴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晓现在陆泽那边怎么样了,若是早已在雅阁等待,不好让人多等,可若是对方还未结束,他自己一个人过去也很失礼。
“我......”
“沈夫人,沈先生。”来人一身黑色装束,面带得体的微笑,他上前自我介绍道:“我是上将的管家,严直,上将让我为您带路。”
沈蕴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之前陆泽在后园里提起过,原来是管家。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苏宁依柔声开口道:“既然如此,你随严管家一道吧。”说完她对严直道:“麻烦你了,严管家。”
“不麻烦,这是应该的。”
雅阁在主宅的西面,沿途假山错落,绿竹清翠,流水叮咚作响。
它只有一层楼,漆红雕木典雅华贵,木质地板纹路精秀,一尘不染。四面开敞,素色巾帘在风的吹拂下飘摇,夕阳足迹延伸至内室,晕染一层橙红。
轩窗处树影婆娑,陆泽坐在一角往茶杯里斟茶。
他听闻动静抬头示意:“坐。”
沈蕴踱步过去,坐下身接过茶水,望着不远处,唇角弯起:“是个好地方。”
这样的美景下谈事,不会觉得束缚与拘谨。
为了避免两人出现你问我答,刻板严肃的局面,陆雁可是为陆泽操碎了心,晚餐专门安排在雅阁,免得以陆泽那毫无风花雪月的脑细胞,搞砸很正常。
事实证明,爷爷的安排是正确的,沈蕴看起来心情不错。
女侍端着菜碟鱼贯而入。
沈蕴用了好些甜点美食,这会儿不太饿,动筷的次数不多。反观陆泽,可能是累了一下午,尽管用餐的姿势优雅,但速度可不慢。
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眼,沈蕴思绪飘散。
《论omega的修养与艺术》第二章 第二节。
一位合格的omega需要做得一手好菜,炒炸焖煮样样熟练,只有抓住alpha的胃才能抓住alpha的心。
这招对陆泽应该适用,等哪天试验一下,看看书上说的准不准确。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明显,陆泽顿了顿,问道:“不合你的胃口?”
沈蕴心说你终于开启话题了,他取了餐巾纸轻擦嘴角,然后开口解释道:“我很喜欢宴桌上的甜点,没能控制得住自己。”隔几秒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喜好之一。”
陆泽点了点头,看不清眼中情绪。
有了不算沉闷的开头,接下来气氛就融洽多了。
虽然陆泽话很简短,不过不管出于尊重或者出于内心,对沈蕴一直都有所回应。
沈蕴提起一些求学过程中遇见的趣事,一些生活中看似琐碎却很有意思的小事,以及自己好与坏的经历。
他侃侃而谈,语速不紧不慢,让人如沐春风。
而少部分时间是陆泽在开口,陆泽除了平生带兵生涯以外没什么好讲述,少有omega会对弄枪作战感兴趣,可沈蕴听得认真,并且偶尔会表达看法。
沈蕴嗓音温润:“你平时能以一挑几?”
“没注意,带新人的时候可以一敌全队。”陆泽语气平淡,好像在他的眼中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大佬气质突显。
沈蕴端着热茶,闻言肯定道:“很厉害。”
小时候他总喜欢跑去练武台玩,大哥和父亲在台上切磋,他在下面鼓掌打气,如果时间充裕,他们还会让上战场的兄弟一起陪练,谁赢了就能吃到姐姐做的糕点。
他顽皮不懂事,经常偷吃,结果结束后盘里的糕点所剩无几,那些大人们会无奈地摸着他的脑袋开玩笑,看来阿蕴也想上台比武。
那句很厉害说得斩钉截铁,陆泽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错觉,里面含了敬佩,但又不全是,细究还有道不明的悲叹,或许对方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他敛了敛眸光,回应道:“实战多了自然会练就。”
两人又聊了一些时辰,陆泽换人来撤席。
“天色较晚,我送你回去。”陆泽站起身拿起搭在木椅上的外套:“之前同你父亲打过照面。”
沈蕴微微颔首,既然已经见过面,聊也聊了那么久,总归要有个结果,因此他没拒绝。
回去的途中天空飘起细雨,沈蕴支着头望向窗外,细小的雨滴落在手背,指尖微凉。
车穿过树荫,视线变得开阔起来。
“沈蕴。”
“嗯?”
陆泽坐姿直挺,修长的手掌着方向盘,他看着路面沉声说道:“两家联姻的事我没有异议,你不必现在给我答案,等你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沈蕴偏过头,目光流转,那双眼睛极为漂亮:“没有时限吗?”
“你需要几天?”
“两天吧,我觉得足够了。”太长显得犹豫,太短显得敷衍,沈蕴挑了个折中的时间。
其实内心早有答案,但如果回应得太早,那就没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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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沈蕴在学校度过了极其繁忙的一天半。
兰溪特是兰溪首屈一指的贵族学校,建校历史悠久,群英荟萃,名人汇集,自课程开设以来培养了许多人才,遍布各个领域。
尽管里面世家子弟居多,但若是成绩优秀,求知若渴,学校会为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提供学费资助,直至完成学业。
早些年兰溪特校风还算清廉公正,不管贫富贵贱,一视同仁,学生们也相处融洽,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高人一等,只有在讨论知识的时候才会想要一见高低。
可自从十年前校长换了届,一切就开始朝着难以言说的方向变化。
谁有钱谁就有话语权,有学生重立规矩,限制普通学生的活动范围,并且以往单纯为学生服务的组织也公开表明不允许普通学生加入,这种歧视与区别对待让人大叫不公,但没什么用,甚至发生的欺凌事件也被金钱压得不了了之。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大多数普通子弟要么选择夹紧尾巴做人,要么选择巴结有话语权的学生。
兰溪特的学制是五年制,熬过这五年,那就是路途坦顺,未来可期,熬不过这五年,那就是前途一片渺茫。
因此兰溪特普通学生都知道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英雄狗熊,五年自见分晓。
实验室里,沈蕴脱下手套放在桌面上,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接连三个小时的工作让大脑在高速运转之后陷入停滞。
原主在制材学院待了接近一年,也就是那一年受尽欺负,刚开始那些施暴者注意他只是因为他显得不合群,落了单,于是毫无顾忌地使手段逗他,比如藏书包,泼脏水...后来发现他不会反抗,开始变本加厉,撕书本,动拳头,关厕所属于家常便饭。
而原主的伤都在衣服下面,他那不吭声的性格,父亲母亲从不知晓发生的这些事,只能说三年前的车祸也算让原主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