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年前,衡夜顶替风笙的职位,上阵杀敌,战争结束后,因杀气太重,被迫进入轮回,直到消除他的杀气为止。
之前九重天就传闻天帝有意将北斗星天交给南寰帝君来管理,后来也多次提及,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然而衡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虽然没人问起,但司命君知道得很清楚。
神族下凡之前都要去天命阁拿自己下凡的天命书。衡夜也不例外,他下凡前还和司命君抱怨过一阵,想让天命阁帮他延长轮回的时间,他不想那么快回去。
司命君心知肚明,衡夜是想借此机会下凡多玩一段时间,当时天帝还没有让其管理北斗星天的意愿,于是私自同意了。毕竟和多是几千几万年道行的神族来比,衡夜的实际年龄和神族那些刚长大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小孩子嘛,爱玩也不奇怪,帮他多延长几世轮回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现在一算,早已经超过了期限!
衡夜还没有回来。
司命君心虚,结结巴巴地解释:“也许、也许是杀气还未清除干净……”
“是吗?”
风笙静静站在瞭望冥界十八城的高塔上,看着下面的刀山火海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衡夜在未成为南寰帝君之前,其实是一个剑灵。他生前是六界第一铸剑师的儿子,铸剑师为了打造一把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剑,不惜把刚成年的衡夜推下了剑炉祭剑。衡夜死后化为剑魂,附在那把名为“南寰”的剑上,直到百年后被风笙发现,将他从剑身中分离出来。又经过长时间的教育和磨练,变成了战场杀敌的利器。
那把剑的诞生,就是为了杀伐,因此真身为剑的衡夜,很容易沾染杀气,衡夜没有学习过如何清除自身杀气,那时的风笙还在养伤,自顾不暇,衡夜只能借助外力。
这个外力,就是入凡间轮回。
半晌,风笙回头看向司命君。
那眼神,像是在审问,又像是知道了一切,司命君忽然有种错觉,如果他不说真话,风笙就会把他丢下去。
“那就查一查,他到底在哪儿。”
“这……”司命君不敢看他,额头直冒汗,面对和善的鹓雏帝君,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在何处,司命君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若是衡夜身上的杀气已经消除,本座自会带他回去复命。”
“是。小神立刻去查。”司命君正要告退回九重天,却被风笙一挥手断了回去的路。
“司命君不必麻烦来回奔波,就在这里查,查到了再回去。”
“是……”
南寰剑灵,一出世即可号令天下器魂。因真身为兵器,无血无肉,是杀敌的不二之选,风笙此番寻找,正是打算利用衡夜的力量彻底斩杀海妖神。
把司命君留在高塔上后,风笙随便挑了一座城飞身而下。
街道商户林立,灯火昼夜不息,他走在街上,走一步洒落一点火星子,引来行人纷纷注目。
和神界、妖界、人间一样,一国治理如何,就看底层的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看来自己还是改不了忧国忧民的习惯啊……
“不愧是墨浣,我果然没看错人。”
墨夫人本名墨浣,是他身边待的最久的手下,承其志,受其命,当初让她跟着陸涧来冥界,是个正确的决定。风笙走访了几家店铺,和店铺老板们闲聊过后得出结论。
在城中转了一圈,找到了出城的道路,正打算去忘川看看,听说那里有一种特殊的花,盛开后会引来亡魂变成的蝴蝶。
这种能吸引亡灵魂魄的花,色如血,状如莲,盛开之时,遇风自散,花瓣影影绰绰像下雨一般,得名“天雨赤莲”,是做引魂灯必不可少的材料。
他想做一盏引魂灯,引出禁锢住海妖神的十万忠魂,海妖神能沉眠这么久,除了神界的冰封之术,他用那些魂魄所织的缚魂大阵功不可没。
如今即将与海妖神血战,就要先收回缚魂阵中的所有魂魄。
走到渡口,被守卫告知非冥界中人不得随意靠近。
除了忘川,其他地方也是,风笙不是冥界之人,最远只能在城外的小范围内走动。
风笙有点失望,但他理解这项规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地方,应该藏着冥界的秘密武器,不能让外族发现。
那就只能作罢了。
回到流云殿,陸涧还在屋檐下跪着,看到风笙回来,身后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你去哪儿了?”
“我想去忘川看看,他们不让我过去。”
风笙在他身边坐下,麒麟的尾巴立刻缠上了他。
“那种地方没什么好看的。”说罢,陸涧咬下了指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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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爪子收起来。”风笙推开他,昨天已经骂了他一晚上,暂时想不到新的词。
就在他分神想其他话题之际,陸涧将他横抱起来。
“你要……”
“去忘川。”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跃上高楼,瞬息之间,到了忘川渡口。
忘川有重兵把守,层层守卫,护着一片亡灵花海。
看到陸涧出现,纷纷跪地行礼。
陸涧抱着风笙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无人敢直视。
走过最后一道守卫时,陸涧转过身,麒麟眼瞳忽然发出金色光芒,整个冥界都听见了他穿透幽暗的声音——
“这是你们的帝后。”
陸涧的话是一道指令,从此以后,冥界上下,见到风笙将以帝后之礼相待,不得阻拦其行。
听到陸涧如此直白的命令,风笙莞尔:“玄幽帝君,你这句话杀伤力很大啊,我现在手软脚软,头也很晕。”
“那我现在抱你回去?”
“我是来摘花的,摘完了再走。”
原来是为了天雨赤莲。陸涧看向那片暗色的花海,“它们还没开花。”
“什么时候开花?”
“只有在汲取足够的月之精华,天雨赤莲才会开花。自从神界铺下云雾,冥界与日月相隔绝,天雨赤莲便很少再有机会盛开。即使是月圆之夜,也只有些许月光能穿透云雾,供它们吸取。”
“只需要月光就行?”
“没错。”
风笙抬头看向天空,轻声道:“我想看月亮。”
话音一落,铺在冥界上空几百年的云雾,被一层一层移开,天幕像是抹去了堆积许久的灰尘,忽然被擦洗干净,净得一尘不染。
云雾散开,月色浑浑。
他盯着月宫的方向,又说了一次:“我想看月亮。”
悬于天空的一轮月,忽而变得明亮皎洁。月钩处,月华如瀑布倾泄,直下千万尺。
“这是月神的‘照世潮汐’,以月之力凝聚而成,足够催动天雨赤莲。”
陸涧抱着他走进花海,有几朵半开的赤莲在潮汐下完全绽开,一片片花瓣飘向空中。
风笙接住,月光落在手心,竟有些发热,他正要一探究竟,却发现整个身体都开始升温。
“这月光好像有点……”
他想起来了,凝聚月之精华的照世潮汐,不仅对草木花朵有催发的作用,对人和动物也有。
对他们两个神族来说,这点效果完全可以被压制住,但没必要,顺其自然才是正确的。
但是抱着他的这个人,刚才还很用力按了一下自己的腿,现在又一动不动,明显在压制自己。
“看什么?”
“别动,你脸上有东西。”
举手轻设,停其一脔出骨。
闻彼呼吸之重,彼益肆之。
徐跪置怀中者。
挽涧后颈,一宁。
风未停,眸微闭,又向他处。
月华凝露成浸。天雨赤莲惢轻动,不觉月露泽,下有雨浸。
破微扬摇兮花叶,赤莲于月露之滋,待花艳极,佳极,却步,旖旎妖娆,赤红如血。
月与赤莲错同归,暗香浮动盈盈丝丝,入骨入神髓。
天莲惑月而生,成一赤花海,漫天花雨落下,天地间似余赤红。
度娘翻译
(上章补充)
月华凝成露水,一点一点落浸含苞未放的天雨赤莲,花蕊轻颤,受不住月露恩泽,从花瓣的缝隙中溢出,顺着枝茎流下。
晚风微扬,花叶摇晃,天雨赤莲在月露的滋养下徐徐绽开,那花朵艳极,美极,旖旎妖娆,赤红如血。
月色与赤莲交缠在一起,空气中暗香浮动,盈盈丝丝,钻进骨子里,痒入神髓。
所有的天雨赤莲被月色潮汐催动着开出花,成了一片赤色的花海,落下漫天花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红色,好似一袭红被。
历经百年,天雨赤莲再次盛开,冰蓝色的亡灵之蝶围绕着花海飞舞。
一粒花蕊被收进掌中,一只小小的蝶也跟着飞来。风笙仔细看了看,就是这个花蕊,可炼成吸引亡灵的赤莲之心作为引魂灯的灯烛。
有了灯烛,还需要灯盏和灯罩。
灯盏的材料,以补天石为最佳,但补天石稀有,神界另有他用,不能轻易拿出,只能退而求其次。
九天神木下埋着一块琉璃玉石,是司春神在凡间时捡的,她当初只是觉得这块石头剔透如冰青青绿绿,很合眼缘,本打算温养一番后做个法器,但神界另给她打造了一套“神女镯”,于是作罢。
如今,琉璃玉石埋在神木下面,经历万年,吸收了神木不少灵气。
“你要那块石头?”司春神拿着剪子正在给神木剪枝,听到好友向她讨要,很大方地同意:“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虽然比起补天石不算什么好材料,但好歹在神木下养了这么久,应该能凑合。”
风笙帮她挖出了琉璃玉石,浑然一股神木灵气。
“时间紧迫,能找到这样的材料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次多亏你,我还有要紧事,这个……来日再谢。”
司春神摆了摆手:“这种小事就不用谢啦,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欲言又止。
“什么?”
“你失踪那段时间,大家都很担心你,虽然相信以你的实力不会有事,但始终……我总觉得你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你要做什么事我们是管不着,也没资格管,可你不觉得你对我们太客气了吗?”
听完司春神的牢骚,风笙只是笑了笑,“你想多了,没这回事。”
“你看你老是这样!风笙,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神界这么多上神,大家为神界尽心尽力是应该的。三宫十殿四神府,哪个没受过你的恩惠,就算你不是鹓雏帝君,没有任何职位,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帮你!”
从认识风笙开始,他就一直习惯性地把他们这些未长大的小神保护在身后,不惜自己受伤,可是他好像忽略了一点,那些被他保护过的人,也是会变强的。
风笙静静听着,似有动容,但最后还是说:“多谢关心,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我,生来如此。”
他是凤族与鹓雏的后代,父亲为他寻找天地神火,护人护己,母亲教他分辨正邪之立,渡心渡世。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济世,从未想过要从众生身上拿回什么。
强大到挑不出缺点的鹓雏,不需要谁来保护,也不需要谁来怜悯。他什么都不需要。
司春神深知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又道:“你就不能试着……指使我们一下?哪怕一件小事也好,就当是我们想和你一起行善积德?”
他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尽量。”
经过神火的炼化和重塑,琉璃彩玉被制成了灯盏和灯罩,但陸涧觉得不够美观,闲来无事便用笔刀雕刻。灯烛还在熬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取得成品。
引魂灯快完成的间隙,风笙准备去找在人间久久未归的衡夜。透过天眼,他看到失踪已久的衡夜正在人间的紫庐山。衡夜的真身“南寰剑”曾做过风笙的武器,因此很容易就能通过剑魂的气息找到衡夜所在的位置。
“找到了?”
风笙闭上眼呼了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是怒是喜,“还当他真在人间玩得忘乎所以,居然是在紫庐山修道,可真是难得。”
“你知道他在哪儿,怎么还特地把司命喊过来。”
“司命若是不趁此机会更正衡夜的天命书,等到被天帝发现就晚了,依照天条,雷刑和宇宫禁足一个都少不了。我这就去把衡夜带回来,也好免去一些麻烦……”
陸涧正拿着一支笔给灯罩刷清油,搁了笔,问道:“现在让他回来,他会听吗?”
“绑也得绑回来。”
衡夜本性乖戾,且在南寰剑中当了百年剑魂,特别喜欢杀戮,虽然这么些年已经被风笙教得一身正气,但始终杀心未泯。
这也是风笙一开始没有选择衡夜对付海妖神的原因。
因为这是一条疯狗,疯狗必须有人牵着才敢放出来,否则一旦大开杀戒,无差别攻击的衡夜会比海妖神更可怕。
上一次有陸涧牵制,神族浴血奋战,险胜而归,这次两个人都在,必然可将伤亡降到最低。
“我先去找他,后面的事再行商议。”风笙正准备离去,脚踝被麒麟的尾巴死死勾住。
“你也要去?”这点小动作,不用猜就能看出他的想法,风笙利落地抽出脚,明显是不同意。
“我没说我要去,你去什么地方我也管不着。”陸涧继续拿着笔涂清油,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出去我就得给你收尸,难道还得给你准备个盒子?”
陸涧拿着笔杆敲了敲灯盏,清油涂好了,他把灯盏推到风笙面前,说:“你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
将鬼身再次转化已经来不及了,最快的办法,就是借用其他人的仙身。
神界之中,只有少数上神的仙身可以暂时供陸涧使用。
现下最合适的,是财神符岁的金石之身,万年不朽。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风笙很犹豫,本来是不想麻烦他们的,但他忽然想起来司春神的话——
试着指使他们一下。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试。
符岁很乐意帮忙,但在看到陸涧的那一刻,脸上的惊异之色一闪而过。
一个合理且残酷的想法冒了出来。
符岁颤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风笙感到莫名:“你说什么?”
“你当初,不就是照着他的样子,把我刻出来的吗……现在,我的仙身是最适合他的,你完全可以把我魂魄散去,拿走它……”
“你的仙身,我拿它干什么。”风笙不解地看着他,只是借用几天,怎么就扯到散魂上去了?符岁的样貌的确是他亲手雕刻,只是时间太久,他早就忘了在雕刻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但符岁清楚地记得,他一开始刻下的,并不是现在这张脸,那张脸的样子,他现在还没忘记,就是陸涧的脸。但后来,那张脸被风笙反复修改了很久,除了眼睛。
所以,当符岁看到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时,什么都明白了。
“当我什么也没说。”符岁心灰意冷,他还以为,风笙赐他人形、为他修补仙身、带他入神界教授仙法、在神界的几百年无微不至地照顾和维护他,是因为和他有缘分。
金石,在世上本就无亲缘血脉,将来也不会有,然而风笙对他的照拂和偏爱,让他有了亲情的错觉,觉得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块金石,而是有血有肉的神仙。
他怎么忘了,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待他好,自己得到这样的优待,也不过是因为,他是鹓雏帝君自我慰藉的工具罢了。
符岁难过的想,风笙是不是一直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另一个人?那些和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本来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吗?
现在正主有难,他的价值好像也能体现出来了……
一道凤焰点在符岁的额间,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你很在意你的样貌,对吗?但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别的任何人!你是我从凡间刻下的一块金石,又是我亲自带入神界,我怎么会分不清谁是谁呢?
至于为你刻下的这双眼睛,没别的理由,因为我喜欢。
若是你这么在意,我帮你改了就是。”
金石之身,有一点非常特殊,那就是可以改变容貌,对神族来说,在金石上重塑雕刻不是难事。
符岁后退一步,面露惭色。他摇头道:“不,不用了。我不在意……”
刚才那番话,已经让他惊醒。是啊,风笙何许人,光明磊落的鹓雏,喜欢谁便认定谁,缘分殆尽就一别两宽,还用得着借其他人来欺骗自己?
只有虚伪的人才会用这种手段。
是自己太多心了,居然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这双眼睛,风笙都不在意,他在意什么?
风笙以为他还在误会,又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借用仙身一事,我再想其他办法……”
“谁说我不借了,等着!”
不知是在气自己的愚蠢还是气自己对风笙不信任,总之就是对自己有一股气,符岁没犹豫,立刻施下神魂分离之术,让魂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反正也出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透明的魂魄站在原地,看着陸涧把自己的魂魄转移进那具金石之身。
“别担心,我们很快回来。”
走出冥界,日光强烈。
陸涧迎着日光,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风笙试图解释:“今天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会有这种误会……”
陸涧只是看了他一眼,说道:“很正常啊,那双眼睛与我的相似,又是你刻出来的,谁看了都会多想,更何况,他很喜欢你,所以才会往那方面想。”
换言之,符岁若是心宽,对于自己的外貌根本不会有太过在意,就算和陸涧长得一模一样,也只是一具皮囊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的也有道理,希望他能尽快想明白这些事。”风笙松了口气,但马上又听到陸涧说:“他要是实在想不明白,可以去投个胎。”
第45章 妖潮(一)
紫庐山城最近来了个年轻人,白衣道袍,漆发束冠,模样俊俏,自称是紫庐山的道士,但他身上既没有拂尘佩剑,也不用符咒卦盘,不像个道士,反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不过,仙人也有被嫌弃的时候。
白衣道士走在路上,忽然拦住一个壮汉,神情严肃道:“这位大哥,我观你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赶紧回家去,这两天千万别出门。”
壮汉提着一个大包袱,本就心急如焚,被他这么一拦,更是冒火:“哪儿来的疯道士,滚开!”
道士紧追不舍:“真的真的,你这钱来的不干净,马上会有一劫,只有把那些钱用来施粥布善才能化解……”
“你这道士胡说八道什么!再不走,你现在就有血光之灾!”
道士挨了一拳,略显失望地走掉了,但走了一会儿,他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对进赌场的赌徒说你今日满盘必输。
对路边一对夫妻说你妻子红杏出墙。
对上京赶考的书生说你会考试落榜。
结果可想而知。
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食了满身烟火,要不是他身手矫健,这时候应该被当成公敌抓起来围殴。
衡夜摸了摸脸上的水,扔掉身上的烂菜叶子,悻悻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怎么不听呢……”
“世人未必喜欢听实话,比起真相,他们更在乎精神上的愉悦。”
一人走到他身边,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巾给他擦脸。
“风笙哥哥,你怎么来了!”衡夜看到风笙,喜不自胜地抱了上去,然后被站在一旁的陸涧剐了一眼。
“陸涧哥哥也来了啊……”衡夜不舍地松开,还没等反应过来,两只胳膊就被一左一右架着,三人原地消失。
紫庐观,翠竹满山,仙气缭绕。
衡夜泡了当地特产的紫露枫茶,又去竹林中挖了一筐竹笋。
茶是好茶,竹笋也新鲜,但那两个人谁都没动。
衡夜空坐了一会儿,正要去准备晚饭,就听见风笙说:“玩得也够久了,怎么还没回神界?”
“我没玩!是身上杀气太重,天帝哥哥说要清一清。”
“现在清完了?”
“还、还差一点儿……”
在风笙怀疑的注视下,衡夜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差多少?”
“没多少……”
风笙站起来,转身抽出凤焰长鞭!
“我问你还差多少!”
衡夜惊惧,惨叫一声,同时飞快地跳到了陸涧的身后,瑟瑟发抖地躲起来。
神界三帝君之一的南寰帝君,杀穿沧海之渊的疯狗,六界闻风丧胆的杀戮之剑,却如临死敌一般地惧怕两样东西——
一是风笙的鞭子,二是被关小黑屋。
虽说风笙只打过他一次,但那次实在是刻骨铭心,几乎是他延续到现在的剑生阴影。
在一次强化剑气的过程中,风笙让他与陸涧切磋,磨合自己的剑气与剑身,却不想剑气竟突然狂乱,带着剑身捅进陸涧的胸口。衡夜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鞭子,险些被打散了剑魂,又被关了半年小黑屋,直到陸涧伤好得差不多才被放出来。
在那之后,南寰剑的剑气与剑身控制得更熟练,失控次数直线下降。
衡夜脸色惨白,身上几处仿佛开始隐隐作痛,他捂着头跪在地上:“不差了不差了!我马上就回神界!”
风笙收了鞭子走出庭院,衡夜仍心有余悸:“他想起来了?”
陸涧扯开那双死死抓住他的手:“你才发现啊。”
自从风笙涅槃,忘记了之前的糟心事,性格也没有以前凶残,或者说,他本性如此,只是需要一些雷霆手段来管理不听话的手下。
温柔的时候会不厌其烦地开解你,不听话就往死里抽。
衡夜撇撇嘴,刚过了九百年舒适惬意的好日子,至此结束了。
“陸涧哥哥,楼兰仙君回去了吗?”
“没有。”陸涧听他提起楼兰,顿了一下,“你找他有事?”
“不是不是,我就问问。”衡夜连忙摆手,心想对方没回来就好。
因害怕被风笙抽鞭子,衡夜不敢多留,当晚回到神界万剑窟,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风笙仍然心事重重,陸涧问:“衡夜已经回去了,还在担心什么?”
“你。”风笙从掌心分离出一簇火苗,是涅槃之火,“你去涅槃,涅槃之后,就不必永远待在冥界。”
陸涧没有马上回答,金色的眼眸微淡,似乎不能接受。
“你是不是怕啊?”
当然怕,涅槃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事,而且神族涅槃,对六界命途会有巨大影响,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风笙察觉到他的担忧,慢慢抱住他,“不怕,我会守着你涅槃成功。”
陸涧闭上眼,这种怕也只是一瞬,他相信风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