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看向楚涵渊,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跟朱县令脱不了干系。
“你们二人好生待着,暂时不要离开钱府,有事还会唤你们。”楚涵渊对着二人吩咐道,带着苏问就出了钱府。
他们来的时候还是辰时,这会已日上中天。
秋天的风吹在身上虽然很凉爽,但是多了肃杀的气息,这是生命在流逝。
“还管吗?”楚涵渊出声询问道。
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后面该怎么处理了,钱母的事从下面人口中肯定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准备从朱一筳那里寻求突破。
钱府的事看起来繁杂,其实也只是因为钱永荐跟苏问关系有些特别,如果除去这一点,钱家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给钱永荐找几个能管事的人,这事就算完了。
他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跟苏问也没什么关系。
苏问犹豫了,“你希望我管吗?”
“不希望。”楚涵渊没有一点迟疑,“他不是你的朋友。
他没有把你当做朋友。
你的朋友是闫绍宽,是红俏,不是他。”
苏问闻言笑着,抱住了楚涵渊,“你说的对。”
他没有必要为不真心的人伤心。
阿良到达客栈的时候,是被伙计扶着进来的。
满头的泥土,脸上全是黑炭,一条条像布料拼接成的烂衣衫,走路还一瘸一拐,撑着一根随手捡的木棍,浑身散发着恶臭,整个人比乞丐还要像乞丐。
苏问站在二楼往下看去,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让阿良去做乞丐。
“王妃,你就别笑了,等我梳洗完再来跟你说。”阿良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泥泞也觉得难以忍受。
“快去快去。”苏问摆摆手让他自便。
待阿良到房里寻苏问的时候,他已经换回了便衣,整个人干净了,脸也露出来了,只是脸上莫名多了一道疤痕,从左边眼角一直蔓延到下巴。
苏问和楚涵渊正坐在案前翻看这些年江南的账本,找出了不少问题,这一抬头就看到阿良脸上吓人的伤疤。
苏问蹙眉,用手指着他脸上的伤疤,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涵渊也注意到了,他见过很多伤痕,阿良的伤痕看着惊险极了,再深一点就可能伤到眼睛和下颧骨。
阿良有些想哭,“王爷王妃,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苏问不解,“你不是从京城坐船来找我们吗,怎么会这么狼狈?路上翻船了?”
“……”阿良哽住了,他忘记跟苏问说了。他听从楚涵渊的吩咐走了另外一条路去探那群传说中的流民。
“我叫他去的。”楚涵渊站起来,给坐着的苏问捏了捏肩膀,“你不是问那群流民怎么回事吗?我就让阿良去查了。”
“是,是王爷让我去的。”阿良忙附和道。
苏问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眼神有些晦明难辨,“所以,查出什么了吗?”
阿良松了口气,“那些流民应该是苗疆人弄出来的,他们假扮成傲云国的乞丐,扇动一些过得不好的人加入他们,掩盖了他们身份。那些苗疆人身上都有特殊的纹身。我还打探到……”
阿良说着,把一沓泛黄的纸递给苏问,“这是我描摹下来的一些纹身样式,还有分辨蛊的方法。”
“就为了这些,小的被发现了。本来乞丐装得好好的,突然一个人问我,你怎么会写字,我就被赶出来了。”
苏问拿起这些纸看到上面的鬼画符,有些无语,“你难道不会回他一句,你这是在画画吗,这么丑,哪里看得出来是字。”
阿良摸摸脑袋,“嘿,小的不也是心虚嘛。”
“苗疆人认字吗?”楚涵渊觉得有些奇怪,“你也可以说你原来是书生,家道中落做了乞丐。”
阿良这下咽住了,顿了一下才回答道,“苗疆人不识字,他们都是画图或者打手语交流的。我,我不是假扮傲云国乞丐,为了知道得更多,我直接说自己是从苗疆来的……”
苏问用惊奇的目光看向他,“……你胆子很大啊。”
这什么都没有摸清楚,就敢装苗疆人。
阿良憨笑,“王妃过奖了。我小看了这些苗疆人。我想着这毕竟是在我们傲云国地盘上,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一群流民,肯定没什么功夫,我再怎么样也逃得出来,谁想他们还挺厉害的。”
苏问瞥了他一眼,还怪得意的,手中这堆就真的是鬼画符,太难辨别写得是什么了。
苏问见楚涵渊还伸着头就着他的手看,便问道,“看得懂吗?”
“……”楚涵渊没说话,眼神有些无辜。
得,这也是看不懂了。
苏问看这纹身都大同小异,区别不大,也可能是阿良太急了,真正的纹身没能仔细描摹下来。勉强辨认了几种蛊,头有些疼,“你还是把这些拿下去再重新写一遍吧,不然你给我们讲讲也行。”
“啊,好。”阿良认命拿回纸,准备下去重新写一遍。
苏问等阿良出去后,转过头对楚涵渊说道,“阿良带回来的情报很珍贵。蛊不是每个苗疆人都会的。会蛊的人必然在苗疆内部有一定地位。养成一只蛊的要求太高了,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楚涵渊停下手中动作,颔首道,“我其实早有目标了。”
“楚涵文?”苏问觉得不太对。
“很接近了。”楚涵渊笑了,“既然怀疑他,那他身后那位嫌疑更大。”
苏问联想这些年皇帝对皇后的反应也很奇怪。皇帝对皇后表面上宠爱,却把静心宫分给了柳妃。
傲云国历任皇帝向来都觉得后宫唯皇后处是静心之处,默认一般会把静心宫留给皇后做偏殿。
不知其中是否有别的深意。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苏问觉得这涉及太多事情了,仅仅凭借他们二人,未免有些艰难。
“一开始就很确定他们有问题,只是……人轻言微。”楚涵渊脸上没了笑意,走到窗户,望向了苍白的带上灰色浅调的天空。
苏问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现在不是了。你可是傲云国战神,怎么会被这种事情击败?”
楚涵渊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很快又消失不见,苏问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楚涵渊紧了紧手,反手握住了苏问的手。
他前世就是败在这种事情上的。
他一向不屑于争论这些事情,他以为他翼王身份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但事实证明这还远远不够。
他还是没有自由,他还是不能尝到幸福的滋味。
他还是被那些人玩得团团转。
“你还记得王肖然吗?”楚涵渊突然正色道。
“记得,你的部下,感觉挺久没见过他了,箫骐不是跟他关系挺好的。”
楚涵渊帮苏问撩起一撮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到耳后,“他死了。他是楚涵文的人,被我发现以后不久就死了。他的尸体里发现了蛊。于是我派叶生朝去苗疆求医。”
“怪不得你那么肯定此事跟苗疆脱不了干系。”苏问挑了挑眉。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楚涵渊勾起唇角笑了,“叶生朝应该快回来了,希望他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会的。”苏问轻笑答道。
这日,苏问和楚涵渊还准备去拜访一下这位朱县令,朱一筳。
这人自己就跑来了。
苏问打量了一下这位褒贬不一的地方官,五官端正,有些方正的脸上满是正气,衣服和袖子平整得惊人,不像是奸恶之人,更像太学那些古板的老学究。
苏问浅笑着迎接他,“朱大人,这是……”
朱一筳淡然一笑,“特来为翼王和翼王妃解忧。”
苏问挑挑眉,眼里有精光闪过,“哦?我们怎么不知我们有什么忧愁。”
朱一筳缓缓叙来,“当然是钱家之事。想必翼王和王妃最近在为此事奔波……下官这里有一笔交易,想与二位做。”
苏问故作沉吟,眼神瞄向了楚涵渊。
楚涵渊这才开口道,“说来听听。”
朱一筳抬起手合拢在胸前,微微弯下腰,俯下头祈求道,“下官知道钱母所中蛊的原因以及太子在江南的部署,如若王爷能助下官脱身,让下官辞去官职,下官必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王爷。”
“你不想做官了?这是为何?我记得你之前写过一篇《江南论调》很是有意思,你是有抱负的人,你难道甘心就这样离开朝廷?”苏问惊讶了,朱一筳这样有心为国的官员算少见的了。他之前虽然怀疑过他的品行,但现在看来他整体还是做得不错的。
朱一筳闻言笑了,“王妃说笑,下官自是不甘心的。”
“那是……”苏问迷惑,他不明白朱一筳意思。
“你想另投明主。”楚涵渊用手背扣了扣桌子,“你怎么肯定本王会用你。”β方火曰共氺林示区
朱一筳一听,这是有戏,喜不自禁,“下官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苏问见这两人是决定做交易了,便问道,“你先说说钱母是怎么回事。”
朱一筳心情好,事情说的也快,“钱母的蛊本是要下给张赖皮的。”
朱一筳此言一出,苏问就感觉右边眼皮跳了一下。
右眼挑祸,真是听到了秘辛。
朱一筳还在继续说着,“当时下官原本真的觉得太子不错,便听信太子的话,想帮太子把钱家的家产,特别是那几张地契给拿过来。
于是下官找到钱夫人,钱夫人自然是不同意,后来下官就找上了张赖皮,本以为他是个有主意的,也许能把这件事办得漂亮,没成想他却做出了抛妻弃子的事情。
那钱夫人见实在拧不过张赖皮,寒心的同时又对张赖皮旧情未忘,就一边装病,一边询问下官能不能有两全的法子解决此事。
下官当时已经后悔了,早知道做这种事情会让他们夫妻两闹得这么难看,下官说什么也不会去做,下官也是真的当他们恩爱夫妻。
这事,下官在太子面前不小心说漏了嘴,隔天太子就派来一人说能助钱夫人挽回张赖皮的心。
下官也是第一次见到蛊,那人把两只蛊装在瓶子中交给钱夫人,告诉她,只要她服下大的一只,小的一只让张赖皮服下,张赖皮以后便只爱她一人。”
“张赖皮身上也有?”苏问担心道,“他最近在牢里可有什么异常?”
朱一筳叹了口气,“哎……王妃你就放心吧,这张赖皮好着呢,没准真能让他这祸患活百年。”
“那蛊根本不是那人说的那样。实际上是,钱夫人吞下大虫就只能靠张赖皮的对她的情分活下去,如果张赖皮一点都不爱她,她就会……”
苏问瞪大了眼睛,“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毒物!”
“是……下官亲耳听见那人跟太子说的。”
“他们告诉钱夫人的蛊叫情蛊,而他们给钱夫人的蛊叫……”
“绝情蛊。”
朱一筳走的时候还给他们留下了一本名册,上面记载着太子在江南安插的人手。
朱一筳给出这么多东西,其实也就是为了求苏问二人能保他一命。
“可靠吗?”苏问有些担心,这人现在能背叛太子,以后也保不准会背叛他们。
楚涵渊知道苏问的顾虑。
他翻看了几页名册,大部分人的名字跟他上一世得知的都能对上,这一份名册应该是真的。
不过,他上一世这一会没关注过江南的官吏调动,他根本不知道有朱一筳这个人,更别提接触了,所以他也给不了苏问一个答案。
“暂且看看。此事现在看来于我们有益。”
苏问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没人能看得到那么远的事情。
叶生朝快马加鞭从苗疆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刚到柳天客栈,就被箫骐喊去检查钱夫人的尸体。
钱夫人的尸体,早被箫骐运到客栈后面小屋放着。
为了不给别人知道,箫骐还专门等到大半夜才跑去钱府给搬出来。
叶生朝上前看了看,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红色药瓶,凑近钱夫人,将瓶中东西倒出到钱夫人嘴边。
从瓶中缓缓钻出一条黄色的大虫,到了钱夫人嘴边后,马上像嗅到美味,爬进了钱夫人的嘴里。
叶生朝笑道,“这是成了,你去请王爷和王妃来吧。”
箫骐去把苏问他们请来的时候,钱夫人的尸体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泛白的肌肤此时变成诡异的淡蓝色,头发也从发根处开始变白。
苏问紧接着看见钱夫人鼻子里被推出来一只蓝色的大虫,后面紧跟着一只活的黄色大虫。
叶生朝解释道,“这是在下费了好大功夫从朋友那买来的解毒蛊,大部分的蛊都可以被它除掉。这钱夫人的确是种了蛊,而且时间挺长,看这变化,至少被种有一年之久。”
苏问看着尸体的变化,心里庆幸还好没有触碰尸体,这有些过于恶心了。“如果活人解蛊,会死吗?”
叶生朝又取出红色瓶子,引导着黄色虫子钻回去,“可能会,一般人会元气大伤。看这毒都已经渗透进入钱夫人骨髓了,即使钱夫人活着,取出这蛊,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楚涵渊从叶生朝药箱里翻出一副采药用的手套,戴上后探了探钱夫人的手臂,其皮肤都变得像纸一样,里面骨头都摸不到。
叶生朝说的对,这毒一解,钱夫人的骨头保不住,命肯定是也保不住了。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蛊吗?”楚涵渊放下钱夫人的手臂,脱下手套,准备净手。
“不能。”叶生朝脸上有些遗憾,“虫太多太难辨别了。就算是在苗疆,也只有一些年纪很大的老人,看得多了才能认出一二,在下刚刚了解,实在是力不从心。”
“不过,这能害人的蛊并不多。苗疆也不是人人都会。蛊一般进入体内会陷入沉睡,直到接收到主人的命令才会开始活动,只要发现及时,还是能救回来的。”
苏问有些不忍再看这具尸体,“绝情蛊,你可有探听到?”
“嗯?怪不得……”叶生朝面露了然,“在下刚刚就觉得奇怪,这虫取出来怎么是死的,原来是***。这可真的少见。”
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既然这蛊少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事还没完。”楚涵渊下了决断,“叶生朝你先下去休息,后面还有需要你的地方。”
“是。”叶生朝应道,转身收拾药箱,突然又想起来道,“这尸体最好还是火葬,不能土葬。”
“嗯。”苏问点头应道。也是,这尸体全是毒,怎么也不能留着。
“后面,我们怎么办?”苏问有些头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事牵扯太多了,他们贸然插手,没准还会被皇帝怀疑居心不良,到时候搞得左右受敌,实在不妥。
“交给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楚涵渊牵着苏问的手出了屋子,吩咐箫骐火葬钱夫人,再给钱永荐送去。
“你做了什么?”苏问有点郁闷,“你总不告诉我,让我觉得我很多余。”
楚涵渊浑身一僵,本来还挂在嘴角上的笑容瞬间没了,“没有,你怎么会多余呢……我只是……”
苏问抱胸看着他,等他解释。
楚涵渊结巴半天没说到底怎么回事,有些垂头丧气,抬手摸了摸苏问脸颊,低声道,“我错了。下次定不会瞒你。”
苏问轻轻拍开他的手,哦了一声,也没再跟他追究。
楚涵渊心里冒汗,他光想着把事情完成,完全忘记了要准备怎么跟苏问解释,要是跟苏问坦白,就避免不了跟苏问提及前世的事。
他还不想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把一切弄清楚,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苏问。
看来下次事情还得想得再周全一些,不说瞒过苏问,起码不应该让苏问起疑。
皇宫,议事阁。
皇帝怒得把桌上的奏折全都扫到了地上,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咆哮道,“竖子!”
听到声音的太监德福急匆匆走进来,跪伏在地上,“陛下,息怒,万万要保重龙体,切忌动怒……”
皇帝听见德福的话才缓缓地坐下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德福连忙上前给皇帝倒了一杯水。
皇帝颤着手端起茶杯,水在茶杯中一抖一抖,险些要流出来。
眼看茶杯快到嘴边了,皇帝一个用力竟然捏碎了茶杯,碎片和茶水溅了皇帝一身,地上和桌上全是。
德福吓得直接跪了下来,“陛下赎罪。”
皇帝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全身都在疯狂地抖动着,可见是气到极点了。
德福也抖得像筛子一样,大气不敢出,生怕皇帝拿他出气。
过了良久,皇帝才平息下来,眼里还可以瞧见怒气。
“你起来,再给朕倒一杯。”皇帝没管一身的污渍,瘫坐在椅子上,双腿张开,双手搭在椅子两侧。
德福连忙再给皇帝倒了一杯水。
这杯水终于到了皇帝嘴边,被皇帝一饮而尽。
“你说……朕这个父亲做得很差吗?”皇帝眼神怔怔地看着空中,喃喃道,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德福。
德福不敢轻言,但是不言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陛下……应该是有数的。”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很赞同德福的话。
他当然心里有数。
他现在膝下四儿五女,比起前朝皇帝不知少了多少。
可是这里面的斗争可一点都不少。
长子楚涵文,自出生就册封为太子,这么多年来不见一点建树,他也从未起过重立太子的心思,他还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想到……
皇帝想起刚刚各官员上交的书信,恨不得马上抽刀杀了那个孽子。
伙同苗疆,改修通渠,暗度陈仓。
叛国大罪,谁给他的胆子!
楚涵文……
他不敢,定是那个女人!
皇帝手上和脸上青筋都暴跳,吓得德福又是一个俯身跪在了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地上还有刚刚的茶杯碎片,他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膝盖跪在碎片上也不敢吭出一声。
“起驾,承宁宫。”皇帝一甩袖子就要走去承宁宫。
德福连忙起身询问道,“陛下可需先换身衣裳?”
明黄色的龙袍上沾上了茶水而变成了褐色,配上皇帝一脸怨恨的表情,气色差极。
“不换,我到想问问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皇帝头都没回往前走。
德福站起来,膝盖上还在流着血,快速地简单处理了一下,就追上了皇帝。
皇宫,承宁宫。
“李相茹,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让楚涵文做了什么!”皇帝一进宫殿就指着榻上女人喊道,“贱人!”
皇后刚刚睡醒,头发未梳,穿着大红色的薄裙就坐在床边,听见皇帝的斥责,脸色都没有变,托着腮笑着回道,“妾身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不是陛下的儿子吗?妾身这个做母亲的可管不了他。”
“你……你让他去跟苗疆人勾结所图为何,朕什么没有给你,你犯得着去引狼入室?”皇帝上前给了皇后一巴掌,狠狠一巴掌,声音响彻整个宫殿。
宫殿中全部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了下去。
皇后捂着脸似在哭泣,但事实上,皇后歪过去的脸上没有任何伤心之意,反而露出了几分戾气,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皇帝怎么发现的,不可能……
他们都做了这么久了,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绝对不行。
皇后缓缓转上脸来,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一双美丽的大眼映出了皇帝狰狞的表情。
“陛下,你不相信妾身,妾身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妾身真的不知此事……我儿怎么会跟苗疆有关系呢!你看看妾身,妾身是李家长女李相茹啊,怎么会跟苗疆勾结,陛下,你这是在剜妾身的心啊……”
皇帝看着面前哭诉委屈的女人,眼睛开始恍惚了。
对啊,她是朕的皇后,镇北将军的长姐,怎么会背叛他,背叛傲云国呢……
皇帝好像突然醒了过来一样,轻轻抚上了皇后的脸庞,“抱歉,是朕冲动了。是朕对不住你……”
皇后双手握住了皇帝的手,垂泪道,“妾身都知道的,陛下太苦了……”
皇帝觉得自己好像直直地沉浸在了皇后的那双眸子里,一如初见。
“朕会处理好这件事的,都是那些官员的错,与文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后听见皇帝的话,娇羞地把头埋进了皇帝的怀里,“妾身都听陛下的。”
皇帝像是抱到了慰籍一样,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他看不见的地方,皇后眼里恨意漫了上来,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到底是谁……
破坏了她的计划,她定要把那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命令翼王楚涵渊暂代江南县令处理事务。
以往这种贪官落马,百姓们都是拍手叫好,欢呼声载道,而今根本没有人敢说一句朱县令不好。
反而很多人都在挂念他的好。
朱一筳起于微末,小时吃百家饭长大,在贺家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后来又入京科举考中进士,回江南做了县令。
他做县令这些年,江南少有冤案,虽算不上有大作为,但也做得属实不错,他为人正直的形象也算深入人心。
每个想拍手叫好的人仔细想想,朱一筳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短百姓的需要,在县令位置上勤勤恳恳地一干就是五年,大错实在没有,小错也太过于鸡皮蒜毛。
他是江南学子眼中的偶像,是江南很多人的救命恩人。
“哎……”朱一筳穿着素色常服背着包袱站在城墙上叹了口气。
站在他旁边的苏问笑着打趣道,“朱大人,这可是舍不得了?”
“王妃说笑了。下官……草民只是在感概当初来江南寻亲未遂,那时也没想过自己会在江南待这么久,以至于现在把江南当成故乡,都快忘记自己到底从哪来的了。”
苏问倚着墙头闭上眼,享受秋风的凉意,嘴里吐出二字,“缘分。
你与这江南这么有缘,以后定会有机会再回来的。”
“草民也是这么觉得。”朱一筳闻言笑了起来,转而问道,“王妃呢?现在可还会想念凉州。我之前听京城的同伴提起过,说王妃你曾经为了回家干过不少大事。”
朱一筳说到大事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颇为戏谑,苏问差点就不想回他。
苏问漫不经心地瞄了眼他,见他神情认真,不是故意嘲讽,便开口答道,“当然会想,伤心的时候就会。”
“那王妃伤心的日子多吗……”朱一筳就是随口一问,没想苏问会回答。
“以前多,现在……习惯了。”苏问捏了捏右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