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的船遍达观阳各镇,沿河的地区更是深入村中,划船的,卸货的,打鱼的,卖粮的……只要想加入,没什么恶劣前科,卢栩来者不拒,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网络。
有人打听,就有人到杂货铺帮忙问,梁山宝对打短工不陌生,他们才下山时候可没少干,当即答应帮忙问问,两天内从他们的兄弟、县里、码头募集了一批人,送到各村里帮忙秋收。
报酬条件也是梁山宝出面谈的,包接送,包吃住,一天七十文。船费则双方分摊,成员只收船价一半。
船送完人,还能从各村采买些蔬菜瓜果,新粮新米。
如今县内粮价虽然已经恢复年初常价,但从村中买,总是更便宜些。
算下来,客船有生意,短工有活干,农户也找到了劳力,皆大欢喜。
这是卢栩、梁山宝他们起初谁都没想到的,不知不觉,观阳联盟的名字,渐渐就有人叫了。
卢栩很开心,卢栩很骄傲,再有人喊他二当家,卢栩人都轻飘飘的,不过还是如从前一般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这二当家还天天在东街早市摆摊卖凉菜呢。
除了找找铺子,卢栩每天必做的,就是往衙门布告墙跑。
院试成绩还没出,卢栩每天比颜君齐还着急。
卢文也挺着急,他大哥缺了大德,每天拉着他去看布告,每天都会问问他“墙上贴了什么?”
不认识?
那就描下来回家对着书查吧!
他每天都要把那本破书从头翻到尾,翻得他快吐了。卢文天天边翻边骂,明明他哥就是个没念过书没上过学堂的白丁,从哪儿学那么些歪门理论?
早市人流高峰过去,卢栩闲下来了,就让卢文掏出他的“掌中宝作业本”——两张大纸裁开,裁成巴掌大小,一张上面写一个大字,卢栩让他每天学三个字。
天黑前考核,会了给他三文钱,不会倒扣三文钱。
卢栩还偏爱耍无赖,明明说只考当天的,动不动就翻旧账突然考前几天的。
前几天的……他哪儿还记得?!
为了每天三文钱,卢文的作业一天重过一天。
卢文又苦唧唧翻他的小本,边记边在地上划拉,陆勇凑到他旁边蹭看,卢文一改脾气,大大方方教陆勇,如今,每天能让他找回自信,重拾自尊的,就是陆勇比他更笨,忘得比他还快!
卢文和陆勇在地上写字,卢栩顺便帮陆勇卖卖豆腐。
卢栩正卖着,总买一两样菜,却要一堆调料的大婶又来了。一看是她,卢栩熟练问:“今天也多要辣椒油?”
大婶挎着篮子,摆手道:“不是不是,小卢你是不是想买铺子?”
卢栩:“是呀。”
他都托好多人帮忙打听了。
大婶:“那你快跟我去瞧瞧。”
卢栩让陆勇和卢文看着摊子,他跟大婶一路疾走,到的地方竟然还是赌坊!
几个年轻人正往外收拾东西,为首指挥那个看见大婶快步过来叫了声娘。
卢栩这才知道,大婶儿子竟然是做房牙的。
大婶问:“小卢,你看看这儿合适吗?”
合适,可太合适了,卢栩讪笑,老实道:“合适倒是合适,就是我买不起啊。”
赵房牙道:“这宅子要拆了卖,前面的铺子,后面的大院,分开卖。”
卢栩问完价格,叹气道:“我还是买不起。若有巷子中的店面卖或出租,不妨帮我留意。”
赵房牙沉吟一声,“巷子……”
卢栩道:“我打算在巷子中开几间小食铺子,不求多大,有个店面,能遮风挡雨即可。”
赵房牙听罢,往赌坊侧门看看,又看看卢栩。
从侧门入赌坊,临巷子正好有一排厢房,往日是赌坊堆放杂货,给不归家的赌客夜里借宿用的。桌椅他们都运走卖了,如今都是空屋子。若卢栩只要个店面……
“卢郎君你瞧这排厢房从里侧堵上,再往巷子这边开几道门,可行?”
卢栩一呆,“还能这么卖?”
赵房牙:“那院子也要拆卖,怎么拆都是拆,若你想要,我再去问问另外相中院子的人家。”
卢栩随他从侧门进厢房,步测一下,宽有约六七米,六间屋子连起来长有五十来米,把里侧的门窗全堵上变成土墙,土炕拆掉,房屋打通,他能有六间小门脸,里侧做菜,外侧售卖,只做小吃,空间还是充足的。
卢栩心动了,托赵房牙帮他问价。
第二天,赵房牙给了他准信,院子一共三家买,卢栩要厢房那侧,要出钱出力将墙堵上,另外两家从中间起道墙,临东街的店铺,则分开另外卖。
院子总计一千两,卢栩要的地方最小,总计二百两,还要再给房牙抽成二十两。
交完钱,卢栩一下子穷得叮当响,修墙改房子,找铁匠打铁锅,他还找梁山宝和谭石头提前支取了他的分红钱。
听说他买铺子了,哪还用卢栩找泥瓦匠,三叔、四叔带着卢轩,梁山宝、谭石头带着四五个兄弟,齐齐上手,连拆带改,眼看不出十天就能搞定。
六间房打通,卢栩让三叔他们改成了五间相连的店面。
两侧各一大间可以摆放桌椅堂食,中间三间则只留了承重的墙柱,齐门砌了一排桌子高的平台,上面摆放要卖的菜肴,下面掏空,放箱子、筐子,储物专用。
铺子里施工,卢栩也开始谋划起做优惠券。
晚上回来,他跑到颜君齐家找颜君齐帮他画海报、设计优惠券。
卢栩铺开三张大厚纸,给颜君齐比划怎么写怎么画,颜君齐听得稀奇,按卢栩要求画上热气腾腾的油条,糖糕,碗里堆叠满满的菜肴,圆而大张的葱油饼,卷菜的卷饼,咕嘟嘟冒热气的麻辣烫。
什么是麻辣烫,颜君齐见都没见过,只能听着卢栩的描述画,听上去很好吃,也不知道卢栩哪儿来那么多奇思妙想。
至于优惠券,卢栩也没写什么打折,而是让颜君齐设计,再找木匠雕版做成一文、五文、和十文的代金券。
每张一寸宽,两寸长,上方横写小字“优惠券”,中间大字写“一文”“五文”“十文”,下方则画对应数量的圆点,以防客人不识字,方便数圆点抵钱。
为防造假,卢栩还让颜君齐给他设计个印章,花里胡哨一个“栩”字。
优惠券印出来,卢栩跑去拿给颜君齐看,他们俩窝在颜君齐书房,颜君齐裁纸,他戳章,颜君齐裁好一张,卢栩拿印章蘸印泥哐地来一下,再裁,再蘸,再按,乐此不疲,颜君齐的书桌被他戳得哐哐响。
卢栩沉浸在“造钱”的乐趣中,不忘替颜君齐操心:“也不知道开业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出发去州府了。”
颜君齐动作一顿,“也不一定能考中。”
卢栩凑近了左右看看他,细想来,这几天颜君齐每天都在河边等他,回来也都是在教卢文、文贞识字,给他娘画新图样,已经好几天没静心念书了。
难不成,颜君齐每天都在等他带回来考没考中的消息?
卢栩看来看去,问道:“君齐,你是不是紧张?”
颜君齐一怔,脸倏地发红,抿抿唇,点了点头。
卢栩哈哈大笑。
他可好久没看见颜君齐没自信的模样了,他拍拍颜君齐后背,自信道:“放心吧,你肯定能考上!”
就在卢栩说完第二天,榜单公布了,马若奇差书童跑到早市找卢栩,马若奇不出意外落榜了,颜君齐和他堂哥都考上了,只是,都在补录的末档。
第72章 抉择
院试只取前六十名,其中前二十免食宿,后四十名分两档补录,除食宿自理,头档每年束脩要交二十两,末档每年要交三十两。
不同于马家欢天喜地,大摆宴席,颜君齐听闻他考中了补录资格,人莫名有些发懵。
这是好事么?可他要交三十两束脩。
不是好事么?他好歹算考中了秀才,自此可以免去徭役之累。
送走村中道喜的人,颜君齐关起门,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端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贺礼,他们村头一次出秀才,哪怕他不姓卢,里正也从卢家族金里包了三两银子送他。
颜君齐拉开抽屉,抽斗里是他攒的十两银子,是他所有的储蓄。
仰头盯着头顶的屋顶发呆,土坯的屋顶沉甸甸地像要压下来。
窗框被敲响,颜君齐推开窗户,毫不意外看到卢栩灿烂的笑脸。
卢栩指指他家门的方向,“开门。”
颜君齐没动,卢栩又喊了他一声,颜君齐才慢吞吞站起来。
卢栩跑到颜家门口,比往日多等了好一会儿颜君齐才开门。
卢栩关上门,一手在背后拎着一个红色的布袋,一手搭着颜君齐肩膀往书房走,一进门就将布袋塞给颜君齐,“瞧瞧我亲手做的红包,像那么回事吧!”
颜君齐打开,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三十两银子。
卢栩刚买了铺子,又是打铁锅又是做铜锅的,也不知短短一天他从哪儿又凑了三十两银子。
颜君齐抬头望他,摇摇头,“我不要。”
卢栩:“拿着吧,等你考上举人再还我。”
颜君齐:“没用的,补录的院生明年不能考乡试,就算我今年交了钱,明年呢?我再找你借钱么?”
卢栩笑道:“行呀。”
颜君齐:“我若一直考不上举人呢?”
卢栩:“怎么会!”
颜君齐:“怎么不会?我觉得我答得很好,一定能考中……”
卢栩:“你考上了呀。”
颜君齐:“但是补录。”
卢栩:“补录也是考上了。”
他们俩语速不自觉加快,呛起声来。
卢栩低头,盯着颜君齐的头顶,放缓了声音,“观阳考中的有五人,四人都是补录,除了你,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岁了,君齐,你才十五岁,在所有考生里都是数得着的小,我觉得你就像天才一样。”
若能考乡试算是考公务员,院试就等同考大学,还是一个省只招六十人的变态难度,十五岁能考上,还不够天才吗?
卢栩把“红包”放到书桌上,“我已经还完债了,如今铺子也买了,往后就只剩下挣钱,我们联盟许多生意我都有分红,每年也不少钱,我供你读书吧,供到你二十岁,二十岁若你还没考上举人,我就不再供了,等你考中了,再慢慢还我钱。”
颜君齐垂头不语,卢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劝,他正琢磨词儿,见地上突然落了水滴,溅起地面一点尘埃。
卢栩连忙弯腰蹲身,只见颜君齐无声落泪。
被看见了,颜君齐倔强地扭开头,用袖子快速地擦了擦眼睛。
卢栩讪讪挠头,欲盖弥彰夺门而逃:“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你先忙着,我走了!”
说罢,他还真抬腿跑了。
颜君齐平复好情绪,擦擦眼睛,忽得又听见门响,刚刚跑出去的卢栩又拐回来,他从门外探出头来,正经又带着点心虚道,“君齐,我听过两句诗,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句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走了!”
这次卢栩关上门真跑了。
不就是没考好吗,一个人偷偷哭一哭就好了。
卢栩关上颜家大门,负手垂头往回走,平时越乖越懂事的小孩,睫毛湿漉漉的越让人心软啊……
卢栩想着,晚上以拙劣的刀技,用南瓜雕了几只小狗。按残次程度分别给卢锐、卢舟、他自己、元蔓娘,最好看的一个给腊月,一个给颜君齐送去。
他敲门进去,颜君齐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抄书,而书桌前方的墙壁上,新贴着两张凤飞凤舞,草书似的字画。
卢栩歪头看了一会儿,没看懂。
只觉得力透纸背,气势凌人,他都不知颜君齐原来能写这样张扬恣意的书法。
卢栩将南瓜给颜君齐,仰头欣赏好一会儿,终于认出一个“云”字。
原来是“不坠青云之志”呀!
文教是大事,观阳县文教又历来不行,县令特意召见了五名新晋秀才,以示重视。
听说颜君齐要去见县令,村里不少人来瞧热闹。
如今卢栩天天在河边坐船,杂货铺隔三差五进货送货,四叔下田回来,吃完晚饭就河边搬石头,村里谁遛弯瞧见了也常常有人帮忙,现下他们村河边一段,渐渐也有了点石头码头的模样,不再像起初,上船下船一脚泥了。
颜君齐今日算正式见父母官,穿了一身浅蓝色的书生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里正瞧了,不住点头,这才是读书人风韵。
他们饮马镇,就颜君齐这一个独苗苗秀才,出在卢家村,说明他们卢家村有文风,未来说不准还能再出书郎,出个官老爷呢。
里正叮嘱卢栩好好把颜君齐送到,再好好把人接回来,卢栩哭笑不得,也没敢告诉里正,他们这不是头一次去县衙了。
这五名秀才,三人都是观阳县的,只有颜君齐和一名别的镇上的书生要赶路,到得比旁人晚些。
卢栩把颜君齐送到衙门口,问什么时候接他。
颜君齐:“等我见完大人去找你。”
卢栩:“行,要是我不在东街,就在铺子那儿。”
颜君齐应了,和卢栩在衙门口道别。
他进到衙门后院,马若奇的堂哥和另外两名秀才已经在园中品茶了,只是看上去表情都有些紧张不自在。
马若源瞧见颜君齐,朝他招招手,颜君齐坐到他边上。
五人里只有他们两个是末档,进了府学,他们俩八成就是一同上课的同窗,马若源对颜君齐印象不错,便同他搭起话来,“常听若奇提起你,以后咱们都是同窗了。”
颜君齐施礼。
马若源问:“这几日我便要先去州府租宅子安置,颜贤弟可定下了哪日去?不妨咱们同行。”
颜君齐道:“还没定下,马兄不必等我,我若到了,定去拜访。”
马若源点头:“下个月才开课,其实也不着急,哎,我还想在家中多留几日,家中长辈生怕我去晚找不到好宅子,对州府不熟悉,又要带许多东西。”
马若源忍不住和他嘀咕。
马若源都二十三岁了,孩子都有了,他这一去,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趟,他爹想让他带上妻儿,只是孩子还小,他娘又舍不得孙子,光谁去谁不去,带什么不带什么,家里已经来来回回争辩好几遭了。
妻儿去,仆人就要多带,人多,东西就多,人多,上路就麻烦,他这两天也被吵得头痛。
见颜君齐年岁尚小,马若源忍不住问,“颜贤弟还没成亲吧?”
颜君齐莫名听到这么一问,生出几分茫然,“尚未。”
马若源挺羡慕地感慨道:“那还是你自在呀!”
另两人听了,也心有戚戚,和马若源就出行搭起话来。
颜君齐这才知道,坐在前面,半脸胡子的就是这次唯一非补录的秀才。
这人瞧着已有三十多岁,也是为带不带妻儿带多少东西多少银子头痛。
颜君齐插不上话,安静听着,又过了半个时辰,最后一名到齐了,他们五人一同被叫去见县令。
县令对他们一番勉励,每人送了十两银子两册书,又留他们吃了午饭,席间提及他少年读书时之不易,众人都勾起苦读的回忆,再听县令谆谆教诲,愈加的心神激荡。
待他们散去,县令独留了颜君齐。
县令和蔼地问他:“家中可准备妥当了,可有什么难处?”
五人中,颜君齐最小,家境也最差,那三十两束脩,只怕颜君齐不好凑齐。
不料颜君齐道:“并无。”
他起身作揖,“学生尚有一事想问。”
县令放下茶盏,“你说。”
颜君齐问:“不知县中何时再考录文吏。”
县令一怔,他想过颜君齐会有种种疑问,却没想他竟会是这个问题。
“你想考文吏?”
“正是。”
“你可知吏与官,天差地别。”
“知道。”大岐的县官全要朝廷指派,至少要是举人,若他成了观阳县的文吏,便不能再科考,穷其一生,最多只能在观阳当个师爷。
“那你因何……”
颜君齐平静道:“学生家贫。”
县令叹气,“空负一身的才学?”
颜君齐不卑不亢道:“学生以为,不论耕种、从军、经商、为官、为吏,只要心志不移,无论做的是什么,都能照料亲眷,庇护乡里,学生不才,不求显赫闻达,只求无愧天地,不累家亲。”
县令看颜君齐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沉默片刻后道:“无愧天地,不累家亲,就独愿愧于自己吗?”
颜君齐不语。
考文吏,对读书人来说的确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但那是对已经科举无望的人而言。
十五岁能考上秀才,谁会甘愿就此考个文吏。
县令叹道:“我看过你的卷子。”
颜君齐惊讶。
县令继续道:“你们五人的卷子我都看过,尤其是你。你……”
县令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的答卷,策论外,其他科均是甲等,唯独策论,只得了丙等,你可知为何?”
颜君齐茫然,思考片刻,似有了悟。
县令摇头笑叹,“你观点犀利,论述看似有据,却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特别是那篇论战策。”
朝廷中枢有主战派、主和派,地方官员自然对长达十几年的战争各有看法,论战已经是这几年的常规题目,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只要言辞有据,论述有理,都不算问题。但颜君齐偏偏将主战和主和都批评了一遍,还别出心裁把战事比作生意,提出要多面评估,不可畏战,也不可求战,民生为大,战局经营牵一发动全身,不可做亏本买卖。
这等国策大事,他竟然比作商贾生意,把主战的主和的都得罪个遍,尤其当今陛下就是明确的主战派,颜君齐偏偏明着批评战日持久,罔顾民生,即使他在前面论了战之必要,但这观点一出,谁还敢给他名次?
亏得主考官爱惜他文采,一查档案,见他只有十五岁,只当他年少锋芒,世事无知,还是愿意给他个末档补录的资格。
“以你的才学天赋,即使只写一篇中规中矩的策论,正选入府学,并非难事。”县令盯着颜君齐,问他,“如今知道了缘由,可后悔?”
颜君齐心里像猫打翻了一厨房的调料罐,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学生不知,不过重来一次,学生大概还是会那么答。”
县令笑起来,“也罢。你聪明早慧,但没个教导的老师,凭一腔年少孤勇,即使能入仕途也并不见得是好事。”
一介毫无背景的书生,那么一篇策论,多亏是出在院试,若是写于会试、殿试,让有心人瞧见,说不定会兴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如今这波涛暗涌的年岁,朝中一年已经换了三名户部尚书……只是,这些是不能同颜君齐他们说的。
县令道:“本官欲兴办县学,已从故里请来数位先生,不日即可抵达观阳。你就别考文吏了,若不欲入府学,便到县学来学习吧。”
颜君齐惊诧:“县学?”
县令端起茶盏,和蔼几分:“童生便可免除束脩食宿,既然家贫,便安心来读吧。”
颜君齐喉头哽了哽,朝县令深深鞠躬,不止为他,也为观阳其他读书人,“多谢大人。”
大岐曾倡导县学,可县学要地方出资,文教兴盛的郡县自然是办得起,而隆兴、朔州这样本就文教匮乏,读书人稀缺的州郡,即使地方愿意出钱,也找不到先生,凑不足学生,大多最终草草结束,只在州府维持了府学。
县令见他听完县学如此,倒是更欣赏了几分,勉励道:“少年虽挫凌云志,且看龙头属老成。行了,你去吧。”
颜君齐拜别。
从衙门出来,颜君齐仰头回望斑驳的大门与牌匾,忽觉心中另有热流激荡。
他朝出来的方向拱手作揖离去,到铺子去找卢栩。
卢栩的小吃铺已经修整差不多了,颜君齐找来时,卢栩正挽着袖子往灶台上安铁锅。
他这次定的铁锅大大小小好几个,灶台全然是配合铁锅来搭的,哪里不合适,还要再调整。
店里桌椅都摆上了,厨具也差不多了,卢栩还别出心裁用厚白纸贴墙壁,上面绘着些花草菜肴的图案,那些图案并不整齐,也不凌乱,笔画圆润简略,又童真有趣,是卢栩练了好久才画成的,如今贴上墙,整个店看上去干净亮堂又有几分童趣,生机勃勃的。
见颜君齐来了,卢栩拍拍手上的土,问他,“吃饭了吗?”
颜君齐:“大人留我吃过了。”
卢栩:“大人没为难你吧?”
颜君齐摇头,发自内心道:“我觉得,县令大人十分好。”
卢栩茫然了片刻,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白《行路难》,中学必背。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王勃《滕王阁序》,中学必背。
【少年虽挫凌云志,且看龙头属老成】查了下是俗语,没找到原始出处。
卢·有文化·但不多·栩:背过的诗,还记得的不多了,趁着没忘赶紧拽拽。
第73章 找人
颜君齐放弃入府学,什么意思,除了他自己村中也没人明白,大伙问了一圈,只知道颜书郎不用大老远跑去州府读书了。
卢栩自己转化了下:颜君齐考上了重点大学,自己放弃了。如今县里要办县学,颜君齐要在县里复读一年。
有人问:“在县里读学堂不用交钱,还管饭?”
颜君齐:“考上童生便不用再交钱了。”
来颜家学刺绣的大娘听罢,一拍大腿,“那不是更好吗!我瞧着这县学比州府那什么学好!”
颜君齐莞尔。
有人朝颜母庆贺,“弟妹,书郎出息了,你可不用再愁书郎束脩啦!”
旁人羡慕,“是呀,是呀,颜书郎出息,考上了秀才,往后也不用交税了。”
“是呀……”众人纷纷点头,羡慕地看颜君齐,只觉得他如今越看越眉清目秀。
颜君齐私下要将那三两银子归还里正,里正让他留着买些笔墨,里正向来对颜君齐慈爱,如今他考上秀才,就更加和蔼,怎么瞧都比他家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儿子孙子看着聪明,“你虽不姓卢,也是卢家村的孩子,我听说举人考进士还要去京城,好好读,等你去京城考试,族里再给你凑路费。”
听颜君齐说要办县学,里正高兴,让卢栩在县里留心着些入学的条件,送孙子读书的心思又重新升起。
县令老爷从老家找的先生呢,大老远过来,水平指定比饮马镇那个老秀才好,那老秀才,快四十才考中的秀才,哪像颜君齐这么出息!
他们家大的那几个眼看是没什么出息了,小的还能从娃娃抓起!就是读不出名堂,多识点字,将来也好接他的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