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师,我觉得念书真好!他和我说,学校里有操场,有活动课,还有广播体操!”
“对啊,而且你住校,夏清哥哥会经常接你出来玩,小镇比咱们家热闹多了。”
格日勒沉默了,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抱住陈正,带着哭腔说:“陈老师,我要好好念书,将来像你一样上大学,把阿爸阿妈,奶奶都接走,我要去城里赚大钱。”
陈正不知道对长在草原上的格日勒来说是离开正确,还是留下更好,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不用像他的父辈一样,冬天还要顶着寒风出门放羊。
“那很好啊,老师等你。”
阿尔斯楞照旧找了家馆子等陈正,他不喜欢和人群交往,任何场合都形单影只,陈正知道,所以不强拉他去见夏清。而且,陈正更怕夏清看出他对阿尔斯楞有超越朋友的情愫。
格日勒小跑到阿尔斯楞跟前,举起书包对他叔叔炫耀,“看!陈老师送我的上学礼物!”
阿尔斯楞点点头,叮嘱他住宿要注意分寸,不要打扰其他同学,格日勒美滋滋地点头,还发誓说自己期末要考第一名。
陈正坐在椅子上听他们叔侄讲话,只是听着听着,思绪就飞回了冬天……自从阿尔斯楞说过那句‘我很喜欢’,陈正独自面对阿尔斯楞时总有种被看穿内心的不安,好在今天还有格日勒夹在中间。陈正认真思考过那句话,他觉得那就是阿尔斯楞在表达对朋友的情意,他也常听娜仁说‘喜欢嘛,朋友嘛,喜欢的才是朋友。’说完娜仁一定要塞给陈正一大块肉,然后道‘这就是喜欢嘛,我们全家都喜欢陈老师’。
现在阿尔斯楞坐在桌子对面,陈正对他笑笑,“不好意思,又让你等了这么久。”
阿尔斯楞还没说话,格日勒就摇头不同意,“是阿尔斯楞叔叔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嘛,又不是陈老师甩了阿尔斯楞叔叔,为什么不好意思。”
陈正不知道阿尔斯楞怎么想,他的脊背倒是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看来格日勒的汉话还要练,什么甩不甩,这个字可不能乱用,“这是礼貌,和同学来往也要客气。”
“你要甩了我吗?”阿尔斯楞冷不丁地问。
“啊……”陈正呆呆的,脑袋里飞跃着四散的回应,但散碎的词没办法组成一句合适的话,肚子先于嘴巴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吃饭时陈正心不在焉,胃里是饿的,可嘴巴却尝不出味,甜的咸的嚼着都是一个味,阿尔斯楞看出他的走神,直接坐到他跟前给他夹菜,他夹什么,陈正都默默吃掉,直到他放了一根脱了骨的排骨,陈正才抬头,有点委屈,“我又不是班布尔,这骨头怎么嚼得动……”
“是吗,你一直不和我说话,我以为你的牙齿硬得很。”
“我刚才和你讲话了。”
阿尔斯楞语气平平,“‘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是这句吗?”
陈正看着阿尔斯楞认真的表情,心底莫名发虚,好像自己不是少说了话,而是背着爱人出轨了,“我,我就是今天和夏清说的太多了,现在口干……”这借口实在不美妙,好在阿尔斯楞没继续追问。
回家路上,车里没人讲话,只有睡着的格日勒的呼吸声,他躺在后座睡得天昏地暗,陈正侧头看到绿色已经开始蔓延,小草微微探头……飞速越过的绿忽的变慢了,阿尔斯楞一脚踩了刹车,陈正被悠得向前扑,他问阿尔斯楞,“怎么了?是不是前面有人啊?”
“没有人。”
“那是有羊群?”陈正向前探身,外面也没有羊群,“你——”他的话噎在喉咙里,阿尔斯楞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陈正缩起身体,整个人团在座椅上,视线被堵的严严实实,可阿尔斯楞还在贴近,他宽阔的臂膀整个环着座位,他问陈正:“我听不清,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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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草地,嫩色的绿被土棕裹挟,它们努力挣扎,渴望跳出坚硬的地面,迎风招展纤弱的身体。
水墨样的夜色徐徐驶来,陈正绷着呼吸不敢动弹,他微微缩起的后背储藏了许多说不出口的隐秘爱意,酸涩苦闷溢满了他的胸膛,似乎呼吸就足以流露。
陈正不敢和阿尔斯楞对视,他的声音低低的,浅浅的,“我问你外面有没有羊群。”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阿尔斯楞抬起一条胳膊,逼仄的空间忽的变得空旷,陈正的心也跟着一缩,就在他以为阿尔斯楞要继续开车时,那个男人猛地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吻上来。
突如其来的吻,似乎带着春天的味道。
是沙拉特旗的春天,有风沙的涩与草叶的苦。
“砰”的一声,陈正的手背磕到车窗上,动静大到后座上睡觉的格日勒呓语,陈正紧张得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后背哗的湿了。阿尔斯楞还是老样子,他好像没有一点担心,直勾勾看着陈正,饱满的双唇湿润着,粘着暧昧且诱人的水汽。
陈正的脸热得可怕,他放下窗户感受细小的风,裹着沙土的风吹到身上会留下细绵的土,陈正随手抹了抹,他在发抖,五根手指颤得厉害。很快那手不动了,阿尔斯楞紧紧攥着它们,温热的体温顺着手腕向上攀岩,像不知疲倦的爬山虎一夜就能长满整座房子,阿尔斯楞把陈正包裹进自己气息里,并且自得其乐。
“……你,你刚才——”,“我吻了你。我喜欢你。”阿尔斯楞很直白地说,他的指肚压着陈正的嘴唇,粗糙的手指磨得唇肉沙沙的疼。
陈正脱力似的耷拉着肩,有气无力地争辩:“我们都是男人。”
“那又怎么样?”
“这是同性恋,这是病。”陈正看过相关的书籍,上面写同性恋是精神类的疾病,是性变态,现在他把完美的阿尔斯楞也拽上了不归路。
阿尔斯楞下了车,他把陈正从车上拉下来,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沉默地跟着阿尔斯楞的脚步前进。他们站在看不清边沿的草面上,阿尔斯楞转身问陈正:“我喜欢你,你觉得我病了吗?”
陈正被阿尔斯楞那句惊天动地的“喜欢”搞得心慌意乱,“当然……没病。”
心动的感觉很奇妙,它像住在水缸深处的一尾鱼,终年不见阳光,可偶尔会吐出一两个泡泡,由小至大,一层层破开水纹,最后在心房里‘啪’的炸开。四散的水雾是朦胧的好感,留在水里的,是散不掉的眷恋。
阿尔斯楞就是水底的那条鱼,他很少做出猫狗样讨主人欢心的动作,他就站在那束柔和的光下征服了陈正,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他自己,而陈正对他是那么情不自禁。
但现在阿尔斯楞告诉陈正,他喜欢他,是没有理由,不分性别的,陈正缩在壳里触须像吸了养分的柔软藤条,它们肆意疯长,叫嚣……
阿尔斯楞静静站着,他的手背因为充血而青筋明显,晒得黝黑的皮肤像刷过一层美容液那么漂亮。
“阿尔斯楞叔叔!老师!你们怎么跑到这了,我醒来还以为你们把我丢了呢。”格日勒远远喊,他跳起来呼唤陈正:“老师!你在干什么?”
陈正有些感谢格日勒适时地解围,但又懊悔,他幻想如果格日勒没有醒来,他会和阿尔斯楞说什么……
回到巴图的营地,天已经全黑了,娜仁在外生了火堆做饭,她一边盛饭一边问陈正今天怎么样,格日勒有没有给他添麻烦,陈正摇头说格日勒很听话,已经交了一个好朋友,还说夏清会帮忙照顾。
“哎呦,又麻烦你了陈老师,我和巴图嘛没有文化,家里只有阿尔斯楞念过书,现在就指望格日勒和他叔叔一样,考上好学校,走出去嘛。”
“一定会的,格日勒那么聪明……”
娜仁摆着碗筷又问陈正:“你和阿尔斯楞怎么了嘛?怎么俩个人都没精打采的,陈老师你和我讲,是不是阿尔斯楞欺负你了?”
陈正不自在地舔了下唇,又想到那个吻,舌头一下子像抽了筋似的僵硬,声音也含含糊糊,“没有,我就是有点累。嫂子,你别给我拿碗筷,我去睡觉了。”
娜仁在后面叫他,“诶——不吃饭怎么行,”眼见陈正回了自己的敖包,娜仁自己嘟囔,“好嘛,一会儿让阿尔斯楞端给你。”
陈正躺着的敖包是今年开春新搭的,因为阿尔斯楞要在暂住一段时间,所以巴图又找人帮忙建了一顶,给陈正和阿尔斯楞住。他们像在黑山一样住在一起,往日陈正是甜蜜又心酸,甜蜜可以每天见到喜欢的人,心酸不能吐露心声;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
班布尔发现陈正不在饭桌上,含着海日就往敖包门帘上顶,它机敏地挑起一角,将海日推了个滚儿,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走到床边,湿湿的鼻子贴着陈正的脸,爪下压着吵闹不休的海日。
“你怎么来了,你的主人呢?”
班布尔呜呜两声。
陈正侧身摸摸它的头,听懂了一样回答道:“他怎么那么讨厌,又给你吃骨头啊?”
班布尔把头侧倒,整个压着陈正的手掌,它圆黑的眼珠可爱极了,陈正忍不住抱住它,“以后我养你好不好,我天天给你煮羊奶,还有牛筋。”
海日终于挣脱了班布尔的压制,它咬着床边的穗穗爬上床,在床单上印满了黑色的小爪印,但陈正实在不忍心责备一只小狗,毕竟它还那么小一点。它挤到陈正手腕边,炫耀似的对床下的班布尔摇尾巴。
眼看两只狗又要打架,陈正刚要分开他们,阿尔斯楞端着饭进来了,飘香的饭菜勾起陈正的馋虫,他眼巴巴地看着阿尔斯楞手里的碗,嘴里不住分泌唾液,娜仁今天烤的肉好香。
阿尔斯楞都没下指令,班布尔就乖乖找了个地方卧好,海日也藏到陈正的背后不敢吱声,阿尔斯楞拿起床单看了看,他问陈正:“这是你踩的吗?”
陈正气得几乎跳起来,“那是海日,我的脚比这个印子可大多了!”
“是吗?”阿尔斯楞把手伸到被子里,抓着陈正的脚比划了一下,他点点头,破案一样,“嗯,的确不是你的脚印。”
陈正扯扯腿,阿尔斯楞真是吃牛长大的,劲儿大得厉害,陈正站着都推不开他,何况现在半躺着,他脸上又臊又红,偏偏说不出拒绝的话,“松开我,我要吃饭。”
“我没抓你的手。”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阿尔斯楞笑了,“我怎么样?”他就势放开陈正的脚腕,“吃吧。”
陈正噌的盘起腿,他扒着饭,眼睛却在阿尔斯楞身上,阿尔斯楞在换衣服,他脱了袍子,解开内衬,漂亮的肌肉毫不遮掩的暴露在灯光下,看得陈正脸红心跳。
“你真的不能喜欢我吗?”阿尔斯楞就那么精着上身凑过来,他胳膊上有几条旧疤,浑身上下是同草原如出一辙的青草香,香得陈正晕头转向,想也没想地就点点头,可点头的意思是不能,于是他又急迫地解释。
阿尔斯楞笑得胸口都在震,他摸摸陈正的耳垂脸颊,“你怎么傻了。”
强劲的沙尘暴将世界染成黄色,草库伦上挂着吹来的塑料袋,它们被风扯烂、撕碎,又悬在铁丝网上胡乱飞舞,幽幽的,像鬼的影子。
陈正用手帕捂住口鼻跑进沙土里,感受沙拉特旗最纯正的春天。不是语文课本里生机勃勃的绿意,也没有江南清丽的水,这里只有看不清的牧马人和赶牛车的老汉。
刮黄风的日子牧民们迫不得已才会出门,比如家里吃的水没了,又或是调皮的头羊撞开羊圈门领着一众羊羔跑了,牧民不得不顶风去找。陈正却不同,他从第一天起沙就想往外跑,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风沙里的小石子打在耳朵上,砰的一声响,陈正吓了一跳。班布尔咬着他的裤腿把他拽回敖包里,陈正被镜子里那个土黄色人逗笑了——浑身是土,仿佛是风神派遣到人间的使者一般,尤其以头发为主,密丛的发丝是天然的聚沙器,碰到水就变成泥,接连洗了几次盆底还有沙子。
最后一次换水陈正的腰都快断了,擦头发时更是觉得脑袋都轻了几两,“这种天气还要多久?”
阿尔斯楞在给狗擦耳朵,“也许三天,也许一个月。”
“一个月!”陈正惊了。
阿尔斯楞推开班布尔,他看着陈正湿漉漉的衣服说:“干净的袍子在床上,小心感冒。”
陈正羞于在阿尔斯楞面前脱衣解袍,他没有健美的肌肉,皮肤也过分细滑白皙。尤其阿尔斯楞说过喜欢他后,陈正的面皮更薄了,他求阿尔斯楞在床边装了条帘子。
隔着帘子说话有种隐晦的暧昧,朦朦胧胧的,如果是晚上,可以看到帘子后那个人的影子……
床上放着一件崭新的蒙古袍,陈正从没穿过,他来回翻腾也搞不懂究竟是哪一片衣服在上,无奈之下只得求助阿尔斯楞。
他的声音弱弱的,充满懊悔,“阿尔斯楞,你能帮我拿一件我的衣服吗,就在柜子里。”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陈正的脸蛋从帘子后面探出来,“我不会穿,平时看你老穿,我以为很简单。”
阿尔斯楞没去找衣服,他大步走到帘子边,隔着那层软布指导陈正,不紧不慢的声音让陈正心跳加速,等衣服穿好,耳朵已经可以烤肉了。
“很好看。”阿尔斯楞不住地夸奖陈正,他说浅蓝色很配陈正,“你和画里一样好看。”
“画里?”
“嗯,我们小时候的故事书里。”
娜仁突然推开门,大声说:“快点!人家说七点嘛,你们两个快一点!”
格日勒舅舅家的小丫头前段日子病了,最近才转好,家里的老人说因为这个姑娘的魂弱,要借借长辈的人气才能平安长大,为此他们邀请娜仁一家前去做客,甚至特意提到了陈正,希望他也去。
到娜仁哥哥家时刚过七点,敖包前停着许多车,陈正有点紧张,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呢。
敖包里飘香四溢,小丫头被妈妈抱在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刚进门的巴图一家。娜仁拥抱屋里的亲人,又扯着陈正的胳膊介绍,这个是大哥,这个是奶奶,那个……热闹的氛围感染了陈正,紧绷的弦一下松了。
吃饭时亲戚们又往家里的小辈身上聊,谁家的小孩考学啦,结婚了,离婚了,说着说着就延伸到饭桌上唯一的两个适龄男人身上,他们对阿尔斯楞的兴趣不大,一个姑姑握着陈正道:“哎呦哎呦,阿尔斯楞嘛,犟得嘛,谁说都不行,陈老师你呢,我给你说媳妇嘛,我们草原女人能干得很!”
“我还没稳定呢,过几年再考虑。”
姑姑马上说:“那就错啦,你们汉人怎么说,成家立业嘛,先成家再立业。阿尔斯楞坏小子,现在都没人给他说媳妇了,他是老光棍啦。”
陈正哈哈大笑,“阿尔斯楞怎么可能是光棍,要是在城里,这样的男人要打着灯笼找呢。”姑姑却不赞成,连连夸陈正帅气,和善,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我就喜欢你嘛,要不是我家里都是儿子,我一定说给你。”
热情的长辈没有坏心,他们只是希望小辈走他们闯过的路,这样会轻松些,但陈正不那样认为,他讨厌强迫,更不喜欢用年龄说事,如果遇不到合适的,真的做个光棍又能怎么样。
“我有喜欢的人。只是还没告诉他。”陈正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娜仁惊讶地看着他,“陈老师,你……什么时候嘛,我都不知道。”
陈正摇摇头,很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他笑起来,放在桌下的手被人用力捏了一把,是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灌下一碗酒,和众人说夜深了他们要走。娜仁和巴图要再住几天,来时满是欢声笑语的车一下空了,陈正垂着头一言不发,阿尔斯楞也没讲话。
路过半程,阿尔斯楞突然问陈正:“你有喜欢的人?”
“算是吧。”
“为什么不告诉他?”
陈正扭头看着他,“不敢说。”
阿尔斯楞握住陈正冰凉的手,“你怕什么,他一定会答应你。”
陈正没抽出自己的手,他们就那么牵着,一直到回家。
海日趴在班布尔的腹下睡得正香,肉乎乎的小肚皮对着屋顶,尾巴不时甩一甩。阿尔斯楞洗漱好就躺下了,他开了几小时的车,眼睛很累。
陈正的故事到了尾声,他点了一盏小灯,在床桌上修整细节,文字让他回忆起黑山的点点滴滴,自然而然的又想起那时候的阿尔斯楞……那个专程陪他去黑山采风的人睡着了——他蓬松且富有弹性的发丝弯在俊逸的脸上,陈正贴过去,他用眼睛描绘阿尔斯楞的脸孔,手指悬在那张吻过他的唇上。
钢笔顺着木桌腿滚落,光滑的釉面打到陈正的手背上,冰得他一个激灵。
陈正从小到大都没让家里操过心,他不清楚如果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是不是会让家人“操心”,尽管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男人,但在离经叛道的性取向前,父母大概会压着他变回孩子。
孩子是什么样?陈正不大记得了。爸爸妈妈很厉害,口袋里有无穷无尽可以用来交换冰棍的银色钢镚,也能背着行李带他坐火车旅游……还可以答疑解惑,但感情可以答疑解惑吗?父亲会这样说吗,你的爱人是一个X,列出等式,正确的人就会出现。
会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来沙拉特旗做志愿者就是等式左边,去黑山的灵机一动就是等式右边,答案呼之欲出,甚至他就躺在陈正的跟前。
腰上突然环了两条胳膊,阿尔斯楞撩起陈正的衣服,在光滑的腰窝上印了一个吻,他干燥的嘴唇紧紧压着那片小小的地方,陈正确全身都热了起来,他不敢回头,只是说:“痒。”
阿尔斯楞松开陈正,像只忠心的大狗一样坐在陈正身边,“你的故事写完了?”
“马上,你要看看吗?我写得不算好。”之前陈正可以大大方方展示给阿尔斯楞阅读,现在反而有些害羞,毕竟故事里的主角就是阿尔斯楞。
“你是觉得故事不好,还是故事里的人不好?”
“阿尔斯楞!”陈正啪的合上那个本子,“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写的是你的故事,怎么能说故事不好,主角不好。”
“因为我觉得你特别好,所以只能说我不好。”
陈正没想到阿尔斯楞会这么说,瞳孔一下放大,望着阿尔斯楞不说话。
阿尔斯楞微微低下头,问陈正:“我可以亲亲你吗?”
陈正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二个吻,柔软的,细密的,小雨淋湿青草那样的……阿尔斯楞把他整个抱在怀里,和抱一只刚出生的羊羔一样小心,甚至更仔细。
可陈正消失了,他写了一张纸条,说他的书写好了,要回家一趟。
火车向南行驶,沿途的荒野戈壁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郁葱的树,陈正躲在上铺,他平躺着,离灯带就那么一拳的距离。
摇摇晃晃的车轱辘顺着胃管传到大脑,他晕晕的睡过去。
几十个小时的车程像慢性疾病,折磨身体却不会致死,陈正艰难地喝了些水,就快到家了。
陈正的老家是北方的一座城市,气候干燥,吃不完的面包当天就会风干变脆,成为小孩的磨牙零食。这次回家完全跳出陈正的计划,它几乎是一枝不懂事的,破坏主干养分的废芽。
火车进站是凌晨,外面照常站了一批接站的老人,脸上的沟壑像铁丝网一样排列,接二连三的招呼声如同密密麻麻的蜂群,他们像嗅到鲜血的鱼群一样把陈正团团围住,陈正摆摆手匆匆穿过人群,还有不死心的追过来,问陈正要去哪里,他们既有大巴车也有旅店提供住宿。
“谢谢,我家不远。”
讨生活的人终于放过陈正,又缩着脖子去等下一趟车的旅客。
小区里只有路灯还亮着,陈正犹豫了许久才拧开楼道门,他的反常被保安看在眼里,如果不是陈正的外表有些文气,那位老大爷应该会跑过来盘问他。
家还是熟悉的家,钟表在静悄悄的夜里躁动不停,塔塔塔的声音像在给陈正的心脏打节拍。茶几和他走前几乎一样,果盘里放着几个圆滑漂亮的橙子,旁边是一套茶具,正前方是八寸的全家福,陈正笑得开心,几乎看到嗓子眼。
“你是谁?!”中年男人举着卷成筒的报纸质问陈正。
陈正站起来,他发现父亲老了,小时候望不到头的身高现在佝偻着,“爸,是我。”
“陈正?你怎么回来不打个招呼,爸爸去接你。”陈正爸爸对屋里的人说:“出来吧孩儿他妈,你儿子回来了。”
母亲的嘘寒问暖更让陈正心酸,“妈,打扰你睡美容觉了。”
“你个臭小子,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我跟你爸在卧室里正商量要报警,还是你爸猜是你回来了,不然人家警察同志来了,我们怎么说。”
陈正爸爸打断他们:“有什么话你们娘俩明天说,他刚下火车,这都几点了,赶紧睡觉去。”
卧室里的布置和陈正走前一模一样,棉质的床单,精致的床垫,本该是一场美梦,但陈正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两眼发直,不知道阿尔斯楞看到他的留言会怎么想。
沙尘暴跟着陈正的离开一起消失了,草地在一夜间全部变绿,阿尔斯楞骑在马背上,像一位孤独的将军。
娜仁偷偷哭了一次,她不晓得陈正还会不会回来,大家都说他们这地方苦,想方设法的往外面走,陈正是第一个从外面走进他们家的人,而且是那么友善的一个汉人兄弟。
巴图倒是一点不担心,他底气十足的,宣布重要密令样的喊:“你们愁苦什么,陈老师说回去出书了嘛,这可是大事情嘛,以后我们沾光呢。”
“阿爸,陈老师出书了,挣钱了,还会回来吗?”
小儿子的话拷打着父亲,巴图长叹口气,是啊,赚钱了出名了,还来这里干什么呢?沙拉特旗的水也不多,人也不多,东西也不多,陈正迟早要走的,或早或晚罢了。
可他们仍旧期盼,期待陈正会跳下每一辆路过的面包车,对他们招手,说一句我回来了。
可他们等到格日勒上学都没等到陈正,倒是盼来了夏清。夏清来接格日勒,“马上开学了,你们怎么不送格日勒去找我啊。刚好我找巴图签字,顺便把他接走,对了陈正呢,怎么不见他。”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间断,阿尔斯楞手里的马具乱糟糟的掉了一地,他问夏清:“陈正没有去找你吗?”
“找我?你们什么时候去镇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眼看夏清不是装的困惑,阿尔斯楞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陈正连夏清都没有见,他真的还会回来吗?那句简单的告别根本提回来,只是说他要回家,是啊,只是说他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