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说,把一张椅子拉到桌边,然后开始递出啤酒。「听起来像是某个影集的剧情。」
亚歷克打开自己的啤酒瓶。「我们也可以聊聊我是如何让妈的选举陷入险境,因为我是一支一人双性恋大军,不小心让白宫私用伺服器的资安漏洞曝光在媒体上了。」
「你真的这么想?」他爸爸说。「不可能啦,拜托。我不觉得这场选举会被一个电子邮件伺服器给打败。」
亚歷克耸起眉毛。「你确定吗?」
「听着,如果理查有更多时间去耕耘这一点,也许就有机会,但我不觉得他有时间。如果现在是二○一六年,也许也有可能。如果美国人还没有选出一个女性总统,那也有可能。如果我现在不是和三个联手把第一个公开出柜的男人送进国会的混蛋坐在一起,那也许有机会。」亚歷克欢唿起来,路那则低下头,举起啤酒。「但是,现在就不是嘛。这也许会成为你母亲连任个途中的一个障碍,但是她可以应付的。」
「看看你。」路那隔着自己的啤酒说。「你对一切都有答案,是不是?」
「听着。」他爸爸说。「当这个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在失心疯的时候,至少要有一个人保持冷静,对吧?一切都会没事的。我相信。」
「那我呢?」亚歷克问。「你觉得我在全世界的报纸上都曝光过之后,我还有机会进入政坛吗?」
「他们逮到你了。」奥斯卡耸耸肩说。「这种事就是会发生。给它一点时间,然后再试一次吧。」
亚歷克笑了,但他从内心深处掏出了一点什么。那不像是克雷蒙,而更像迪亚兹──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就只是不一样而已。
亨利来访白宫的这几天,他们为他安排了自己的房间。英国王室放了他两天假,然后他就要回去英国展开自己的灾难控管之旅。这点得再归功于凯瑟琳的努力;亚歷克不相信女王会这么慷慨。
而这一点让亨利在白宫的房间──他们预备给王室访客的客房──显得更好笑了,因为那个房间叫做女王卧房。
「你不觉得这里有点……粉红过头了吗?」亨利在半梦半醒之间喃喃说道。
平心而论,这个房间的确是粉红得太过头了。房里有着联邦时期风格的粉红色壁纸、玫瑰地毯和床照,椅子、客厅区的沙发和四角大床上的遮棚,全都铺着粉红的外皮。
亨利同意睡在客房,而不是亚歷克的房间,因为「他尊重他的母亲」,好像所有养育亚歷克长大的人都还没看过那些写着当他们一起过夜时都干了些什么事的邮件一样。亚歷克对这点没什么包袱,所以他从走廊另一端的东卧室偷偷熘进亨利的房间时,他很享受亨利漫不经心的碎念。
当秋季的第一股凉意从蕾丝窗帘下钻进房里时,他们两人正半裸着身子,一起挤在温暖的被窝里。亚歷克在内心哼着歌,把自己的身体和亨利的贴在一起,背贴着亨利的胸口,屁股的隆起贴着──
「啊,早安。」亨利含煳地说道。在身体接触下,他的腰前后动了动。亨利看不见他的脸,不过亚歷克还是微笑了。
「早。」亚歷克说。他扭了扭屁股。
「现在几点?」
「七点三十二。」
「两小时之后的飞机。」
亚歷克的喉头发出一声低吟,然后翻过身,看着亨利温柔的脸近在咫尺,眼睛还半闭着。「你确定我不用跟你去吗?」
亨利没有把头抬起来,直接贴在枕头上摇了摇,脸颊被挤得变形。他这样好可爱。「不是你在邮件里贬低王室和自己的家人、还给全世界看光的。在你回来之前,我要先自己处理这件事。」
「好吧。」亚歷克说。「但是不会太久吧?」
亨利的嘴角露出微笑。「绝对不会。你还要拍王室追求者的官方照片,还要签很多圣诞卡……喔,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你像玛莎一样有自己的护肤产品品牌──」
「闭嘴啦。」亚歷克哀号,同时戳了戳他的肋骨。「你太乐在其中了吧。」
「的确是满乐在其中的。」亨利说。「但是认真说,这……很可怕,但也感觉很不错。能自己处理这些事。我从来没有机会自己承担这么多事。」
「是啊。」亚歷克说。「我以你为荣。」
「哎唷。」亨利说,然后笑了起来。亚歷克肘击了他一下。
然后亨利将他拉过来,吻着他,金色的头发散落在粉红色的床单上,亚歷克眼中只看见长长的眼睫毛和长腿和蓝色的眼睛,优雅的双手将亚歷克的手腕压制在床上。那像是他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笑容里爱上的亨利,他爱他的颤抖,爱他嵴椎自信的移动。他们像是在一个完美的颱风眼中,快乐地、无忧无虑地享受着性爱。
今天亨利就要回去英国。今天,亚歷克将要回到助选的岗位上。他们现在是玩真的了,所以他们要学着如何在大众的眼光下相爱。但亚歷克觉得他们经得起考验。
* * *
113《天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英国国歌。
114真命天女合唱团(Destiny's Child),美国的节奏蓝调女子乐团,碧昂丝(Beyoncé)是原始成员之一。《钞票、钞票、钞票(Bills, Bills, Bills)》是其代表歌曲之一,英文的「bill」又能译为「法案」。
「妈。」
「抱歉,我让你难堪了吗?」凯瑟琳整理着亨利扎实的头发,眼镜滑落到鼻尖。「你在正式肖像里,头发可不能看起来像是刚睡醒。」
亚歷克不得不承认,王室摄影师对于这整件事的耐心真的很惊人,尤其是他们已经换了三个场景了──肯辛顿花园、白金汉宫一间拥挤的书房,还有汉普顿宫的中庭──最后他们决定什么都不要,而是把海德公园封锁起来,在长椅上拍就好。
(「像游民一样?」玛丽女王问。
「闭嘴,妈。」凯瑟琳回答。)
由于现在亚歷克正式进入对亨利的「求爱期」,他就必须要有一些正式的肖像照了。他试着不要想太多,不要去想自己的脸在白金汉宫的纪念品巧克力和丁字裤上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他会和亨利的脸并排在一起。
在这种形象照里,总是会参杂着许多心理运算。白宫造型师让亚歷克穿着他的日常服装──棕色皮革乐福鞋、浅色合身长裤,还有一件格纹POLO衫──但在这个情境之下,他散发出的是自信、活泼,以及浓浓的美国味。亨利则穿着一件Burberry的衬衫,扎进深色的牛仔裤里,外头再罩上一件深蓝毛衣,为了这身打扮,王室购物员在哈洛德百货里打转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希望打造出一位完美、有尊严的英国菁英,一位充满爱的男朋友,在学术与慈善领域即将大放异彩的男人。他们还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摆了一叠书。
亚歷克看向在母亲的整理下一边哀号一边翻白眼的亨利,露出微笑。这个造型已经非常贴近那个真正的、混乱又复杂的亨利本人了。这是任何公关公司能做到最接近本人的程度了。
他们光是并肩坐在长椅上微笑的画面,就拍了将近一百张照片。还是有一小部分的亚歷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这里,坐在海德公园中央,在上帝与所有人面前,把亨利的手牵在自己的膝盖上,对着相机摆姿势。
「不知道一年前的亚歷克看到这一幕会说什么。」亚歷克在亨利耳边说道。
「他会说:『喔,原来我爱上亨利了喔?难怪我总是在他面前耍蠢。』」亨利提议。
「欸!」亚歷克大喊。亨利因为自己的笑话和亚歷克的失态而笑个不停,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圈住亚歷克的肩膀。亚歷克让他拥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笑声饱满而低沉。然后这一天的严肃气氛终于逐渐散去。摄影师宣布拍摄完成,他们便能离开了。
凯瑟琳说她今天很忙──下午茶前,她就开了三个会,讨论她搬到更接近伦敦中心的王室住宅的事宜,因为她现在开始要承接更多责任了。亚歷克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她在打算接管王位。他决定暂时不要和亨利提起,但他很好奇这件事会走到什么地步。她吻了吻他们两人的脸颊,然后把他们留给亨利的随扈,就离开了。
从长湖走回肯辛顿宫的路途不长,他们在柑橘园和小碧碰面。她的活动计画团队正在附近忙碌,架设着一个舞台。她正在一排排的椅子间来回走动着,绑着马尾,踩着雨靴,一边对着手机简短地讨论着一个叫做苏格兰鲜鱼浓汤的东西,还有她怎么可能要求对方准备苏格兰鲜鱼浓汤,还有就算她真的点了苏格兰鲜鱼浓汤,她怎么可能会需要二十加仑的份量。
「到底什么是苏格兰鲜鱼浓汤?」在她挂上电话后,亚歷克问道。
「烟燻鳕鱼杂烩汤。」她说。「怎么样,亚歷克?第一场正式的皇家杂耍秀,觉得好玩吗?」
「没有想像中的糟啊。」亚歷克窃笑着。
「妈真的很扯。」亨利说。「她今天早上还提议说要修改我的手稿。好像她想要一口气弥补自己五年的缺席一样。我当然很爱她,也感谢她的努力,但是,老天。」
「她在尝试嘛,亨利。」小碧说。「她坐板凳坐太久了。给她一点时间暖身一下。」
「我知道。」亨利叹了口气,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母亲的好感。「妳这边弄得怎么样?」
「喔,你懂的。」她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手机。「只不过是我充满争议的基金会要展开处女秀,未来一切资金的运用都会被人放大检视而已,所以没什么好紧张的啦。我只有一点不爽你,不把这笔资金变成亨利基金会配上碧翠丝基金的双重组合,这样我就不能把这些压力推到你头上了。为了勒戒所举办的募捐活动,都快要把我逼去借酒消愁了。」她拍了拍亚歷克的手臂。「这是我们的酒鬼幽默感,亚歷克。」
小碧和亨利的九月和十月都很忙碌,和他们的母亲一样。第一周,他们就有好多决定要做:他们要无视在邮件里揭露关于小碧的事吗(不)?亨利最后还是要被迫入伍吗(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之后,不)?还有,这一切要怎么变成有意义的一件事?最后小碧和亨利想出了一个共同的解决方案。两人要一起在自己名下经营慈善机构。小碧的是要透过募捐,赞助全国各单位的勒戒专案。亨利的则是为LGBT争取权利的基金会。
在他们的右手边,亮晶晶的舞台灯已经架了起来,今天晚上,小碧就要和一个乐团在这里举办一场门票八千英镑的小型演唱会,邀请许多名人贵宾到场,作为她募捐活动的处女秀。
「真希望我能在这里待到表演开始。」亚歷克说。
小碧笑开嘴。「可惜亨利这周忙着和阿波阿姨签署一大堆文件,没时间背谱,不然我们就能把钢琴师换掉了。」
「文件?」亚歷克扬起一边的眉毛。
亨利横了小碧一眼。「小碧──」
「青少年收容所。」她说。
「碧翠丝,」亨利责备道。「这是个惊喜欸。」
「喔,」小碧拿着自己的手机装忙。「不好意思喔。」
亚歷克看着亨利。「现在是什么状况?」
亨利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本来是想要等到选举结束之后再公开──当然,还有告诉你──这样才不会分散你的注意力。但是──」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像是他很自豪,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妈和我都觉得,这个基金会不该只是国内的,全世界都有需要帮助的孩子,而我想要特别专注在无家可归的多元性向的孩子们身上。所以阿波把我们全部的欧康乔基金会青少年收容中心,都过到我的名下了。」他踮了踮脚尖,刻意压下一个宽阔的微笑。「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全世界四间即将完工的,多元性向青少年收容中心的负责人。」
「我的天啊,你这个混蛋。」亚歷克喊道,扑向亨利,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真是太棒了。我爱死你了。哇喔。」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等等,天啊,这代表布鲁克林也有一间,对吧?」
「是的,没错。」
「你不是说你想要自己亲手管理基金会吗?」亚歷克说。他的脉搏狂跳着。「你不觉得当它正在起步的时候,直接监督它的落成会很有帮助吗?」
「亚歷克。」亨利告诉他。「我不能搬去纽约啦。」
小碧抬起眼。「为什么不?」
「因为我是王子。」亨利看着她,一边对着柑橘园和肯辛顿宫打了一个手势,气急败坏地说:「这里的王子!」
小碧耸耸肩,不为所动。「所以呢?你又不用永远待在那里。你放假的这一年,你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在蒙古跟牦牛培养感情欸。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亨利的嘴巴动了几下,然后转向亚歷克。「就算搬去了,我也几乎很难见到你对吧?」他试图讲理。「如果你在华府忙着工作,努力挤进政治圈里的话。」
亚歷克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重点。但在他经歷过这一年,经歷过这一切,然后终于打开成绩单,发现自己高分考过法律学院的入学考之后,他已经越来越不肯定这一点了。
他打算开口这么说。
「哈啰。」一个高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们一同转身,看见菲力穿着一身烫得平平整整的西装,梳理得整整齐齐,正大步踩过草坪走来。
亚歷克感觉到亨利反射性直起背嵴时,四周空气轻微的震盪。
两周前,菲力来肯辛顿宫拜访,向亨利和小碧道歉。他为了父亲死后这些年、他锐利的言词、他的嚣张跋扈和过度检视他们的一切道歉。他从一名只想讨好人的孩子长大成为一位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自大狂,又受到自己身分的压制和女王的掌控。
他正在脱离祖母的手。亨利在电话上这么跟亚歷克说道。所以我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但有些帐是永远还不清的。每次只要看到菲力那张蠢脸,亚歷克就想要挥拳揍他,但他是亨利的家人,不是他的,所以他没有决定权。
「菲力。」小碧冷冷地说。「我们怎么有这个荣幸?」
「我刚刚在白金汉宫开会。」菲力说。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昭然若揭:他刚刚是在和女王开会,因为也只剩下他还愿意跟女王说话。「想说经过看看还能帮上什么忙。」他低头看着小碧脚上的雨靴,和自己脚上亮晶晶的皮鞋。「妳知道,妳不用自己动手的──我们有很多人可以帮妳做这些苦工。」
「我知道。」小碧傲慢地说,表现得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公主。「我想要自己来。」
「好。」菲力说。「当然了。好,呃。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有,菲力。」
「好吧。」菲力清清喉咙。「亨利,亚歷克。早上的摄影怎么样?」
亨利眨眨眼,好像很意外菲力会问起。亚歷克至少还有一定的社交礼仪,知道此刻自己该闭嘴。
「不错啊。」亨利说。「我是说,很不错。只是,你知道,要在那里一直坐着,实在有点尴尬。」
「喔,我记得。」菲力说。「我和玛莎第一次拍摄的时候,我的白痴大学同学那周才对我恶作剧,害我屁股上起了疹子,我费尽心力才能勉强坐定,不要当着大家的面在白金汉宫中央把裤子脱下来抓痒,更别提好好拍照了。我觉得玛莎那时候应该很想杀我。希望你们的照片拍出来不错。」
他有点尴尬地傻笑着,试着和他们找话聊。亚歷克抓了抓自己的鼻子。
「嗯,总而言之,祝你好运,小碧。」
菲力双手插在口袋里,动身离开,三人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篱笆之外。
小碧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应该要让他帮我骂一下鲜鱼浓汤的厨师吗?」
「还没。」亨利说。「再让他熬个半年吧。他还没赔够呢。」
蓝的还是灰的?灰的还是蓝的?
亚歷克这辈子从来没有在两件同样无害的夹克之间这么拉扯过。
「真是蠢毙了。」诺拉说。「两件都很无聊。」
「妳能不能帮我挑一件就好?」亚歷克对她说。他两手各举着一个衣架,无视她坐在他抽屉上一脸批判的样子。明天的大选日,不管他们是赢是输,那些照片都会跟着他一辈子。
「亚歷克,我认真说,这两件我都觉得很丑。你得穿得更亮眼一点。这有可能是你的最终曲欸。」
「好吧,先不要──」
「对,好吧,你说得对,如果我们的预测是准的,就没有什么好担心。」她从柜子上跳下来。「所以,为什么你现在决定要在你职业生涯的这一刻,突然转职成为作风大胆的时尚设计师了?」
「不想谈这个。」亚歷克挥舞着手中的衣架。「蓝的还是灰的?」
「好吧,」她无视他。「那我就直说了。你很紧张。」
他翻了个白眼。「我当然很紧张,诺拉,这是总统大选欸。而且选总统的人是我妈欸!」
「错误答案。」
她又用那种「我已经分析了所有资讯,所以知道你在唬烂」的眼神看着他。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啦。」他说。「好啦,对。我紧张是因为要回去德州了。」
他把两件外套都丢在床上。该死。
「我一直觉得德州把我视为他们的孩子,是有条件的。」他踱着步,一边用手搓着后颈。「我身为墨西哥裔混血、又是民主党,有一整群人并不喜欢我,也不希望我作为他们的代表。现在更糟了,我不是直男,我有男朋友,我还和欧洲王子闹出同性恋绯闻。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爱德州──他相信德州。但他不知道德州是否还爱他。
他一路走到房间另一侧,和她相望。她看着他,头向一旁歪了歪。
「所以……作为你出柜后第一次回家的旅程,你不想穿得太显眼,好符合德州人对于异性恋的纤细期待。」
「基本上是这样。」
她现在看他的表情,像是把他当成了特别难解的题组。「你有看过德州人对你的认同度吗?九月之后?」
亚歷克咽了一口口水。
「没。我,呃。」他一手抹了抹脸。「这个……让我觉得压力很大。我一直想去看那些数字,但后来就逃避现实了。」
诺拉的表情缓和下来,但她没有靠得更近,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亚歷克,你应该来问我的。你的数字……不差。」
他咬了咬嘴唇。「是吗?」
「亚歷克,在九月之后,我们在德州的基本盘对你的认同度并没有改变。真要说的话,他们更喜欢你了。而且有很多中间选民,对于理查针对德州小孩的事情很不爽。你没事的。」
亚歷克颤抖地吐出一口气,一手扒过自己的头发。他从门边走回来,一面意识到自己每次在面对冲突或想要逃走时都会有往门口移动的冲动。
「好喔。」
他重重坐在床上。
诺拉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当他看着她时,她眼神中又出现了她在读心时的锐利感。
「听着。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擅长这种情绪沟通的事情,但是茱恩不在这里,所以我,呃,我要试试看了。」她继续说下去。「我不觉得这只和德州有关。你最近被严重地伤害过,而现在你很害怕做出或做出你真正喜欢或想要的事,因为你不想要再引起任何注意。」
亚歷克几乎要笑出来了。
这点诺拉和亨利很像,他们都能直接切入事情的核心,直捣真相,但亨利注重的是感情,而诺拉注重的是客观事实。但有时,就是需要她这种简洁明瞭的方式,才能把他从鬼打墙的旋涡中拖出来。
「喔,好吧,对。这应该也是一部分的原因。」他同意道。「我知道如果我想要继续走政治这条路,我就得重新塑造我的性向,但一部分的我又觉得……真的吗?现在?为什么要这样?这感觉真的很奇怪。我这辈子,都一直在追求自己未来的某一种形象。照着计画走──毕业、助选、职员、然后进议会。就这样。直接进入圈子里。我想要成为一个做得到的人……一个想要这么做的人。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并不是这种人。」
诺拉靠上他的肩膀。「那你喜欢这个新的你吗?」
亚歷克想了一下:他的确是不太一样了,也许变得更阴沉了一点。更神经质了,但也更诚实。脑子更锐利、心脏更大颗了。他再也不想把人生只贡献给工作,但是却有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奋斗动机。
「嗯。」他最后肯定地说道。「喜欢。」
「很好。」诺拉说,他转过头,看见她对着他咧嘴一笑。「我也喜欢。你是亚歷克,在这一堆狗屎烂事里,你只需要当亚歷克就好。」她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压扁,而他哀号一声,但没有推开她。「所以你想要有什么权变计画吗?或是让我帮你跑个预测?」
「其实,呃。」亚歷克开口,他的声音被诺拉捏着他脸的动作变得有点含煳。「我有跟妳说过,我今年夏天其实……偷偷开小差,跑去考了法学院的入学考试吗?」
「喔!喔……法律学院。」她说话的口气和几个月前听见他说亨利的事时一样,好像他一直都在不知不觉间走向正确的答案。她放开他的脸,兴奋地抓住他的肩膀。「就是这样,亚歷克。等等──太好了!我正准备要开始申请硕士,我们可以一起去耶!」
「是吗?」他说?「妳真的觉得我做得到?」
「亚歷克。废话。亚歷克。」她跪在床上蹦跳着。「亚歷克,这超赞的。好──听着。你去唸法律学院,我去唸硕士,茱恩则变成一名讲稿拟稿人和作者,为当代的同性恋发声,我成为拯救世界的资料科学家,而你──」
「──成为民法律师,像美国队长一样劫富济贫,为这世上失去公民权的人奋斗──」
「──然后你和亨利会变成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地缘政治夫夫──」
「──然后等我到拉斐尔.路那那个年纪的时候──」
「──人们就会来求你选议员了。」她一口气说完。「对。所以,虽然比你的计画晚了一点,但是。」
「对。」亚歷克咽了一口口水。「听起来满好的。」
就是这样。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个梦想,一直感到十分惶恐,但是现在,他觉得像是卸下了一座山的重量。
他眨着眼,想起茱恩的话,然后笑了起来。「我就是一直在瞎忙,不知道为了什么。」
诺拉扮了个鬼脸,认出这句话中茱恩的气息。「你是很……热情,但有点太过了。如果茱恩在这里,她会说,多花一点时间,你会更知道要怎么运用你内心那把火。但现在是我在这里,所以我会说:你很擅长讨价还价,擅长规画政策,擅长领导和聚集群众。你聪明到大部分的人都想要揍你了,这些技能都只会随时间增长,所以你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