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秋蓦然想到昨日太子殿下/身上的布料,也带着同样的皱褶,那时候郎秋原本以为太子是为了帮助贾珠起身这才……
的确是帮助,可就未必是郎秋想象中的那种帮助。
这可是要了命的大事。
郎秋在想清楚这前因后果,下意识就要往门外走。可是走了几步,他的动作又停下,沉默地站在原地。
不成,不能告诉老太太。
这件事,谁也不能知道。
郎秋狼狈地抹了把脸,湿哒哒的头发被他胡乱地掠过去,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大爷就惯来不爱走寻常路呢?
这世间这么多简单的路径,他偏是哪一条都不爱,一心一意只闯死关不回头?
“哈湫——”
贾珠摸了摸鼻子,喃喃地说道:“郎秋是不是在背后偷偷骂我?”
“那就割掉他的舌头。”
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贾珠怒视太子以表不赞同。
太子便改了改,“那就把他的嘴巴塞满泥巴。”
贾珠:“……”
他将帕子丢在水盆里,然后下意识又擦了擦手,好像这样,才能把刚才那种黏糊微凉的感觉去掉。
太子看着贾珠心不在焉的模样,从后抱住了贾珠的腰,冷不丁吓唬他一跳。
太子不满地说道:“阿珠为何还是这么容易受惊?”
贾珠咬牙,“那殿下就不要抱着我的腰!”
不是知道他怕痒的吗?
太子振振有词,“阿珠与我这么熟悉,理应熟悉我的气息才是,怎可以与我这么生疏?”
贾珠灵活地从太子的怀抱退了出来,忍不住白了一眼殿下,羞恼地说道:“便是我的家人,我也是怕痒的,难道我与家里人便是生疏吗?”
“可我是不同的。”
太子理所当然地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无辜的笑意,“我有法子,能让阿珠适应下来的。”
贾珠看着太子的笑意,下意识一个哆嗦,退回了屏风后,自顾自地整理起了衣裳,“大可不必。”
他心里不由得想起一系列酷刑。
难道是要不断挠痒痒强迫习惯那种酥/麻痒意?
贾珠打了个寒颤。
这可真是个酷刑,他绝对会在动手的时候笑晕过去。
或者,哭晕过去。
太子刚尝了一点腥,正是贪吃的时候,这一整日下来,都跟在贾珠的背后绕,直到晚间,贾珠总算忍不得,将太子殿下给哄了回去。
再是黏糊糊的小情人,也没这天天腻在一起吧?
贾珠尴尬地摸了摸后脖颈,那被咬的刺痛犹在。
方才在离去前,太子不满贾珠赶人的举动,在他的后脖颈凶狠地咬了一口,也不知那位置到底漏没漏出来……
贾珠又是恼怒,又是好笑。
殿下有时候生气起来,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狸奴。还是那种特黑,特暴躁的,斯哈斯哈地发着脾气,自顾自地趴在墙头上缩成一团,毛绒绒的尾巴呢,却还是吊挂在墙边上来回晃悠着,好似是在对人说:快来哄我——
贾珠为自己的想象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的余光瞥到郎秋正为难地站在那里,一下子想起白日的事情。
他到底不忍见郎秋为难,回去后,便特地将郎秋叫了进来。
贾珠自顾自地在软塌坐下,郎秋站在几步开外,有些进退两难,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我知你要说什么。”贾珠淡定地说道,“的确是郎秋想的那样。”
郎秋嘴唇嗫嚅,脸色一下就煞白了。
“那,当初……大爷是在骗我?”
贾珠微顿,沉默了片刻,叹息着说道:“也不算是骗,至少在那个时候,殿下与我还是清白的。”
郎秋的脸色越来越白,贾珠都生怕他就这么晕过去,“难道是那个时候,大爷,强迫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贾珠茫然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登时耳根微红,“当然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他异常强调地在“什么都没”上,那重音叫郎秋显得迷茫了起来。
贾珠叹了口气,想起太子的劝说,还是开口解释,“我和殿下,是在昨日才说开的,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往后如何,尚不可知呢。”
郎秋原本还在震撼里,可听了贾珠这话,却猛地清醒过来,愤怒地说道,“难道殿下还想着让大爷当秘密情/人,然后自己左拥右抱?”
贾珠淡淡说道:“对你主子有点信心,我再是如何喜欢殿下,都不至于卑躬屈膝到这般地步。”
郎秋讪讪地摸了摸脸,不敢说话。
贾珠沉默了一会,敛眉说道:“我与殿下的关系,目前只有你,还有殿下的身边人知道……”
“小的保证,不会再叫其他人知道。”郎秋连忙说道。
尽管郎秋不懂大爷为何偏偏会喜欢上太子,可这么多年,和贾珠关系最亲密的人,也就只有太子殿下……如若从这个角度来说,也未尝不能解释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过分的亲昵。
然这是不可泄露的隐秘。
郎秋脸色苍白,神情却坚定。
绝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贾珠:“必要时,让许畅知道,也是无妨。”他淡淡地说道,“你们都是我身边人,瞒着你们,反倒是更累。但家里头,不可叫他们知道半分。”
郎秋的声音变得更轻,“就连府上的几位,也不能叫他们知道吗?”
贾珠微微一笑,“就连老太太,父亲,与太太,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郎秋微顿,低下头去。
“小的知道了。”
就在放榜的当天,一直淅淅沥沥的春雨总算是停歇,天气放晴,正是个好天。
贾府早早派人去学院门前盯着,便是为了及早得知消息,贾珠被叫去荣庆堂坐着,甫一进门,就能感觉到那种挥之不去的紧张感缭绕。
贾珠之前或许有点紧张,可到了眼下,已经淡定自若,朝着长辈行礼后,就抱着宝玉坐下。
宝玉肉乎乎的,小肚子上还有层软肉,被掐了掐,就咯咯直笑。
“大哥哥,坏。”
贾珠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为了给宝玉揉揉肚子,这才方叫好呢。”
宝玉被贾珠揉得乱躲,呜呜地跑去贾母的身旁坐着。
贾母无奈地护着,“作甚要欺负小孩,他可还没你膝盖高呢。”
刚把脑袋扎入贾母怀里的宝玉气愤地将小脑袋抬起来,“有!”
王夫人跟着笑起来,正要笑话宝玉几句,就瞅着府上的管家急急地跑来,那压抑不住的笑意,叫王夫人跟着心怦怦跳了起来。
是不是……
管家扶着门喘气,大笑着说道:“老太太,中了,大爷名列第九,中了!”
一时间,整个荣庆堂都安静下来。
紧接着,便是宝玉高兴得尖叫了一声,从贾母的身边窜下来,一下子冲到贾珠的怀里,“大哥哥考中了?是不是不用再读书了?”他略带天真的问话,令其他人总算反应过来。
贾母高兴得忘记去训斥宝玉说的那离谱的话,连连说道,“好,好,这是喜事,大喜事,该赏,快,鸳鸯——”
鸳鸯机灵地过来,听着贾母的吩咐赏赐了这报信的人。
贾府的人脚程比官府报信的人还要快,不多时,便又有官府的人来传话,贾家人也高兴地送了礼,将官府的人热热闹闹地送了出去。
一时间,这府上欢喜不已。
张夫人忙派人去与两位老爷传话,又赏了府上下人三个月的赏银,说是一起同乐。
这时候王夫人就不心疼公中的钱了,甚至还觉得大房妯娌做得极是,朝她露出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实在是太过高兴,笑得脸都有些生疼。
放榜的日子,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就在府上欢天喜地之时,一道消息自宫内传来,便一下子让贾府冷静了下来。
——皇贵妃重病,康煦帝心怜多年辛苦,特晋其为皇后,望上天垂怜,能为皇后冲喜。
此圣旨内的深意,发人深思。
可不到半日,未到天黑时,又一道消息从宫内传了出来。
这位刚晋位不到半天的皇后,宾天了。
第96章
允禛呆呆跪在承乾宫内,那低垂的小脑袋埋了下去,隐隐颤抖的模样,叫跪在不远处的三皇子有些不忍。
他虽是与允禛起过不少矛盾,可此时此刻,也未尝不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他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抬手扶住了允禛,免得他哭虚脱了去。
这位刚晋升不到半天的皇后宾天得无声无息。
康煦帝中午还与她说了会话,皇后说她累了,打算小睡片刻。皇帝便扶着她躺下,而后又在外间守着。
皇后的身体瞧着没两天了,康煦帝怎么上心都不为过。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个时辰,嬷嬷去里面探时,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康煦帝霍然起身,大步走了进去。
就见皇后最是亲信的嬷嬷软倒在皇后的身上嚎啕大哭,“娘娘,娘娘,您快醒醒,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娘娘……”
老嬷嬷哭喊的声音尤为渗人,可她的哭声,却一下子叫整个承乾宫的人都知道这件大事。
康煦帝铁青着脸色,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一会,方才哑声说道:“去将太子,众位皇子皇女全都叫来,还有那些嫔妃……”
不必康熙帝说得多清楚,梁九功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很快,宫里内外,便再一次得到了关乎承乾宫的消息。
最快知道的,当然是一路之隔的永和宫。
德妃那个时候,正抱着胖乎乎的十四皇子在逗趣。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最小的孩子,康煦帝怜悯她之前的磨难,到底是默许了十四皇子养在她膝下的事情。
“娘娘,皇后去了。”
就在十四皇子嘿嘿直笑的时候,一位大宫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行了礼数,轻声说道。
德妃的动作微顿,温柔地说道:“皇后的身体熬了这么些年,也未必是件坏事。”大宫女瞥见,德妃娘娘嘴角的笑意不变,甚至还浓了些。
承乾宫和永和宫向来不对付。
承乾宫那位没了,永和宫不高兴才怪了,只是德妃做事总是稳妥,不叫人看出半点端倪来。
她温柔着吩咐下去,“将这宫里头喜庆的东西都换下,能多素净就多素净,别在这件事上犯了忌讳。还有,晚些时候,叫人将偏殿收拾出来,布置一下……”德妃说到这里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她怀里的十四皇子。
这小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抓着德妃的袖子,想要和额娘说话呢。
德妃的手指摸了摸十四皇子的小脸蛋,“就按照小十四的分例来。”
大宫女的脸色微变,一下子明了德妃说的是何意,应下后便悄声退了出来。
承乾宫和永和宫这场无声无息的战役关乎四皇子,可这一切都伴随着皇后的去世烟消云散了。
只是,大宫女也没看出来,德妃娘娘有多欢喜,甚至连神情都有些淡淡。
难道德妃娘娘不高兴吗?
承乾宫那头,伴随着康煦帝的命令,这阖宫上下的人自然是赶来了。纵是皇太后,也在收到消息后,出现在了承乾宫。
承乾宫的宫人自然是哭得最厉害的。
主子去世了,他们这些宫人,是亲信也好,不是亲信也罢,都要再寻出路。在这节骨眼上,是亲信反倒是一桩坏事,毕竟没有哪个宫的人敢于接手这样的麻烦。
而四皇子允禛在收到消息时就一直一言不发,待赶回承乾宫,看到那床榻上形容枯瘦的女人时,到底忍不住落下泪来,哭得难以自已。
不论皇后从前到底做过什么,可她在时,待四皇子总归是不错的。
皇太后瞧着这满宫的哭声,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对康煦帝说道:“皇后既是去了,皇帝也莫要太过悲伤,这对她来说,也未必是桩坏事,拖着那样的身体……”她缓了缓,叹息着摇头,“皇后的身后事,便叫贵妃操持起来罢。”
康煦帝抿着唇,不怎么说话,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皇太后拍了拍康煦帝的胳膊,安慰之意甚浓。
待到贵妃等人赶到后,从这位皇帝的神情与说话的声音,足以看得出来皇后的去世,对他的打击也是有些大。
几位妃嫔安慰了起来,只是在这哭声不断的承乾宫内,这些略有干巴的语句,到底也染上凄凉的气氛。
康煦帝背着手出了宫门,站在外头望着天,众人知道皇帝的心情不怎么好,便也不敢跟着上前,只在远处看着。
啪嗒——
轻微的脚步声,康煦帝头也不回地说道:“保成,这时候出来,可不明智。”
太子平静地说道:“禛儿哭晕了过去。我是出来传太医,顺便来看看阿玛如何,阿玛可莫要与禛儿一样。”
康熙帝低低笑出声来,“保成这是埋汰朕呢?”
若是有人靠近,定要觉得惊奇,皇帝何以还能笑得出来?
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阿玛,这可不是我逗你笑的。”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是不错,有她在,后宫会更安稳些。只可惜……”对于皇后的去世,康煦帝当然是惋惜的。
他对于身边陪伴多年的人,总归有几分隐忍与纵容。
只是皇后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能动的念头。
皇后早该知道,以她的身份地位,早晚能够走到皇后的位置上。可也偏偏是她的身份地位,康煦帝是不可能让她再有皇子的。
一个允禛,已是足够。
再想更进一步,便是妄念。
佟家,止步于此,康煦帝或许还会手下留情,可有些时候,不敲打一番,总归是不成的。
康煦帝看了眼太子殿下,平静地说道:“就是太狠了些。”
“狠?”太子有些困惑地歪着脑袋,“阿玛,尾大不掉,这是您教会保成的。”
一击必中,不留后患。
需斩草除根矣。
太子和四皇子的关系深厚,除却与大皇子相爱相杀的外,便属允禛与他最是要好。可太子在动手时,可丝毫都没想过要为了允禛手下留情。
这,很好。
康煦帝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然。”
皇帝很满意。
皇后去世,众位官宦女眷都要入宫祭拜,就连殿试,也为此推移了少许,为了皇后的奠仪让道。
贾府上,有身份浩命的女眷都不得不早出晚归,每日回来,都累得困顿。
好在这是春日,不比冬日难捱。
贾珠去探望王夫人时,恰好听到她在说起四皇子的事。
王夫人道:“四皇子是个纯孝的孩子,每日都在灵前跪着,那单薄的模样,瞧着可有几分可怜。”她叹息着说道,周瑞家的正坐在脚蹬上,给她捏着脚。
贾珠微蹙眉头,“四皇子哭得很厉害?”
王夫人:“谁哭得不厉害?”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自己的眼角,对周瑞家的说道,“再准备两条帕子,就跟之前一般,沾点蒜汁水。”
迎着贾珠有些震惊的眼神,王夫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地说道:“在那种场合,若是不哭出来,便会引人注目。前几年,太皇太后宾天的时候,有位夫人没哭出声,被皇上发作,连夫君都丢了官位。”
贾珠喃喃说道:“不过禛儿该是真的伤心了。”
王夫人有些敏锐地意识到贾珠的称呼有些不同,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皇后是他的母亲,四皇子难过也是正常。”
贾珠抿着嘴角,“眼下皇后去世,四皇子先前的养母是皇后,其他的妃嫔怕是不能养着他,这最合适的方式,便是将四皇子送回德妃娘娘的身边。”
王夫人皱眉,而后松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世事难料。”
贾珠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候四皇子越是表现得悲伤,等到时候回到德妃身边,就越是处境尴尬。可四皇子也不能表现得不悲伤,不然不管是前朝后宫,都要唾弃四皇子的冷血。
这可当真是为难。
贾珠一心一意地想着这桩事,没瞧见王夫人的眼神一直在他的身上打转,过了好一会,王夫人将周瑞家的挥退了下去,这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王夫人皱眉说道:“有一桩事,别管做母亲的没提醒你。老爷,本来打算殿试后,给你议亲。”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皇后宾天的事,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这事应当会搁置一段时间。
“可你也知道,不能婚娶也顶多一年,两家若是有了默契,明面上不做什么,私底下想要商榷,也是不难。”王夫人担忧地说道,“珠儿,你……”
贾珠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母亲莫要担心,孩儿已经有了准备。”
王夫人自然记得,贾珠曾说他已经有了法子,然这事,总叫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
王夫人看着贾珠微笑的模样,不复当初的苦涩,一时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最近珠儿的心情瞧着甚好,尤其是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说……是因为考上了的事……
不对,好似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什么……
可还没等王夫人想出来,贾珠便已经起身告退。
王夫人看着贾珠远去的背影,拄着脸叹了口气,珠儿这已经是一十九岁了……这么俊俏的模样,优雅得体的孩子,怎么偏偏就……
冤孽啊!
数日后,大行皇后的梓宫移至朝阳门外享殿,康煦帝仍罢朝未上。
朝臣们数次请求面见皇帝,都不得皇帝允诺,一时间众人交叹,康煦帝对大行皇后的感情至深。
又过一月,才诸事平息。
皇后的棺椁得到告慰太庙,祭奠祖宗后,方才会藏于景陵。
可康煦帝的情绪一直不大好,每次朝上,偶尔想起皇后之事,仍会精神恍惚,而到这时,礼部尚书思忖起一推再推,还未定下的殿试,到底是咬牙将此事往上递。
康煦帝仿佛才想起今年之殿试,到底是重振精神,将殿试的日子定在半月后。
此事一出,京城学子总算安心。
往年不曾有过这般凑巧之事,如今给他们赶上,在这节骨眼上,也没人敢说嘴什么,只能在心里叫苦自己流年不利。
而这时日定下,有人欢喜有人忧,对贾珠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到了最后这几日,再苦读用功,也是拍马赶不及,不如放松精神,不再多思。
以至于到了最后几日,一贯勤劳苦读的贾珠,反倒显得过分悠哉。
贾政偶然见了,想要训斥,却想起不日的殿试,不敢惊了贾珠的情绪,竟是活生生吞下了怒气,勉强露出个僵硬的微笑,好好安慰了贾珠一番。
那时,宝玉正巧和贾珠在一处,小身子僵硬地贴在贾珠的身上,待父亲总算离开后,这才小小声地说道:“大哥,父亲看起来好生奇怪。”
贾珠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也觉得他好奇怪。”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哄然大笑。
他们习惯了贾政板着脸的时候,反倒觉得方才父亲那模样好生滑稽。
贾珠一边笑一边颠着宝玉,擦着他的眼泪说道:“私底下偷偷笑就算了,可莫要在面上给父亲抓住。”
宝玉揉着笑疼了的小肚子,呜呜地说道:“不敢。”
如果不是大哥在,宝玉才不敢笑话父亲呢。
贾珠顺着揉了揉宝玉的小肚子,许是觉得有趣,忍不住又多揉了几下,揉得宝玉咯咯笑,笑得小脸发红。
贾珠揉着宝玉的小肚腩时,一时间却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太子殿下。
这或许是一起长大的烦恼,太子殿下不管是好的坏的事情,贾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段时间,小太子还喜欢拍着自己的小肚皮表达赞同。
那啪啪清脆的声响,仿佛就在耳边。
一双小手好奇地摸上贾珠的脸,让他回神看向宝玉,“怎么了?”
宝玉眨了眨眼,有些羞怯地说道:“大哥刚才笑起来,真好看。”
贾珠微愣,“我笑了?”
宝玉抿着嘴,艰难地对比着,“是和刚才,笑话父亲的模样不同,是很……舒服,很温柔的笑……”
他顿了顿,高兴地说道:“是想到喜欢的人的笑!”
贾珠笑眯眯地揉着宝玉的小肚子,“宝玉可要保密,谁都不可以说。”
小孩郑重其事地捂住自己的小嘴,以示自己什么都不说。
小宝玉或许有着别的坏毛病,可唯独一点,便是嘴巴牢靠。
打小到大,贾琏不知要他藏了多少个秘密,他便每一次都不说,哪怕每次贾琏都会被张夫人捉回来挨打,然后被琏儿怀疑是他泄了密——可贾珠知道,宝玉每次都没说的。
是贾琏隐藏痕迹的功夫太差,才每每都叫张夫人知道。
宝玉认认真真地和贾珠拉钩。
他记下一桩事。
——大哥哥有了喜欢的人。
是个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呢!
四月十五日,天晴。
晨光微熹,在那稀薄的日头下,一众考生在太监的接引下鱼贯而入,踏足了他们渴望已久的殿宇。
在那处,帝王与众位大臣,正微笑地等待着他们。
这或许是他们这一辈子第一次,或者是最后一次面见君上。
他们在太监的引导下,齐齐跪拜下来,高声叫道:“见过万岁爷,吾皇万岁万万岁——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康煦帝身旁的太子在那些攒动的脑袋里,一个个看过去,终于看到长身而立的青年。
贾珠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不紧不慢的动作带着行云流水的优雅,在康煦帝说话时,他抬起头望向殿堂之上,便也看到了皇帝身旁的太子殿下。
贾珠微愣,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太子美滋滋地看着他,阿珠真好看。
“回神。”康煦帝低声说道,“傻笑什么,殿试都要开始了。”
太子眼也不眨地说道:“孤在为阿玛居然有这般多新的天子门生感到高兴呢!”
康煦帝在心里翻了白眼。
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刚才阿珠和太子对上眼时,保成那笑容就像是掉进油缸里的小老鼠,笑得可贼。
当着朕的面就眉来眼去呢?
康煦帝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老陈醋,这两个臭小子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第97章
在殿试正式开始前,这一批学子本该还有一次应试,等这一次应试通过后,方才可以在保和殿参与殿试。
然这一回,因着皇后去世打乱了安排,一切从简之下,便省略了这一个步骤。
保和殿内,自从康煦帝口述了考题后,便已经是鸦雀无声,参与考试的学子们正低头思忖着题目。
——当然,大多人也不敢抬头直视天威。
太子殿下坐在康煦帝的下首,时不时就往下打量一会。康煦帝着实是烦他动作明显,便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