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方才只听到他们的后半段话,也知道许畅说的话,的确是世人所以为的常态。
纵然贾珠这面上的身体看着不怎么样,可还是有许多如他这样的人家,仍然是会娶妻,甚至瞒着,将这罪名怪罪到女子身上。
贾珠从打定主意开始,就没想过要祸害其他的人家。故而许畅的话,他听了自然不大高兴。然他也知道,许畅也是为了他着想,方才会说这般话,故而这气闷也只有一小会,倒也就散了。
他不轻不重地说了许畅几句,这才说道:“既然老祖宗和太太都问过,我便先去她们二位那里走走。”
许畅忙说道:“大爷可还没吃晚膳呢。”
贾珠摇了摇头,迈开腿往外走,“回来前,已经是吃了。”
他们两人连忙跟上,郎秋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捅了一下许畅,压低着声音说道:“叫你以后话不要乱说。”
许畅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后脑勺,到底知道了大爷的忌讳,往后是再不说了。
只是……要是当时太太莫要心急,不要请那么多大夫就好了。
许畅在心里轻轻叹息。
皇城内,乾西五所处,尽管天色暗沉,但仍是有些热闹。
隐约,还能听到几声狗叫。
在四皇子的院子里,除开他外,另还有几个小皇子在。他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瞧一瞧四皇子最近特宝贝的那只小狗。
原本养狗放在养狗处也是应当的,可是允禛着实喜欢,还是偷摸着养在了乾西五所。
这左右的兄弟虽是知道,可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没谁无聊到去说这事。
自打允禛养了小狗后,这心情肉眼可见变得好了起来。
他原本是个有些谨慎严肃的小孩,平日里纵是没事,也总爱板着个脸。可现在,每天看到四皇子,就能看着他乐呵呵的,有时候还能看到他抱着小狗高兴地跑来跑去。
伺候的太监宫女倒是有些崩溃。
小狗掉毛虽不多,可四皇子会纵容狗狗四处乱窜,尤其是床榻与皇子身上的衣物,那些白色的绒毛要清/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允禛还算是体谅下人,后来若是要和小狗玩闹,就会专门挑着一件衣裳来穿。
而这小狗也的确是聪明,就这么几次的更换,它似乎已经知道,但凡是允禛换了那套衣裳便是要与它玩闹,兴奋得直嗷呜嗷呜。
“四哥,你快点儿——”
趴在外头的五皇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蹲在地上,扯了扯老八的裤腿,“允禩,你的裤子是怎么回事?”
小孩低着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咧开嘴笑道:“下午滚到御花园里,被勾破了。”
五皇子的口音虽然重,可允禩要是认真听,还是勉强能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允祺皱眉,又扯了扯,“别是被人给欺负了吧?”
这好端端地,怎么会在御花园摔了一跤?
允禩又不是几岁的小娃娃。
允禩正要说什么,就看到允禛从里面走出来,“谁欺负谁了?”
八皇子连忙摇头,小声说道:“没谁欺负。”
五皇子盯着允禩看了好一会,确定他的身上真的没什么伤痕后,这才半是怀疑,半是相信地点头,“那你往后小心些。”
允禩咧开嘴,“五哥莫要担心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好几个小皇子已经围住了允禛。
一只雪白的小奶狗就趴在他的臂弯处,正兴奋地甩着尾巴。
小狗狗奶白奶白,正咧着嘴,好似一个笑脸,两只小爪子按着衣服,垂下来的尾巴正在摇晃。
不知怎的,让人见了就心情愉悦。
“四哥,它好软!”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动物,有远远站着的,当然也有喜欢上前去捏捏的。
七皇子掐了掐小奶狗的软垫,眼睛也跟着兴奋亮起来。
允禛笑着说道:“这是还没长大呢。不过它现在很么兴奋,是饿了。”他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叫他们将准备好的肉条送来。
允禛喜欢狗,养狗的时候自然也上心,尤其是每日的加餐,都是自己亲自喂的。
这样久了,狗就只会认一个主子。
太监很快就将准备好的东西送了过来,雪白的小狗一闻到肉香,便忍不住嗷呜了一声。
允禛的声音稍微严肃了些,“不许乱叫。”
小狗低低呜了一声,尾巴垂落了下来。
八皇子惊奇地说道:“它能听得懂!”
允禛蹲下/身来,将小狗放下,又将肉条挪了过来,一边说道:“训练久了,就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命令。”
他点了点盘子,低声不知和狗说了什么,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吃吧。”
小狗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肉条,还是忍了好久,直到听到了命令,这才忍不住嗷呜一声扑过去埋头吃。
吃得屁/股乱翘,小狗尾巴也兴高采烈地弯起来。
允禩还趁机摸了一把小狗尾巴。
的确如七皇子所说,软乎乎的。小狗才不在乎谁在摸自己的尾巴,满心满眼都只有肉肉吃,吃的那叫一个欢快。
允禛那里的动静到底明显,一院之隔的允祉有些不耐烦地停下了动作,“去叫他们安静些。”
三皇子随口丢下这句话,门外的太监立刻应下。
过了好一会,外头的动静总算是歇了些,不再那么喧哗后,允祉这才打算继续看书。
只是这书,在被惊了后,到底还是读不进去,过了一会,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前。
夜色暗沉,纵是庭院白雪皑皑,也只能隐约看到少许雪色的反光。
东风刮过时,好似冷得深入骨髓,此刻他站在窗前,反倒是将有些暗沉的思绪刮得清晰了些。
荣妃与他说过,阿玛正打算为他挑选福晋。
在大皇子成婚后,允祉就知道早晚会轮到自己,只他没想到,康煦帝居然会跳过太子,直接给他选福晋。
有了福晋,并不是什么坏事。
等他们成婚后,他就可以搬出乾西五所,如同大哥那样拥有自己的府邸,那样的日子总比住在这逼仄的宅院要宽松得多。
他原本是很期待离开皇宫的日子。
然这些时日,允祉看着允禔那样,原本的兴奋却也是不复存在。
大哥一门心思想要上战场,今年,阿玛御驾亲征的时候,倒也是真的带了他过去。
然若非赶巧了,大哥这个机会,又得苦等到什么时候?
允祉原本以为出宫建府后,自己就有了大展手脚的机会,可从大皇子的身上,允祉却隐约察觉到了康煦帝的打算。
阿玛并没有让他们参与朝务的想法,最起码,在他们这个年岁并没有。允祉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沮丧无力。
他清楚康煦帝这么做是为何,可正因为如此,心里反倒是有一股难忍的怒意。
他闭着眼,缓缓吐息。
不能着急。
他总能等到合适的机会。
就如允禔那般。
允祉扶着窗边,视线不自觉看向东边,仿佛穿透无数的宫墙,落在了毓庆宫上。
他眼底的晦涩,无人能知。
“啪嗒——”
冬日的寒风,将半开的窗户猛地吹上,这骤然地一声,叫殿内的康煦帝和太子都微微一惊。
这两位主子,原正在谈话。
显然,正有些话不投机半步多,聊得不太顺利。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反倒是让他们在停顿后,又有了些说话的欲/望。
太子拖长着声音,好似撒娇般地说道:“阿玛哟,若是您今日来,却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那孩儿可就要心碎了。”他一双漂亮的眼望着康煦帝,好似沉满了无数的委屈。
康煦帝早就对太子这般姿态习惯了,然这人吧,一旦纵容习惯了,再看到时,还是会有些动容。他无奈地看了眼太子,悠悠地说道:“朕倒是理解你的不喜,然保成,此事纵是再拖,又能拖上几年?”
他此时此刻和太子说话的声音,不再是个皇父,而是个简简单单的父亲,只纯粹头疼、担忧着自己孩子婚事的父亲。
太子笑了笑,歪着脑袋看向康熙帝,“前朝都有太子二十成婚,我不过十六,阿玛也太过着急了些。”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声音更加沉了些,“且,我希望我娶的,是我喜欢之人。”
康煦帝微微挑眉,诧异地看着允礽。
从前皇帝和太子聊起这个话题,太子总归不太乐意,今日这倒还是他第一回主动提起自己要的是什么。
“你说说,你喜欢的是哪样的姑娘?”康煦帝的脸上露出好奇,“让朕给你好好挑一挑。”
此事原本应该交给太后,或者是贵妃来挑选,可是从康煦帝这大包大揽的态度来看,足以看得出来皇帝到底多看重太子的婚事。
太子懒洋洋地说道:“孤眼下可不知道,然当初父皇喜爱母后,孤可不能逊色几分,总该要选一个也叫孤喜欢的,她也喜欢孤的。”
康煦帝闻言,看了眼太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莫不是说来敷衍我的?”莫名提起元后,可不是保成的风格。
皇帝知道太子虽然时有惦记,可他对元后的印象还是不太深刻。
太子坐直了身,略有严肃地说道:“阿玛,你觉得我在糊弄你?”
康煦帝过了一会,方才说道:“保成有这样的想法,倒是叫朕有些稀奇。从前可不曾瞧你对这情爱之事,有什么看法。”
太子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原本也是没有,可惜瞧见了阿珠,便有了。”
皇帝脸上的微笑不变,上下打量着他,好似要将太子的表情都瞧个清楚,“朕倒是好奇了,阿珠到底做了什么,叫保成居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太子脸上的笑意更浓,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阿玛也该知道,阿珠……是有心上人的。”那八卦的模样,让皇帝忍不住无奈笑了起来,他颔首,倒是记得。
此前,康煦帝从太子这里听说过此事,尽管太子只是含糊不清地带过,可皇帝还是心中有数。
而那时,他也曾半是逗趣,半是认真地给贾珠写了一封书信。
太子的手指抚弄着袖口,半心半意地说道:“他的心上人是谁,他不肯告诉孤。然自打他的身体……后,他便与孤说,此生不打算再娶了。”
康煦帝闻言,微微蹙眉,“朕记得,太医已说过,这病虽有可能妨碍寿数与子嗣,可到底也不算完全……不成,为此不娶,便是有些偏颇了。”
太子笑着摇头,“阿玛,他是为了此,也是为了他的心上人。他与孤说,心有一人,便是再有美色在前,也是毫无所感。既身体不好,刚好无需祸害其他姑娘,所以,他并不打算娶妻生子。”他摸了摸鼻子,又道,“孤就是瞧着他那一门心思不回头的样子,有些好奇,这情爱究竟又是个什么滋味儿?”
康煦帝听着太子的话,倒也相信太子为何有了这般态度的转变。
这是好事……
却也未必是好事。
阿珠的事,让太子对这些事有些兴趣,最起码不再和从前那样抗拒;可相对应的,阿珠却是个痴情种,愿意为了喜欢之人不娶,太子要是也如此,那可就麻烦大了。
皇帝也曾有那样的年岁,知道少年感情一旦燃起,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被熄灭。瞧瞧阿珠那样的脾性,不也在其中栽了个跟头?
这让皇帝倒是真的好奇,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康煦帝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只带淡淡的微笑,“若是这般,朕倒是要看看,太子将来选中的太子妃,到底是何模样。”
皇帝这么一说,便是默许了太子的说法。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任由着太子胡乱选择,只能说,认可了太子的想法罢了。
太子笑嘻嘻地说道,“说不定,会叫阿玛大吃一惊。”
康煦帝懒洋洋地说道:“再是大吃一惊,也不会如阿珠这般,”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叹息着说道,“他如此痴情,贾府怕是要着急了。”
太子忙看向康煦帝,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唇,“阿玛,这可是阿珠的秘密,切不可和其他人说。”
康煦帝瞧着太子这般荒唐,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你这是不信朕?”
太子摇头晃脑,“阿玛,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谁知道阿玛私底下是不是个大嘴巴?”
康煦帝露出个狰狞的微笑,随手抄起个茶杯丢了过去,“保成说得是,就好比朕现在突然想揍你,当真是猝不及防啊。”
允礽撒腿就跑。
跑了几步,突然忽觉不对,转头说道,“这是东宫。”
要跑也不是他跑呀。
结果一回头,康煦帝已经将袖子给撸起来了,嚯,这是动真格!
梁九功背着手站在殿外,听着殿内的嗷呜嗷呜,心中感慨一声。
这对天家父子都这把岁数,还能如此胡闹,当真再难见了。
还得是太子,嘿!
慈仁宫内,淡淡的茶香味缭绕。
贾珠坐在皇太后的对面,正在陪着她下棋。贾珠的棋艺不错,碍于贾政没事总会叫他手谈几句,或许应当说是十分不错。
可皇太后也是个中高手。
贾珠陪着皇太后下棋时,两人有赢有输,不知不觉,反倒成为棋友。
太后含笑说道:“这一回,可是哀家赢了。”
贾珠笑着将手中棋子放下,“太后厉害,是我不如也。”
太后摇头,将糕点推到贾珠的身旁,“小孩子家家,说话莫要这么客套。”
贾珠喜欢吃甜的东西,几乎和他亲近的人,都知道这点。不过皇太后自打从皇帝那里知道,贾珠的身体如何后,再加上贾珠自然而然减少了吃甜食的次数,也就知道他在吃食上的避讳。
不知不觉,贾珠来慈仁宫时,宫人就会端来一小盘甜食。
它们的分量都做得极少。
几乎只有半口,尝个味道就没了。
六个,或者八个各色不同的糕点放在一处,就悄然地安置在贾珠的手边。
贾珠初见时,就有些惊讶,抿紧唇说道:“太后娘娘,您不必……这些都是小事……”
太后摸了摸贾珠的脸,轻笑着说道:“费劲的可不是哀家,是哀家这大宫女。不过,该赏的,哀家已经赏了,别的可是与你无关。”她笑眯眯地看着青年,“快些趁热吃罢,这分量,太医也不会说什么的。”
也就是说,太后还特地着人去太医院问过了。
太后的这份关切,叫贾珠低了低头,轻声笑道:“若我再说下去,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他净了手,尝了一小块。
那软糯的糕点刚入口,就能感觉得到那香浓的口感。
瞧着,便是喜欢的。
太后笑起来,“若是吃着喜欢,下回还做便是。”
贾珠忍不住笑,“那我来您这,可就成了个吃货。”
“能吃是福啊。”太后感慨地说道,“哀家倒是盼着你多吃些。”
皇太后那略带口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贾珠每次来慈仁宫时,皇太后的态度总是一如往昔。他至今都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入了太后的眼,可这位贵人待他却是极好,也叫贾珠当真将她当做自己的至亲长辈,两人相处更如祖孙。
待时辰晚了些,贾珠方才告辞。
每月假只有三日,他趁着休沐方才有时间。
今日在皇宫内待了小半天,再加上落了场雪,天气看着有些暗沉。
慈仁宫的太监机灵地走在前头,“大人,您且小心,这方才落了雪,还没清扫干净。”
贾珠颔首,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后面。
路过御花园时,贾珠隐约听到了狗叫声。他有些稀奇地看了过去,太监连忙说道:“自从四皇子养了滚球后,就偶尔会让人带着遛遛。”
狗不是猫,它们需要活动的空间。
贾珠自是知道这点,闻言便知道四皇子的闲暇倒是充实,淡笑着说道:“看来四皇子很喜欢它。”
太监笑着说道:“正是呢。”
御花园内,一只已经比之前长成的小狗正愉快地在花丛里钻来钻去,可把遛狗的小太监吓坏了。
它通体纯白,毛发蓬松,蹲在花丛里的模样呆萌可爱,一歪小脑袋,两只尖耳朵不断拍打着,真是软萌到心里去了。
但见它尾巴在身后疯狂甩动,都足以看得出来它的激动。
他哀哀叫道:“我的小祖宗啊,你别乱跑了,快些出来。”
他拽了拽狗绳。
这条绳子瞧着可真是名贵,链子都是黄金打造,他每次拎着,都有些害怕。
滚球可不听话。
它只听四皇子的话。
每天出来撒欢时,小狗虽没有乱跑,但一股冲劲,也是小太监几乎拉不住的。不过,他到底有些技巧,能让滚球安静些。
在御花园玩闹了一会,小太监便想带着滚球回去。
他咬着哨子吹了吹,滚球再是不愿意,还是从花丛里钻了出来——这是被四皇子训练出来的习惯,一人一狗都全神贯注,甚至都没看到,他们蹲着的那处草丛,何时多出了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滚球从里面钻出来,猛地冒出来一颗狗头,让胖娃娃吓了一跳,摔了个屁/股蹲。
他慢吞吞哎哟了一声,没立刻哭起来。
滚球的狗头凑了过去,在胖娃娃的身上闻了闻,然后有些兴奋地舔了舔胖娃娃的脸。胖娃娃愣了一会,突然咯咯笑起来。
小太监瞪着眼,感觉魂都要飞了。
那胖娃娃,可不是十四皇子吗!
他吓得跳起来,哆嗦着去抱滚球,动作都比平时粗暴了些。滚球吃了痛,嗷嗷叫了两声。这近距离的狗叫,让胖娃娃也瞪大了眼,清亮的大眼睛慢慢湿润了起来。
“哇呜——”
好大一声哭。
叫一墙之隔的贾珠都住了脚。
好有力气的哭声哦。
贾珠犹豫了一会,还是带着人走回御花园的入口,就看到乌泱泱一大批人冲了过去,抱的抱,擦的擦,另有两个嬷嬷打扮的人凶恶地敲着那抱着狗的小太监,“你是哪来的奴才,竟敢纵狗伤及十四皇子!”
小太监的脚都麻了,扑通就跪下来,颤抖着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滚球并未伤及十四皇子……”
嬷嬷厉声说道:“还说没有!我们方才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狗都要去咬十四皇子了,难道我们亲眼看到的,还有错吗?”
小太监有苦难言。
方才十四皇子分明还是高兴的,只是他害怕去抱狗,吓到了狗,狗叫声又吓到了十四皇子罢了。十四皇子年纪小,被惊到会哭,也是正常。
可是他这些话说出来,就是辩解。
他是四皇子的人,眼前这些都是伺候十四皇子的,小太监知道自家主子和德妃娘娘的尴尬关系,便咬牙不再言,顶多是遭受些惩罚罢了。
为首的嬷嬷冷冷地说道:“既然冒犯了十四皇子,就下去领罚十板子。至于这恶犬,还是打死了事,免得日后继续伤人。”
小太监猛地抬头,脱口而出,“这万万不可。”
嬷嬷一张严肃的脸瞪着他,“恶犬伤人,为何不可杀了?”
小太监嗫嚅着,“这是四皇子的狗。”
“既然是四皇子的狗,那四皇子乃十四皇子的亲兄长,定然也会爱护弟弟,礼让一二的。”嬷嬷轻描淡写地说道,“想必,也不会怪罪些什么。”
小太监的身体颤抖起来。
他是亲眼见过四皇子喜欢滚球的模样,有段时间,连睡觉时都要抱着他。如果现在任由着嬷嬷将滚球给打死了,他都不敢想象四皇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神情。
滚球似乎也知道闯了祸,呜呜地躲在小太监的身后,渐变成可怜巴巴的委屈,“呜呜……”
嬷嬷:“你们还等什么呢?还不将够拖下去?”
这话一落,她身后站着的人便要动手。
“慢着。”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响,插/入了这场闹剧。
嬷嬷和小太监一齐看向御花园的入口,便见一位身穿绛红色长袍的青年站在那里,身后立着位太监。
嬷嬷的眼神微眯,那青年面生,瞧着俊,却是没见过。
然站在青年身后的太监服饰,倒是与别处不同,看着应当是慈仁宫的人。
嬷嬷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些,欠身说道:“奴婢教训恶奴,惊了贵主,实在失礼。”她眼角余光扫了眼这青年的打扮,只见他腰间挂着的腰牌,却是带着毓庆宫的印记,一时间,立刻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谁,更加恭敬地说道,“还望贾大人海涵。”
慈仁宫,毓庆宫,这两处结合在一起,能叫她想起来的,也唯独那位贾珠。
八/九不离十,不会有错。
皇太后对贾珠莫名其妙的喜欢,在后宫是众人皆知。
而太子对这位伴读出身的庶吉士更是喜爱非常,迄今闲着没事都还会将他叫入宫,只是东宫到底还是属于前朝,少有和后宫牵扯,这才会叫这位嬷嬷在最初时没认出来是谁。
贾珠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说道:“当说失礼的人,该是某才是。冒然出声,乃是想阻止一场憾事。”
嬷嬷似是有些警觉,“难道贾大人,是想给这个小太监出头?”
贾珠摇头,看向嬷嬷身后那堆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十四皇子已经平静下来,方才的哭叫,显然也是突然受惊所致。可以某之见,十四皇子可不是讨厌这只狗才是。”
嬷嬷的声音逐渐变得硬邦邦起来,“贾大人,这话说得便有些没理。这恶犬惊扰了十四皇子,本就该死,怎……”
“十四皇子。”
贾珠不理她,扬声叫了一声。
在一堆侍从包围中的胖娃娃就机敏地抬起小脑袋,将视线从小狗狗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贾珠的身上。
贾珠轻笑,“十四皇子可还记得我?”
十四皇子方才三岁,只参与过几次宴席,贾珠自然是见过他,却没什么把握小孩能记住他。不过这胖娃娃甚是聪明,盯着贾珠瞧了好一会,露出小米牙,“珠珠。”
十四皇子含含糊糊地拍着小手,显然是记起来了。
贾珠往前走了几步,纵然有人拦在他的身前,可在十四皇子要与贾珠说话时,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不敢真的拦住他。
贾珠的声音愈发温柔下来,“十四皇子喜欢滚球吗?”
“滚,啾?”
胖娃娃歪着小脑袋,不明白贾珠说的是何意。
贾珠:“就是那只小狗。”
他伸出胳膊,指了指那只在小太监身后探头探脑的雪白小狗。
胖娃娃的眼睛登时就亮了,用力点着小脑袋,“喜方,滚啾。”他还记得刚才湿哒哒的接触。
“滚球是四皇子的狗,就是你四哥的。”贾珠说话的声音慢慢的,就是为了让小孩能理解,“十四皇子想要和滚球玩的话,可以去找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