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太子装得委屈一点,可怜一点,他就忍不住防线崩溃。
允礽从不曾打算将这件事告知康煦帝。
哪怕康煦帝对太子宠爱无比,可有些事,不能说,便不能说。
正如贾珠最开始的告诫。
哈,他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呢?
阿珠当时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无疑又是另外一个鲜明的证据。
康煦帝可以为了太子的命数而无视其他,也可以为了太子的安全而倾尽全力去寻找虚无缥缈的僧道,可到了现在,皇帝的行动已经成为更加……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旦得知了这天底下其实当真有所谓神明,那心态自然会发生微妙的转变。
那僧道或许不至于到这般地步,可从过去的几次事情来看,如果不是装神弄鬼,那就只能说明在他们的身上的确有神异之处。
这也是康煦帝一直派人盯着甄家和贾家的缘故。
既然多数的事情都发生在他们两家人身上,那许是说明,这僧道和贾家有缘。
比起在天下四处撒网,不如集中经精力蹲守一处会更好。
故,太子才更不可能将他知道的事情告诉皇帝。
康煦帝是他的阿玛,也是天下的皇帝。
允礽不会赌。
更不可能让贾珠陷入危险的漩涡。
这么多年,阿珠一直瞒着他,这可是个不小的秘密。
允礽蓦然说道:“点灯。”
这猛地一声响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立刻就有人亲轻手轻脚地将殿内燃起了灯火,登时,这明亮充斥着整个殿宇,叫原本阴暗的毓庆宫变得通透明亮了起来。
而太子的脸色,也伴随着这明亮而逐渐愉悦起来。
那神情更像是狩猎前的快意,带着某种残忍的兴味,深邃幽黑的瞳孔里充斥着怪异的兴奋感,这让太子在某个瞬间更像是一头可怖的怪物。
冬雪在心里疯狂摇头,将这奇怪的想法给丢了出去。
她轻声细语地说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太子勾唇,“孤这便去。”
他起身,顺手捋了捋身上的袖口,只这么一个动作间,刚才所有狰狞凶残的感觉尽数收敛,就好似在那一瞬间,太子又重变回优雅从容的姿态。
那雍容华贵的模样,叫任何一人都不敢直视,恭敬地弯下/身去,目送着太子远去。
就仿佛刚才那一瞬阴森的扭曲不复存在。
太子,还是那位太子殿下。
“哈湫——”
贾珠接连几个喷嚏,叫他用帕子捂住了,只这突然的举动,却叫王夫人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太医开的药方没用?你都吃了这么久,却还是老样子。”
贾珠:“母亲,没有变化,那才是好事。”
他看了眼门外。
那皑皑白雪,正带着冬日的严寒。
方才他们正从荣庆堂回来。
老太太收到了林姑爷送来的书信,那信中说道,贾敏一病不起,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她甚是想念家中旧事,却是苦于身体无法归家,便将旧时的物品送回贾家,也算是借此了却一桩心事。
贾母收到信和东西时,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贾家上下一起出动,直到贾珠回来时,才堪堪劝住了贾母。贾母毕竟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这般悲痛,身体多少承受不住。他们刚刚离开时,老太太正沉沉睡去。
纵然是在贾敏出嫁前,和她不怎么对付的王夫人,在知道这件事后,心中也颇为感伤。
贾敏的岁数只比她小几岁,都是这般年纪,可如今,这人却是要去了。就算从前有再多的矛盾,在世事无常面前,就好像也算不了什么了。
王夫人叹息着说道:“这些天,你若是下值得了空,就多陪陪你祖母。她老人家,从前最是心疼你姑母,如今……怕是要难过好些天。”
贾母若是再年轻上些岁数,怕是拼了命也要去林家探一探。然这遥远的距离,别说是贾母自己想去,哪怕是这贾府里的人,都不可能会让贾母如此冒动。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贾母的存在,对于此时的贾府来说,便是定海神针。
哪怕是宁国府,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们是不可能会让贾母奔赴苏州。
贾母就是知道这一点,方才没有提出来。可这样一来就叫她的心情更加郁郁寡欢,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贾母甚至有种自己为了贾家的大橘,抛弃了自己女儿的心痛感。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再见过贾敏,自从贾敏跟着林如海去了南方上任,这么多年,就再也没见过一面。
如今女儿都要撒手人寰,她却苦于其他事情无法脱身,这如何叫贾母能够开怀?
贾珠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以姑母的身体,若是沉疴已久,或许……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隐晦地说道。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谁说不是呢?只这样的话,你可在我面前说,却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说。”这大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此时贾母听了这些道理,别说听进去,怕是要登时发火。
王夫人可不希望贾珠去触霉头。
贾珠:“母亲不必担心,我不会刺激祖母。不过,这家中一些事,也该停一停,免得让老太太看了不高兴。”他暗示。
王夫人颔首,预备着明日去提醒下妯娌。不过张夫人也是个谨慎的性子,说不得早已经吩咐了下去。
此话了了,王夫人就不自觉开始观察起了贾珠。
贾珠不可能没感觉到王夫人这若有若无的注视,无奈说道:“母亲,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王夫人迟疑地说道:“元春的婚事,要定下来了。”
虽然卡在贾敏这件事情上有些尴尬,但家中儿女的婚事该定的也该定下,自然不会因为这位姑母的缘故而推迟。
贾珠镇定地笑了起来,“总算定下来的,那可是好。母亲,这是好事才对,怎这般为难?”
他知道,元春和之前那位郎君已是暗生情愫,再加上两家都还算门当户对,郎君家中的门第虽高一些,却也不是高不可攀。
两家都已然有了默契,前些时候还相看过八字,那时候,贾珠就已经猜到差不多要定下来了。
王夫人:“元春是你妹妹,本该在你之后……”
“母亲,说是这么说,可也从来都没这明文的规矩,说一定要长兄结婚后,做妹子的才能结缔婚事。”贾珠打断了王夫人的话,摇头说道,“元春的婚事定要照常,不必顾忌我。”
其实这个隐晦担忧,也是男方家里提出来的。
他们很是通情达理,说是如果要让长男先娶,他们家中也是能再等一等的。
只元春的未婚夫也是家中长子,再拖延下去,也是不美。
贾珠这话,便是要彻底打消王夫人的顾虑。
王夫人听着贾珠的话,却是叹了口气。
她一来是为了元春的婚事,二来,其实也是想试探着贾珠的态度,然他这般坚定,便说明了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那王夫人也不打算再费力气,而是直接说道,“那元春的婚事,应当会定在来年六月,三月太赶,九月虽然秋高气爽却又太晚了些,所以六月最为合适。”
贾珠轻笑起来,“到时候,我定会给元春添妆的。”
王夫人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记,苦笑着说道:“这还轮得上你,这些年,我给你们攒的嫁妆和聘礼,早就都准备好了。不会少了元春一分的,她可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早几年,王夫人打算将元春送入宫内,虽说也是为了自家的利益,可实际上,她也的确认为自己是为了元春着想。而到了今日,王夫人看着元春和其未婚夫在一起相处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初元春真的入宫去,未必会有现在的快活。
荣华富贵是好事,可也得看是不是人心中所想。
元春从未设想过那一场泼天富贵,那王夫人再一头使劲,也是无用,倒不如罢了,不再想那些无谓的事。
王夫人叹息着拍了拍贾珠的肩膀,轻声说道:“为娘没别的想法,就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贾珠抿着唇,露出个小小的微笑,“母亲,我现在很好。”
王夫人险些落下泪来,在她看来,贾珠的身体如此,又有着无望的心上人,不管从哪里来看,都是最凄惨倒霉的事,哪里算得上好?
只贾珠脸上的笑意是真心实感,王夫人便不忍当真贾珠的面落泪罢了。
她自然不信,现在的贾珠,会有什么好的。
……当然,贾政也不信。
今日,贾政在外院迎接一个久违的熟人。
他的神情倦倦,哪怕在老熟人的面前,也强撑不出半点笑意。应当说,这面前是自己的老熟人,方才叫贾政露出这般神情来。
“朔方先生,来,吃酒。”
朔方先生连忙拦住贾政,“存周兄,你已经吃了两壶酒了,切不可再喝下去了。”
贾政的酒量虽然还算不错,可也不是能够喝上三四壶酒的人。这要再继续喝下去可就真的要烂醉如泥,如今的贾政看起来已经是半醉。
“朔方先生,你是不知我心中的苦。”贾政拎着手里的酒壶,有些苦恼地皱着眉。
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说,哪怕朔方先生是他的老熟人,贾政也不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这心里的郁闷又无人可说。
就只能借酒消愁。
朔方先生的声音压得低了一些,仿佛是在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存周兄,担心的难道是珠儿的婚事吗?”
尽管朔方先生这一番话说的有些隐晦,可是贾政如何不能听出来他的实际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了一眼朔方先生。
朔方先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当初府上的动静还是闹得大了一些,这进进出出,总会有人闲言碎语。”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的。
贾政听了朔方先生这一番话,脸色尤为难看。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在心里骂着无知妇人。如果不是当初王夫人太过担心,又找了那么多的大夫进进出出,整个府上,就算想要瞒住消息,也没那么难。
可如今这么多个大夫,纵然是封住他们的嘴,他们身边进出的人也会带上一些言行,若是有些人仔细打探,那岂不就叫她们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而这些天,贾政也隐约能感觉得到,自从贾珠的身体情况得了实情后,原本还在商谈的婚事,就直接停摆了下来。
贾政自然也不好去问对方。
“朔方先生,你说珠儿这身体,应该怎么办?”
既然朔方先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那他说出来倒也没什么所谓。贾政抱着酒坛大吐苦水,从他的眉间,足以见得他最近的确不怎么好过。
朔方先生摇了摇头。
“当务之急还是先让珠儿好好养身体,等他的身体好转了一些,这倒也是不急,他毕竟是男子而非女子,就算耽误几年也没什么所谓。”
朔方先生说的话也是有道理,可是贾政心中怎可能不着急?
他是知道官场上这些潜规则的。
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实际上那些没有结婚的男人,在上官的眼中瞧着,就是嘴上没毛,性子不牢,总归还是不稳重的。而贾珠本也是个联姻的好对象,他能够为现在有些势弱的贾府,带来更多的助益。
可现在偏偏……
他都要听得出来,他那大哥躲在房里偷偷的笑声。
纵然他的儿子千好万好有什么用呢?
若是不能传宗接代,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只不过后面的话就更像是抱怨,也更关乎家里面的旧怨,贾政到底忍着没有开口。
朔方先生陪着他,叹了口气。
“若是实在心中难安,就不若在城外寺庙,为他求个平安符。”他摆了摆手,“虽然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贾政挑眉,“我记得你从前可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朔方先生无奈。
“我虽是不喜欢,可我的主家喜欢,那也没有办法。”
贾政想起来,朔方先生这几年的新主家,可是北静王。北静王从前喜欢交际,他的府上清客可比贾府要多得多。
只是在某一年,突然他就遣散了门客,只留下了少部分幕僚,就再也不曾豢养过那么多人数。而后又迷上了求神问道,虽然只是平日里的闲散兴趣,但身为王爷这听起来也有些吊儿郎当,所以也就传入了贾政的耳朵里。
“其实喜欢求神问道的人乃是北静王妃,王爷只是陪着王妃罢了。”朔方先生还是给自己的主家解释了几句,“不过在外人的眼中也没什么不同,托这个的福,我倒是将京城附近,哪些寺庙比较灵验,哪些是道听胡说,都弄了个究竟。”
贾政总算被朔方先生这话逗得脸上有些笑意,拍着桌面说道:“好,倘若是真的,那就去走一走,也是无妨。”
家中近来就没什么好消息,再加上贾敏那身体,贾政的心思是郁结难安。
他被朔方先生说的有些意动,便匆匆定下来这个月十五要去拜一拜,正好卡在年关之前,也好求个心安。
王夫人收到消息后,犹豫了一会,也打算一起前去。
其实,王夫人心中一直有场隐秘的担忧。
可她从不曾与外头的人说。
……当初,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夫误诊的时候,是王夫人做主,邀请更多的大夫前来的。
一则,是王夫人自己也不信。
二来……是她想起了贾珠的话。
她的珠儿……
她还记得他跪在他身前,腰板挺直的模样,他说他只愿意与自己的意中人在一起,他说他此生都无望,所以不愿娶妻生子,宁愿一生孤寂。
王夫人纵是有千般不愿,都在那一瞬间有了少许动摇。
她不知道自己那些作为到底有多少是刻意,有多少是无心,可她的确没有非常认真瞒着这件事……
事到如今,王夫人只希望贾珠莫要后悔。
“后悔?”
贾珠有些惊讶地看着元春,好笑地说道,“我会后悔什么?”
灯影摇曳下,兄妹两人的身影拖得有些狭长怪异,好似是蠕动的暗影在黑夜里起伏,实际来看,其实只不过是风吹衣动。
贾珠刚从王夫人屋内出来,在外头撞上了一脸忧郁的元春,紧接着就被这大姑娘拉到了一处偏僻角落说话。
当贾珠听到元春问莫要后悔时,他险些笑出来。
元春轻轻跺了跺脚,羞恼地说道:“大哥哥,你且认真些。”
贾珠抿着嘴笑,半真半假地摇头。
“元春,不论你问我何事,不论你暗示的,想问的是什么……”
“我都只能说,我此生做事,绝不后悔。”
青年温柔地看着她,却又说着有些绝情笃定的话。
第117章
元春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简单的上香,为何这么多人。这倒不是说,她不喜欢这种户外的活动,可加上贾珠?
这就显得有些隆重。
贾珠骑着马,走在他们的边上。
护送他们的是一队八人的侍卫,当然,是除去贾府家丁外的八人。
元春记得这些人,因为他们时常跟在贾珠的身边出入。他们原是为了保护兄长而来,是太子殿下拨给贾珠的。不过时间久了,有时候,他们也会跟随在其他贾家人身旁,仅限于要紧的时刻。
但不会超过三人。
总有半数以上的人会跟着贾珠。
这才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贾政和宝玉一辆马车,元春抱着探春,和母亲王夫人一辆马车,后面那辆马车内还有张夫人和贾琏迎春,这几辆马车,再加上骑着马的贾珠,以及护卫的侍从家丁,就显得有些浩浩荡荡。
不过出了门后,再往城门去,一路上的官道,人也不算少。
探春趴在元春的怀里,微微张开嘴巴盯着外面。
探春很少出来,寥寥的几次都是跟着他们,所以,元春特地给她挑开了车帘,好让她能看到外面。
元春和家里的姐妹关系一直都算不错,所以,对她这样的举动,王夫人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别的什么都没说。
探春心满意足地说道:“好多人在看大哥哥。”
她脆生生的。
元春轻声笑道:“因为大哥哥长得好看。”
探春跟着点了点小脑袋。
元春不由得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穿着大红色骑装的贾珠比好看还要过头。他很少穿这种鲜艳的衣裳,如今这一身打扮,让人瞧着都忍不住惊叹。
直到他们到了寺庙外,他翻车下马时,又牵着马匹走过来,一双清亮的双目看向了马车,又回头望着这寺门口。
络绎不绝的马车与人流,倒是看得出来这寺庙的闻名遐迩。
今日听闻是寺庙中一位出名的大师要讲经,再加上是十五,来往的信众才会这么多。
贾珠护着家人往寺庙中去时,他确定自己的脸色上流露着人怎么会喜欢这些的表情。
因为元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笑着指了出来。
他无奈地放松了肩膀,低声说道:“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元春颔首:“母亲说过,最近几年这里的确很灵验,所以她一直想来的。”
贾珠看着身边护卫他们的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呻/吟,“从这里的人数,倒是可以看得出来。”
元春忍不住笑起来。
她总算笑出来。
贾珠有意无意地看着她,自打他们前几天聊过那个话题后,元春看起来情绪一直很失落。
元春似乎有些猜到,贾珠身上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或许有着他自己的意愿。
他喜欢……
或者说,是他想要的。
元春不知这是为何,却忍不住想要和兄长谈一谈。
可惜的是,和贾珠的交谈,显然没得到元春想要的结果。
她知道贾珠很坚定,可那天听到贾珠的回答时,元春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悲伤。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就好似那一瞬间有什么冻结在元春的心口,叫她说不出话来。
其后,贾珠拍着她的肩膀,说话的声音算得上温柔。
“元春,不必为我担忧。”他笑着,或者说,他从未笑得如此畅快,带着一丝隐秘的愉悦,“你为我担心,这……很好,但这没关系的。”
于是,元春连更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看不懂大哥。
但她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并没有为此感到不快,难受,甚至是更多的,其他的一些东西。
所以,元春也只能选择接受。
直到今日,她感觉得到贾珠总是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她时,元春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向贾珠,得到了他微微勾起的微笑。
兄妹两人总算是和解。
回到眼下汹涌的人潮,带来的侍卫,显然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等踏入寺庙后,那就简单得多,有一位面善的僧人来接引他们,一路上,贾珠只要跟着家人们,其他的事,就无需他来担心了。
贾珠只需要做的就是在母亲决定点长明灯时,在旁边默默地点头,亦或是父亲要去听经时,顺手把宝玉给抢救下来。
宝玉窝在贾珠的怀里,可怜兮兮地朝着他眨眼。
看起来像是逃出生天了的庆幸。
等到王夫人和张夫人也都带着几个女孩去听经,贾珠身边就只剩下了宝玉。
“大哥哥,琏二哥看起来好惨。”宝玉窝在贾珠的怀里窃窃私语,“你怎么不救他?”
贾珠漫不经心地说道:“拿你去换他,要不要?”
宝玉疯狂摇头,他可不要去听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
贾珠抱着他在寺庙里溜达。
家里人都知道他不太相信这些,尤其是他更不爱人多的地方,也就没有勉强他。
贾珠:“大伯母带贾琏过来,就是特地要带他来听经文的。想要把他给带出来,可不容易。”但宝玉就不同了,这么小的年纪,生怕他移了性,贾政其实也不怎么想他去。
要是真的培养出了贾敬那样的爱好,那贾政哭都不知道去哪里哭去。
宝玉嘿嘿一笑,小手揪着贾珠的衣裳,大眼睛四处瞧着,“今日人好多。”
贾珠:“你不是喜欢热闹?”
宝玉慢吞吞缩回贾珠的怀里,就像是个大团子,“可吵。”
贾珠笑了笑,将宝玉抱得更紧,漫无目的地在寺庙内闲逛。这里瞧着深山老林,带着森凉的气息,虽然人来人往,但也别有野趣。偶尔有一些生灵在寺中跑动,看得出来不怕人,来往的客人也不曾惊扰了它们。
不知是不是因为山上太冷,所以下来的。
也或许是这里当真给了动物们一种安心的感觉,它们自在得好似这山林中的一部分。
不管这寺庙是不是真的灵验,最起码……
这里的僧人看起来还不错。
言语会欺骗人,动物却不会。
“大哥哥会外派出去做官吗?”
“谁告诉你的?”
“我在外书房,听到父亲和他的门客说话。”
“告诉我,他没打你。”
“没,父亲似乎对我最近的成绩感到高兴。”
“我说过你很聪明。”
“这是大哥告诉我的,不是吗?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前,我总得付出点什么。”对于宝玉来说,这样的话也算是成熟过头了。
贾珠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会不会被外派出去。”他平静地说道,“等散馆,还得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但,对于自己的去向,谁又说得准呢?”
“父亲希望你和太子谈谈。”
宝玉蹦出来的这句话,让贾珠微微挑眉,发出不赞同的声响,“那我希望父亲不要与我聊这些。”
他慢吞吞,带着一些无奈的摇头,“我大概会不高兴。”
宝玉偷偷地说道:“其实我觉得,父亲有时候似乎有点怕你。”
贾珠有些惊讶地看着宝玉,沉思着,“你怎会这么说?”
“不知道,一种感觉?”
宝玉坐在贾珠的怀里,晃荡着小脚丫,他瘪着嘴说道:“父亲在大哥哥的面前,总是会气势收敛些。”他很是敏/感,能够区分出贾政在自己,和在贾珠跟前的差别。
贾珠:“许是因为,在父亲的心中,我已经是可以与他平起平坐说话的人,而你还小了点。”
宝玉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就将这个难题给抛弃了。
不论如何,有贾珠在,宝玉倒是不太担心父亲的压迫。相比较贾政,他更喜欢听贾珠的话。
兄弟两人在寺庙里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后山去。
后山有僧人守着,见他们带着家丁侍从,双手合十地说道:“施主,后山只有一条路,只要沿着山道走,别去旁的地方,就不会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