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些累了。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不觉,他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贾珠,看起来岁数很小。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被一位有些年轻的书生抱在怀里,正不紧不慢绕着走廊。
那是年轻时候的朔方先生。
其实朔方先生教导他的时候,也就二十七八岁。虽然也快三十而立,然瞧着却是非常年轻。
他们刚刚读完书,然后朔方先生就抱着小孩回自己院子。
虽说要端庄克制,不该有这么轻易放肆的接触。然后那天小小的贾珠不小心摔倒了,磕破了膝盖,强忍着疼痛打算走回去的时候,就被朔方先生给抱了起来。
“这都快掉金豆豆了。”朔方先生打趣着说道,“还是让我抱着回去吧。”
小小的贾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小脸儿埋在了朔方先生的肩膀上,一只小手抓着他另外一边儿的肩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路过了一片花丛。
小孩看得有些着迷,甚至忘记了膝盖上的疼痛,朔方先生就索性抱着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先生,这些花真漂亮。”
“花虽美丽,花期却短。”朔方先生笑着说道,“珠儿想不想长久拥有这些花儿?”
小贾珠思考了好一会,然后朝着朔方先生摇了摇头,“不想。”
“为何不想,珠儿不是很喜欢?”
小小的孩子诚实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珠儿很喜欢它们,可它们不是我的。想要将一件东西长久留住,必定会伤害到对方吧。”贾珠奶声奶气地说道,“珠儿也会长大,也会和先生一样高。如果有人因为喜欢我,就不愿让我长大,那珠儿也会生气的。”
那一段时日,他对长高很有执念,毕竟小贾珠只到别人的膝盖,总是看不到大人的脸。
如果有人不让他长大的话,那他可真的要生气啦,他可是日思夜想着长大成人的模样呢!
朔方先生笑了起来,抱着他继续回去。
“那如果有朝一日,珠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呢?”
“那自然是只做珠儿想做的事。”小贾珠摇头晃脑,“不听别人的。”
“有趣。”
贾珠缓缓睁开了眼。
朔方先生说的那句有趣,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并不记得梦中那场对话发生的场景,那实在是太久了。可他记得他膝盖上的确是有一道小小的伤痕,非常浅,应当是不小心磕破的。
如果将梦中的场景与他膝盖上的伤势对应上,那这一场对话应当是过去曾经发生过,但因为那个时候贾珠年纪还太小,所以遗忘在记忆里。
贾珠慢吞吞地翻了个身,面露古怪之色。
朔方先生到底有何目的?
入了夜,毓庆宫内,灯火通明。
太子好转的消息,并无人得知,康煦帝还是每日照旧来东宫,除却太后,谁也不知道太子醒了的消息。
已经大好的太子穿着常服,赤着脚在宫内走来走去。
玉柱儿和王良等人捧着歇,焦急地跟在太子的身后走来走去。他们几个无不是心中绝望,为何大人回去得这么早!
大人在的时候,劝说太子的事,总是能又好又快地完成,哪像他们!
“殿下,您还是……”
太子猛地一个转身,忽而看向玉柱儿,“孤问你,如果将一个大好机会放在你的面前,你是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呢?还是会谋而后定,等到万无一失时再动?”
玉柱儿本能地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磨磨蹭蹭地等下去,谁能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那个‘万无一失’?”
“有道理。”
太子颔首,忽而抢过王良手上的靴子,穿戴好后利索地站起来,大步朝外走。
几个宫人连忙拦在太子的跟前,以为这位太子殿下又是心血来潮,“殿下,殿下,您不能出去呀……”
太子骤然冷下脸,面无表情地说道:“让开!”那一瞬的戾气,叫人不敢再拦。
第147章
贾珠半睡半醒间,听到耳边有细微的动静,下意识坐起身来。许是因为下午歇息时,做了梦,晚间睡下后,他总是睡不太着。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床边的匕首。
屋内静悄悄的。
看着,并没有什么动静。
可是贾珠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一点细碎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他不由得看向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将匕首握在手中,安静地看了眼床顶,双脚微微一发力,就猛地从床中蹬了出去,一晃神就滚到了屋子中央。
贾珠的动作可不算小,他本来就是冲着桌椅去的,这突然的动静,立刻就将门外守夜的人也惊动了。
“大人!”
沉九和郎秋几乎是同时出现,一开门就看到贾珠举着一把圆凳子狠狠地摔在某个人身上。
沉九见势不对,立刻抢着入内。
郎秋的动作慢了一点,捂着鼻子咳嗽了几声,“这屋内是什么味道?”
贾珠刚刚将凳子甩出去后,身上的力气就消失了大半,他软着脚靠着身后的桌子,“迷/药。”
他本来还没想到这个,可在撞上桌椅后,身体却不知觉酥软了一半,那种奇怪的感觉,让贾珠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中了迷香。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舍弃匕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凳子甩出去。这匕首要是落在了对方的手里,他可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从床顶跳下来的人,与床底钻出来的两个人联手,和沉九打了个不相上下。
郎秋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冲进来的模样,的确是很好笑,可是他用力拖拽着贾珠的力气,却也是不小。
郎秋匆忙进来时,只用碎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然不过片刻,郎秋的力气却流失了不少。他看着正在和两人缠斗的沉九,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贾珠已经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去打开门窗,快——”
他的声音软绵绵,比他一般看起来还要无力。
郎秋咬牙,还是飞快去做了。
他避开了那几个人激烈交手的地方,飞快地将屋内的门窗全部打开,外面有风,一下子就将屋内的味道吹走了不少。
门外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瞧着就是要冲进来的模样。
那两人一看局面已经和想象的相去甚远,面面相觑,立刻飞身而起,从屋顶逃了出去。沉九没追出去,门外几个侍从看到屋顶上的人影,猛地停下脚步追赶而去。
贾珠捂着嘴闷闷咳嗽了几声,“得亏你没追出去。”
沉九回头,一个踉跄,也差点软倒在地。
这迷/药居然如此强劲,只是进来呼吸到了一点,就已经差点失去全部的力气。沉九能勉强和他们缠斗已经算是不错,他看着无力的贾珠,索性坐倒在地上,抱着佩剑说道,“这样浓的迷香,他们怕是悄无声息地释放了许久,卑职该死,没能及时发现。”
贾珠咳嗽了起来,“……无碍,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其他人想进来,都被贾珠给拒绝了。
“这里面的迷香还没散去,且等着便是。”他懒洋洋地坐着,也懒得费劲起来,“郎秋,可好些了?”
郎秋趴在门槛附近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痛苦地说道:“这感觉可真是古怪,小的觉得这身体就像是酥/麻了半边,可真是不得劲。”
他艰难地转了个头,看着贾珠:“大人,你居然还有力气抡起凳子,可真是厉害。”
贾珠:“照理说,我是你们之中吸入最多的人,就连沉九那样的身手进来吸入了一会,也险些站不住脚,我是怎么能撑到现在的?”他不该早就昏迷了吗?
贾珠百思不得其解。
【宿主之前昏睡了半个月,的确有那位老神仙的缘故。】
“什么意思?”
系统突然跳出来,让贾珠蹙眉。
【您不是怀疑过自己昏迷的缘故?正如宿主猜测,一场顺手为之的仙缘,您身体的沉疴旧疾都得到了彻底的治疗,如今,还对这些迷/药毒/药有了抗体。】
系统说的话有一小半是听不懂的词语,但是综合他之前说的话,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贾珠微微皱眉,活动了下筋骨,发现那种酥/麻的感觉已经快散去。如果他现在想要爬起来,已经是能够了。
可他看着对面的沉九还是一副抱着剑坐着的模样,还是没动。
贾府其他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沉九和郎秋两人攒够了力气,将贾珠给搀扶起来的模样。
这模样瞧着可真是狼狈,大晚上赶来的王夫人可是担心得要命。她里里外外地打量着贾珠,焦虑地说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过来,方才吸入了这么多的迷香,可别给珠儿的身体熬坏了。”
贾珠忙按住王夫人的手腕,轻声细语地说道:“母亲,我没事,只是有些身体发软。”
贾政已经带人将贾珠的床铺都拆了个遍,上下都检查过,果不其然发现他的床底下有捆绳子,再检查过整个房间,发现屋顶上的瓦片被人动了手脚。
这一时间,贾府好似成为了某本话本里的主人公家里,遍地都显得凶险起来。
这事看着虽大,可是贾珠和贾政都一致决定莫要惊扰到老太太,还是等明日醒来再说。
那些去追人的侍从还没回来,贾珠也没了睡意,等大夫夜半被请来给贾珠诊脉,确定他平安无事后,他们挪到偏屋去,却也没入睡。
方才郎秋和沉九两人也被按着诊脉过,确定这迷/药等时效散去,就没什么大碍后,也就连药都没开。
他们几个都在偏屋里坐着,而屋外守着一圈人。
贾政和王夫人虽然被贾珠给哄着回去休息了,可是还是不放心,将贾府大半的家丁都给调了过来。
虽是半夜,张夫人那头也收到了消息,不用王夫人多说,就也答应了。
贾珠看着外面攒动的人头,无奈摇了摇头。
沉九喃喃说道:“要是这里头再冒出来几个,可就有乐子瞧了。”
郎秋和沉九两人都还没恢复,只能软坐在椅子上,许畅端着热茶进来,听到沉九说了这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呸呸呸,这话可是说不得。”
他专门站在门边,将这话丢在门外,又用脚踩了踩。
郎秋离得近了一些,听到许畅在说什么“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忍不住捂着嘴嘎吱乐。
沉九都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说什么童言无忌呢?
沉九这耳聪目明的,自然也是听到了。
他的脸黑了黑。
贾珠笑道:“其实,沉九说的话,也未必是错的。”
他的待遇稍微好一点,是半躺在软塌上。
其实贾珠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如果不是需要掩饰一下时间,他都想要将这地方让给郎秋和沉九了,他们两个才是真的还没恢复。
“方才那几个,肯定是府上的。”沉九肯定地说道,“不然不会这么熟门熟路。”
贾珠:“还真是沉不住气。”
“也没法沉住气,”沉九笑了笑,“万岁爷最近可是将整个京城都查得底朝天。”
迫于皇帝的压力,那些还没被抓到的人肯定东躲西藏。
“这都需要东躲西藏了,为何还要冒险来抓大人?”
许畅不由得好奇起来,“如果动了大人,那肯定还是会暴露自己的行踪罢?”
“如果动了大人,就说明,在他们心目中,大人是比保全实力,保全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沉九缓缓说道,“也就是说,这一次刺杀万岁爷的计谋,和抓大人的,是两拨人。要么,他们就是从一开始,就是有两个目的。”
他看向贾珠。
“这屋内的迷香,卑职知道那是什么。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够将人弄得迷醉,对外界再无所感。卑职刚刚入内,不过片刻,就已经手脚发软,这说明他们其实悄然释放了许久,就是为了带走大人时万无一失。”
可是他们没料到,这迷/药对贾珠居然是无用的。
不,也不是完全无用。
沉九想起贾珠在那之后软身倒在地上的模样,也看得出来那迷/药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然这些影响,却不足以让贾珠陷入沉睡。
来者以为贾珠已经昏迷过去,动作肆无忌惮了些,却没想到贾珠其实没被迷晕,而后又拼着发出了动静,这才引来了外面人的注意。
“这计划也太大胆了,”郎秋摇头,“这不就被发现了?”
“如果不是迷香失效,他们或许会成功。”沉九沉声说道,“不能因为他们最终失败就掉以轻心。”
贾珠揉了把脸,做出一副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的姿态,他叹着气,“我身上这几斤几两肉,就真那么值当?”
“他们要是再不冒险,就没时间了。”沉九皱眉,“不过,这一动手,倒是正中下怀。”
郎秋看着沉九这么说话,忽而好奇地说道:“你难道是知道什么别的事情?为何说的这么笃定?”
沉九理所当然地说道:“太子殿下当然不可能将大人放出来当诱饵,却什么都不做罢?”
他之所以敢坦荡荡不追出去,除了有同僚追上去之外,也是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贾府门外,肯定守着太子的人马。
贾珠挑眉,原是要说那是康煦帝的人手也说不定,但转念一想,这差别却也是不大。
太子眼下的消息都封锁着,一旦他今日出手,那就是雷霆一击,也即使说明最后的收网要来了。
在屋檐上飞窜逃过的两个身影起起伏伏,很快就只剩下一个。
他逃在前头,花枝招展得像是一只蝴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带走。
等着他将全部人都引走后,另外一个藏在角落里的人才悄悄地钻出来,跳过了高高的围墙,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在他特意绕过了七八圈,将身后有可能存在的耳目都甩开后,他才去一条巷子的角落里,双手交叠在嘴巴上,发出几声尖锐的鸟叫声。
他吹完声音,又立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走了,根本没有入内,也没有停留。
就这一处都有几十户人家,想要一下子分辨出来这消息传递给了谁,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隔墙了不知道几道,有人将耳朵揉了揉,叹气着说道:“失败了。”
“不可能,摄魂香怎么可能会失败?”
那迷香只要点燃一刻钟,就能够将人彻底迷醉,哪怕是个壮汉,也要睡上一天。如果是迎面吸入,那这通身的筋骨也得酥软上一刻钟。
“说明入了陷阱呗,都与你们所说了,贾珠回去,这无疑就是个陷阱,可你们却是不信。”一道玩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好笑。
“你在这装什么装?”一道暗哑的声音驳斥了回去,“我们制定计划的时候,难道你没有参与?眼下失败了,也是所有人的责任。”
“是谁的责任都无所谓,不该想想要怎么逃出去吗?”
“这狗皇帝还在搜查,出入时查得那么严格,之前的门路全部都走不通了。”
“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你是说……”
“他可未必会答应。狗皇帝显然是动了震怒,没能一举把人给弄死,只杀了太子,眼下这天下还是握在狗皇帝的手里,他这是怂了。”
“太子,真的死了吗?”
“我亲眼看到那箭矢扎在了太子的身上,这难道还能有假?”
“可出事这么多天了,箭矢上涂抹的毒/药,只要七天,就能够让人溃烂而死。当初之所以不选见血封喉的毒/药,就是为了让狗皇帝尝一尝自己逐渐腐烂的滋味……结果,这都过去半个多月,难道太子死了,皇帝却秘不发丧?”
“这有何用?”
“当然有用,来炸胡我们这群蠢物。”
“不对,太子未必死了!”
忽而,一道声音打断了之前的争吵,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贾珠和太子的关系何其好,如果太子出事,他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到贾府吗?”
“你是说……”
“这是陷阱,从头到尾,都是陷阱。”那道声音说得越来越快,“不好,我们停留的时间太久了,立刻通知各个分部,让他们天亮时,立刻按照最终的计划分散行动。”
“是!”
这人看起来,应当是他们这一行人中,能说得上话的人,一旦他一锤定音,其他人也别无二话。
忽而,这处在黑夜里,都不敢亮起灯火的院子,猛地被无数火把给照亮。
“倒是,想去哪呢?”
一道人影踩上墙头,傲慢地说道。
“伤了孤一箭,就想这么灰溜溜逃走吗?”
“哈湫——”
大清早,郎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他到后半夜,不小心坐着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他抖了抖肩膀,发现门已经开着,贾珠正站在廊下。
郎秋尴尬地爬起来,将毯子卷了卷,抱着走到外面,“小的应该伺候大人才是,怎可以自己睡着……”
“无碍。”贾珠笑了笑,“横竖我睡不着。”
他看了眼郎秋微红的鼻头,摇头说道:“早知道就把你叫醒,去屋内睡了。”
郎秋揉了揉鼻子,笑着说道:“小的身强力壮,不会着凉的。”话罢,他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那响声就连端着早点过来的许畅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畅笑话他,“你不是说自己不会着凉?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郎秋揉着自己的鼻子,转过身去不理他。
贾珠让厨房的人再给煮一些姜汤过来,让昨夜守着的人都喝了一碗。
这姜汤煮得浓浓的,将深秋的寒意都驱走了。
贾珠:“沉九,郎秋,你们俩都守了一夜,都快去歇息罢。”
昨日的家丁,也都被贾珠赶回去休息,整个贾府,都显得安安静静。
荣庆堂内,宝玉蹑手蹑脚地过来,和鸳鸯打了个照面。
宝玉轻声问道:“老祖宗还没起?”
鸳鸯颔首:“老太太昨夜想起了一些旧事,睡得晚了些。”
宝玉:“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昨夜的事……”
他是醒来后,才知道大哥哥昨天晚上遇到袭击,原本是想去探望大哥哥,只是想起老祖宗,又先过来看看。
鸳鸯醒来后,也是知道此事,忧愁地说道:“待会老祖宗醒来,定是要知道的。”
可不知道还要怎么劝呢。
宝玉:“我去看看大哥哥,晚些时候回来。”他和鸳鸯说了一声,又朝着贾珠的院子去。
只是走着走着,瞧着院子里的菊花长得漂亮,想起数日前几位姐姐妹妹说起,等大哥哥回来后,要请他来秋日宴的事情,又朝着黛玉的院子里走去。
紫鹃早早就起了,听到外头有声,撩开帘子来看,却是宝玉,便低声说道:“姑娘可还没起呢。”
“可是想家了?”宝玉敏/感,生怕林妹妹又是想起家里的事暗自垂泪,却不敢和其他人说,“若是这般,好姐姐可要和我说说。”
紫鹃笑着说道:“哪里是为这个,昨儿刚收到家里的信,姑娘心里可高兴着呢。再加上大爷回来了,姑娘这是欢喜,没哭着呢。”
宝玉这才放心下来,依依不舍地嘱咐了紫鹃几句,只站在门口看了几眼,却没溜进去,反倒是转身往外走。
紫鹃立在门口,看着宝玉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却是有些称奇。
他们这位宝二爷,做起事来,总是有几分蛮性。
说不上坏,对女儿家也是上心的,可有时却也莽撞,失了分寸。
要放在从前,宝玉早就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去看看林姑娘睡得如何。
他倒也不会做出登徒子的浪荡行为,在他眼底一切姑娘家都是不可胡乱轻薄的,然这般行为,就容易失了分寸。不过他和林姑娘好,两个玉儿亲亲密密的,贾母看着也高兴,就总是随着他们去。
却没想到,宝二爷倒是学会克制了。
急匆匆赶去找贾珠的宝玉,却是没想到紫鹃的心里会有这么多想法。他之所以没进去看黛玉的原因,乃是他怕自己进去后,又要拖拖拉拉,犹豫着不敢离开。
眼下,宝玉赶着去见大哥哥,自知自己见到黛玉后,就会走不动道的宝玉明智地选择了克制自己。
“大哥哥!”
宝玉的声音由远及近,越过了院落,传入了贾珠的耳中。
他站在庭院里,侧耳,笑了笑,“大清早的,宝玉,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宝玉的额头带着少少的汗意,微微气喘地说道:“那不是醒来时,听到大哥哥昨日差点出事,我担心嘛。”
“宝二爷这是刚起来,就赶过来了?”许畅道,“可是吃了没?大人还没吃呢,宝二爷要不要和大人一起吃一口?”
宝玉嘿嘿笑了一声,“我是先去看了眼老祖宗和林妹妹,这才过来的。”他看了眼贾珠,“我怕她们俩知道后,忧心过重,这才先去瞧瞧。”
贾珠微微一笑,宝玉这后半句话,却是有些多余了。如果不是心虚,又何必增添这解释呢?
这家中可不只是黛玉一个姊妹,迎春,探春,还有惜春可都在呢。
宝玉跟着贾珠一起进屋,净了手,这才跟着他一起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待吃得差不多了,宝玉才连忙问道:“大哥哥,你昨日真的没事?”
“进来前,你已经绕着我走了好几圈,难道还觉得不够吗?”贾珠淡笑着说道,“只除了一些迷香,没别的东西了。”
宝玉心有余悸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这般疯狂,居然到府上来袭击大哥哥。”
贾珠刚要说话,忽而听到窗外一点动静,就看到沉九迎了上去,好像是昨天追人去的那几个侍从回来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分明都叫他们去休息,却是不肯。郎秋悄悄眨了眨眼,用口型说自己昨天其实睡了。
贾珠见宝玉在这,就先压下心中的思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宝玉说话。
宝玉:“大哥哥,听说府上又要来一个姐妹呢。”
“谁?”
贾珠经常不在家,这府中的消息,的确比不上宝玉灵通。
宝玉:“是薛姨妈的女儿,听说她要带着家里人上京来,母亲就邀他们来府上暂住。”
贾珠对薛姨妈一家略有印象,这贾史王薛这四家,早年间一直是同进同出的。但薛家,如今却已经以皇商为生,听说薛家的家底,着实富裕,其重心也不在京城。一听到薛家要入京,贾珠心里一合算,微微蹙眉,“是只有薛姨妈与女儿,还是一双子女都要上京来?”
宝玉:“听母亲说,是一双子女。”
薛姨妈和王夫人乃是姐妹,这些年虽然不在一处,可是每年还是会走动的,对于薛家的情况,贾珠心里也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