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也察觉到了这一次的雷霆行动,血染之气叫他们一言不发,难得没敢说些什么。
帝王之怒,太子之愤,无人置喙。
一连数日,杀意不止。
京城内,各门各户都约束着门下,生怕在这个时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撞到康煦帝的槍口身上。
下半月,捷报回传。
白莲教共数十据点被挑,一百七十三人在行动中被杀,另有人数若干被逮捕。
与此同时,忠顺王府一干人等暂时落脚的宅院被围,世子屡次询问无果,皆是被驳斥了回去。被困之姿已成定局,人心惶惶。
又十日,兵部内数位官员被弹劾,康煦帝一应下狱,留三司会审,两位亲王遭到训斥。
接连的动静,如同雷霆乍放,轰得人迷迷瞪瞪,晕头转向。
一场冬雨中,忠顺王一家锒铛下狱。
伴随着这入冬的寒意,京师一片肃杀之气。
不只是京畿,连带着一十六州,都有捷报回传。众人此时方才意识到,康煦帝之前的隐忍,不过是谋而后定。
皇帝根本不可能吞下这口气。
在这弥漫着血腥味的冬日,贾珠总算被解除了禁令,只是还未等他回去上值,一旨诏书落下,贾珠就被调入了六部做事。
官拜吏部郎中。
从一介普通的县官,一下子转入内朝成为正五品,以贾珠这样的年岁,的确是有些快。然这在帝王看来,犹是不够,不过是生怕贾珠的年纪太轻,有些事情压不住,这才稍稍往下压了一下,不然,如今康煦帝属意,贾珠可不只是现在这个地位。
他在此前的刺杀事件中,功劳甚大。
若非有他的机敏,如今如何还未尝可知,皇帝不是个小气的人,自然记在了心里。
冬日里,贾府一连被赏赐数回,自上而下,从康煦帝到太后,再到太子殿下,这连番的赏赐,与格图肯一齐,一时间,康煦帝大肆分封赏赐各处。在这诸多的命令之下,诸位皇子分封的消息,也正在了其中。
大皇子被封为郡王,三皇子则是贝勒,其余诸子,年纪稍长的皆为贝子。
接到这个消息时,贾珠正在家中宴席。
贾府安静了几个月,总算得了喘气的机会,再加上临近过节,总算稍稍放松,延请了一些走动频繁的人家。
贾珠本无意参与其中,奈何他休沐,这才凑巧撞上。
贾珠和几个友人在宴席上说了会话,就穿行过热闹的宴席,回去换了件衣服。
贾珠面朝着铜镜,正在思忖着要换下什么衣物时,忽然两条胳膊从后面伸了出来,将贾珠给抱住。
那强硬的姿态,让贾珠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虽然有些不赞成,可是看着镜面中的另一个人,眼里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保成,虽皇上不在京城,可是你整日这么往外跑,可也是不能够的。”
是的,尽管康煦帝近日来动作连连,毫不留情。可是皇帝本人其实不在京城,他在上个月已经移驾畅春园。
相比较在皇宫常住,康煦帝更喜欢畅春园。一年里头,总有几个月,是要在畅春园内歇息。
“阿玛在不在京城,和孤出不出来,有什么干系?”
太子的手摸来摸去,故意打乱贾珠穿戴衣服的动作。
贾珠将他拦下,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给穿上,“那太子殿下见天往外跑,就不怕被人发现这偷偷摸摸的举动?”
“孤来找我那负心汉偷/情,怎就不能够了?”太子笑嘻嘻地在贾珠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就站在贾珠的身后。
随着年纪增长,太子已经比贾珠要高上许多。他站在贾珠的身后,能将他完美地抱住。
“我一直很怀疑,殿下是怎么在白日做出翻/墙的举动?”贾珠纳闷不解,“这白日,总不该一处都没被……等下,保成,你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贾珠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府上除了明面这些人之外,想必还是有其他的人不为人所知。
这样的事想起来也的确有些恐怖,可是贾珠不过转念就将它随手抛开,并不在意。
“我还想着,阿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太子收紧了怀里的力气,笑眯眯地说道,“孤自然是走门进来,至于是哪个门,阿珠猜猜看?”
“罢了,不管是哪里,都只说明府上有殿下的人罢了。”贾珠无所谓地摇头,弯腰去拿佩饰。
太子拦住了贾珠的动作,有些委屈地说道:“阿珠难道还想出去?”
“今日毕竟是家中设宴,不好不出面。”贾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去去就回。”
他抢回来配饰,随手挂在了腰间,回头一看太子的表情,登时笑了出来,双手捧住太子的脸,轻声细语地哄道:“那殿下在屋内等等我,随便看看。我保准两刻钟内就回来。”
“这听起来,阿珠像是在金屋藏娇。”
太子皱着眉,有些古怪地说道。
贾珠:“……”
他掐着太子的脸蛋子,拧出一点红痕来,这才匆匆地走了。
太子背着手在贾珠的屋内踱步,也唯独阿珠,才会做出太子驾到,还丢下他不管,去处理俗事的事情来。
太子在心中一边抱怨,一边绕着书桌转悠了一圈,忽而看到桌上摆着一个没有上锁的盒子。
他微微挑眉,艳丽的脸上露出一点奇怪的痕迹。
这对阿珠来说,未免太过不小心。
纤长的手指随手挑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信件,熟悉的字迹,足以看得出来,那是太子的亲笔信。
太子随手挑了一封拆出来,那是几年前写给贾珠的。上面的墨痕看着很是陈旧,不过太子还能想起他写信时是何场景。
他微微挑眉,一封接着一封地打开,忽而发现,这些被存放在盒子里的信件里并未透露出他们的关系。
这些年来往的信件,自然有些会流露出过分亲昵姿态。
而那些书信,似乎全部都被贾珠挑了出来,余下的这部分,哪怕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他将东西放回去,继续在贾珠的房间转悠。
允礽忽而对贾珠的房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贾珠应付完人,匆匆挽回走时,在路上撞见了贾琏。
贾琏的身边原本跟着人,一看到兄弟两个说话,便自动自觉地退了下去。
贾珠瞧着那人有些眼熟,贾琏便笑着说道:“都是族内的人,说是想谋求一份差事。”
贾琏自打有了女儿后,看起来可比以前要成熟许多。他和王熙凤关系虽好,却也有吵吵闹闹,这几年走下来,关系还算美满,相处也很是不错。
贾珠瞧着贾琏的变化,心中也是高兴。
他淡笑着说道:“琏儿瞧着可真是长大了。”
贾琏听到贾珠这话,不免有些羞赧,“还是比不得兄长,只能做点小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贾珠摇头,淡淡地说道,“若是换做我来处理这些俗务,怕就是没有这样的能耐,反倒会弄得一塌糊涂。”
“兄长说得什么话?”贾琏笑着说道,“若是你想学,定会很快上手的。”
只是话罢,贾琏又跟着摇了摇头,“不过这话,还是别叫二叔知道了,不然我怕是要被二叔训斥。”
“父亲,咳,也不是那样的人。”贾珠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而问起了家中的事情,贾琏一一和他说话,而后道,“我听说,林姑父打算回京?”
“正是,姑父当时会回京叙职。”贾珠道,“回来后,怕就是不走了。”
贾琏若有所思,走到半道上,他们两人这才分开。
只是走了几步,贾琏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住,匆匆小跑了回去,附耳在贾珠的耳边说上一会。
贾珠皱眉:“有这事?”
“我也是道听途说。”贾琏面带犹豫,“要是说错了,兄长就权当是废话吧。”
因着贾琏这话,贾珠回去时,眉头都是微蹙着。
回到院子里,许畅朝着贾珠欠身。
“殿下还在里面。”
他轻声说道。
刚才贾珠离开前,就留着人看着院子,免得让不该进来的人打扰了。
贾珠颔首,跨步进去时,看着屋内的场景,一时间有些迷茫。相比较他离开时的整洁,如今这屋内,却是一片凌乱。
贾珠看着那些随意摆放的东西,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道:“殿下,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寻阿珠到底将那些宝贝藏在了何处?”
太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兴味。
贾珠:“……”
拳头硬了。
他关上门,跟着走了几步,这才留意到,太子的身影就在窗边,手中拿着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就拢在他的手心。
贾珠随意一瞥,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也没怎么在意。他随手将太子堆在一起的书籍收拾了下,叹息着说道:“殿下,虽然我请你自便,可是,你也太过自便了些。”
他看着这屋内的乱象,想要重新收拾,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看来,待会会有一场小麻烦。
“阿珠将我留在你的屋中,岂非就是将你的秘密全部都敞开摆在孤的面前?”
“下回我去毓庆宫,一定要让殿下享受同等的待遇。”
太子高高兴兴地说道:“阿珠且记得,去之前与孤说一声,孤一定叫人做足了准备。”
太子这兴奋的模样,叫贾珠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可没有太子殿下这种窥探的爱好,若是换做了其他人,怕是要心生芥蒂。
奈何贾珠就是这样的性格,许多事情太子做来,若是换做其他人会觉得非常过分,可是贾珠只是苦恼,待会要收拾起来,怕是麻烦。
他慢吞吞走到太子的身边,想要看清他手里抓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太子却没有让他看,而是很快抓在了手里背在身后,这才看向贾珠。
“遇到什么事?”太子只是看了贾珠一眼,立刻就发现了他眉心微蹙。
贾珠笑了笑:“是家里的事。”他不想让这些事打扰他们,便很快带了过去。
“殿下,你在我屋中找到的东西,却不能让我看上一眼吗?”
太子皱眉看着他,也没戳破他的想法,慢吞吞把手放到身前来。
贾珠原本是很随意,他自认为屋中没什么秘密,能不叫太子知道的。可是当他看清楚太子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他脸色就变了。
他一下子看向自己的床头,那里的暗格已经被太子重新归位了,而后他又有些迟缓重新看向太子手中的东西。
“殿下到底是如何找到?”
贾珠叹息着抹了把脸,神情之间透着些尴尬。他没想到太子会把这个东西给翻出来,如果不是看到这个,其实他早把这个东西给忘了。
可一旦重新看到这东西,当初准备时的犹豫,尴尬就重新浮现在眼前。
太子原本并不能笃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一看阿珠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于是太子洋洋得意了起来,就像是一头骄傲的猎豹。
“谁让阿珠将这东西藏在床头呢?”
他背着手在贾珠的身前走来走去,步履之中带着一点兴奋。
“阿珠既然早就准备了这个东西,为何不给我瞧瞧?”
贾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又摸了摸鼻子。
其实放在太子手中的,不过是一处非常简单的圆环。这玩意儿一看就非常朴素,除了有个手镯的形状之外,并没有其他附加的装饰,可这东西既然能放在贾珠的床头这么久,这就说明它还是有些特殊的意义。
太子将这东西掏出来之后冥思苦想,左看右看,总算在圆环的内部找到了一处极其隐秘的字迹。在对着光的情况下以一个非常特殊的角度能够看到上面的阴刻文字。
那是一个单字,“珠”。
太子在一瞬间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然而又很快否定了。贾珠不会这么做……可是,贾珠真的不会这么做吗?
如果这个东西是放在其他的地方,太子或许想不到,可一旦意识到这存放地方的微妙,是他心中某个想法就忍不住剧烈震荡起来。
在太子虎视眈眈之下,贾珠总算顶不住,吐露了心声。
这东西是今岁贾珠在太子生辰时准备的东西。
他们两人的生辰是在同一日,以往,他们总会寻个合适的时机见面,不过今年事情繁多,这时间是凑不上了,所以东西就只能提早送过去。
然这东西却在即将送出去之前,被贾珠给扣留下来。
“这有些不成体统。”贾珠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瞧了这物,怕是心中要不高兴,所以我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给打断了。
“谁说孤会不高兴?”太子嚷嚷着说道,“阿珠将这东西藏着,孤才是真的不高兴。”
贾珠尴尬地摇头。
这东西毕竟带有某种特殊的含义,贾珠的心中自然也有隐秘的想法。
正如太子想要束缚住贾珠,不肯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而贾珠心中,又怎会没有这样的欲念?
只要是人,就总会有贪婪的欲/望。
当时他们并不能在一处,每月见面也只得一二回,更多的时候就只能通过书信来慰藉相思之情。虽然不比在外,来往联系还算简单,然而情爱之事无法用道理来解释,越是想念,就越会急切。
也是一时荒唐,他在挑选礼物时,方才冲动了一把。
然等这东西真正到手之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的确荒谬。这个东西不过是一个物件,又真正能做得了什么?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贾珠之前的冲动就已经重回理智
这东西要是真出现在太子的手上,也是一件麻烦。便又重新将它收了回来,藏在了床头的暗柜里。
只是谁曾想,太子居然会将这个东西重新给翻出来。
“阿珠给我戴上如何?”太子把完着这器物,随手抛了抛,然后放到了贾珠的面前,“既然是阿珠想要送给我的礼物,那它自然就是我的。”
“……还没有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就是太子殿下的了?”
“孤说它是孤的,它就是孤的。”
“霸道。”
太子笑眯眯地说道:“难道阿珠是第一天知道我的霸道?”
贾珠盯着太子看了好一会。
太子的手并没有任何动摇,仍然坚定地放在他的面前。他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镯。
他缓缓摸过去,将那个东西拿在手心。
那东西原本是冰凉的,可是被太子把玩了许久,仿佛也染上了他的体温,变得有些温热。
他缓缓吐息了一声,然后将这个东西戴在了太子的左手上。
两人的呼吸都仿佛在此刻变得有些轻微。
贾珠定定看了好一会,有些遗憾说着:“早知如此,我该给太子殿下准备一个更好的。”
太子欣赏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笑着摇头。
“何须一个更好的?孤瞧着,这个就挺好的。”
不管再怎么置换,唯独这个东西代表着贾珠的贪婪。
是阿珠动了情,生了欲。
是如论如何,都取代不了的。
这个年,过的并不安生。
因为年前刺杀的事,迄今为止,朝中仍然是一片肃杀。这底下一个个做人都夹着尾巴,生怕在这个时候惹怒了康煦帝。
贾珠在六部上值时,也从部内人人自危里瞧得出来,康煦帝的雷霆手段的确是震慑了不少人。
临到冬日,事务更加忙碌了起来。
贾珠花了点时间适应后,不至于手脚忙乱,就是每日归家,早已经是天黑。
这日,贾珠在阍室下了马车,却看到宝玉的身影伫立在那里。
他惊讶地说道:“宝玉,你是在这等我?”
若非如此,宝玉不至于躲到这里来。
宝玉穿着大红色的服饰,瞧着异常俊美,然眉间紧蹙,怎么都像是心里怀揣着心事。
“大哥哥,我有话想与你说。”
贾珠看了眼府门,叫住车夫,对宝玉缓声说道:“那就出去外面吃罢。”
“这合适吗?”宝玉微讶。
“怎么不合适?”
贾珠让门房和两位太太说一声,然后,就带上宝玉重新回到了马车上。这马车刚停下,就又带上人,朝着明桥街走去。
宝玉在马车上,有些坐立不安。
瞧着,该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贾珠也不催促他,慢条斯理地从马车内,取出了糕点。那香甜的气息,一下子就在马车内溢散开来。
他忙碌了一日,到底是饿了。
宝玉就看着贾珠低着头,慢吞吞地吃着香软的糕点,以着平均两口一个的速度,直到整一层匣子都吃完。
宝玉目瞪口呆:“……大哥哥,你这……吃完了,待会还吃得下吗?”
“吃得下。”贾珠淡定地说道,“待会带你去吃的,是江南菜,也有甜口。”
贾珠已经懒得掩饰自己在甜食上的偏好,反正家里人都是清楚的。
宝玉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按照大哥哥这个趋势吃下去,怕是再没多久,这牙齿都要掉光了。
自打贾珠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无需那么克制后,他背地里可是偷偷将这个小习惯重新捡回来了。
每日吃着点甜的东西,就感觉还是有些盼头的。
贾珠吃光了一层,心满意足地将匣子给收起来。动作间,宽大的袖袍往下垂落,露出了皙白手腕上的一圈皮革。
宝玉有些稀罕地问道。
“大哥哥,你手上的是什么物什?”
时人虽然男子也会在身上装扮各种佩饰,可是手腕上还是少有这些。贾珠随意地看了眼,淡然地说道:“是太子殿下给的小东西,随手挂着了。”
宝玉眨了眨眼,这是随手吗?
总感觉……有什么寓意。
毕竟正常,是不会这样的。只是看着贾珠淡定的模样,好像真的是他自己多心了。
宝玉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直到他们坐下,菜都上了一半,宝玉似乎也没想好这话要怎么说。
贾珠就看着他抓耳挠腮,一边慢吞吞地夹了鱼腹。果真吃起来有些甜滋滋,滋味甚美。
“你再不吃,可就白来这一趟了。”贾珠懒洋洋地说道。
就在此时,宝玉一咬牙,低声说道:“大哥哥,你可知道,薛蟠曾在外头打死了人?”
“我知道。”
贾珠淡定地又吃了一口,颔首。
宝玉的声音忍不住扬起,“大哥哥知道?”
“我还知道,处理此事的人,是贾雨村。”他停下筷,吃了一小口热茶,“他是黛玉先前的老师。”
宝玉继续抓耳挠腮。
“这,这,难道这就是他们避来京城的原因?”
“多少是有这个原因。”贾珠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贾珠知道,乃是因为他派人去查了。可是薛家不可能将这事广而告之,宝玉会知道,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宝玉垂头丧气:“乃是在母亲房外听到的。我原是打算去拜见母亲,却不料听到薛姨妈正在和母亲哭诉,言语间提及到了薛大哥的一些……言行。”
贾珠若有所思,淡淡说道:“那宝钗的性情如何?”
如今薛家还暂住在贾府上,贾珠昼出夜归,对府上的事情也不甚清楚。
宝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若要我说,宝钗姐姐,可真是比薛大哥要好上太多。如若世人对女子少些刻薄,叫宝钗姐姐来继承家业,那或是截然不同。”
贾珠笑了起来,“你这话,可切莫在姨妈的面前说起。”
“自是不会。”宝玉聊了几句,总算是有心情吃食,含糊不清地说道,“宝钗姐姐在学问上,也是有些见底。只是和外头的清儒一般,总是爱说些学习,进取的话,听着还是有些没趣。”
说是没趣,可是从宝玉的眼中,贾珠还是看得出来,他对这位薛宝钗还是挺有好感的。
贾珠想了想,将薛家上京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的事情压了下来,没有说出口。
他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宝玉,精致漂亮的少年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宝玉在贾府备受宠爱,整个贾府的下人最爱去的地方之一,便有他的院子。
他养着一院子的漂亮姑娘,光是看着就是满心喜悦,又和黛玉情投意合,活到今日,宝玉都少有挫折,
最大的烦恼就是要如何与黛玉长长久久地下去,以及要怎么完成他心中所想。
相比贾珠,宝玉有些时候,要活得自在许多。
贾珠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大概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看着兄弟姐妹们在他的庇护下活得滋润,便也会欢喜。
他稍稍问过宝玉的功课,见都能跟得上来,就随手丢到一边去。
宝玉记下了贾珠叮嘱的事情,随口说道:“说来,北静王府的臭味散去后,听说王爷大病了一场,可是看起来,精气神却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是吗?”
“今岁,王府置办了几次宴席,我曾与北静王说过几次话,可他瞧着,却总是精神不振。”宝玉和北静王水溶的关系,可比贾珠和北静王这种泛泛之交要好不少,他俩脾气相对,往来很是密切,“可昨日我去府上,却是觉得,经此一事,反倒是大好起来。”
“否极泰来,说不定是好事。”
宝玉煞有其事地颔首,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我听说,这可能和忠顺王有关。”
忠顺王被下狱后,一家老小全部都被关了起来。以忠顺王那样重的伤势,关押在牢里,基本上就是等死了。然康煦帝不许他就这么死了,听闻到现在,都有人专门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可烧伤成那样,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这无疑跟折磨人没差别。
朝上称赞帝王仁慈,这背地里,可不知怎么心惊肉跳。
“你又是怎么知道,有可能和忠顺王有关系?”贾珠扬眉,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又是你那位朋友?”
宝玉嘿嘿一笑,“忠顺王家出事,连带着整个王府都烧了个净光。他的身契都在府上,自然也跟着烧毁了。如今王府自顾不暇,按着名册抓人时,上头没他的名字,自然是从此天高地阔任鸟飞!”
宝玉说的是他结识的一位朋友,蒋玉菡。
蒋玉菡本是忠顺王府上的一位戏子,可宝玉结识朋友,从来不在乎他们的身份,见了蒋玉菡,也只叹息这样的标志人物,居然落在了忠顺王府上,心中为他担忧不已。
却没曾想,忠顺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却反倒是成了蒋玉菡的造化。
不然,依着他们这样的身份,想要活着出来,本来就是难事。
“宝玉,你是在你这位朋友这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宝玉:“大哥哥,你也知道,蒋玉菡在王府上待着,来往宾客宴席,王爷总会叫他们出面。有时,酒后,也会听到些不该听的话。”说起这事时,宝玉的神情看着还有点严肃,好像一瞬间成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