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一直很谨慎。
他知道王府看待他们,就跟随手养着解闷的鸟雀没什么差别。若是行差踏错,这命也保不准就没了。所以有些事情,他直到忠顺王已经下了牢狱,确定再不会出来后,才稍稍松了口。
这还是对着宝玉。
宝玉歪着头,“他离开京城前,说他对北静王心怀愧疚。王爷一直待他不错,可他明知王爷受苦,却是什么都没说。在我连番追问下,他才透露了只言片语。”说到这里,宝玉偷偷摸摸地看了左右,小脸凑了过来,“说是给北静王下了蛊。”
贾珠看着宝玉这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却还是强忍下嘴角翘起的笑意,看似平静地说道:“既如此,忠顺王出事,对北静王反倒是好事一桩。”
宝玉颔首:“那是自然。也不知道忠顺王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想着刺杀万岁爷……他就没想过,以他的威望,根本不可能坐镇朝野。”
“哟,宝玉,如今你也能说出这番话?”贾珠感慨地笑了起来,“那看来,也不像是你说的那般一窍不通。”
宝玉听着贾珠故意打趣的话,皱了皱小脸,“……我听说,林姑父更喜欢,聪明些的人。”
林如海当年考中探花,也正是年纪轻轻的时候。一路走到今日的地位,当然是靠着自己的能耐。
贾珠一看到宝玉如此,便知道他在努力琢磨,是为了讨未来岳父欢心。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林姑父喜不喜欢你,这的确很重要。不过比起这个,黛玉对你……这才是重中之重罢?”
宝玉扭捏了起来,小脸红红的。
这般瞧着,便是有几分可能。
贾珠笑了笑,生怕他脸皮薄,就忙转移了话题,继续说起刚才的事。
“……所以方才说忠顺王有些蠢,枪打出头鸟,他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要问的,自然是……谁给他的胆子。”
宝玉冥思苦想,好半会,他的视线缓缓地落在贾珠的身上,“……大哥哥,不管到底是谁,还望大哥哥要小心谨慎。”
宝玉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或许和贾珠有什么关系。
……一种,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些时日,薛蟠跟着母亲妹妹一路到了京城,可比在老家要快活许多。京城有着全天下最时兴的东西,就算是在江南等地刚出的新花样,也会眨眼间被送到京城来。只要给得起钱,什么东西都能给他找来。
薛蟠一下子就忘记了之前惹出来的事情,开始逍遥快活起来。他出手阔绰,对跟班又很是大方,很快,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他原本是跟着宝玉在贾府读书,可因为这几年的先生比之前的师傅要严苛得多,看不惯薛蟠这样的作为,明里暗里和贾政提起过几次,贾政一时恼怒,去寻了王夫人,这才刹住了族学内不该有的风气。
然这学内明面上是止住了,可是这私底下,却是该怎么玩怎么玩,只要不闹到先生的跟前,他也再懒得理会。
宝玉和薛蟠虽然有着亲戚关系,可偏偏他的学业重,除了这里,归家去还得好生学习。尽管宝玉本性如是,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已经比薛蟠好上许多,整日里也不怎么能见到人。
薛蟠也不在乎,手里有钱,就自己玩着自己,闲着没事,就逃学带着人出去耍。
这日,刚下过雪,地上素白,走路稍显湿滑,过往的百姓走起路来,都是小心翼翼。
就在路中央,一辆马车疾行,车夫的鞭子甩得飞快,好似根本不在乎这点危险。车马上,好几道笑声爽朗撒下,正在为这刺激高兴得大叫。
来往行人纷纷避让,心里不免腹诽,骂上几句。
“薛大爷,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也没什么趣味,不如,还是去上次的赌坊?那地方快活,也热闹。”
“诶,总是去赌坊有什么趣味?不如去芙蓉苑呀?”
“去去,这天都还没黑,想什么呢?”
跟在薛蟠身边的人,本就是冲着吃喝玩乐来的,这整日能想到的事情,自然也跟这些有关。
薛蟠沉思了片刻,大手一挥,“罢了,今日就安生点,去明桥街吃点东西。”
昨日,妹妹宝钗特地来寻他,似乎是因为之前在学堂闹出来的事情感到担忧。
薛蟠这人百般不是,却唯独一点,对母亲和妹妹是真的好,她们两人的劝说,虽不知能记得多久,可好歹是能听进去的。
薛宝钗劝了一劝,薛蟠就收敛了言行,不去惹那些麻烦事,打算在外面吃吃喝喝消磨时间,等时辰到了再回家。
薛蟠这么说,自然有人会失望。
毕竟他们就打着花薛蟠的钱玩乐的主意。不过,去吃饭花的也是薛蟠的钱,这么想来也是不亏,于是,便也兴匆匆一起去了。
明桥街上,有人刚刚扫过雪,故路面上瞧着比其他地方要干净许多。马车一路行过,就在一处酒家停下。
他们一行人上了楼,要了个单独的隔间,就热热闹闹玩起了行酒令。
薛蟠吃着酒,笑眯眯地抱着身边一个俏丽的公子哥,正打算香亲几下,眼角的余光,却忽而瞥见街上一道倩影。
他忽而一愣,下意识推开了怀里的人,几步走了过去。薛蟠本就是这宴的主人,他的动作,自然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
便有人问,“薛大爷,你是看到了何人,是你的熟人吗?”
薛蟠握着扇子,在这样的冬日,他的手里还随时拿着把扇子,除开故作风雅,也没别的理由了。他稍显黑粗的脸上,露出了迷醉的神情,“她曾入我梦中来,可算是熟人?”
这种略带淫/邪的口吻,登时就让屋内其他人明了薛蟠到底是在想什么东西。于是一个两个都凑了上去,想看看那到底是何尤物。
这街道的对面,乃是一处绣坊。方才薛蟠看到的那位小小姐,就是带着人去这间绣坊的,进去时,手中拿着东西,出来时,那些东西却是都不见了。
于是,薛蟠也就知道,这对主仆不是多富贵的人家。她们去绣坊,不是为了买东西,应当是去交回活计,是以刺绣为生。
薛蟠在生意买卖上,虽没什么天赋,可是从前跟着死去的父亲也看到了不少,这点机敏还是有的。他挠了挠头,想起自家那些还没处理完的账面,只忧愁了一瞬,就随意地抛开,一心只想着快活主意。
纵他想不到,可是他身边的这些个人,鬼主意可是多着呢。
街上,甄英莲跟在娇桃的身后,两人正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娇桃小心翼翼地将英莲护在内侧,生怕旁人惊吓到了她。自打甄夫人的眼睛不太好,有些事情,就交给了娇桃来做。
他们住的地方,离着贾府不近不远,家里也有几个下人,不必事必躬亲。甄英莲也是偶尔搭把手,不是时时为之。
今日是刚好赶巧,她想出来买块布料,正好娇桃要来绣坊交回之前的活,就带着小小姐一起出来了。
“娇桃姐,阿娘说,之前相看的人家还算不错,可你为何还是不喜欢?”少女脆生生的声音确实好听,还带着几分娇娇的困惑,“阿娘的嫁妆,都准备好几年了。”
娇桃摇了摇头,淡定地说道:“我不想嫁人。”
这些年,甄夫人感恩娇桃一路行来的看护,将她收为义女,平日里对她也和英莲一般无二。只娇桃这心里仍是把甄家当主子看待,一心一意照顾着她们。
嫁娶之事,甄夫人的确是上心了,然许是因为娇桃见识了甄家的衰落,自认为男人是靠不住的,根本就无心考虑这件事。
她一边面带微笑回着小小姐的话,一边思忖着回去后,怕是还要再给甄夫人找一位大夫……这心里惦记着事,就有些顾不上外界。
故而,她是被甄英莲用力往道里面拉了拉,才惊险地避开了一辆冲撞过来的马车。
娇桃怔怔地看着擦脸而过的车辕,如果不是小小姐刚才拽住她,这马车肯定会撞上她。
马车上的人撩开了帘子,浓烈的酒气就扑了出来,熏得人头晕。为首的一个郎君瞧着两颊通红,眼睛只瞧着甄英莲看,他眯着眼笑,声音带着某种虚伪的歉意,“这位小姐,方才路上湿滑,是我们冒犯了,还望小姐见谅。”
娇桃下意识拦在英莲的跟前,声音冷硬,“不必了,我们小姐没事,还请让开。”
这马车堵在她们的前面,想要走,就需得他们让开,才能过。
那浑身酒气的青年撩开车帘,弯腰走了出来,“这怎能够?都怪这冬日劣马,还是让小生,做些补偿才是。”
娇桃皱眉,意识到了不对。
街道上的积雪早就被清/理过,再是湿滑,除非疾驰,不可能这般……瞧着,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故意撞过来的。
且下马车的那个男人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看着小小姐,马车上还有人跟着起哄!
她咬牙,这明摆着是一群吃醉酒的富家公子哥故意拦下她们。
甄英莲有些害怕地扯住了娇桃的衣裳。她因着从前经历的事情,胆子有些小,看到这般局面,就心生惶恐。
娇桃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英莲的胳膊,像是在给她壮胆,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早知道,就该早些回去,不该等到这个时辰,天都黑了。
娇桃:“这本就是小事,我家小姐不喜和外人接触,还望几位公子莫要冒犯,容我们离开。”
“这怎么能够?薛大爷最是怜香惜玉,这样的雪夜,怎能让你们自己回去?”
“是啊,不如和我们说说你们家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呀!”
“正是,正是!”
娇桃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些登徒子!
就在那薛大爷酒气上头,想要去抓英莲的手时,一个东西狠狠地从街对面砸了过来,猛地摔在了薛蟠的后脑勺上。
他疼得惨叫了一声,晕乎乎得差点摔倒。
“哎呀,我的荷包怎么丢了?”
“这冬日湿滑,什么都可能失手。宝玉,你要谨慎行事,以后可不许如此。”
“正是正是。”
这两道听起来明嘲暗讽的声音,却是如此熟悉,直叫娇桃和甄英莲都露出惊喜得救的神情。
“珠大哥,宝二哥!”
甄英莲从娇桃的身后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薛蟠捂住自己的后脑勺,怔愣地看着地上的荷包。
这玩意,怎么看起来,特别像是宝玉腰间一直带着的那个东西?
……还有,珠大哥?
是贾珠吗?
薛蟠猛地想起母亲曾警告过他的话。
——在贾府上一切如常就好,可切莫去招惹贾珠!
第158章
宝玉从马车上下来,板着个脸,走到他们的中间。他一路走来,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心中更加不虞。
甄英莲与娇桃两个,很是熟悉宝玉。
见他来了,娇桃忙带着甄英莲躲到他的后面。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薛蟠与马车上那几个都是一副浪荡子的表现,一看就是想要动粗的。
宝玉的奶兄赶忙将地上的荷包捡起来,心疼得要命,却不敢说什么,忙低着头收起来。他暂时也不敢还给宝玉,生怕他随手一个气急,又给丢出去了。
宝玉能感觉到英莲的恐惧,娇桃的脸上,也带着逃出生天的庆幸,这无疑让他更加气恼,连说话,都带着火气,“薛大哥,甄小姐乃是贾府上的贵客,你方才这般为难人家,确是不妥。若非我近了瞧见,还以为是哪家登徒子呢!”
薛蟠也不是个傻的,方才被砸时,他本要发火。可瞧着宝玉这般气势冲冲,又有贾珠在后头马车上坐镇,他的气焰一下子就低落下来,赔罪说道:“误会了,误会了,我不过是见姑娘雪夜难走,想要帮上一帮。也是这马车误事,惊扰了他们,这才想着……”
宝玉失礼地打断了薛蟠的话,硬邦邦地说道:“薛大哥不必与我说这些,现在这两位我想带走,大哥不会拦我吧?”
薛蟠打了个哈哈,“这怎么会呢?”
宝玉转身就护着她们两人上了马车。
方才薛蟠三请四请,她们都不敢上车。然现在,贾珠微挑开帘子,与她们说了几句,娇桃就放下心来,扶着英莲上去了。
宝玉是个牛脾气,这发起脾气来,叫他服软,那是不可能的。他转身就走,薛蟠心中有火,也不敢在这发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这才狠狠踹了马车一脚。
马车上那几个臭皮匠一句话也不敢说。
远去的马车里,宝玉正在轻声哄着垂泪的甄英莲,一边气恼地说道:“薛大哥这人怎能如此?纵是喝了酒,难道这便是放纵的借口!大哥哥,若不是我们刚才凑巧经过那里,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被宝玉强行送上马车,免去外面寒冷折磨的娇桃搓了搓手,心疼地抱住英莲,“多谢两位出手搭救。”
宝玉的脸都要臊红了,毕竟薛蟠是自家亲戚,现在还住在府上,这里头的关系可乱着呢,他都没脸接下这句道谢。
他不由得看向贾珠,抱怨地说道:“大哥哥,这事,你看……”
“先送甄小姐她们回去,回头府上,我来说。”贾珠平静地说道,“莫怕,不会有下次。”
贾珠说出的话,让英莲很是安心。小姑娘缩在娇桃的身旁,眼角带泪地睡着了。
贾珠亲自将他们送了回去,回贾府的路上,宝玉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事情,有关薛蟠的,也有关于王夫人的,等到了阍室,一起下去时,宝玉才拽住贾珠的袖子,别扭地说道:“大哥哥,待会你和母亲说起此事,可莫要提起我。”
要是让王夫人知道他对薛蟠动手,肯定又有一堆烦人的训斥。
贾珠笑了笑:“纵是我不说,可是薛蟠也不会说?”
宝玉失望地走了。
贾珠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带着人去了王夫人那处。
眼下时辰还早,王夫人正在屋内对账。
探春就坐在她的身旁,瞧着像是在学着做荷包。其他几个丫鬟或是守在门内,或是在廊下说话,见贾珠过来时,纷纷惊喜地站了起来。
“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太太心中,正惦记着呢……”
王夫人听到门外的动静,便也跟着看了过来,露出淡淡的喜色。
“珠儿。”
“母亲,”贾珠道,而后看向探春。
探春有点紧张地叫了声大哥哥。
王夫人看向探春,抿唇笑了笑,“探春,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给珠儿做了帕子吗?还不快去拿来,给他瞧瞧?”
探春低头应是,带着人退了出去。
王夫人这么多年,不说把贾珠看得透透的,可也大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方才这一路进来,便是有话要说了。
贾珠在王夫人的下首坐下,平心静气地说道:“母亲,薛家什么时候搬走?”
“快了,下个月。”王夫人有些诧异地说道,“你怎会在意这个?”
贾珠近来忙得不行,这家里的事情都未必顾得上。
贾珠叹了口气,将他知道的事,并着今日之事,都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的神情,只在最后时露出了片刻的怒容,其余并无什么变化……贾珠就知道,薛家发生的那些事,王夫人大抵也是清楚的。
“珠儿,薛蟠的确是有些顽劣,不过……”
“这已经不是有些顽劣。”贾珠摇头,“母亲,既然是下个月,也就说明,薛家的新年是打算在新宅里过的。倘若下个月他们还不走,那我会帮他们走。”
“珠儿!”
王夫人气急,抬手在贾珠的胳膊上拍了好几下,“你怎会说出这么无礼的话?”
“母亲,我这些年一直帮着甄家,只是因为纯粹的善心?”贾珠扬眉,语不惊人死不休,“盯着薛家的,可不只是我一个。薛蟠今日的举动,已经在某些人的心中挂上号了。他要是再这般,谁都救不了他。”
这话一出,王夫人就冷静了。
薛姨妈是她的妹妹,她自然不想贾珠对自家亲戚这个态度。可要是这事牵连到自家,甚至是几个孩子,王夫人的态度却又不同。
就在他们说话间,门外响起了金钏的声音。
“薛姑娘来了!”
薛宝钗被迎进门来时,也没想到贾珠在这,这步履微微停下,而后不失礼数地朝着贾珠行礼。贾珠轻笑着还礼,“薛妹妹瞧着,可是长大了些。”
王夫人的表情在薛宝钗来时就已经恢复平常,朝着贾珠嗔怒着说道,“不过几日没见,怎说得好像那般久。”她将宝钗唤来身边坐下,又笑着说,“不过女大十八变,宝钗可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漂亮。”
相比较林黛玉,王夫人自然更喜欢薛宝钗。薛宝钗和她血缘更加亲近一些,而且脾气宽厚,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没什么小家子气,这些天来她越看越喜欢,巴不得想把这位小姑娘留在府上长久住着。
至于林黛玉,她倒不是那么芥蒂。
只是王夫人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惦记着从前,而在林黛玉身上,又往往能看到她母亲的模样,就总会让王夫人有些别扭。
“妈说,您喜欢这道香,我想着家里头似乎曾有过单子便是这个,便寻了一寻,没想到真的有,便给您送了过来。”薛宝钗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王夫人,王夫人惊喜打开,发现里面的确是她喜欢的物什,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瞧瞧这小姑娘,多么体贴人,她心中叹息着。
就是可怜生在了薛府,尽管是自家姐妹的孩子,但是她知道,如今薛府是外强中干,瞧这还算风光,有个四大家的名头,可是进了京城什么都不是,虽然手里还拿着皇商的牌子,然这两年却是一次不如一次。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落在薛蟠的身上。
薛潘是真的不会做买卖,完全没有继承父亲的半点天赋,而稍微聪慧点的薛宝钗却偏偏又是个闺中女儿,根本做不了主。只靠着薛姨妈一个人支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王夫人心中想着这些,上却是一句话都没显露出来,而后贾珠便起身告辞,留下她们说话,出门时正好撞上探春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见到大哥哥已经要走了,当时脸上就红了。
贾珠扶住探春,笑着说道:“我这做哥哥的同妹妹讨要礼物怕是有些丢面子,不过既然是为我做的,何不叫我瞧瞧?”
探春抿了抿嘴角,然后掏出了一条帕子,那条手帕看起来素白,只在右下角绣着一丛竹子。功底看起来的确不够,可是却做得很精致。
贾珠高兴收下了这份礼物,拍了拍探春的小脑袋,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走了。
探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踮着脚看屋里面王夫人正在和薛宝钗说话,说得非常入神,应该是没有发现屋外的动静,她想了想,请屋内屋外的丫鬟,莫要去打扰两位,然后悄悄退了出来。
王夫人虽然对探春不错,可她心知肚明,这其中有几分原因是为了气赵姨娘。对她和对薛宝钗,王夫人的态度自有不同,她这时候很识相,不会去打扰她们。
可探春心中还是有些高兴,思考了片刻便带着人匆匆的去迎春的院子里。
薛家的事情只有几人得知,贾政便是其中之一,贾珠并没有瞒着他,而是将一些事情掰开了同他父亲说个清楚,贾政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便很是赞同贾珠的说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自己惹出来麻烦,往后几天薛蟠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学堂内读书,那安分的模样让薛姨妈谢天谢地,惦记着什么时候要去佛前再拜上一拜。
冬雪纷纷,落满大地。这素白的颜色将一切有别于此的色彩全部吞没,纵然有再多的污秽,都仿佛在这素色里寂静。
乾清宫门前,刚刚拖下去两个大臣。
他们身上的官帽朝服全部都被摘了下来,除去了一身官袍之后,便做了罪人被侍卫带下。
那呼天抢地的求饶声,令殿前的寂静被打破,殿前太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然后弯腰从地上团起了两把雪球,塞在了他们的口中,令他们的嘴巴都被寒冷冻结,喊不出其他的话。
“都带走。”
殿前太监冷冰冰地骂了一句。
屋内守着暖炉坐着的其他朝臣面面相觑,心中自然惶恐,却是不敢说些什么,毕竟就在屋子的角落,也还守着几个太监,说是伺候她们却仿佛像是在盯梢。
……这是最近常有的事情。
时不时就会有人被万岁爷发作,然后拿出个什么罪证被带了下去严查,基本上能被万岁爷这么做的,就是有去无回了。
这做官的没有几个屁股底下是真干净的,有些时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自然担心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
就在他们坐立难安的时候,殿外响起了一声。
“太子殿下驾到——”
他们的心顿时又冷上了半截。
这位,眼下在他们心中可堪比阎罗王。
允礽踏进乾清宫,正好看到宫人们跪在地上清理着血迹,他挑眉打量了一眼,“又是谁惹阿玛不高兴了?”
“除了你这个臭小子还有谁?”
康煦帝的声音从左梢间传来,太子的脚尖一转就朝着那边过去了。
临到冬日,便是各种小病小灾容易冒犯的时候。前几天皇太后的身体略有不适,皇帝听到消息便急忙从畅春园赶了回来,守在皇太后的床前伺候了几日,直到她身体康复了,这才放下心来。
也正是为此,眼下皇帝就在内庭发作起来一些事情就更加方便容易了。
“我这些天好端端的在阿玛的跟前跑前跑后,再是听话不过,怎么可能惹阿玛生气呢?”
太子步入房间,就看到皇帝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面对太子进来的身影,他是一点儿都不打算看过去。
皇上没回答太子的话,太子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下去。
“外头可还有好些人在等着呢,阿玛难道不打算见他们了?”
“就让他们晾在那里吧,一个两个心眼多得很,看着就心烦。”康煦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太子走到棋盘的前面,跟着皇帝一起看了几眼,然后随手捞抢过了皇帝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就下了下来。
“哎哟,你这个臭小子,怎可以随随便便……”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随着太子这一步起走下去,刚才还没有活路的白子一下子就绝境求生,有了新的生机。
“妙哉妙哉。”
康煦帝转了态度,欣喜地说道。
“阿玛,忠顺王死了。”
太子在皇帝的对面坐下来拿过了,皇帝还没有喝的,茶水咕嘟咕嘟的灌下去,这话一出,就让康煦帝冷了脸色。
“太医院是怎么办的事儿?”
皇帝恼怒的说着,脸上是冰冷的寒意。
“阿玛,你也知道,那老东西本来就快死了。那么多名贵的药材,花在他身上如流水,死就死了。”太子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毕竟这老东西活着也是浪费,当初他早就该死在火场里,不过是侥幸,这才让他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