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午得了太子受伤的消息后,贾珠就静不下心来读书,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着实睡不着觉。他睁着眼看着营帐外的些许光亮,不知盘算到了何时,蒙古包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贾珠微眯起双眼,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到了枕头底下。
半晌,他们的帐门处撩开了一处光亮,外头燃烧的篝火光线投射进来,叫曹珍和格图肯也醒了过来——或许,他们其实压根也没能睡着。
不多时,顾问行笑意盈盈地站在帐门处,轻声细语地说道:“叨扰几位公子,只是皇上有令,殿下/身体不适,想请贾公子前往陪伴太子殿下。贾公子,请吧。”这看似是邀请,实则是命令,容不得推辞。
贾珠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在郎秋的帮助下换过衣裳后,就跟着顾问行走了出去。
带走到顾问行的身旁,贾珠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位总管太监身上的冷意。
那面上的笑容并未真正到眼底,不过是虚伪的面具。
贾珠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顾总管,敢问殿下的身体……”
顾问行看向贾珠,眼神稍微柔和了些,淡声说道:“公子莫要惊慌,殿下无恙。”只是这无恙,是无关生命危险。
而在帝王的眼中,他的爱子身上但凡多出一道伤痕,都足以叫他动怒,更何况是眼下这般祸事?
顾问行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回还要死上多少人。
贾珠跟着顾问行的身后,有这位御前总管的带领,纵然是戒备森严的万树园,他们走来也是顺畅,直到了皇上的蒙古包外,方才被搜查了一番。
就算是顾问行也不例外。
他们几人连带着小太监都被搜查过后,侍卫才轻声道了句失礼,叫他们过去了。
贾珠在入内前,又换过衣服,鞋子,直到真正入内时,已然确保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藏着尖锐武器的地方,这才踱着换下来的沙棠屐被引着往里面走。
帝王所居住的蒙古包占地面积甚大,除了帝王的居所,太子殿下也有一片很大的区域。贾珠低眉顺眼地走了一会,听得太监在里头禀报,方又响起殿下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不太清楚,像是有些虚弱。
而后,贾珠就被迎了进去。
甫一进入帐内,贾珠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内部的环境奢靡低调,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随处可见的垫子和软枕乱放,架子和桌子都靠着边放,在中间留出一片宽敞的地方。而床榻便在深处,好几个人围在那处,太子的声音便是从这里传来,“孤说了没事,全都滚开,莫要跟前碍事!”
听着这虚弱,但还算得上中气十足的怒骂声,贾珠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心中的惊恐大石在这一瞬猛落地。
太子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急切地推开了前头的太医,果不然看到了站在几步开外的贾珠,“阿珠,你站得这般远作甚,还不快些过来?”
随着太子招呼贾珠的动作,围在床前的这些人方才散开,露出了容纳贾珠得以走过的通道。
这里头除了玉柱儿与另一个太监外,其他的贾珠并不认识,他也不在乎他们是何眼光,便大步地朝着太子走去。直到床头,方才能看清楚太子殿下的伤势。
允礽的额角和侧脸上都有被划伤的痕迹,右肩高高垫着,而刚刚被重新包扎好的左脚同样也是一处鼓包,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明显伤势。
允礽任由着贾珠打量,可对那些其他人就没这么耐心,他骤然沉下脸色,冷冷地说道:“莫要叫孤说第三遍,再不滚,孤就不客气了。”
小太子勃然的怒气叫他们战战兢兢,再不敢留下,只得跪下行礼,复退了出去。
在离开前,玉柱儿殷殷切切地看了眼贾珠,这才落在最后离开。
贾珠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转头看向太子殿下,“殿下,他们也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
允礽瘪着嘴,“阿珠来了第一句话,便是要和保成说这话吗?保成实在是太伤心了,保成伤心得要死掉了。”他软倒在床榻上,露出一副可怜唧唧的模样。
贾珠听到“死”这个字,便有些寒毛耸立。
他有些生气,但看着太子这般模样,又的确可怜至极,便抿紧着嘴,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来,“殿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贾珠软软地说道,“阿珠会难过的。”
允礽定定地看着贾珠,半晌,伸出来小胖手拽着贾珠的袖子,贾珠随着殿下的力道往前凑了凑,听到太子软乎乎地抱怨,“我听话。可是阿珠,好疼哦……”
他在阿玛的面前,在太医的面前,都一直忍着没说疼,可是见到阿珠的时候,允礽总算流露出一丝丝痛意。
贾珠差点掉下眼泪,他拼命地眨眼,将热意眨开,轻声说道,“保成怎么不与皇上说呢?皇上知道,怕是要心疼坏了。”
允礽艰难地动了动自己崴伤的左脚,有点生气那个鼓包看起来好丑,恹恹地说道:“阿玛本来就很生气,我要是当着他的面哭,阿玛肯定要难过得眉头都耷拉下来,像是个小老头。”
下午康煦帝赶来时,忍痛的小太子看着阿玛那勃然的怒意,到底忍住哭出来的念头,强忍着趴在阿玛身上,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小孩这般强忍,叫康煦帝更加压不住暴怒的火气,那如同噬人的毒蛇,巴不得将所有伤害太子的人全部绞杀。
贾珠刚才分明是想哭,但听了太子殿下这话,又忍不住想笑。
他捂着脸,“保成你……”
轻轻咳嗽了一声,贾珠没说起那些复杂的事情,“太医是怎么说的?”
允礽挠了挠脸,差点要碰到脸上的伤痕,就赶忙被贾珠抓住了手指,生怕殿下再继续乱碰。而这会,贾珠才发现,太子的手指也都是擦伤的痕迹,叫他忍不住手也僵了下,细细地看着伤痕。
“都是些皮外伤,除了肩膀的撞击伤脱臼后变得比较严重,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允礽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这崴脚忒是麻烦,想要走路都走不了。”
似乎在这么多伤势里,就唯独这左脚的受伤最叫这位殿下气闷的了。
贾珠:“纵然是这脚没受伤,万岁爷也不会再让殿下出这蒙古包一步了。”
允礽像是一株被雨打了的植株蔫吧地软倒在床上,哭唧唧地说道:“可是保成不想在床上躺着,这也忒是无聊了……不能出去玩也没有阿珠甚至都没有人可以陪保成玩……”
贾珠谨慎地指出他的贴身太监也还算是人。
允礽凶巴巴地说道:“就这几个人,很多吗?保成难道不值得更多的人,不值得阿珠陪保成吗?”
小太子“穷图匕见”,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贾珠笑出声来,“要是皇上答应,我自是天天过来的。”
他有些爱怜地摩挲着太子殿下的手指,心头的愤怒却久久不散。
太子瞅着贾珠眉头的紧蹙,反过来抓住阿珠的手,晃了晃,“阿玛已经找到一点踪迹了,莫要担心,不管是谁,都逃不掉的。”
贾珠轻声说道:“可恨我今日没在。”
“得亏你没在。”太子的看法却和贾珠浑然不同,“我可不想吓到阿珠。”
贾珠抿紧了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
他过了一会,才软声说道:“格图肯说,他猜……那马其实不是自己摔断脖子的,其实是……殿下割开了它的喉咙。”
太子侧过头去看了眼贾珠,笑嘻嘻地说道:“我是不是很英勇?”
“是是,就是希望这样英勇的事情,再无下次了。”贾珠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小脸叫太子看了更想笑,可他也不好笑出声来,便也扭头看向床帐,“那个马夫死了,不仅是他死了,马场内死了两匹马,还有三个伺候的太监。动手的人很快,下手很狠,想要将所有线索一并铲除。”
“可他不知道,这反倒是欲盖弥彰,牵连的人更多,痕迹就越多。人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是不可能毫无痕迹。这反倒是把追查的方向赤/裸裸地摆在我们的面前。”
贾珠轻声地说道:“是宫里?”
太子摇头,模糊两可地说道:“未必。”
贾珠便沉默。
允礽看了眼贾珠,扯了扯他的手指,他让阿珠过来,可不是叫他愁眉苦脸地思考这些的,小太子便哎呦哟地说道:“阿珠,我的肩膀疼。”
贾珠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在太子的身上,惊慌地说道:“可要去叫太医,保成,我……”
太子瘪着嘴,闷闷地说道:“只是方才吃的药汁药效过了,就开始疼了。好阿珠,今儿别回去了,在这陪着我罢。”
从前总是推三阻四的贾珠立刻就答应了。
这叫太子殿下还有点窃喜,平时想要将阿珠留下来抵足而眠,可不知要花费殿下多大的力气。
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叫个小伙伴陪/睡都不行了!
可恼的是,在阿珠的心里,着实是不行。
就在太子殿下美滋滋地畅想着今夜他们要怎么睡觉觉的时候,贾珠已经起身去叫了玉柱儿准备新的被褥,同时还包括着一应软垫等物,叫太子殿下立刻觉察出不对,“阿珠,你为何要准备新的铺盖?”
正在和玉柱儿说话的贾珠回头,惊讶地说道:“我总不能与殿下一处歇息,你的身上可有伤,要是半夜我不小心压到殿下怎么办?”
太子啪叽倒在床上,呜呜起来,“……可我要的是阿珠陪我睡……在地上铺盖卷算什么哦……我不要呜呜呜……”说不得,太子殿下娇蛮耍横起来,还颇有当年的功力,又不叫人厌烦,看着还有些委屈吧啦,红着眼睛瞪着贾珠,直叫人好似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贾珠为难,“可是殿下……”
“阿珠要么在床上陪我睡,要么阿珠睡着后,孤下去陪你睡!”太子殿下见贾珠动摇了,便立刻乘胜追击。
贾珠动摇得更加厉害,玉柱儿在感受到太子殿下凶巴巴的视线后,立刻就叛变了,站在了太子的那方劝说贾珠。
贾珠无法,只能答应了。
好不容易将被褥折腾到了殿下的床榻上,贾珠去换过衣裳,便到了歇息的时候,待他上了床,玉柱儿这个大太监便带着一群宫人缓缓熄灭了帐内大部分的烛光,只留在远处一盏摇曳的灯火。
贾珠睡在了太子殿下的左侧。
最起码,这个位置是在外面,而且也压不倒殿下的伤口。
如果真的不小心碰到崴伤的脚踝,至少比脱臼的肩头好点的。
贾珠今儿有些担惊受怕,原本以为是睡不着的,可是在太子殿下捉着他的手,压着他上床歇息后,却岂料他刚躺下来没多久,这意识就昏昏欲睡,眨眼间就被黑暗的梦乡夺去了意识。
太子却没睡着。
允礽下午在药力的作用下已经睡了半天,现在肩膀和脚踝钝痛,擦伤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这些不舒服,叫这娇生惯养的小太子很难入眠。
在贾珠睡着许久后,一直安静躺着的太子殿下突然悄悄地侧过身来——他非常谨慎地避开了自己受伤的脚踝,沉沉地注视着身旁的小少年。
贾珠的呼吸很轻,一下,又一下。
不紧不慢。
听着很叫人安心。
是啊,安心……
允礽每每和贾珠一处歇息时,总会感觉到这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连阿玛都给不了他的。
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挪到贾珠的胸膛,侧耳听着阿珠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声。那鲜活的跃动声,叫太子不期然想起今天白日那洒落在手掌心的滚烫热血——从马脖子流淌出来的鲜红落在他的眼底,却叫太子毫无半点惊恐的情绪。
——兴奋。
那叫他无名的欢喜,如同暴戾的火苗骤而燃烧。
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兴奋,叫允礽的骨肉鲜血都仿滚烫起来。
他的手指缓缓地抚弄上阿珠的脖颈。
在指尖的按压下,是血脉扑哧扑哧活动的脉流。
是阿珠活着的证明。
太子贪婪地感受着这扑通扑通的声响,就好像这咕嘟咕嘟流动的血液,也便在这样的倾听、感受之下,顺从着阿珠的身躯流淌到他的血肉之内。
他心满意足地抿住小嘴,露出了怪异的、满足的微笑。
他喜欢这血。
这味道。
这跳动的感觉。
良久,太子才躺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他紧紧地抓着贾珠的手指,那紧固的力道,几乎无法用任何外力松开。
夜色深沉,外头摇晃的灯火,丝毫叨扰不了这安静的帐内。
不知到了何时,这床上的两个小孩已经越过了被褥抱在了一处,各自呼呼大睡着,什么仪态,什么距离,都浑不存在。
只留下一室的静谧。
第47章
清晨,玉柱儿和王良带着几个小太监端来各种物什,轻盈的脚步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太医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乃是预备着清晨来换药的。
玉柱儿先比划了两下,叫身后的宫人莫要发出声音,在门外站了一会听着内里的动静,直到隐约能感觉些许窸窣声后,玉柱儿才说道,“太子爷,奴才带来了太医为您换药。”
半晌,才传来太子殿下懒洋洋的声音,“进来。”
玉柱儿松了口气,昨夜他们离开时,殿下一看便是不高兴的。康煦帝命他们守在殿下的身旁,可那会太子殿下看谁都不顺眼,倘若不是顾问行顾总管及时送来了贾珠,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还得面临多悲惨的处境。
一边是皇上的命令,一边是殿下的抗拒。
玉柱儿和王良带着太医和小太监们鱼贯而入。
贾小公子坐在床边,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而小太子正躺在他的背上,整个身形都软倒着,发出唔唔的呓语不知是在说什么。贾小公子打了个哈欠,两颊睡得红红,露出一点顽皮的表情,侧过头去和太子殿下说话。
近了,他们也能听到贾珠说了什么。
“保成,你最近的睡姿是不是不太好?”
太子殿下含糊不清地说道:“保成,没有!”
贾珠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总感觉昨天晚上有一段时间像是被人压着般。在这种感觉有时候在夜半时分也会有,老人说这叫鬼压床。可昨夜他是和太子殿下一起睡的,那压着他的人也只有可能是太子罢?
小太子拒不承认。
贾珠将疑将信,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就见王良冲着他欠身,微笑着说道,“小公子,奴才为您洗漱。”
贾珠连忙摇头,轻声说道:“我自己来便是,不劳烦了。”
王良同样是太子殿下的大太监之一,平日里算是老实,只低头做事。见贾珠拒绝了,王良轻轻一笑,拍手叫小太监将热水和洗漱的工具送了过来。
贾珠身上的衣物已经胡乱穿好,又寻了鞋——昨夜他穿来的鞋子已经被带走,宫人又送来一双适合在里面穿的软底鞋——他换上后,出了外间去洗漱,等一切处理妥当,再回来后,太子殿下的肩膀已经换好了药,正在重新包扎。
正此时,康煦帝弯腰从门外走来,身后跟着好些人,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饶是这里再是宽大,可是容纳了这么多人后,还是叫这蒙古包显得窄小了起来,皇帝一想,转身吩咐了几声,除了太医,顾问行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外,其他的太监宫女也全都退了下去,包括太子殿下/身边的宫人。
贾珠跟在玉柱儿的身后一起离开,可走了没两步,太子找不着他,登时叫了起来,“阿珠,阿珠,你要去哪儿?”
霎时间,不管是往里面走的康煦帝,还是往外走的宫人们,他们的视线都齐齐落在了贾珠身上,叫贾珠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贾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出去吃饭?”
那软乎乎的尾音上扬,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确定的迷糊。
允礽摸着自己刚包扎好的肩膀,露出一副好似被欺负了的小可怜模样,小胖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语地说道:“哼哼,阿玛一来,阿珠就走了。阿珠对保成的喜欢,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保成难过,保成说的……”
“咳咳咳咳——”
康煦帝疯狂地咳嗽起来。
在皇帝这咳嗽的背景音下,贾珠尴尬地停下脚步,这往前走不是,退回去更不是。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犹豫着说道:“……殿下,要不我还是……”
太子殿下忽然砸在了铺盖上,假装已经被贾珠的话气晕过去。
贾珠:“……”
他试探着,往前挪了一小步。
默默躺着的小太子立刻弹了起来,委屈吧啦地瞪着贾珠,“昨儿阿珠还不是这么说的,说好陪保成的,这是……始乱终弃!”
康煦帝咳嗽的声音变得更大,也变得更加刻意。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啊!!
贾珠有些绝望。
他感觉自己这脚都几乎被瞪穿了,最终还是蔫吧地垂下小脑袋,顶着康煦帝的视线默默地走回到太子殿下的身边坐下,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希望所有人都发现不了这里其实还有一颗贾珠豆子。
允礽紧张兮兮地抓住了贾珠的手指,然后挪着小屁股将被褥扯过来,盖在了贾珠的身上。
贾珠:“……”
康煦帝:“……”
皇帝刚才一直任由着允礽折腾,可是看到这臭小子将被褥都卷到贾珠身上,到底是忍不住开口,“你是想闷死阿珠?”
允礽一边认真地将贾珠卷起来,一边继续紧张兮兮地说道:“阿玛在保成把阿珠藏起来之前不要说话。”
康煦帝更加纳闷地说道:“藏起来又能如何?”
允礽理所当然地说道:“藏起来后,阿珠就不会紧张了。”
被闷在被褥里听着太子殿下这一席话的贾珠:“……”
殿下,你可曾听过掩耳盗铃?
贾珠沉默。
贾珠开始扑腾。
——“殿下,放我出去!”
这听起来太傻憨了殿下!
康煦帝亦是沉默,赶忙挥退了方才停下的那些人,为太子殿下保留稀薄的颜面——嗯,这位太子殿下颖悟绝伦,聪慧过人。
可惹麻烦的能耐更是过人,实在是难以隐藏住这惊人的天赋。
“保成,别犯蠢。”
康煦帝头疼地说道,“你既要阿珠留下,那便留下,作甚试探朕?”
允礽扯着贾珠的被褥不叫他拽下来,忧心忡忡地说道:“阿珠不想听,阿玛不想讲。可保成想让阿玛讲给阿珠听。”
康熙帝的眼神微妙地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颇为高深莫测地说道:“保成为何执意如此?”
太医也悄然起身,在康煦帝的暗示下离开了蒙古包。
此处唯独剩下康煦帝等几人,再无其他。
小太子抱着贾珠团成的被褥,认真思索了一会,“因为阿珠是保成的心腹,他要陪在保成的身边长长久久,保成能知道的事情,他也应当知道。”
康熙帝定定地看着允礽。
就在这时候,贾珠已经努力从被褥下挣扎出来,被憋得小脸通红。再加上他原本就刚醒来,这头发本就没怎么梳起来,眼下看着更是凌乱非常。他眨了眨眼,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当即就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太子殿下一直紧握着贾珠的手不叫他跑,到底只能这么尴尬地坐着。
康煦帝没再说别的,而是示意身后的男人说话。
而皇帝则是悠哉悠哉地在允礽的床头坐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气势彪悍的男人朝着太子殿下抱拳,“殿下,昨日一事,查到现在,卑职有几个疑惑,想要问过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不吝赐教。”
允礽漫不经心地说道:“说。”
“太子殿下,当日的那匹马,是怎么死的?”男人问。
允礽:“孤杀的。”
这个答案,尽管已经在各人的预料之内,可是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时,贾珠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殿下是怎么杀的?”
太子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淡漠地看了那男人一样,又有点嫌弃地看着康熙帝,似乎是在问阿玛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憨货,“这都查不出来?孤用匕首割开了它的喉咙,它收势刹不住被绊倒在地,摔断了脖子。”
“殿下这几日选马,可有偏好?”
“无。”
那个男人利索地朝着殿下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在暗示自己已经无话可问了。
康熙帝不紧不慢地说道:“整个试马埭被封得水泄不通,但还未下命令,就已经死了几个人。保成觉得,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允礽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鼓着小脸,“总不会只是后宫里的谁。”
将手都伸到热河行宫来,除开寥寥几个高位妃子外,其他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掌控力。可是眼下皇宫内的高位妃子,除开一两个蠢的外,最起码都有脑子。
要么,就不是,要么,就都是。
康煦帝赞许地点头,摩挲着指腹幽幽说道,“想要朕亲历这惨痛的,可也不在少数。”
允礽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康煦帝。
康煦帝回望着太子。“想到了?”
允礽沉思了一会,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是他们,那阿玛怕是对他们太过仁慈。”
“朕也这么认为。”康煦帝笑着,却充斥着血腥之意。
这整个试马埭,不,应当说整个热河行宫,在接下来,应当会迎接一番残酷的清洗,到时候有嫌疑的人都未必能活得下来。
康煦帝又亲自检查过允礽身上的伤势,确保真的是在恢复后,到底是没再留下来与他们一起进膳。
皇帝看起来很忙,用力地揉了揉太子的小脑袋后,又顺手拍了拍贾珠,叫他们两个好生待着,莫要出去后,康煦帝就带着顾问行与方才的男人走了。
康熙帝一行人离开后,其他太监宫女这才进来,问过两位是否要摆膳,得了准确的答复后,他们这才将早膳端来,又悄然退了下去。
因着允礽的身体不适,这早膳是摆在了床榻上。
允礽和贾珠对面坐下来,看着很清淡的膳食默了一默,嘟哝了起来,“这瞧着便没什么胃口。”
允礽不怎么挑食,所以,他身边的宫人也没有问餐点的习惯。
可今日的膳食都无比清淡,就叫他有些挑剔起来。
贾珠轻笑起来,“殿下本就身体不适,这时候可不能挑剔这些。”
允礽虽然嘟嘟哝哝,但到底还是吃了,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贾珠,含糊着说道:“方才的事,阿珠没什么想问的吗?”
贾珠歪着脑袋,似乎没明白过来太子殿下的话。
可允礽知道他听明白了,努了努嘴,“不行,阿珠不可以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