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
顾问行犹豫了一会,“那贾小公子……”
康煦帝没好气地说道:“没看太子为了阿珠都这般绞尽脑汁了吗?那自然是不能将他的大宝贝给坑害了,真是的,天天就惦记着和太皇太后告状,朕什么时候教出来这么个臭小子……”皇帝一边嘀咕着一边骂,将手里头的一份文书丢到了火盆里。
火盆的焰火悄无声息地舔舐着纸张,安静地燃烧起来。
顾问行轻轻说道:“万岁此前,不也是拿不准主意吗?”
僧道的事情,查到了甄家后又断了线索,甄士隐就仿佛是从这世间消失了,再找不到他的痕迹。而甄家母女的身上,也看不出任何的因果。
而在当年至今,还有几分可能再查的,反倒是成了贾珠。
可当初不管是贾珠还是贾府,宫内都是筛过好几遍的,倘若再查,对贾珠必定会造成影响,且会不小。
譬如,当年的事。
康煦帝一直怀疑那一刻,小小的贾珠会冲入内殿,爬上保成的床榻拥住他,乃是因着某种无可言喻之事。
正如方才天家父子关于他性格的争论。
因为阿珠足够好,所以,倘若有什么叫他僭越冒犯,那必定有其缘由,有其因果。那时那刻,阿珠到底预见、或者感觉到了什么?
又或许,他是在某种可怕之事下,抢回了太子的命数?
从前康煦帝或许不会想到这般地步,但随着追查僧道下去,皇帝开始相信这世间或许真的有这般诡奇之力。康煦帝自然不会想求长生修仙,可身为帝王,自当会对这般解不开的谜题感到好奇。
这可世间,难道好人就该吃亏?
康煦帝思忖着贾珠,思忖着这个好孩子,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太子这般为你作保,朕也愿意信你,阿珠啊阿珠……”
莫叫朕失望。
顾问行心下一松,露出轻快的表情。
贾珠不知天家父子为了他小小“争吵”过一回,眼下贾府正是喜事临门。
贾珠的院试过了。
从县试,府试,再到院试,对贾珠来说,这童生试的三关总算是挨了过去。
只是不曾想到的是,这一回院试,居然还叫他得中了案首。
这也算是拿了小三元。
贾府虽想低调,却压不住这喜色,到底也是请了亲朋好友过来热闹,而家里又去信给贾政,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大出息,在外头学政之路莫要担忧家里。
经过庆贺,再走了几次亲戚,贾珠总算能轻松下来,重新回到之前的安逸里去。
到底只是取得了秀才的名头,虽得的是头等,但贾珠并不需要那份朝廷的供给,每岁取了都是捐献出去。而他眼下跟从太子读书,更是无需入府学读书。
这事便算是翻篇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眨眼间就到了金秋时节。
快到十月的时候,允禛四处叭叭着要请大家来吃自己的生辰宴。宫内的皇子皇女便是长到了十来岁,都容易留不住。他们的生辰从来都不怎么大办,纵然是太子也是如此,生怕孩子太小压不住福气。
但这一回,是皇贵妃娘娘提及的。
她说一年到头,允禛都是最安分乖巧的,这到了生辰上,不如也请自己喜欢的手足兄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吃些东西。
这些皇子皇女的岁数都不算大,自然也只有这样的玩乐。
允禛听了皇贵妃的话,当即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应下来,然后盘算着要去请谁。
太子得知此事后,就顺手给所有人都发了帖,并且掐着允禛的小脸说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皇贵妃这么说,你还真的能这么做不成?你要是只给单独几个发了,要是阿玛问起你,难道你要说,阿玛我只请了我喜欢的兄弟?”
那剩下的那些人情何以堪?
太子殿下在这些事情上是懒得装,可是他有这样的底气,允禛现在可没有。
被太子重新调/教完了后,回去的四皇子老实地请了所有的人,不过最终来的人,也到底是如皇贵妃的猜测,只有那几个与四皇子关系好的来了,而余下的那些不是岁数太小,便是因为身体不适。
比如六皇子。
就在允禛的生辰前后,六皇子刚好发了烧,德妃娘娘照顾六皇子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他去参加四皇子的生辰宴?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会,德妃才想起来允禛的生辰也到了。
她疲倦地坐着永和宫内思考了片刻,唤来了宫女,“去开了库房,找一下之前万岁爷赏赐的那套笔墨纸砚在何处?”
“娘娘不是觉得那套留给六皇子以后使唤正合适吗?”
那都是上等的材料,虽算不得名贵,却是皇帝的赏赐,故而显得珍贵。
“难道本宫就缺这个不成?”德妃倦怠地说道,“允禛的生辰到了,你待会取来后,就以六皇子的名义将这份礼物送去罢。”
待宫女出去后,德妃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幽幽地望着承乾宫的方向。
承乾宫内,皇贵妃专门给他们辟了一处殿宇,好叫他们兄弟几个热闹热闹。说到底最终来了的人,便是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还有七皇子,余下的几个皇子岁数还小,皇女也都是各有缘由,便只是送来了礼物。
康煦帝和两宫太后送来的生辰礼早就到了,允禛虽是高兴,但也不及几个兄弟到的时候。
皇贵妃既是要叫允禛高兴,便没有留着太多的人盯着他们,免得几位皇子们不太习惯。宫女太监们将膳食端到殿内后,便只守在了殿门外,预备着这些皇子们使唤时用。
如果没有被召见,他们只会守在外头,并不会入内。
贾珠也有一处席面。
别的人也就罢了,贾珠是允禛点名道姓一定是要叫他过来的,这也是除了皇子皇女之外,允禛发出去的唯一一份不是皇家的帖子。贾珠接到后没有犹豫,就给四皇子准备了礼物。
毕竟这是四皇子亲自邀请,贾珠也不能拒绝。
殿宇内的席面是随处摆放,并没有依着非常严肃的等级,就好比如,太子应该是在首位,可是现在上面坐的是允祐。而允礽占据了原本是给大皇子的位置,拉着贾珠坐到了三皇子的位置上。
三皇子撇撇嘴,去找了七皇子的位置,五皇子笑呵呵地和四皇子挤在一处。
大皇子叉着腰,左看看右看看这几个烦人的兄弟们,最终去了五皇子的位置,这坐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允禛在一片欢腾中,在座位上扑腾着说道:“希望明年,还是这么高兴!”
大皇子长臂一挥,抓着允禛的脑袋摸了摸,又斜眼看向坐在对面自己位置上的太子,没好气地说道:“允禛生日,你就送来那些无趣的东西,谁要在生辰的时候还惦记着下棋啊!”
太子给允禛送的礼物是一套棋具。
允礽不紧不慢地说道:“孤这是希望小四将来在棋艺上大有裨益,倒是你,大哥,你给允禛准备了什么礼物?这般神神秘秘,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拿出来?”
允禔嘿嘿一笑,左看看,右看看。
那些宫人都是守在门外,七皇子正认认真真地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吃东西,没有宫人伺候,他吃得满嘴都是,不亦乐乎。
而其他几个皇子要么在吃东西,要么在说话,包括他身边这生辰宴上的主人公也在乐呵呵与五皇子说话,半点都没有真宴席那般热闹。
允禔觉得不妥。
允禔要给叫这生辰宴真正热闹起来!
允禔从怀里掏出一小壶酒。
贾珠正坐在对过,正在慢吞吞地吃着茶水,眼角一瞥,发现大皇子跟做贼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壶酒,差点咳嗽起来。哪怕这般,他也呛到了,捂着嘴闷闷清了两下喉咙,轻轻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太子。
太子朝着贾珠看来,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
允礽:“……”
他露出一副大哥你是不是要找死的表情。
允禔嘿嘿笑,“保成,这你就没想到吧?这是我送给小四的礼物。”
允礽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微笑,“惠妃娘娘知道你送来的礼物是这个吗?”
“不知道。”大皇子爽朗地笑起来,“额娘叫我自己准备。”
贾珠默,如果惠妃娘娘知道的话,想必是后悔莫及。
原本是觉得由她来准备过于老成,不如叫兄弟间备一份礼物,显得更加亲近一些,却没想到大皇子是如此别出心裁。
允礽在贾珠的耳边偷偷说道:“大哥要是今儿不被骂,我是不信的。”
贾珠的声音软软地,小小声,“殿下,难道你不打算阻止大皇子吗?”眼瞅着,大皇子已经兴高采烈地开始倒酒了。
允礽眨了眨眼,歪着小脑袋说道:“为何要阻止,我也想尝尝。”倒不是说太子从来都没喝过酒,偶尔的宴席上,他的席面上也会有一小杯的。
只是他的岁数不算大,皇帝又疼宠他,从来都不许叫他多喝,倒是大皇子私下肯定是喝过的,瞧他倒酒那行云流水的模样。
碍于太子没有阻止,大皇子顺利地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了一杯,岁数不同的,这分量也不同,以七皇子最少,贾珠和大皇子最多。
贾珠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一盏酒,颇为无奈。
太子倒不在意这分毫的差别,自己端起来抿了一小口,而后微微蹙眉,“你取的是烈酒?”
大皇子的笑容莫名爽朗,“好男儿就该喝这样的酒,若是果酒花酒也太没滋没味了些。”
贾珠瞥了眼这里最小的七皇子,他的舌头碰了碰,旋即整个小脸都皱巴巴的,立刻将酒盏推到一旁去不肯再碰。三皇子喝了一口,微蹙着眉,看起来不太喜欢,但也能喝。四皇子和五皇子端着酒盏小心翼翼地和彼此碰了碰杯,然后高兴地喝了一大口。
——四皇子呛到了喷出来,五皇子吞下了眼泪汪汪,两个小孩抱在一起可怜兮兮的。
大皇子一边大笑,一边一口闷了。
贾珠盯着自己眼前的酒盏,犹豫了一会,发现允礽的视线随之看来,“阿珠没吃过酒?”
“家中管得严,的确是不曾吃过。”
其实到了贾珠这般年纪,出入外头肯定是有过酒水相迎的,可贾珠对这些不感兴趣,家中因着他的身体,也从不叫他吃这个。为此,贾珠的确不曾真正吃过。
“那就不喝。”
太子的手越过席面,取走贾珠的酒。
贾珠拦住太子殿下的动作,迟疑地看着酒盏,取了过来,“尝一尝,也是无妨。”
允礽一笑,将自己的是酒盏端起来,冲着贾珠比划了一下。
贾珠抿唇笑起来,冲着殿下敬了一记,用袖子盖住酒盏,仰头喝了一小口。
这味道的确是他从未想过的浓烈,酒水入了喉咙后,好似要烧起来的感觉叫贾珠的眼角霎时间泛起潮红。
他努力将这一口吞下去,将酒盏缓缓地放到桌面上。
允礽看他,只觉得阿珠长得忒是好看,笑吟吟地说道:“阿珠知道自己的耳根都红了吗?”
贾珠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根,软绵绵地说道:“这酒好烧喉咙。”
大皇子踱步到他们的席面前,“这酒的特性便是如此,若是没有这口感,我还不稀罕呢。”他给太子敬酒,允礽虽然嫌弃他,到底是陪着他喝了一口。
旋即,允禔又看向贾珠,笑嘻嘻地说道:“阿珠,我也敬你一杯。”
“一口。”
允礽坐在席面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打着偷偷灌醉他的主意。”
允禔撇撇嘴,“什么灌醉不灌醉,说得这般难听,我就只给他这么一盏,多了也不给。”他那酒壶也是偷偷带进来的,要是拿在手上都未必能成。
能被揣在身上的酒壶,能有多大?
这一人一盏一杯,已是差不多见底了。
贾珠笑了起来,举起酒盏与大皇子相敬,“多谢大皇子美意。”他且叹且笑,怕是为着允禔今日的荒唐与胆大,却也是的确有趣。
大皇子哈哈大笑,仰头吃完了这杯。
贾珠便当真只是一口。
这又一口,已经吃得贾珠的脖颈都烧红了起来。
他本来就长得白皙,这燃烧起来的红色,叫人看得分明。贾珠用袖子捂住嘴,看向席面上的七皇子,“大皇子,七皇子身边的那两个,莫不是四皇子和五皇子?”
他的声音有点迟疑,大皇子当即看了过去,只见允禛和允祺正牵着手,慢吞吞地在允祐的身后乱跳,看起来像是吃醉了。
大皇子忙走过去看。
原来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哭唧唧的,但到底是对酒很感兴趣,就偷偷摸摸地喝,趁着大皇子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将杯底的酒水都喝完了。
舔了舔舌头,习惯了的四皇子偷偷说:“七弟那一份还在。”
五皇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顿,听不清楚,但四皇子知道他是答应的意思。
他们两人就偷偷摸摸地过去了。
七皇子对两位兄长要喝掉那个苦苦的东西非常赞成,立刻全都推给了他们。
四皇子和五皇子就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都喝掉了。
结果,这份额吃下肚,这小脸就烧红。
晕乎乎着,做出了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大抵是真的有些醉意。
三皇子允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吃完了这杯酒。他看着大哥在阻止着允禛允祺,到底是有些无奈地发愁。按了按额角,也随之走上去将两个在乱蹦跶的小孩拉下来。
允禛和允祉吃进去的酒水其实不多,大皇子给他们几个的份额本来就不多,但许是他们从前都没碰过,这么一点点就足够叫他们有些发晕的。
七皇子还看得有些乐呵,拍着小手奶乎乎地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说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话。
这场面当真是看了叫人头疼。
大皇子看着四皇子和五皇子的醉样,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他在拉着允禛下来后,允祺一把扑上了允祉的后背,就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
就在这闹剧里,贾珠能感觉到太子一直在看他。
而贾珠则是低头看着酒水的清澈。
“……殿下,不去帮忙吗?”
“大哥和三弟在,他们要是阻止不了允禛和允祺,那这做兄长的也太没颜面了吧?”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有些醉了,大皇子和三皇子有些受限,无法很好的下手。”贾珠慢吞吞地说道,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尖,不知想到了什么,迟钝地笑起来,“……大皇子要挨训了。”
太子瞥了一眼这场中的闹剧,笑了笑。
待允礽起身往闹剧的中心走,贾珠有些困顿地支着自己的下颚,刚才那两口酒烧得他的心口暖暖的,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说是舒服,那也不完全是,就是叫人有些发痒。
这喉咙到心口的痒痒,叫贾珠不由自主地盯着还未喝完的酒盏,沉默了好一会,他又喝了一小口。
再一小口。
等允礽叫来宫人,处理了这场纯粹是由着大皇子引起来的闹剧——当然,也或许有着太子放纵的这场闹剧——他转头看向身后正安静跪坐着的贾珠。
阿珠似乎是感觉到了太子的视线,慢吞吞地抬头,朝着他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允礽蹙眉,下意识便大步往回走。
等到他看清楚贾珠那一盏酒已经被彻底吃下后,贾珠也正仰头看着他,露出几分迷茫之色来。
而后,就看贾珠缓缓地低下头,嘀咕了起来,“保成怎么,比我还要高这么,多呀?”他的声音软乎着,带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放松和困惑。
因为孤站着,你坐着。
允礽在心里骂了一声,转头吩咐宫人,“去请李太医过来,然后和皇贵妃娘娘说一声。”
方才宫外的宫人被叫进来,看着这几个皇子乱糟糟的模样,就有些担惊受怕,见太子殿下拿定了主意,立刻就照着他说的话去办。
允礽蹲了下来,可是贾珠一直低着头,他想要看清楚阿珠的表情也是难。
小太子想了想,敲了敲桌面,“阿珠,阿珠?”
贾珠努努力,将沉重的脑袋抬起来,朦胧湿润的眼睛望着太子殿下,有些费力地说道:“……太子?”
“阿珠还记得我。”太子淡淡地说道,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允礽在想些什么。
或许清醒的贾珠是看得清楚,但困顿泛醉的阿珠是分不清的。
贾珠吃吃笑起来,“怎么可能,会,记不得,保成?”他的脸颊红通通的,不管是漂亮的脸蛋,还是耳根,亦或者脖颈,甚至连蔓延至身前那小处白皙的皮肤,都布满潮红。
乃是酒意所逼出来的热气,叫贾珠烧得有些头晕脑胀。
他的两只手慢腾腾地捂住自己的脸,然后抿着嘴笑,那乖巧的笑意,从来都是允礽最是喜欢的,“保成,也来,摸摸看。”
贾珠非常大方地说道。
允礽愣了愣,越过桌案摸了摸贾珠的脸。
贾珠昂着头,微闭着眼,似是有些享受太子殿下的抚弄,他半睡半醒般地说道:“好凉快……”
这手指下的触感异常滚烫,烧得阿珠的眼雾蒙蒙,脑子也昏呼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他顺从着太子的力道,将自己的头闷在了殿下的手掌心里。
呼出来热气带着湿润的潮,贾珠嘟哝着,“保成,别生气……”
允礽蹲在他的身旁,安静地说道:“我没生气。”
“保成一直都,很好……他不坏……他不是……坏人……”贾珠闭着眼,软乎乎地来回说着这句话,“……阿珠乖,阿珠也很乖……”
允礽轻轻地应是,“阿珠是世上最乖,最好的阿珠。”
他记得的。
当年小小的贾珠嘴馋,想吃糖,却苦于家中的教诲不敢吃。在偷偷给小小的允礽是塞了一颗后,拍着自己的小肚子说自己也很乖,然后偷摸着也吃了一颗。
允礽从来都知道,阿珠会将自己压抑到什么地步。
他将很乖很乖的阿珠压到自己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说道:“那,很乖很乖的阿珠,究竟还藏着什么小秘密呢?”
他侧过头去,嘴唇正好擦贾珠的脖颈,那突突跳动的血脉声,透过这短暂的接触传递了过来。
鲜活,香甜的血气。
贾珠应是伏在允礽的肩头,睡着了罢,并没有回答。
耳边安静的呼吸声,带着炽热的潮气。
但没关系。
人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秘密。
是人皆如此。
他亦然。
他也有……应当不能对阿珠说的“小秘密”。
太子压住心头怪异畅快的愉悦感。
他喜欢。
阿珠这般可怜可爱,好似独独只能依赖着他。
阿珠知道,怕是要不高兴罢?
可是,保成高兴。
好高兴呢。
第49章
皇贵妃听闻了这一片的狼藉,好气又好笑。正巧太子殿下召见了李太医,便请着这位擅长治小儿病的太医也一并给其他几位皇子检查。
幸亏的是,那两个吃醉的皇子,顶多醒来的时候会有些眩晕,吃点醒酒汤也就没事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酒量不错,七皇子压根没喝。
皇贵妃看了这么一圈,总算心中有数。
至于太子殿下和贾珠……
皇贵妃瞥了一眼还在殿宇内安然坐着的两个小孩。露出淡淡的微笑,“太子,可是要将贾珠移到偏殿歇息?他看起来,已经是醉倒了。”
太子护着贾珠侧睡在他的肩头上,闻言看了过来,缓缓笑了起来,“劳皇贵妃娘娘费心,孤自然是要带他回去的。”
话音落下,门外就有宫人进来禀报,已是抬了撵车过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太子就已经叫人去抬了撵车,如今过来正是合适,也压根无需皇贵妃开口,就处理得非常周到。
太子严肃着小脸吩咐他们将贾珠搬到了撵车上。
一路上因为有着太子殿下的盯梢,这些宫人都非常小心,生怕一个不小点颠簸到了这位伴读,叫太子殿下不高兴。
太子与皇贵妃行礼,带人离开了承乾宫。
皇贵妃的眼眸落着这一幕,与身后的刘嬷嬷说道:“厨房熬着的醒酒汤好了没有?快些去看看,给四皇子与五皇子灌一碗。”
幸亏四皇子是在她膝下,五皇子暂时也是皇贵妃管教的,不然这两个醉醺醺的回去,实在是叫皇贵妃没脸。
七皇子方才已经被皇贵妃派人送走,大皇子和三皇子正在眼前乐颠颠地与她们告辞。皇贵妃派人跟着他们,确保几位吃了酒的皇子能顺利回宫后,这才是松了口气。
皇贵妃按着额角,头疼地说道:“大皇子也的确是有些肆意妄为了。”她这声音不轻不重,闻着身后殿宇内的酒意,到底是有些不喜,叫人赶忙都置换了。
她养着的小公主,最是不能闻到这些东西。
身子弱,今儿甚至连殿门都出不来,只能在殿内和四皇子奶声奶气地说了句生辰贺喜,直叫皇贵妃心中酸涩难受。
张嬷嬷轻声说道:“娘娘,方才听过了,永和宫内,六皇子的病情瞧着,似是有些不好。”她知道皇贵妃的心病是什么,也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才能叫皇贵妃立刻开怀。
皇贵妃这才露出微笑,轻声说道:“是吗?那真是不巧。”
承乾宫内的对话自然不被外人所知,而承乾宫外,大皇子在回到乾西五所那处,已然是被听到了前因后果的惠妃娘娘拧着耳朵。
大皇子惨叫:“啊啊疼,额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着我?”
他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自然无法反驳惠妃的质问。
惠妃不紧不慢地说道:“在这后宫中,有什么事情算得上是秘密?”
从承乾宫中出来几个身上带着酒气的皇子,这消息霎时间就能够叫整个宫廷都知道。除非是承乾宫下了死力气去瞒着……可皇贵妃又为何要瞒着?
瞧着这清晰的前因后果,惠妃便知道,皇贵妃的心中是有些不喜的。
可惠妃也无法说些什么,倘若做出这种不当之事的人不是允禔,而是别的皇子,那惠妃肯定也要不高兴。
惠妃看着大皇子,头疼地说道:“你就不曾想过,将酒水偷偷带到宴席上有些不妥?”哪怕不是自己偷偷夹带,而是叫宫人送来酒水,都好过大皇子带进去。
这期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大皇子都说不清楚。
面对着惠妃的责备,大皇子的眼珠子一转,顿时哎呀一声软倒在了母妃的身上,可怜兮兮地说道:“额娘,儿子困了,儿子醉了。”
然后啪叽地不说话,好似真的睡着了。
惠妃搂着这倒霉孩子,哭笑不得。
若说惠妃这里还算是和风细雨,那荣妃那处,就显得有些惊涛骇浪了。
钟粹宫内。
荣妃怒极之下,用力拍了拍桌面,叫阖宫的太监宫女都颤抖了一下。她一双美艳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三皇子,幽幽地说道:“在你去之前,额娘与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