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是不怎么吃猪肉,嫌弃其荤腥。
但贾珠是知道的,普通的百姓能吃上猪肉就已经非常满足,他当年跟着朔方先生学习的时候,也曾去外面转悠过,晓得一些生物到底是什么模样,不至于只能凭借着书上的三言两语来辨认。
太子笑话贾珠方才那句,“怕什么,阿珠要是真的猪崽,那我便买下阿珠,以后给保成吃。”他揶揄地看着贾珠,漆黑的眼眸亮晶晶地,挨挨蹭蹭地靠近贾珠,将暖烘烘的小脚丫塞到贾珠的脚肚子上。
哪怕是都泡过脚,太子的身体,可比贾珠要温暖许多。
那脚丫子塞过来时,贾珠都有一种好似被烫到了的错觉,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到底还是安静地半靠在床头,看着允礽自顾自地找到了胸膛躺下来。
“……殿下听着心跳声,不会觉得吵闹吗?”
“当然不会。”小太子惊讶地说道,“阿珠的心跳听起来很催眠。”
每次听到时,允礽总是会睡个好觉。
贾珠觉得怪怪的,可是小太子趴在他的身上,他又没有推开,只是摸着殿下的小脑瓜,想了想,轻轻说道:“保成,最近不开心吗?”这句话或许憋在贾珠的心里不是一时,只不过到了现在,才被贾珠提了出来。
许是看着现在气氛如此柔和的缘故。
允礽拖长着小嗓音说道,“这难道不是之前我问阿珠的话?”
贾珠闷闷笑起来,连带着牵动趴在他身上的小太子也颤动起来,“那我回答了,殿下也要回答。”
小太子使劲地哼了一声。
在贾珠的身上乱滚,将整张床榻弄得乱糟糟的,这才慢吞吞地说道:“阿珠怎么知道?”
贾珠抿着唇,软乎地说道:“近些时候,殿下的脾气,似乎有些急躁。”他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却是知道这些变化是几乎悄声的,一点点侵蚀的。
允礽半心半意地抓着贾珠的头发,轻轻扯了扯,又松开,一点点梳理着,“我也不知,就是做事时也显得冲动了些,许是因为季节变化罢。”
贾珠无奈地说道:“那也合该是在夏日。”
这可是大冬天。
夏日能因为暑气焦躁,这冬日难道能因为气温更低所以脾气暴躁吗?
……殿下许是对自己的情况心中有数的。
贾珠心里蓦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踌躇了一会,戳了戳系统,“殿下的黑化程度有何改变吗?”
【有些波动。】
“何意?”
【偶尔会涨起来,又很快跌落下去,整体保持在稳定的状态。】
所以系统没有通知宿主。
贾珠眉头微蹙。
可对他而言,有波动,本身也意味着殿下的变化。
“阿珠,告诉你一个秘密。”
赖在贾珠身上的小太子歪着头,从下往上看着阿珠,他的头发因为在刚才的滚动中变得十分凌乱,两只脚丫子从被褥里探了出来,还扭来扭去,整一副小孩模样,半点都不矜持风度,只红扑扑的好看小脸上,带着一点奇怪的笑意。
贾珠依言往下蹭了蹭,试图听着殿下的悄悄话。
允礽气声说道:“在热河行宫,我杀了那匹马,不管是阿玛还是太医们,都生怕我受惊。毕竟从前说是打猎,可也从未叫我如此直接地割开猎物的喉咙。”
“可是我不害怕,我很兴奋。”他悄悄地,说着叫人害怕的秘密,声音却是淡淡的平静。
“……我很兴奋,杀了它,看着血,我并无他们所担心的那些情绪,却有一种畅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贾珠就一把捂住了太子的嘴。
允礽能看到贾珠的脸色。
在暗淡的灯火中,贾珠的小脸显得有些难看。说不出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可到底是紧张的,带着紧绷和犹豫的青涩。
“唔呜呜——”
太子这模样,显然是要说话的。
贾珠迟疑了一会,缓缓地说道:“殿下,不许再说了。”
他轻轻地,软软的声音响起。
“不可以再与其他人这么说,保成,你也不该告诉我。”
他松开捂着太子的手,捏着自己的指尖,慢慢地说着。
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颤着,不知是仓皇,亦或是难以流露的恐惧。
“那,阿珠会害怕吗?”
允礽小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就露出多么奇怪的模样。他表现得……好似刚才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寻常平淡的话语。
他所关切,所在乎的,似乎只有贾珠会不会害怕。
贾珠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却不能发出来,只忍着,勉强着说道:“殿下,你是在骗我?”
允礽眨了眨眼,轻笑了起来,“那怎么可能?”
他轻声说着冷冽的话语,温柔,却毫不留情地打碎贾珠的幻想,“不信,阿珠听听看。”
太子将贾珠的手掌扯了过来,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掌心下的心跳得发狂。
那非是害怕,而是兴奋的颤栗。
仅仅只是因为回忆,太子便仿佛有着同样的喜悦。
贾珠的脸色苍白,注视着小太子如同鬼魅的蛇爬行到他的身上,压在他的肩头看着他,轻轻地,柔柔地问道,“阿珠知道了,会害怕吗?”
太子的体温分明比贾珠要高上许多,可贾珠却表现得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严寒之物,叫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恍惚间,好似听到了系统在说什么。
可是贾珠听不清。
也没打算细听。
他的身体僵硬着,但缓缓地,抬起了双手,轻轻地拥住了允礽比他略小一圈的小身子,仍然是那软乎乎的声音,带着冰凉的湿冷,“殿下,往后这样的秘密,要藏在心中,不可与任何人说。无论是皇上,太后,还是我。”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必须谁都不知。
“……而我,殿下觉得,我会害怕吗?”
“阿珠在害怕。”允礽端详着他,以一种奇异的目光,但旋即,他满足地抿着嘴,微微笑起来,“可阿珠没有逃跑。”
那是一种怪异的喟叹。
贾珠的心蜷/缩成一团,好似被这声轻叹紧紧攥住了心脏,那只手紧握着,不知何时就会将贾珠这颗倒霉可怜的心狠狠掐碎。但他的手,他环抱着允礽的那只手仍然十分稳定,甚至连一分轻颤也无,“我为何要逃跑?”他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摸着允礽如画的眉眼,“不是说好了,要做长长久久的朋友?”
朋友倘若出了什么问题,那留下来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罢?
贾珠这么想。
呼吸却仍有些急促。
系统的声音迟钝、缓慢地撞入他的耳郭。
【……持续降低中……】
什么降低?
贾珠只来得及意识到这点,就感觉到太子又扯了扯他的手——那只还压在允礽小胸膛上的手,然后听到允礽湿乎乎,有些委屈的声音,“阿珠,阿珠,保成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保成以后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坏人吗?”
就好似是一直紧绷着的气氛也总算放松了下来,小太子也忍不住朝他倾诉般,吐露了心里的惶恐与担忧。
贾珠闻言,连忙说道:“自然不会。”
他复道,“殿下会觉得不该,会觉得愧疚,会反思,会主动寻求帮助,”贾珠将眼下太子选择与他诉说,当做是一种寻求帮助的方式——这也叫他压下某种奇怪的预感,“那殿下便不会走到那一步。”
“……是吗?”允礽恹恹地缩在贾珠的怀里,自言自语嘀咕着,“可是保成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贾珠紧蹙眉头,是啊,为何?
毓庆宫内也不是没养过什么小猫小狗,甚至还养过一段时间的鸟雀,太子闲着无事时,也曾逗弄过几回,可是到底没那么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养在身边,过些时日,就会被送回去。
可那个时候,贾珠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对这些小生命多感兴趣。
他不会去伤害它们,也从不曾触碰它们的要害。
就当做是个寻常的物件,从不在意。
究竟是什么,引发了太子殿下的变化?
贾珠心口的紧张化为一种莫名的忧愁,难道那些记忆,那些梦境,对太子殿下的影响已到了这般地步?
一想到这,贾珠就抿紧了嘴角。
他抱着委屈成一团,可怜又倒霉的小太子,轻轻地说道:“保成莫怕,我会一直在保成身边?”
“真的真的?”
即便是这时候,听到允礽追问的小尾音,贾珠仍是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真的真的。”
“好罢。”躺在贾珠暖呼呼的怀里,允礽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点蔫吧与喜悦,“那保成就相信阿珠一回。”
贾珠低头,佯装气恼地戳了戳小太子的小鼻子,“我什么时候骗过殿下?”
允礽将自己的小脸蛋子藏在阿珠的怀里,看起来似乎是要躲避贾珠紧随而来的戳戳,闷闷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呀~”他微微扬起来的声音,不知高兴,还是不高兴,带着一点紧绷的颤动,“或许,有朝一日,阿珠会后悔呢?”
他轻轻地,冰凉地说道。
小太子听着阿珠安抚地说道,“不会的。”
……就如同注视着一头探头探脑、毫不知情跳入了陷阱里的小兽,却连半点预警也无,甚至是欢喜雀跃地享受着这个结果。
允礽弯了弯眉眼。
藏在贾珠怀里的小脸上,何尝有过半点不安和害怕?
眉眼间流淌的,赫然是难以言喻的餍足。
广州开设十三行。
京城根下的老百姓们,总会比他处多了点闲情逸致。还会来思忖朝中究竟是什么想法,皇上又是如何斟酌云云。
但这些闲言碎语,得是那些能吃得饱饭,家中有余粮的人方才有这样的闲心。
而在深水巷里,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里,有一位上了年纪,有些苍老的美妇人坐在院中,正手也不停地做着刺绣。家中小女就在庭院中咿咿呀呀地玩耍,妇人偶尔听到声音,时不时就看上一眼,发现女娃正自娱自乐,便忍不住微笑。
此人便是甄夫人。
庭院中这三四岁大的小女孩,便是甄英莲。
自打甄夫人跟着那一行人上了京城后,起初她的心中充满不安。
除了身旁一个婢女外,她只带了些许钱财,这其中大部分还是甄夫人的母亲私下给她的,这实在叫甄夫人心中甚是愧疚。
到了京城后,这种不安的情绪就疯狂地蔓延滋长,尤其是那说要与他们见面的主家迟迟不肯出现,这让带着孤女的甄夫人开始后悔起当日的选择。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她担忧的是英莲还有那个婢女。
都是好孩子。
甄夫人自然是希望她们能平平安安。
好在,过了两月,这些侍从带来了甄士隐的消息,说他是随同道人出家去了,在京中有一处宅子是当初他的友人所赠,他愧不敢当,一直收着地契却不肯使。
如今已是家徒四壁,这颜面无用,还不如将宅子留待给妻子儿女使唤,也是应当的。
又有碎银子五十两,是甄士隐最后的钱财,当年留在他处,如今一并送了回来。
甄夫人听了侍从的话,原是不信。
可这地契上所写,的确又是她丈夫的名讳,且也是他的字迹。
她垂下泪来,抱着英莲哭了许久。
对一直相夫教子的甄夫人而言,这无疑是彻底失去了顶梁柱,但哭过后,这留下来的地契与银两,却是暂时帮了她们的大忙。
甄夫人谢过了那些侍从,便从那豪华的宅院里搬了出来,住到了深水巷的宅子里。
这是一处两进的小宅,对她们来说正是合适。
而五十两碎银,能叫她们较为拮据地生活上几年,至少解决了燃眉之急。而后,那些带他们上京的侍从在离去前,也给她们留下了五十两,说是主家所赠。
甄夫人虽然一力推辞,可他们是在帮着她们搬家,又离开后,方才叫她们在大堂中再度发现了这五十两纹银,要还也没处还去。
这另外的五十两,甄夫人并不打算动用。
一方面她收之有愧,也有想着倘若有一日再遇到他们,定要归还给他们;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假如有不得不动用钱财的时候,这五十两也可以作为一点退路。
用了多少,以后记得补上便是。
娇桃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正在做工的甄夫人行了一礼,轻笑着说道:“夫人前头做的,也都卖了出去。那主家还问夫人哪里的手艺,想要请您过去呢。”
这话若是在数年前,说给甄夫人听,那着实是逾距。一个富贵人家,何以要去做这绣娘的活计?
可眼下,偏是甄夫人与娇桃两人不断做刺绣来弥补家用。亏得是她们两人有这样的手艺,才能每月挣出她们的口粮。
甄夫人看着小跑着去找娇桃的英莲,叹息着说道:“若是过去,定然是会赚得更多些。可是英莲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心中实在是不放心。”许是从前英莲被遗失过一次,这小姑娘总是特别爱粘着甄夫人,不仅是如此,连甄夫人也是如此。
失而复得的惶恐,也叫她要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女儿,方才放心。
娇桃轻声说道:“夫人说得极是,下次那主家再问,奴便回绝了他。”
甄夫人看着娇桃已是走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忙叫她去厨房喝水,莫要再站在这日头底下。娇桃欠身去了,甄夫人看着娇桃的背影,也忍不住思忖着是否要再请一个婆子过来。
然到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甄夫人现下对外来的奴仆总是不放心,除了娇桃外,许多事情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尤其是在英莲的事情上。
甄夫人叹了口气,又见娇桃回转过来,“夫人,瞧我这记性,桥头的绣坊最近接了一桩大活,说是庄上的绣娘缺了一位,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接下这活,要的比较紧,但若是能赶出来,多给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下。
甄夫人惊讶地说道:“这钱数也过于宽厚了,这是谁家的单子?”
娇桃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抵是荣国府上的?”
荣国府啊……
甄夫人闻言,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只一瞬,她又轻笑开,“接,为何不接?我手头的活计也快好了。这活若是咱俩赶工,倒也能及时完成。”
娇桃轻声说道:“夫人,要是再这么熬下去,您的眼睛……”
甄夫人的身子本就有些孱弱,再这般日以夜继地做活,娇桃真是怕极伤了她的眼睛。至于娇桃自个儿,她还算是年轻,有底子可耗。
甄夫人正想说什么,就见一团小奶团子踉踉跄跄地走来,举着一朵小花踮起脚,“阿娘……”她奶乎乎地说道,“花,给。”
甄夫人笑了起来,低下头来,任由着英莲糟蹋她的头发。
等英莲心满意足地走开,又摇摇晃晃地走向娇桃时,娇桃忍不住惊讶,却也在英莲软声的呼唤下矮下/身,让小姑娘把花花插上去。
“好,好。”
英莲高高兴兴地鼓掌。
甄夫人望着小英莲高兴的模样,轻声说道:“娇桃啊,我身边只剩下英莲和你,我这把老骨头算不得什么,但总要为你们打算。”能多做些,便多做一些,趁着身体还好的时候,总不能叫她们活不下去。
娇桃的鼻头一酸,低下头来,“是。”
她心想着,今日那主家还说,贾府上还有些零碎的活计,正是缺人的时候,说不得她也能趁着这时候多接一下,也好为家里头多攒点银子。
不过,这荣国府上,到底是什么热闹事?
荣国府上,正是姹紫嫣红之时,这晚春时节,怒放的鲜花灿烂,赶着这暖春的末尾来争奇斗艳,便是从廊上经过时,都好似能闻到淡淡的芳香。
贾珠从绿墙下经过,桃粉的花瓣落了下来,徐徐地砸向他的肩膀。
郎秋和许畅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书童的身材已是高大起来,再不是之前瘦弱的模样。他们两人原本就比贾珠的岁数要大一些,眼下已经比贾珠都高了一个脑袋。
许畅轻声:“大爷,老祖宗想让你过去一趟。”
贾珠随口说道,“出了何事?”
许畅:“应当是和大爷的生辰有关。”
贾珠微讶,想了想,眼下快到四月,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一月有余,“这有什么要紧的?”他无奈,看向两个书童,“莫要与我说,最近这府中这般忙乱,就是为了这事?”
许畅搔了搔脸,“大爷,你都要十五,前几年都没怎么办,今岁府上想要为大爷操持一二,也是正常的。”
贾珠:“不过是个普通的生辰,论要紧,应当是太太更加受累,没什么好庆祝的。”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他虽不在意,但贾母相邀,他还是得过去。
荣庆堂内,元春抱着宝玉,正在陪着贾母说话。几个丫鬟正在屋内伺候,还有只狸奴在屋内外跑进跑出,正是一副悠哉之景。
宝玉原是坐在元春的怀里,一听到通报进来的人是贾珠,立刻就撅着屁股往元春的身后躲。这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做出这样的行为,好叫整个屋内的人都笑倒了。
贾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屋内这般笑闹。
贾母抹着眼泪,笑得脸都红了。元春抱着宝玉的小身子,不叫他往后爬,鸳鸯和珍珠皆是上来,帮着扶住小二爷,俱是笑意盈盈。
贾母眼见贾珠进来,大笑着朝他招手,“珠儿,快些过来,你的好弟弟可是不想见你。”
“没有,大哥哥,想。”
宝玉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跑不了那般,立刻又乖巧地坐回了元春的怀里,还非常主动地朝着贾珠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撒娇着说道,“大哥哥,抱。”
宝玉今年已是三岁。
他长得可爱非常,这府上的主子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自从他开始会说话后,便总爱撒娇,叫几个长辈都舍不得让他吃苦。而一贯端正的元春,到了宝玉的面前,也是端不起架子,无法责骂他。
这时候,合该是贾政来做这个黑脸,可偏生二老爷在之前就被调去做学政,至少说也得三年才能回来,如今方才第二年。
贾珠就自然而然成为了这黑脸的人选。
且不说,这阖府上下,唯独贾珠可以撑得住宝玉的撒娇——太子殿下的痴缠功夫,当真是将贾珠给磨砺出来了。
另一处,却是碍于系统的提醒。
宝玉的出生本就奇异,贾珠一旦清楚这点,更不可能让宝玉行差踏错。
便是为此,宝玉见了贾珠,总是想躲。撅着小屁股能从软榻爬到床边,又咕噜着滚走。可惜的是,贾珠总是能敏锐发现他在何处,而在教育弟弟这件事上,许是因为贾政不在,家里头都默认贾珠是可以管教,也能管得好宝玉的——尽管有时看着有些可怜,但还是不插手。
有贾珠扮黑脸,好歹还有人能管得住宝玉。
不过贾珠的脾气本来就好,说话也软绵,长得又忒是好看,对于宝玉这么一个贪爱好颜色的小人儿来说,大哥哥又便是他心尖尖的那种喜好。
这就导致宝玉虽然看着贾珠就想跑,可是当真正看到兄长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喜欢朝着他撒娇,要人抱抱。
贾珠看着宝玉高高举起的小胳膊,无奈弯腰将小娃娃抱了起来,转身在元春的身旁坐下,“方才在屋外,就听到你们的笑闹声了,老太太,可是宝玉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元春看了眼还笑个不停的贾母,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是强行压不住,揉着肚子软倒在身后的鸳鸯身上,“大哥哥,方才宝玉听到你要来,撒着小短腿就想跑,撅着屁股往身后躲呢。”
贾珠闻言,挑眉看着安稳坐在他怀里的小弟弟,“宝玉,元春说的话可是真的?”
宝玉的年纪虽然小,可是聪慧非常。
说话时,只要语速慢一些,总是能听明白是何意。
眼下,小宝玉便有一种屁屁要挨打的恐慌感,忙轻轻捉住贾珠的手,“大哥哥,想,喜欢,不跑。”他爱娇地蹭着贾珠,发出“咿呀”的可爱声音。
贾珠心里笑着,面上却装作非常严肃,“宝玉不是不想见我,大哥听了有些难过。”旋即,他垂下眉眼,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宝玉愣愣地坐在贾珠的怀里“啊”了一声,软乎乎的,像是在惊奇,然后,又是两声“咿呀”的声音,宝玉的小手摸了摸贾珠的肚子,作势拍了拍,嘟着嘴说道:“不哭不哭,大哥哥,哭,别,哭……”呜呜呜,他一面说一面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擦下来几颗金豆豆。
贾珠将宝玉抱得更亲近些,小脸贴着自己,“宝玉好乖对不对?”
宝玉认真地点点小脑袋,“乖,听话。”
贾珠便笑起来,摸着宝玉的小脑袋说道:“那就莫哭了,大哥又没训你。”
宝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大哥哥摸着他脑袋的力道很舒服,他就一边被大哥哥摸着小脑袋,一边开始迷糊着,攥着贾珠的衣襟趴在他的身上,眼角带泪地听着大哥哥与老祖宗开始说起话来。
“珠儿,你之前的生辰因着撞上殿下,一直都不好大办。然这一回,你已是十五,家中想趁着这时候,给你热闹热闹,也补上先前几次的。”贾母抹了抹先前眼角笑出来的泪意,“你的母亲已经去操办了,此事她甚是上心,就连家中奴仆的新衣她都是盯着,务必叫那日顺顺利利。”
不过一个生辰,贾珠没想到贾母和王夫人都这般重视,按他来看,只要在家中吃碗长寿面,再与几位长辈磕个头,与同辈说说话,也就结束了,怎要这般隆重?
然贾母搬出王夫人,就叫贾珠无话可说。
他与王夫人总是不太亲近,可王夫人对他的疼爱,贾珠不是毫无感觉,一想到如此,他便无法拒绝王夫人的心意,只得头疼着回自个儿院子。
路上,许畅见贾珠还是蹙着眉头,便道,“大爷,家中许是惦记着从前,想弥补一二,大爷就莫要担忧了。”
贾珠摇头,淡淡说道:“只我看来,未必只是如此。”
许畅歪着脑袋,“不过正撞上太子的生辰,那日,大爷还是得入宫去罢?”
康煦帝对众位皇子的读书抓得很紧,除了寥寥的节日,与短暂的休沐外,倒是生辰可以歇一歇。然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太子的生辰向来是会办一场小小的宫宴。
贾珠不是每一次都会参加。
有时候他送完礼物便会出宫。
纵然太子想要叫阿珠与自己在一处,却也知道这生辰之事,贾府上必定有不少人在等着他,便也只能委屈地让他离开。
“合该如此。”郎秋还不等贾珠回答,便笑嘻嘻地说道,“每年太子殿下可都会给大爷送上礼物,那大手笔,可着实是叫人吃惊。”
那些贺礼如同流水般涌入贾府,的确叫人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