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地球像吗?”乔抒白有些小心思,试探着问,“现在住的人多不多?不会都住满了吧。”
“近似于新生纪早期的地球,气候很好,陆地的面积更大、也更分散些,所以还有几块大陆无人开发。”时锐对乔抒白有问必答,不过很克制地没问乔抒白任何问题。
乔抒白听完,满脑子都是很好的气候,和无人开发的陆地,连脸颊都高兴得热了起来,颠三倒四地抓着时锐问了许多问题,得到的全是梦里也不敢想的答案,觉得简直是不真实的,他们马上要有新的家园了。
一个真正温暖的,雨水充沛的好地方。
不多时,飞船降入大气层,乔抒白趴在窗边,仔细看每一朵云,飞船越是向下,绿色和蓝色便越生动,这是真正的不会断电的天空,和从土壤中长出的草。
经过一片晶莹剔透的浅海域,飞船降落在临海的跑道,滑行后停下。
乔抒白紧随在时锐身后,刚一靠近舱门,他便闻到了淡淡的紫丁香花的香气。
“这里是春天吗?”他开口问。
时锐说“是”,乔抒白走下飞船,看见不远处一台白色的轿车向他们驶来,四周都是绿草,还有漂亮的矮楼。
他抬头看天空,蓝得那样真实,轿车停在他面前,车门打开了,他记忆中很高的妈妈,有些颤抖地扶着车门走下来,她变得没那么高了。
站在车旁,这样瘦小,比他还矮了一点点。
看外貌是四十岁出头,眼窝有些微陷,眼球则微微突出,乔抒白的鼻子和嘴巴都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两人一看便是母亲和儿子,没有任何人会否认他们的血缘关系。
“……宝贝。”她往前一步,抓住乔抒白的手腕,微微仰起头,急切地看着他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想把她错过的乔抒白的成长全都立刻补录下来,从语文课学会写第一句话,到体育课投进第一个球。
乔抒白低下头,哑哑地叫了一声“妈妈”,她便把他牢牢地抱在怀里,乔抒白闻见了最想念的的妈妈的味道。花香和衣服的清洗剂味,梦一般幸福的家的味道。
二十二世纪上旬,耶茨计划的大型跃迁船出发之前,在地球表面的和平与繁荣之下,已涨满危机的暗涌。
十多年前,被压榨得难以生存的劳工体中,出现了第一个反叛者,他是劳工体中的一件次品,称自己为Inj,在废弃的劳工体制造工厂里重新编辑了自己的基因,又暗中为许多服务型、保镖型劳工体改造基因,还制造出了自己的新劳工体军队,埋伏在全球各处,准备对人类发起报复。
“我那时收到风声,知道离劳工体暴乱已经不远,想先把你送去耶茨,”白希告诉乔抒白,“安排你进舱后,还没来得及选好照顾你的人,就在参加国际会议的时候,被Inj的人绑架了。”
Inj得知白希被绑架,认为C国A区对劳工体的保护程度较高,是可以结交的盟友,不想结怨,亲自将她放了出来。
但这时,去往耶茨的跃迁船已经离港。
她本想等耶茨和地球联络,再嘱托对方好好照顾乔抒白,然而很快,Inj控制了所有的地外航天器和信号接收器,人类离不开地球,也再不曾收到来自耶茨的消息。
重新编辑了基因的劳工体就像没有缺陷的超级人类,且源源不断,取之不竭,普通的人类全然不是对手,陷入了连年暗无天日的生活。Inj对C国不算苛刻,但在那样的环境下,人人自危,没谁能保证灾难不会在明日降临。
因此,白希甫任领袖就下定不破不立的决心,举行公民投票,与Inj谈判,愿将地球留给劳工体,带着国民离开这里。
Inj与她的关系向来不算太差,或许是权衡利弊,认为这片大陆的人离开对他们没什么坏处,同意了她的提议,允许他们在本土制作大型跃迁机,但给白希设置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截止时间,七年内,她必须将想要带走的人类全部带走,而剩下的人则将会彻底沦为劳工体的玩物。
白希便只能将对乔抒白的思念收在心底,日复一日地工作,仓皇地指挥与逃难。
她费尽心机,从资料库中获取了大审查前,耶茨计划的工程副本,又终于在时间截止前,带所有人类来到哈维塔星,却发现这是一片尚未被开发的星球。
这星球很美,十分宜居,然而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仿佛整个耶茨计划,都被宇宙的黑洞吞噬了一般。
在哈维塔星安定下来后,他们派遣了五艘载人跃迁机,出发寻找耶茨计划的人。
不久后,其中一艘跃迁机失踪,引发了公民的不安,再加上从一片荒芜开始建城,人类的精力实在有限,寻找便暂停了。
由于担心Inj改变主意,想要霸占哈维塔星,在数百年中,他们建造家园,也为星球设置出了完整的屏障。哈维塔星成为了真正可以定居的地方,然而耶茨计划的人去了哪里,对他们来说,始终是未解之谜。
“宝贝,”白希抚摸着乔抒白的脸,用失而复得的眼神,哀愁地看着他,问,“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乔抒白把安德烈发现的,耶茨工程文件被篡改的事告诉了白希,又将耶茨如今的状况告诉她,几乎是从头开始,说那颗积云永不散去的星球,黄色的泥浆,腹鱼,夏天,以及从展市长口中了解的开荒者们数百年的修建。
他告诉妈妈,他们总是故障的天幕,形容马士岛区那片“通往绿洲的地狱”,不过没提自己在孤儿学校和星星俱乐部受过的苦,反而说:“我过得很好,非常受市长器重。”
妈妈夸他聪明,又抱抱他。
乔抒白乖巧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听她说觉得自己幸运,当时为了不引人瞩目把他放在三等舱,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乔抒白被人欺负,但乔抒白原来还是生活得很不错,认识了市长,还深受器重,没有吃苦。说上天待她和乔抒白不薄。
乔抒白也说了实际的事,例如耶茨的人口,还有摩墨斯区和新教民区彪悍的民风,怕是需要在哈维塔星划出一片单独的大陆给他们居住,否则或许会给现在的居民们带去犯罪和困扰。
他的妈妈当然是对他所有的要求都一口同意,直到听见他说下耶茨的劳工体也得移居过来,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乔抒白擅长察言观色,十分敏感,当然也发觉了她的变化,立刻将下耶茨人从美好的心灵,到为耶茨所做的牺牲原原本本夸了一遍,当然也提到了展慎之,虽然没说自己和展慎之的关系。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比很多摩区人遵纪守法得多,”乔抒白心中忐忑,只差指天发誓,“不会给这里添一点乱的。”
妈妈却还是没有立刻给他肯定的回答。
她看着他,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妈妈说“我明白了,我会发起提案的”,又转移话题,十分随意地提起了别的:“对了,宝贝,你的跃迁机,是哪一个型号的?妈妈没见过,是耶茨新发明的吗?”
“不是吧,”乔抒白也没有打算立刻说服她,毕竟移居百万人到这颗星球这样的大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做主,便也顺着她,随意地聊,“好像只是无人跃迁机的引擎改造的啊。”
妈妈愣了一下,乔抒白发现她的眼中有些迷茫,过了几秒,她说:“无人跃迁机不是隐形传态吗?”
乔抒白上学不多,不太明白她的迷茫,不过知道他的跃迁原理确实如她所说,含糊地“啊”了一声,问:“怎么了?”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近乎呆滞看着他,像是难以接受地问他:“可是人为什么能用隐形传态?”
乔抒白发现她的声音变得很哑,呼吸急促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地,伸手抓着他的手臂问:“他们为什么让你用隐形传态?”
妈妈的声音很低,很压抑,可是乔抒白看着她的眼睛,却觉得她快要尖叫了。
第76章 秘密的恋人
“整体没什么问题,不过血液内康复剂的含量似乎有些过高,是最近受过什么伤吗?”
在医院的报告室里,医生将乔抒白的体检数据一一展示。
说出了跃迁机的原理之后,原本要带乔抒白回家的白希,改道来到这间安保良好的政要特设医院,全程陪同乔抒白,做了一套身体检查。
由于她的身份特殊,母子俩长得又十分相似,负责给乔抒白做检查的医生和护士,第一眼看见她们都有些震惊,眼神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移着作对比。
不过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他们都很快就收敛起表情,沉默地操作起检查仪器来。
体检做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医生便来为他们解读。
医生大概以为乔抒白是白希在哈维塔星使用人造子宫孕育出来的,过度溺爱又过度保护的秘密儿子,所以看着白希,微微犹豫了几秒,忽然道:“白女士,我能理解您爱子心切。不过以令郎的身高和体重,他对康复剂需求量是比较小的,如果有时不慎受了些普通的小伤,按照标准使用足量即可,不需要注射那么大的体量。从检查结果上看,他大量注射康复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也有孩子,”医生苦口婆心地劝说,“有时候除了物质生活,我们更要去关爱孩子的心理健康。”
仿佛把乔抒白当成了一个康复剂上瘾的自残青少年。乔抒白一时不知从哪里辩解起,尴尬地开口:“医生,我的心理挺健康的。”
解释并没有效果,白希抓着他的手变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儿,低哑地开口说:“以后不会这么用药了。”
医生点点头,又问:“另外,令郎的发育似乎不是特别好,平时挑食吗?”
白希看向乔抒白。
“还好吧,”乔抒白含糊地说,想让妈妈的情绪不要这么紧绷,便和医生咨询,“如果现在我开始吃很多东西,能不能继续发育啊?”
“你还在发育末期,本来应该是可以的,但因为康复剂注射得太多,”医生微微叹气,“效果就不会太好了。”
“那也没事,我就不喜欢自己长得太高太壮,”乔抒白没想到医生又回到了康复剂过量的话题,只能强行找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对吧妈妈?”
他转头看妈妈,她神色没有一点松弛的迹象,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不过很温柔地对他说:“宝贝,我们先回家吧。”
他们坐上那台白色的行政轿车,离开医院,天色接近黄昏。这星系的明亮恒星,挂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将天空染成一种真实的橙粉色。至此,乔抒白来到这片新的人类大陆已经八小时。
乔抒白坐在车上,看她妈妈与智囊团和其他高官进行视频会议,他们正在商讨紧急发布方案,准备将耶茨的情况通知全民。
乔抒白变得有些焦灼,他觉得展慎之一定等得很担心,毕竟他曾发生过险些被困在安德烈一号星的事故,但又不能打断妈妈的工作。
眼看车窗外不断略过的马路、城景和行人,时间分秒过去,乔抒白无心欣赏,愈发如坐针毡。
终于,在天空成为蓝紫色时,他们离开闹市区,驶入了一条隐秘的林荫道,向前开了一小段,乔抒白看见童年记忆中的白色建筑,和铁门后开满紫色丁香的花园。
妈妈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她切断了连线,转头看向乔抒白:“宝贝刚才是不是一直看妈妈,想和妈妈说什么?”
乔抒白立刻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先回一趟耶茨,给他们报个平安?”
“我从来没在外面花过这么久的时间,”乔抒白解释,“很怕我在那边的朋友等急了。”
妈妈看了乔抒白一会儿,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问:“是宝贝在那里交到的很重要的朋友吗?”
“是的,”乔抒白说,又补充,“很重要。所以我想——”
“——但妈妈不想你再回那个地方了,”她第一次打断了乔抒白,温和地说,“我们准备派一组专家过去考察,做一个完整的迁徙计划,他们会代为通知你的朋友,你已经先到了哈维塔星,在这里休息了。到时如果你的朋友愿意,也先把他们接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乔抒白愣愣看着妈妈,发现她的声音虽然柔和,眼神却很冷静,有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公事公办的坚定,好像决意将乔抒白和耶茨隔绝开来,就像隔离一种会侵害到他的病毒。
乔抒白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先从哪里说起,有些结巴地说:“可是我,我想自己……反正跃迁很快……”
“你已经替他们找到这里了,”妈妈的表情更冷了一点,“就算有任务也完成了,应该休息。”
“知道你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你的朋友也会为你高兴的,”她静静地看着乔抒白,“如果他们真把你当朋友的话。”
乔抒白知道她不想让他再回耶茨的原因,当然也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做个最听妈妈的话的乖宝宝,但是他实在不想让展慎之,金金,下耶茨人,或许也有安德烈,这些他在乎的人等在原地,却只等到一支并不了解他们的专家队伍。
他看着妈妈,有些困难地坚持说:“妈妈,我想回去。”他找了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而且我的恋人也在等我呢。”
说完,乔抒白感到有些脸热,觉得不好意思,又很羞涩,但他真的已经很想念展慎之了。
妈妈的冷静也消失了,对着他瞪大了眼睛。
乔抒白离开后的第三十个小时,耶茨外部的上空,阴云之中,出现了一艘黑色的光滑舰体,它缓缓下降,像一条悬挂在空中的腹鱼。
采能平台上看守机器的下耶茨人抬起头,发现了它的存在,惊恐地对驻守在外耶茨的部队发去警报,几分钟后,军人们驾驶着战斗飞行器包围了舰体,却发现武器系统突然失灵。
无线通讯器接收到对方的信号,黑舰上的人说,他们是来自哈维塔星的人类,接到耶茨的求援,前来将困在耶茨的人类难民接回他们的星球。
艾伦知道这个讯息的时候,已经在训练室观察间的椅子上坐了十几个小时,累得昏睡过去好几次。
这段时间里,安德烈在市政厅的要求下,重新验证了两次坐标,确认无误,计算中心又再次派无人跃迁机去该坐标勘测,然而还是只摄下和上次相同的空荡轨道。
乔抒白和他的跃迁机就像在宇宙中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一点影踪。
展市长提出想亲自过去看看,然而市政厅竭力阻拦,只好作罢。过了一会儿,展市长先离开了观察间,前往办公室处理积压的政务了。
由于缺乏睡眠,情绪紧张,又不肯就此放弃离开,观察间里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到极点。
傍晚,下耶茨又出现了险情,展慎之不顾众人的劝阻,离开计算中心,去了下耶茨的平台。几小时后,再次回到观察间,艾伦敏锐地发现,展慎之的脖子和手臂又出现了几条新的血线,由于没有处理,伤口又深,往外冒着细细的血珠。
展慎之的头发也是半湿的,穿着黑色的T恤,站在观察间的门口。
房里沉默得令人窒息,艾伦看见杨校长满脸不忍地靠近展慎之,手里拿着消毒片,想为他处理伤口,展慎之抬起手拒绝了。
好消息就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地传来了。
展市长的秘书走进观察间,高声对大家宣布:安德烈的发现是正确的,乔抒白成功了,耶茨找到了下一个栖息地,所有人都可以前往那片真正的绿洲了!
房间里静了几秒,如烟花般沸腾了。
安德烈第一个跳起来,得意洋洋地吹嘘着他精确的计算结果,夸乔抒白“好样的”。艾伦也激动得飘飘然,同事们拥抱着彼此,他也加入进去,张开双手,嘴里胡言乱语地喊着,和几个要好的伙伴用力搂在一起。
发泄般吼叫了一会儿,艾伦忽然发觉展区长没有加入这场庆祝,仍旧直直地站在门边。杨校长兴奋地和他说话,他的脸色却没有变化,只是点了几次头,在展市长的秘书衣冠不整地从观察室的人热情的拥抱里逃脱之后,靠近了他。
艾伦和他们很近,竖起耳朵,听见展慎之问秘书:“乔抒白呢,回来了吗?”
自安德烈一号事件发生后,计算中心许多人都对展慎之和乔抒白的关系十分好奇,甚至有人偷偷开设小额赌局。艾伦当然也是好奇者之一,他一边拍着着同事的背,一边往展慎之那边移动了些,将头偏过去,好更容易地看清展慎之的脸,他看见展慎之脖子上,有一道伤口的血流了下来,即便展慎之英俊而高大,这些深深浅浅的伤口也仍旧显得可怖。
“乔先生和领队的女士在一起,去了市政厅,”秘书告诉展慎之,“展市长正在和他们会面,请您也一道过去。”
展慎之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喜悦,只是立刻像松了口气似的,低声而快速地说了“好”,又问身旁的杨校长要了消毒片,擦掉了血,请她帮忙,仔细地贴起伤口,才和秘书一起离开了观察室。
第77章 初次见面
白希发布电视讲话时,乔抒白坐在中央行政区楼下的一间休息室里,由两名保镖守护着,看电视直播屏幕。
由于这是一次紧急公告,政府将所有的电视节目信号切断了,白女士的脸出现在每一个公共与收费频道。
画面之中,白希穿着一套正式的西服上衣,坐在最高指挥官办公室中,背后挂着各国旗帜,面容严肃,对哈维塔星居住的公民做出公告。
“和百万耶茨计划的人类移民失去联络数百年,也牺牲了两名探索员,今天我们终于收到了来自耶茨的讯息。”
白希的声音很沉稳,有条不紊地简述乔抒白告诉她的耶茨现状。
耶茨所处的恶劣的星球环境,迫在眉睫的大量人类运输,专家紧急测算出的几个合适的移居地点,以及哈维塔星对收留耶茨难民的责任。
她首先对哈维塔星的公民承诺,政府将保证,接收耶茨难民不会对现居公民造成影响,而后便诚实地提及了有关于下耶茨的劳工体的事。
她告诉民众,由于已知的情况非常复杂,她决定将工作交给总理,亲自随专家团前往耶茨,以做出最公正和客观的调查,交付给哈维塔星的人民检阅。
而是否接收耶茨的劳工体,也将通过全民公投表决,绝不会擅作决定。接着,她宣读了专家团队的成员信息后,便结束了讲话。
电视屏幕从紧急公告切回原频道节目。
乔抒白观看的是首都新闻频道,本来电视台在直播辩论哈维塔星的环境保护问题,不过现在,主持人和两名嘉宾自然是更换了主题,谈论起白女士紧急电视讲话中的内容来。
嘉宾之一是一名星球环境学博士,他对接收劳工体持中立态度:“按照白女士的说法,在耶茨的劳工体为人类献出了无数生命,我们不能以旧观点看待新事物。一切应该白女士带回的调查报告和资料为准。”
“开什么玩笑,”另一名则是建筑工会的负责人,他强烈反对哈维塔星接收劳工体难民,“我的先祖就死在地球的劳工体手上,人类和劳工体不可能和解。实在住不了人,送他们回地球不就得了。”
“然后Inj发现人类又在制造、虐待劳工体,发动一场新的战争?”环境学博士皱起了眉,声量也高了起来,“别忘了我们离开地球时签署的条约,保证人类不再制造一切劳工体!”
“耶茨的人离开得早,又没签这条例,不知者不罪……再说,他们会去错星球,还不是Inj搞的鬼?”建筑工会负责人的声音小了起来。
乔抒白看他们激烈地争辩着,越发忐忑不已,担忧起下耶茨人来。
“在看什么?怎么不睡一睡。”
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乔抒白的焦虑,他回头去看,妈妈站在休息室门口,穿着和电视中一样的衣服,但表情变得非常柔和,像只是一个要陪伴心爱的孩子的妈妈。
“睡不着,所以随便看看。”乔抒白乖乖地说。
“跃迁船一小时后出发,”妈妈对他笑了笑,“我们走吧。”
跃迁飞船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而细腻的光。它停在昨天乔抒白抵达的海岸边,一块大空地上,四周长有短短、小小的黄草。
乔抒白下了轿车,跟着妈妈和保镖往飞船走,闻到一股草和泥土的湿润味道。
登上飞船后,只需等专家团赶到,便可启程。
白希像是终于卸下了些负担,乔抒白心中不断记挂着,赶忙问:“妈妈,你觉得哈维塔星通过接收劳工体难民提案的可能性大不大?”
“宝贝怎么和记者似的,”她笑着打趣,神色又稍凝重了些,正式地对乔抒白说,“我得先去看一看,才能下结论。不过你夸了又夸的劳工体的首领,妈妈觉得,你也不要太信任他。”
“我和Inj有过许多交流,他也有很独特的个人魅力,风度翩翩,能言善辩,但最终得看他们怎么做,”她有些为难地看着乔抒白,“宝贝,我知道你的愿望,但这事关哈维塔星所有公民。”
“在地球最后的几十年,许多无辜的人类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和残杀,逃到哈维塔这么久,大多数人听见劳工体,还是会感到恐惧,”她对乔抒白说,“人类创造了劳工体,利用他们,也伤害他们,说是活该也好,报应也罢,我们来到哈维塔重新开始,这是本应该已经结束的仇恨,所以我无权替他们决定。”
注视着乔抒白担忧的眼睛,她又轻轻地说:“但妈妈保证,我会客观地看待下耶茨人,不会戴上从前的有色眼镜。好吗?”
乔抒白点点头,她便换了话题:“刚才太忙了,都没机会聊天,宝贝,你再和妈妈说说你喜欢的人。”
她的笑容和煦宽容宽容,眼睛眯起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什么时候认识的,她长什么样?”
“就在年初,认识有几年了,”乔抒白顿了顿,说,“长得很好看。”
“叫什么名字?”
乔抒白犹豫了。
他不确定该不该告诉妈妈,因为他觉得事情过于复杂,妈妈要考虑的问题已经太多,每一个细小的因素,都会影响下耶茨的存亡。
如果再在其中加入他和展慎之的关系,或许反而会起到不好的作用,让妈妈的分析做得更艰难,即便是客观的,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妈妈,”他说,“我想先不告诉你。”
白希微微愣了愣,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份,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乔抒白诚恳地说,“等公投结束,我再告诉你吧。”
妈妈看了他几秒,敏锐地问:“她是下耶茨人?”
乔抒白没有否认,她便懂了。
她怔了一会儿神,说:“如果是这样,我确实该避嫌。”她看着乔抒白,想了想,说:“我会把报告和提案都交给副使来写,等公投结束,你再给妈妈介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