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感慨道:“这些年你心境变了许多。”
夏翊清说:“不过是知道了许多,也看明白了许多罢了。”
永嘉公主并未走远,她看到自己走后许琛和夏翊清二人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刚才自己在时那般拘谨,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如今自己已过十五,可以正式议亲了,她心中早有所属,只是那人一直未曾给过任何表示。
这一日晚间,许琛回府用过晚膳之后便被定远侯叫入书房。定远侯示意许琛落座,而后递上一封信来。许琛不明就里,接过信仔细看起来。读罢,许琛满脸震惊:“这……这是真的?”
定远侯点头:“这是我们埋在扎达兰的内线传回来的。”
“可……可是……木赫还在大理寺关着,扎鲁就不怕我们杀了木赫?”
定远侯道:“他既然准备反,那便是要弃了木赫,前些年扎鲁偷偷去往草原腹地接回一个孩子,那孩子如今也已长大,我看扎鲁是要另立世子了。”
“那……父亲母亲又要去草原了……”许琛低声说。
定远侯道:“倒不至于立刻,扎鲁如今只是有这个意向,训练士兵、打造兵器、囤积粮草都需要时日,或许到时候有什么变数也不一定。”
许琛有些难过:“瑲姐和珩哥还小。”
定远侯看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孩子,心中有些动容,他说道:“放心,这几年我和你母亲虽然在京城,但并没有懈怠,无论扎鲁想要干什么,这都是最后一次了,我必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许琛问:“父亲,若真有那一日,我能不能去?”
“你才多大?我可不想你去草原吹风。”
许琛不服气地昂起头:“我十七了!父亲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是带兵的将领了!”
定远侯摇头:“那是形势所迫,那会儿朝中武将并无可用之人。”
“如今不也一样没有吗?”
定远侯严肃地说道:“不许妄议朝政!”
许琛立刻噤声,低着头不再说话。
定远侯放软了语气:“琛儿,我知道你想为我和你母亲分忧,但我们一直告诉你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为了所谓‘为我们分忧’、‘想让我们安心’这样的理由而搭上你的一辈子。”
许琛道:“可若是我的本心便是上阵杀敌,保一方百姓安乐呢?”
“你……”
许琛:“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到草原时,母亲曾对我说,希望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小叔虽然这些年不在京城,但也常写信跟我说,让我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替父亲母亲担心。可我越长大越能意识到自己想做的就是和父亲一样守护疆土。”
“像你小叔一样做个闲散人不好吗?”
许琛压低声音:“小叔像我这般大时,可并不是立志做个闲散人的。”
“你这伶牙俐齿,竟是随了季亭了。”定远侯有些无奈,“总之这事还不着急,我只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咱这侯府恐怕又要回到几年前那种状态了。”
许琛知道父亲不欲多谈,也不再说话。
“对了,你小叔给你的。”定远侯说着便把书桌上的一个方盒递到许琛面前,“拿回去看罢,我这儿也没有别的事了。”
许琛起身告退,拿着那盒子回昆玉院去了。
这些年夏翊清依旧住在浣榕阁的耳房之中,惠妃说了多次他都不肯挪动,推说是住习惯了不想挪动,但其实是为着寝室内的那间密室。在那间密室之中,他跟着泽兰学习了不少医理,也学会了识毒用毒和解毒,而且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得不错。这一晚他从密室回到床上觉得有些疲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恍惚间,夏翊清看到了满宫的红绸缎,一时有些茫然,只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四郎!”
是许琛的声音!夏翊清立刻转身,却见许琛喜服加身,满脸喜色:“四郎,我今日大喜,你的贺礼呢?”
夏翊清疑惑道:“什么大喜?什么贺礼?”
许琛轻拍夏翊清的肩膀:“别装傻,我的新婚贺礼呢!你今日若是空手而来,婉儿可饶不了你!”
夏翊清大惊失色:“你……你要跟大姐成婚?”
许琛靠近了夏翊清,仔细看着他的眼睛,说:“四郎,你装什么傻?!平常总是‘姐夫’地叫着,怎么今儿反倒不叫了?”
这时永嘉公主一身喜服走到许琛身边:“就是的,还要多谢四哥开解知白哥哥,不然他到现在还躲着我不肯表露心迹呢。”
许琛轻轻搂着永嘉公主,说:“婉儿,我看他这是摆起了红娘的谱,不仅没有贺礼,还要我们给他谢礼呢!”
夏翊清看着永嘉公主在许琛怀里笑得幸福甜蜜,心里酸楚至极,他突然有一种即将永远失去什么的感觉。夏翊清不顾一切地拉扯着许琛和永嘉公主,企图把他俩分开,然而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二人相拥离去。
夏翊清不顾一切地大喊:“知白我错了!我不该乱叫!是我错了!”
待听得安成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夏翊清缓缓睁开眼睛,才惊觉一切都是梦。
安成连忙扶起夏翊清,递了杯水过去,道:“主子可是魇住了?”
夏翊清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坐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没事,刚才做了个梦而已。我……我可说了什么?”
安成道:“只是些胡乱的字,臣没注意听,只想着赶紧叫主子醒来。”
夏翊清点点头:“我没事了,你出去罢。”
安成依言退出寝室。
夏翊清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虽然是梦境,但那种恐惧和无助却是十分真实,这些年他也渐知人事,他知道自己心里对许琛的态度一直有些微妙,但看许琛似乎并无他意,他也不敢有所表露,只是小心地藏好这一份感觉,借着玩笑遮掩。大概是白日里自己的玩笑话触碰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一场荒诞梦境。
“四郎难得梦魇啊!”一个声音从窗边传来。
夏翊清惊得坐起,道:“你这么吓人真的不好。”
即墨允笑了笑:“往常我也是这般来的,不过今晚你心神不宁,才觉得我吓人罢了。”
————————
两个小孩的名字出自诗经《小雅·采芑》,“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
这首诗描写的是方叔伐楚的英勇战绩。
玱,瑲为繁体,有两个音 qiāng,或者cāng。在诗中应该是读作qiāng,形容玉佩的声音。
因为取自那句诗,所以在名字里也读qiāng。
珩,也是多音字,名字里读héng。
第37章 三十七 重聚
“即墨院首,漏夜前来,有何指教?”因着刚才被吓到,夏翊清语气有些生硬。
即墨允倒也不恼:“看看。”
夏翊清:“这么多年就不能换个说辞吗?”
即墨允笑道:“这么多年你不也一直明知故问?”
夏翊清无奈地看着即墨允。即墨允道:“真的就是来看看,顺便提前恭喜四郎。”
“何喜之有?”
即墨允却卖起了关子:“不可说,不过若来日应验,四郎可别忘了我是提前恭贺过了。”
夏翊清摇头:“不明白,你若不说我便睡了。”
“不到时候自然不可说,四郎听我一句,这半年一定低调行事。”
夏翊清轻笑一声:“我何时曾高调过?你这是又有什么盘算?”
即墨允双手环于胸前,倚靠着窗框,轻声说道:“你看今晚天气多好,可越是这样好的天气,越容易酝酿风暴。”
夏翊清听懂了即墨允的暗示,连忙问道:“可有危险?”
即墨允摇头:“四郎所关心之人皆在风暴之外,然你自己却身处风暴之中,所以要首先要顾好自己才是。”
夏翊清尴尬低语:“我哪有什么关心之人。”
即墨允:“梦中之人。”
“你胡说什么!”
“放心,梦呓之话,算不得数的。”即墨允翻出窗外,“夜了,歇息罢,记得用安神香。”
这些年来即墨允常常到浣榕阁来跟夏翊清说话,有时是提点他日常行为,有时是告诉他即将发生的事情。自那年上元风波之后,即墨允便开始教夏翊清轻功。这几年下来,夏翊清虽然看上去依旧文弱,但轻功却着实不差,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追得上即墨允。
今晚即墨允突然造访,说了这些不明所以的话,夏翊清倒不甚在意。他早已经摸清了即墨允的脾性,即墨允并不似外间传言那般可怕,相反的,他是个活泼不羁的人,有时做事说话都有些跳脱,虽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看上去却依旧如少年人般,面目也没有多少变化。
即墨允今晚故作高深的一番言论,不过是告诉夏翊清宫中会有事发生,但只要自己如往常一般低调不言,便可安全。
让即墨允闹了这一通,夏翊清觉得刚才梦中的那些情绪都散去了,他起身从床旁的柜中拿出一个盒子,在里面翻找片刻,将一枚略显古旧的香盒放到枕边,方才安然睡去。
许琛回到屋内,将小叔给的锦盒打开,却见锦盒空空如也,他知道小叔最爱搞些机关暗门,于是便仔细端详起这个锦盒。少顷,许琛在锦盒内部的角落里发现一处只米粒般大小的凸起,他顺势按下,听得“咔哒”一声响,锦盒的底部从侧里轻轻弹出,原来这锦盒的底部藏有一个夹层。许琛抽出夹层,便看到了藏在其中的信。
然这“信”只是一张白纸。许琛又用水火接连试过,都未能显出字迹,他凝神思索片刻,觉得关键大概还在锦盒上,于是便放下信纸继续研究锦盒。照许琛对他小叔的了解,既然信在锦盒的底部,那解开信的方法应该就不在锦盒里,于是便将目光放到了盒盖上。那盒盖较寻常锦盒的盖子亦厚出一些,许琛将盒盖平放于桌面之上,左手扶住盒盖的侧面,以右手手掌按住盒盖,向下用力的同时稍稍转动。果然,盒盖一松,交错弹开。许琛将盒盖上层拿开,又是一个暗层。这暗层的机关是一个圆形的机括,只有垂直用力按压才可以将上下两层压入圆形轨道之中,而后方可拧开。
打开的盒盖里面除了机关便只有一枚纸包,内里是一种黑色粉末,许琛挪开锦盒,将信纸平铺于桌上,又将纸包中的黑色粉末均匀撒于信纸上,字迹终于显露。
许琛如释重负,将多余的粉末清扫干净,开始读信。
“琛儿,若你成功读到这封信,便证明你足够聪明。这锦盒和暗信的材料都是我闲来无事做着玩的,正好送给你当做这个月的小礼物。之前寄给你的那些机括暗器大概有些陈旧了,你先用着,等我回去再重新给你做。
“前些日子我同子隽从极北之地归来,都觉得此次游玩已经尽兴,又恰好有所见闻,便决定返回临越。若无意外,你读到此信时我已快到临越了。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一种更快捷的信息传递方式,但总未能令人满意,便只好多做些无聊无趣的机括打发时间。
“另有一事要嘱咐你,你父亲总有些多思多虑,若他对你提到些草原部落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一切都等我回去之后再说。近来我接到些消息,我且提醒你,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切勿急躁,待回到临越我们再详谈。
“季笔。”
许琛细细读过,确认自己记住信中所言,便将信纸靠近烛火引燃,看着信纸彻底燃为灰烬之后再将灰烬倒入香炉之中。他一边将那锦盒整理好,一边思索着父亲和小叔的话。这些年来虽然小叔不在身边,但每月都会寄东西回来,倒像是从未离开一般。随着自己年岁渐长,他渐渐发觉小叔的奇妙之处,无论是读书或生活中偶有不解之事,小叔总能在短短几句之间点明关键之处,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如今既然小叔说了暂时不动,他也不做他想,总之听小叔的总不会错。
五日之后,许琛从宫中回府。往常他都是直接到叠云院给父亲母亲请安,然后回到昆玉院去。可今日刚进府,他便看到院中演武场上堆了好几只箱子,凝冰素缨还有流华落华都在院中。凝冰恰好看到许琛,连忙道:“郎君,晟王和四叔来了。现下正在厅房说话,郎君快去罢!”
许琛惊喜万分,立刻快步往厅房走去。
“小叔!”许琛迈进厅房。
许箐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起身迎上前来:“琛儿都长这么高了!”
许琛向四周看了一眼,连忙行礼道:“见过晟王,见过父亲母亲。”
这些年关起房门来,许琛早已经习惯了直接称呼父亲母亲,晟王和小叔又都不是外人,所以他就没再拘着。
晟王摆手:“不用客气,季亭你跟他去罢。”
许箐拉起许琛,说:“走,我们去你院子。”
往陪院去的路上,许箐一直在打量许琛。几年未见,许琛身量挺拔,相貌也更加俊朗,再加上这几年过得相对好一些,自然带了几分自信和坦然的气质,显得更加英姿勃发。
到了房间落座,许箐道:“不错啊,平宁伯果然丰神俊秀。”
许琛亲自点了茶递给许箐,说道:“小叔又取笑我!”
“我说的是实话啊,就你这相貌,莫说放在临越,就是整个仲渊的同龄人之中,也是引人注目的。”许箐接过茶盏,又道,“点茶的手艺也不错,现在确实是像个世家子弟了。怎么样,有没有说亲啊?”
许琛立刻回话道:“若论娶亲,小叔好像没什么资格说我!”
许箐也不恼:“行啊你,会拿小叔调侃了!”
“是小叔先来调侃我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许箐欣慰地说道,“如今看你性格开朗了许多,我也更放心些。”
许琛问:“难道我以前不开朗吗?”
“那时你还小,刚进侯府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连看人都不敢直视。后来又接连遇事,我总怕你思虑过多,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许琛:“我只是总记得小叔告诉我,人生不过数十载,总要留下些开心的事情才好。小心翼翼虽然可能眼下安稳,但总也不能开心。所以后来我想不如放开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许箐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下有些动容:“是了。与其小心翼翼地担心尚未发生的事情,不如开心地过好现下的每一天。琛儿,你真的长大了。”
许琛偏头看着许箐,道:“我十七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许箐放下茶盏,“不说这个了,这次我从极北之地带回了几张狼皮和银狐皮,正好给你和三哥三嫂做几件氅衣绣衫。”
“极北之地是什么样子?”许琛问道。
“极寒冷,但也极美。四处都是冰雪覆盖,还有很辽阔的古木林,有即使在那样天气下也常年翠绿的古树。若赶上下雪,还能看到雪落绿松的美景,着实壮观。”
许琛听得满心向往,却听许箐接着说道:“不过那里又冷又危险,呵气成冰,古木林中还有许多猛兽。能在冰雪之中存活的动物都异常凶猛,所以你别想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许琛神色倏然黯淡下来:“小叔!”
“哈哈哈!”许箐笑道,“你还是好好在京城做你的平宁伯吧!”
“我不要!我要去草原!”许琛赌气道。
“怎么了?”
许琛想了想,便把那日和父亲在书房的话告诉了许箐。
“你啊,我不是跟你说让你不要往心里去嘛!”许箐有些无奈。
许琛道:“小叔说晚了。父亲先跟我说完此事,才把那盒子交给我。”
许箐低声道:“消息还挺快。”
“什么?”
许箐:“没什么,那盒子可好玩?”
“好玩,只是太复杂了些。”许琛问,“小叔做这些东西有何用?”
“只是做来玩的,谁说一定要有用处?”许箐笑着说,“就像你这个平宁伯的爵位,谁说封了爵位就一定要入朝为官建功立业?”
许琛摇头:“父亲母亲总觉得我说想要从军是为了让他们满意,可我却真的想从军。我在宫中读书多年,又在这府里住着,并非对朝堂之事全然无知。小叔,我说一句僭越的话,这朝堂可有半点能让人放松的事情吗?”
许箐有些惊讶地看着许琛。
许琛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就连先生都过得愈发小心谨慎了。当年郑太傅告老之时,我看得出他的开心和放松,再对比先生的谨言慎行,更加让人觉得压抑。我不愿在临越做个闲散人,顶着个爵位整日无所事事,我也知道以我自己的心思算计,若踏入这朝堂恐怕会举步维艰,与其这样不如从军去,军中有纪律有规则,却没有这么多的诡谲计谋。”
“这话你可跟三哥三嫂说过?”许箐问。
许琛摇头:“不曾,我只怕说了这话他们更不会让我从军。”
“跟我一起做个闲散人不好吗?”
许琛笑道:“小叔是真的甘愿做个闲散人吗?更何况我能怎样闲散?若真像父亲所说,到时候父亲母亲一起前往草原,我便要留在临越照看弟弟妹妹。说是照看,其实就是人质。”
许箐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是当年不知世事的孩子了,便干脆敞开了话题说道:“留着你们三个孩子在临越,他才会放心让你父母都出去。”
许琛道:“可小叔你说,若真有事,我护得住他们吗?”
“你想说什么?”
这些年虽然没有大事,但最开始时还是隐隐有过波澜,我虽不知当时母亲进宫同天家说了什么,但总归后来一切安稳了。母亲毕竟是天家血亲,她可以随时进宫,可以同天家对峙,可我呢?万一,若父亲母亲都不在临越,再出现那年上元节的事情,我该怎么办?我以什么身份面见天家?又以什么身份护住瑲姐和珩哥?我的爵位是父亲手中的长羽军虎符和母亲长公主的身份换来的。当年在慈元殿中,母亲可以给天家脸色看,因为他们是至亲。可我什么都不是,若真出了事,我什么都做不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去从军,留母亲在临越照看。等我真正靠自己打出一个实打实的功绩以后,瑲姐珩哥不仅有长公主母亲,定远侯父亲,还有一个有战功的平宁伯兄长,对他们来说岂不是更加安稳?”
许箐着实有些吃惊,几年没见,许琛的眼光谋略都初有所成,分析事情也条理清晰思路明确,但终究囿于年纪,有些事情还是看得不够全面。他笑了笑,说:“你说的每一句都很对,都很有道理,但瑲儿珩儿还小,待他们成人还需十多年的光景,你已然十七岁。我问你,若你从军立功,宫里那位是赏还是不赏?他该赏什么?侯府已经一门两爵,你如今是个空头爵位倒还好,若你拿了实打实的功绩,坐实了一门两爵的荣耀和功绩,谁最不安?”
许琛一愣,心中无声叹息,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他只想着怎样能让弟弟妹妹更加安稳,却忘记了天家曾经因为父母二人均握有兵权而忌惮侯府。确实如小叔所说,若自己从军再立了军功,到时候的侯府实力……在天家看来,着实危险万分。
许琛:“那……我便只能如此了吗?”
“倒也不一定,不过现在谈论这个还为时尚早,你刚刚也说了,与其去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如好好过好眼前的日子。今天这些话,你跟我说过便罢了,你父母那边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他们的顾虑更多一些。”
许琛点头表示明白。这边许箐听了许琛一大堆的见解看法,另一边晟王和长公主夫妇也谈论了许多。
第38章 三十八 自保
长公主看着叔侄二人离开的身影,笑着说道:“季亭对琛儿的宠爱,我们都自愧不如。”
晟王:“他就是这样的人,若真心喜欢,便怎样都行。”
长公主缓缓开口:“所以他陪了五哥这些年。”
晟王笑着说:“怎的当了母亲就硬气了?敢拿哥哥开玩笑了?”
“我以前也敢,只是你总避着我罢了。”长公主边说边示意晟王喝茶。
定远侯开口道:“你们兄妹若有话说,我离开便是。”
晟王抬了下手:“叔亭你坐,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也跟你说说话。”
定远侯入座,等待着晟王接下来的话。
“这一次我和季亭游历了许多地方,见到听到了许多事情,我们这次回来并非全是因为游玩尽兴。你们也知道季亭最爱在外面乱跑,他是不会有尽兴的时候的,这次回来其实是觉得有事会发生。”晟王轻轻叹气,而后压住声音说,“太子愚蠢。”
长公主微微蹙眉:“太子一向对他恭敬有加,怎么会……?”
晟王:“我本也是不信的,可我们在京西路停留之时,亲耳听到市井众人谈论太子比天家更圣明的言论,当时听得我们阵阵心惊,但周围百姓却习以为常。”
定远侯亦觉难以置信,问道:“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太子入主东宫之后一直很听话,不曾有什么僭越的行为和言论。”
“所以我们才在京西路多停留了些时日,所查到的事情让人更觉害怕。”晟王深呼吸了一下,道,“你们应该知道当年容贵妃便是京西路汝州选送进宫的,这些年崔一昂一直在私底下借着容贵妃和太子的名义资助汝州。崔一昂病逝之后不久,太子入主东宫,这些资助不减反增。如今各地行商之人有三成出自汝州,并非因为他们有行商天赋,而是因为他们处处受人照顾。”
长公主道:“五哥的意思是……太子的资助不仅是钱财,还有各地官员?可是汝州下辖二十余个县,行商又非只限于一地,这要是上下打点,岂不是牵涉官员众多?”
“是的,汝州当地官商结合已成风气,过半数商户皆有官员参与,或以银钱入资,或给商户大开便利,或干脆结为姻亲,荣辱一体。”晟王看向长公主,“你是知道宫里那位的,如果让他知道如今地方上只知东宫不知大内,他会怎么样?”
“五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大哥二哥他们……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可以对亲兄弟下手。”长公主想起自己那些已经离世的兄长幼弟,轻叹一声,道,“我着实不敢奢望他能对自己的孩子手下留情,毕竟当年上元节之事……”
晟王自是知道长公主所想,见她面有戚然,便转了话题:“这事毕竟与我们都没有直接关系,所以说说也就罢了,不过有一件事倒确实与你们相关。扎达兰异动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知道。这些年朝中武将依旧无人,若真有那么一日,肯定还是要你们去的,但问题在于谁去。”
长公主:“若情势危急,必定我们同去。”
晟王提醒道:“你们同去,三个孩子便是人质。你别忘了那年琛儿为何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