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筑昙的身躯又是一颤,字斟句酌:“大人,筑昙也是习武之人,我功力虽然微末,却也知道一甲子的内力多么难得。”
“我心中感激大人,这一路得大人照料,心中也是动了真情的,别说一响贪欢,若是大人要我日夜侍奉于榻上,我亦是不会拒绝的。”
“我问你,一甲子是多少年?”
郦筑昙咬着嘴唇,声音细弱蚊蚋:“六.....六十年.......”
于洲冷笑,厉声说道:“六十年的苦修,便以为是一夜春宵能抵得了的?”
他的声音愈发冰寒彻骨:“你不仅心术不正,品行不端,更是浪荡轻浮,恩将仇报便罢了,竟然如此巧言诡辩。”
郦筑昙后背冷汗涔涔,正午的毒辣日头下,竟然遍体生寒。
他的脊背弯着,哀声说道:“自玉春台那一夜起,筑昙已经认定了大人了,大人买走了我,我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本应该侍候大人身侧才是。”
他的声音愈发凄婉动人,夹杂着一份令人心碎的哽咽:“可我全家惨死,大仇未报,又身无长物,见大人醉酒,我便悄悄吸取了大人的内力,雪山难行,又有雪狼出没,我便拿走了大人的佩剑。”
“可我!可我!可我一直仰慕着大人,心中对大人万千感激无以言表啊。”
于洲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腰,食指点在他的腰侧的京门穴。
京门穴——是郦筑昙的命门。
只消于洲在京门穴侵入一丝内力,郦筑昙数十年的苦修和费尽心机得来的一甲子功力便荡然无存了。
郦筑昙屏住呼吸,身躯惊颤不止,压在身下的草叶簌簌抖动着,正如他惊恐不已的内心。
于洲寒声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说你仰慕我、感激我,却偷了我的剑,偷走了我整整六十年的内力,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他狠狠掐着郦筑昙的腰,手指按着郦筑昙的命门,内力突然涌动起来,一股无比雄浑磅礴的内力汇聚在指尖,散发出的强大的气劲压弯了一片草叶,绿浪向远处延伸。
眼看着数十年苦修就要毁于一旦,最大的倚仗即将土消瓦解,大仇未报,霸业未成,郦筑昙惊惧绝望,悲恸不已,数种情绪交织冲撞,他再也忍受不住,终于扑簌扑簌地落下泪来,悲泣不已:“大人!大人!......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吧.....”
第35章 探花7
掐在腰间的手灼热滚烫,这种内力刚猛强横的武者血气充盈,修习的内功更是霸道无比。
于洲因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的指尖正牢牢地按住了他的京门穴,郦筑昙知道,以于洲的刚猛内劲,只要一丝涌入京门穴,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全都化为乌有了。
若是没了这些内力,他郦筑昙准得沦落成一个任人摆布的男娼。
大丈夫能屈能伸,郦筑昙泪淌满脸,脑中疯狂地想着计策,低眉顺目地说道:“我这条命是大人的,随便大人怎么处置,就算一刀杀了我也无所谓,可是我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
“我的父亲郦镂为官清廉,一生正直,到最后却被凌迟处死,郦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此等大仇,焉能不报,若是现在死了,我不甘心。”
“大人,你说我心术不正,可是我从前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是万万想不到竟会沦落如此境地的。”
“世态炎凉,人情如霜,是这残酷的世道让我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于洲冷笑,“你的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见过的世间惨状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凭什么认为凭借三言两语就能打动我?”
他指尖内力涌动,一丝内力涌进郦筑昙的京门穴,一股尖锐的剧痛袭来,郦筑昙一声闷哼,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栽倒在于洲怀里。
他水光盈盈的赤裸脊背贴上了于洲的胸膛,于洲单手扼住郦筑昙修长的脖颈,手指缓缓收紧,郦筑昙脸色涨红,却一动也不敢动。
平时看着于洲,只是觉得他身姿修长挺拔如松,行动之间都有一种极为从容的风度,神色冷淡沉肃,平时对犯人的关照看起来也颇有君子之风。
不曾想这人的胸膛居然炽热坚硬,真如烙铁一般,烫得郦筑昙都快要化掉了。
脖颈上的手依旧在收紧,他心中绝望极了,闭上双眸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郦筑昙脖颈上的手一松,王二的声音从草丛那头传了出来:“你们俩完事没有呢,都是男人也没啥避讳的,我就过来了啊。”
王二拿着水囊和烤熟的干粮走过来,枯草丛生的荒原里,有一处的荒草被压弯了一圈,王二看见那郦探花正瘫软无力地软倒在于洲怀里,上半身的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上。
于洲的衣服倒是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地穿在身上,可是郦探花正闭着眼睛往下掉眼泪,看上去破破烂烂凄凄惨惨,估计早已是不堪承受,也不知道遭受了怎样下流的对待。
平时还真是看不出于洲这么会玩,真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果然人不可貌相,大家伙都被他那古井无波的性格给蒙蔽了。
王二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不是兄弟我坏你们的好事,咱们马上就要继续赶路了,还不赶紧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他抬手一扔,于洲随手接住了水囊和干粮,王二又在草丛里探头探脑地说道:“要是你们没尽兴,也可以再来一次,只是要快点鸣金收兵。”
于洲看了他一眼,王二对他做了个鬼脸,咂嘴走了。
于洲喝了口水,把手中的手囊递给郦筑昙,郦筑昙小心翼翼地哑声问道:“大人,你是不想杀我了么?”
于洲说道:“还没到南岭,这一趟差事还没结束。”
他是一个遵守契约的人。
郦筑昙松了口气,慢慢从于洲怀里坐起来,捡起垂落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件地穿在身上。
太阳西斜,日落前他们沿着官道赶路,天黑之前终于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
正好王二留下来守夜,他给郦筑昙端来了一碗汤,把他身上木枷解开,一团和气地说道:“喝口汤暖暖身子,再过半个月就到了南岭了。”
“多谢。”
郦筑昙捧着汤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野菜汤。
王二用蒲扇扇着蚊子,“你说你也是可惜了,你这样的身子骨,你这样的容貌,还是个新科探花郎,到了军营里不出一天,保准你身上没一块好肉。”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啊,积年累月见不到女人,里头的士兵都快馋疯了,咱们王朝又是男多女少,只好用你们这些长得漂亮的男人来充数,你说你当年既然逃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呢,太想不开了。”
囚服们倚着篱笆排排坐,陆子文和孔林风正倚着篱笆睡觉,孔林风都快睡死过去了,闻到菜汤的香味硬是睁开眼睛把脑袋凑过来,舔着嘴唇说道:“好兄弟,你得那个于洲的关照,也不差这一口菜汤,赶紧送与我尝上一口。”
陆子文咽着口水,瞥了孔林风一眼,孔林风说道:“郦兄你看,子文兄也想喝。”
不止是他们两个,其他罪犯都在咽着口水。
想当初这些人也是汴京里的富贵人物,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喝口菜汤都难如登天。
郦筑昙心中叹息一声,把剩了小半碗的菜汤递给了孔林风,孔林风身上戴着木枷,艰难地捧着碗喝了一小口后就把碗递给陆子文。
陆子文把空碗递给郦筑昙,郦筑昙又把碗递给王二,王二给他递了个眼色,悄声说道:“这好不容易有个床铺,还有些热水,你和我于兄弟快活去吧,你们这场露水姻缘半个月后就也就缘尽了,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啊。”
于洲正在屋中静心打坐。
一甲子是六十年,乍然失去一甲子的功力,即使是于洲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不能适应。
况且于洲的体质特殊,他是极为罕见的阳火体质,虽然修习起来事半功倍,但是内力一旦冲破了一甲子大关,便会遭受极强的反噬。
他此前隐居在雪山之中,正是用极寒之地来压制他的阳火体质。
况且他内力深厚,远非常人可比,倒也能勉强能压制住反噬,不曾想大醉一场后,竟然被郦筑昙偷走了一甲子的内力。
他的内力不如以往浑厚,根基也不如以往稳固,隐隐有动摇的迹象,体内霸道无比的内力也开始躁动起来,不得不每日静心打坐调养内息。
这其中的苦楚无法对外人道也,他正专心致志地盘坐在榻上调和内息,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了。
于洲收了内力,睁开眼说道,“进来。”
郦筑昙裹着一件黑袍子走了进来。
平时于洲见他,郦筑昙都是脏兮兮的,凄凄惨惨破破烂烂,像只在泥潭里里打完滚跑出来的脏狐狸。
这会洗干净了,灰扑扑的脏狐狸变成了白狐狸,及腰的黑发还没干,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脸颊上,细狭长的狐眼半垂着,纤长细密的睫毛正在轻轻地颤抖。
他关好门,低着头走到床榻前,当着于洲的面,把裹在身上的黑袍子脱了下去。
袍子落在地上,堆在郦筑昙脚边。
室内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摇曳着,将郦筑昙的影子映在墙上。
一个男子,却生着一个不堪一握的腰肢。
郦筑昙死死地咬着下唇,心中满是难堪和屈辱。
可除此之外,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明是自己的容色为郦家招来了灭顶之灾,明明发过誓,无论沦落到何种田地,此生绝不以色侍人自甘下贱。
如今却做出这样下贱的举动,只为了乞求一个男人的垂怜。
他缓步向着于洲走来,墙上那活色生香的影子也跟着动了起来,腰肢像一条危险诱人的蛇,轻摇缓摆着。
郦筑昙走到塌边跪下,像只怕生的狐狸似的试探着把下巴枕在了于洲的膝盖上。
他用那精致的下巴轻轻磨蹭着于洲膝盖,另一只手抓住了于洲的手,把那只布满厚茧的滚烫手掌按在那张妖冶动人的脸庞上。
他用柔嫩的脸颊蹭着于洲的手掌,低声说道:“求大人疼我。”
于洲垂眸凝视着他。
室内的烛火摇曳着,探花郎的身子如熠熠生辉的美玉,烛光似流动的蜜,一寸一寸淌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这样世间难寻的美色,于洲却依旧不为所动,茶色的眸子依旧古井无波。
终年宿在雪山上的剑客,真的已经摒弃一切世俗的欲望了吗?
郦筑昙的眼中已经满是绝望了。
于洲却突然单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外衫,郦筑昙眼中一亮,下一瞬,那带着滚烫体温的外衫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郦筑昙的神色渐渐黯然。
下一刻,他已经落下泪来,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于洲的膝盖上,他低着头,睫毛上缀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哽咽道:“大人......”
他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这一声千回百转的大人,硬生生把于洲那颗石头心给叫软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到底不忍心辣手摧花。
于洲别过头,眼神却在墙上的那抹人影上顿住,半晌之后,他冷冷说道:“穿上衣服出去,待你复仇之后,我再取你性命。”
伏在他膝盖上的郦筑昙顿时破涕为笑。
他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捡起地上的袍子对于洲行了一礼后便走出了房间。
许久之后,红烛燃尽,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着深深怒气的声音。
“真是孽缘!”
翌日,一行人继续赶路。
王二和于洲在前面领路,王二拿着水囊喝了一口水,咒骂了一会南越的这个鬼天气后,用水囊怼了一下于洲。
“喂,你今天怎么了,一直沉着脸不说,更是理也不理你那姘头。”
于洲冷笑道:“哪里用得着我去理,他的办法多着呢。”
王二一脸八卦地问道:“他惹你生气了?”
于洲:“没有。”
王二的神色更八卦了,“那你为什么生气,我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模样呢,今个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洲沉默不语。
王二指指点点:“我说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啦,你看这流放路上荒凉的,尘土飞扬,毒日头晒得人难受,本就心里不爽,你要是再这么吊着我,那你就是不够意思了。”
于洲踩过一只石子,天边有只秃鹫飞过。
他沉声说道:“遇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本想剥了他的皮,却被他溜走了。”
王二讶异:“不能吧,你那身手还捉不住一只狐狸?”
于洲面无表情,捧着剑说道:“捉住了。”
王二:“那狐狸呢,怎么又溜走了?”
于洲表情阴沉:“他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一直嘤嘤叫唤,讨好地摇着他的狐狸尾巴。”
王二大笑:“哎呀,这谁能抵得住啊,放了就放了吧。”
南岭沿海,地势险峻,多山地和峡谷。
今年本是大旱之年,南岭却雨水充沛,一派风调雨顺的景象。
这地方景色很美,看着让人心旷神怡,可惜南岭耕地少,所以人烟也是稀少的,这个地方还经常有虫灾,山地里的果树常常被虫子啃食,一颗果子也结不下。
南岭的百姓大多也以捕鱼为生,一路上不少人家都在晒网,还有些老妪坐在门前晒鱼,街道两旁的摊贩大多卖的也都是海里之物。
王二捂着鼻子:“这地方一股腥气,熏得我都要背过气去,这里的人家难道天天吃鱼不成,再好的鱼,吃多了怕是也要吐了吧。”
另一个兵役笑着说道:“有的吃总比没的吃要好,今天可是大旱之年,南岭这片还闹虫灾,那些种荔枝的果农赔的血本无归,日夜捉虫也不管用,就剩下那么些好的荔枝,连夜让快马送进宫去。”
王二叹息:“南岭的妃子笑荔枝是出了名的,本以为这次来能好好吃上一顿,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那个兵役促狭道:“妃子笑没有,咸鱼倒是能管够。”
八个人说说笑笑,终于赶到了南岭的府衙,跟交接的人交付了这些罪犯,又把伤亡的两个官兵和罪犯报了上去,七七八八的杂事处理好,这趟苦差事终于完成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一路风雨兼程艰难跋涉,整整走了两个多月,这三千里流放路终于走完了。
几个人在南岭玩了两天,就又得忙不迭地回去复命。
路上分离的时候,于洲对王二说道:“我们就此分离吧,你回去后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水土不服在南岭病了。”
王二大惊失色:“我的好兄弟,你莫不是还惦记着你那郦探花罢!”
于洲说道:“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王二对着他看了又看,半晌后叹了一口气,从身上掏出些银钱塞在了于洲手里。
“军营重地,等闲人不得进出,你若是想去军营里看你那姘头,少不得银钱打点。”
他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使劲地拍了拍于洲的肩膀。
于洲心里有些好笑,也不知这王二的脑子里到底想出了怎么一番情深难舍的戏码。
他也伸手拍了拍王二的肩,告诫道:“堂堂七尺男儿,不要总想着风花雪月。”
王二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明白,我自是不会同你一样。”
于洲:“......”
分离时他给了王二一些解毒丸,王二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于洲虽然性情冷淡,但他并不是无情之人,目送着王二一行人走远后,心头竟有些怅然的感觉。
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翘起了皮,估计撑不了几天了,于洲懒得管它,他在南岭的酒楼里买了一包点心,又去衣铺买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便背着自己佩剑笙歌尽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里打坐苦修。
此地偏僻至极,山涧的一面山有个飞泻直下的瀑布,于洲寻了个山洞调养内息,打坐了半月之久,一旁的笙歌尽突然震动不止,发出一声的铿然剑鸣。
十二魔剑之间相互感应,贯征就在附近!
于洲走出洞穴,此时正是正中午,一股浓郁的血气从山涧中传来,于洲循着气味走到山涧边,看到一个人正在山涧里梳洗自己的长发。
血色从他周身蔓延开,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
山涧中的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冶艳的脸,血红色的水珠顺着他昙花一样柔白的脸颊上滚落,他睁着一双杀气浓重的赤红狐眼看向岸边的于洲,看到岸边的人是于洲,他愣了一下,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大。
于洲淡淡说道:“杀红眼了?”
郦筑昙讪讪地看着他,像只见了猫的老鼠,他眼神游移着,抬手摸了一下鼻尖,轻声唤道:“大人,你怎么在这?”
于洲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我的贯征。”
郦筑昙从水中站起,一把赤红色的狰狞链剑正如一条红色的毒蛇一般盘踞在郦筑昙柔软雪白的腰肢上。
贯征用于征战,秉承着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原理,所以贯征的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若是将贯征完全竖直,长度可到于洲的胸膛。
充满了凶戾与杀气的赤红色狰狞剑身顺着郦筑昙的腰一直往下,一直缠绕在他雪白柔嫩的大腿根上。
于洲伸出手,喊道:“贯征,过来。”
红色的链剑挣扎了一下,又一动不动,过了一会,赤红色的剑身怂怂地动了一下,然后就顺着郦筑昙湿漉漉的大腿往下攀爬。
水没过了郦筑昙的小腿,于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剑居然缠着郦筑昙的小腿躲进了水里,只有一节赤红的剑柄还露在外面。
饶是于洲心性坚定,此刻也有些怒了。
他怒喝道:“贯征,给我过来!”
贯征呲溜一下,像只脚底抹油的耗子,露在水面上的剑柄瞬间缩进了水里。
于洲深吸一口气,这副场景有些刺痛了他的眼睛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
他这些年修身养性,不曾用贯征来征战四方,贯征这把剑耐不住寂寞,居然找了一个和它一样喜欢杀伐的主人。
贯征虽然躲在水里,可是剑身仍然嗡鸣不止,郦筑昙刚刚拿着这把剑从军队里杀出去,怎能不知道这把剑是如何野性难驯。
一时之间,郦筑昙竟然产生了一种他和贯征相依为命的错觉。
于洲黑着一张脸站在岸边。
他这些年一直修身养性,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修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菩萨,可今天一怒才知道自己还是过去那个怒目金刚。
他一掌拍向水里,郦筑昙见大事不妙立刻潜入水中遁走,于洲也潜入了水中。
郦筑昙在水中游了一半,就被身后的于洲拽住了脚腕一拽,郦筑昙挣脱不得,就这样被他禁锢在怀里向上游去。
于洲把郦筑昙拖上岸,郦筑昙正在瑟瑟发抖。
他的体质极阴极寒,本来就怕冷,被深涧里的水一激,更是遍体生寒,尤其是腰侧的京门穴,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让他脸色惨白,像一只中剑的狐狸,伏在地上哀哀叫唤。
于洲扼住了他的脖颈,炽热的手掌贴上冰凉的脖颈,一股阴寒柔诡的内力涌进了于洲的手心。
于洲诧异地一挑眉,伸手握住了郦筑昙的脉搏。
习武看中天资,但最最重视的还是习武之人的根骨,五行相生相克,习武之人的根骨和体质也不尽相同。
比如火性人一般生的高大刚健,英俊端方,适合修习刚猛强横的内家功法,一出手必然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水性人则体态纤长,身躯瘦削,最容易出美人,休息的内家功法最好要柔和婉转,内力生生不息。
火属性最强大的习武体质是阳火,修炼的功法也走得至阳至纯的路子。
水属性最强大的体质是阴水,郦筑昙正属阴水,修炼的功夫阴柔诡谲。
阳火与阴水都是百年难遇的极品体质,但五行相生相克,习武之人也讲究刚柔并起,正所谓物极必反,这两种体质的习武者虽然修习起来事半功倍,但是一旦内力超过一甲子,必将遭受反噬之苦。
于洲先前内力丰沛,勉强能压制住这种反噬,被郦筑昙偷了一甲子内力,反噬的阳火便压制不住了。
他再三思索,一把捞起地上的郦筑昙,把他扛进了山洞里。
郦筑昙倒不惊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于洲弄死,可是看于洲这个模样,倒像是对他起了别的心思。
他偷了人家一甲子的功力,又偷走了人家的稀世神兵,以身抵债,被人家仔细把玩肆意索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受些屈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郦筑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湿漉的头发,跪坐在于洲面前,山洞里粗糙的石子把他透着浅浅粉色的膝盖硌出了一片红痕,他忍着痛,笑着对于洲说道:“大人,此处是否简陋了些?”
这探花怎么这么矫情,三千里流放路都走完了,怎么运个功,互相调一下内息也要挑个地方?
于洲皱眉说道:“这里就很好。”
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到底是江湖上的汉子,幕天席地的欢爱,作风粗犷的令人发指。
郦筑昙深吸一口气,悄悄打量了这洞穴,见地上都是石子,洞内只有一张草席,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郦筑昙只好咬着下唇,心中虽然万分屈辱难堪,但一看于洲身躯与气血,便知他是个持久之人,待会只怕自己有场硬仗要打。
想起自己这被草叶割一下都会划破肌肤的身子,待会还不知道要被糙汉糟蹋成什么样子他.
郦筑昙心中又惊又惧,不禁暗骂自己在哪洗澡不好,非得作死跑到这深涧来。
他万分委屈地捡起地上的衣裳抖了抖,眼中噙着一丝泪花将衣裳铺在那张草席上,还仔细地将边角抹平。
铺好了衣裳,他咬着下嘴唇躺在了草席上,害怕接下来遭受的狂风暴雨,他颤抖着睫毛,缓缓闭上了眼睛。
于洲的眉毛皱得死紧,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躺在草席上微微瑟缩的郦筑昙。
“你把湿透的衣裳铺在我草席上做什么?”
郦筑昙的声音有些哽咽:“连衣裳都不让我铺么?”
于洲更莫名其妙了:“你把草席弄湿了,我怎么打坐?”
杀人诛心!
在他心中,他郦筑昙的身子难道还不如一张破草席金贵!
于洲依旧皱着眉看着郦筑昙,缓缓说道:“而且,你躺在我的席子上面做什么?”
郦筑昙低声说道:“既然躺着不行,那大人是要筑昙站着、跪着、还是坐着,或是别的姿势呢?”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举止端正,想不到也是个眠花宿柳的风月老手。
今天怕是少不得一番苦头了。
郦筑昙说的每一个于洲都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就奇奇怪怪的,让他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