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谁都爱听,女人开怀大笑,电梯都到一楼了,她还想拉着赏南再聊一聊。
不过她怀里的博美忙着下地跑,她就打消了再和赏南聊会儿的念头,表情还有些遗憾。
楼下小卖部关门了,赏南和童喜每天晚上放学,很少有碰见老板没关门的时候。
只能绕去外边的超市买。
走在路上,赏南心中有一种诡异的平静,“难怪李兰会起那种心思,江鲫这种体质,谁不喜欢?”
[14:还是得靠自己,不过如果要是拿了他的运,那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小区出去有一段上坡,翻过去这一段小上坡,过个马路后就是超市。
[14:每天出门都会走一段上坡路,开发商心思还挺细腻。]
夏日的晚上依旧燥热无比,赏南走出了一身的汗,听见14的话,他说:“封建迷信要不得。”
[14:喏,封建迷信就在你那屋子里呢。]
“……”
进了超市,赏南径直往一排排冰柜的方向走,他找了个大的袋子,打开冰柜,挨着挨着捡了往袋子里丢。
他身上的钱应该够,这个世界他虽然不是那种特别富贵的家庭,可也是衣食无忧。
拎着一大袋汽水,在结账的时候,赏南一顿,对收银员说道:“先放这儿,我再去买点儿东西。”
很快,赏南站在了水产区。
“你说,江鲫会吃这些吗?”
[14:我想,它应该更加喜欢吃人。]
“这些也是活的,和人区别不大。”
赏南捞了两只个头最大精神最好的大龙虾,称的时候,阿姨问:“需要我帮忙清理干净吗?”
“不用不用,您帮我打点水和氧气,我回家养两天再吃。”赏南说道。
拎着龙虾去结账,显示屏上的金额瞬间拔高,一袋子汽水也只够两只龙虾的零头。
[14:你养宠物呢?]
“我花我的钱,你管我的。”汽水在罐子里摇来晃去,赏南几乎都能想象到时候拉环一拉开,会是怎样的场景。
过了马路,站在那小小的坡顶上,赏南远远地就瞧见坡底那一排垃圾桶旁边站着蹲着的几个男生,他们指间的烟明明灭灭,上头的火光也如同明灭的萤火般。
他们当然也看见了赏南,如棵挺拔的松一般。
蹲在中间的头儿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把半截烟摁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又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才直起身,看着逐渐靠近他们的男生。
赏南看着挡路的几人,“有事?”
那头儿歪着身子,看见了赏南手中袋子里的龙虾,“哟~”他发出一声怪叫,“有钱嘞,这都能说买就买。”
“有钱……也给我们一点儿呗,让哥哥们也尝尝这龙虾是怎么个滋味儿,我还没吃过呢。”对方掀起眼皮,半面额头的纹身也跟着动了起来,“你那天帮那小子出头,那小子这两天拿不出钱来,兄弟几个烟都快抽不上了,他说你家可能住这儿,那他既然都介绍了,我还是要过来认识认识我的新朋友。”
纹身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钢刀,在手里转了几圈,刀尖直接就抵在了赏南的腹部,“拿钱,快点。”
赏南低头,看着闪出寒光的刀锋,说道:“我没钱,我的钱已经花光了。”
“骗鬼呢?”纹身哥听见对方说没钱,眉毛一抖,“没钱你他妈买两只大龙虾!”
赏南面不改色,“就是因为买了龙虾,所以没钱了。”
“……”纹身哥无言片刻,身后几个小弟还等着开锅吃饭,他往后瞧了几眼,手掌盖在脑袋上摸了几圈,“嘶,那怎么办?那你回去找你那保镖借点儿?我们在这儿等你。”他表现得还挺善解人意,并且不等赏南回答,他就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
赏南看着对方,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将早就捏在手里的汽水单手拉开拉环,对着纹身哥的脸就是一顿喷。
然后将空了的易拉罐往地上一丢,袋子里的汽水也都丢在了地上,他只拎着两只龙虾便开跑。
蓄力已久的气泡喷得四处都是,纹身哥操了一声,他那几个跟班立即追了上去。
他们都是在常年在大街上游荡的,两条腿被他们晃荡得没丁点肥肉,跑起来就跟蚱蜢似的,其中一个个高腿长地直接拎着钢管堵在了赏南的眼前。
小区门是进不去了,保安亭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赏南只能往旁边的岔路跑。
头顶上的树冠茂密,就像一把把巨型的伞,投影到地上,被一群疾步奔跑的少年将影子踩得斑驳稀碎。
或许是因为赏南在他们眼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肥羊,他们契而不舍地分几路堵他,最终还是将赏南堵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纹身哥也很快赶来,他喘着大气,手掌撑着墙,另外一只手指着赏南,“你他妈……他妈……跑啊!”
“快点,拿钱。”他一脚踢翻了几个竹编的箩筐,连带着旁边的一堆废木料都倒在了地上。
赏南不可能掏钱,当然也不可能站着或者趴着跪着挨打。
他看了下左右,从地上拾起来一个桌脚,在墙上把上边多余的拐角敲掉,生了锈的钉子从桌角里边露出来,他看着对面的七八个人,“来。”
纹身哥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怂,按理来说,好学生应该都会跪地喊他们爷爷,顺便再求他们饶命啊。
这怎么还是个刺头?
不过他一点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对方才一个人,他们七八个人呢。
纹身哥抬抬下巴,“上吧上吧,他能买那龙虾,身上的钱估计不少,能全部掏干净,我们等会就去吃大餐。”
他一发令,他身后的人都朝赏南冲了过去。
赏南捏紧了棍子,在第一个人冲上来的时候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又一棍子打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两人吃痛滚到一边,剩余的人就很难应付了,他只是抢占了一时的先机而已。
赏南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是现在这副身体,还是在他原本世界的记忆当中,他的优点都没有擅长打架这一项。
仅仅几分钟过去,赏南的肩膀和腿还有腰,已经挨了好几下。
[14:要用积分让你不那么疼不?]
赏南:“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没多少积分。”
他刚拒绝完,后脑勺就挨了一板砖,应该是块板砖,那硬度和面积,都不太像棍子。
后脑勺仿佛被敲碎了一块儿,风呼呼啦啦地从那碎开的部位涌进去,将整个脑子都冲击得昏昏沉沉。
他眼前的一切变得十分模糊,摇摇晃晃的,像整个世界都在缓缓崩塌。
纹身哥看着倒在地上的男生,慢慢走过来,踢了踢,对旁边的人竖了竖大拇指,“干得不错。”
又对另一人说:“把他手机的锁解开,再把他的衣服扒了,丢到马路上去。”脊梁骨再硬再直的人,甭管男女,扒了丢在马路上现一晚上,那都一整个大变样。
他最烦这种不听话的刺头,就是欠收拾。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拎着工具箱上前,从赏南口袋里掏出手机,先看屏幕锁是指纹的还是密码的。
[14:还是用一下积分吧,你还有两个多亿呢,这一醒,也就扣一千万。]
赏南正要同意14的建议时,他听见了一声惨叫。
比他用桌子脚打人时,那些人发出的惨叫声要刺耳多了,甚至能从这声惨叫当中听见惊恐和恐惧。
正在研究他手机的男生停下动作,好奇地朝发出惨叫的方向看去。
纹身哥的注意力本来也全都在赏南的手机上面,这声惨叫吓了他一大跳,他骂人的话含在嘴里,扭头就要骂,却在下一秒看见眼前的场景时,所有想骂人的话都陡然消失。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后退了两步,“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童喜嘴里叼着一个男生的肩膀肉,他手指还扒着那人的肩膀,眼神阴测测的,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被他死死扣住的男生痛不欲生地皱着眉,浑身抖动得如一只濒死的羊。
“呸。”
童喜把嘴里的肉吐掉,那块肉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沾满了灰尘。
“看什么看啊,上去打啊!”纹身哥随手抓了一个男生丢上去。
童喜一脚就把这人踹飞了出去,那人后背撞击在墙上,又掉下来,趴在地上咳出血来。
纹身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童喜一步步走到了纹身哥跟前,另外几个人瞧着不对,早就跑了。
童喜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赏南,抿了抿鲜红的唇,在纹身哥抖着嘴唇想开口求饶的时候,他掐着纹身哥的后脖子一把把人拖到了面前,低下头一口咬在了纹身哥的脸上。
血管、肌肉、皮…一齐干净利落地被利齿从脸颊上撕扯了下来,纹身哥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恐惧大过疼痛,以至于他都没听见自己杀猪般的惨叫。
纹身哥用双手试图推开人高马大的童喜,但对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也仿佛没有疼痛的神经,任他用拳头锤,用脚踢,都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他惊恐地看着年轻男生的这张嘴,一次又一次啃下来,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神识也越来越模糊。
可能是错觉,他好像看见了鬼,一个脸色煞白,唇却鲜红如血的鬼。
赏南缓过来了劲儿,他眼皮半抬,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不是童喜,是江鲫。
不管怎么样,报警,还是打回去,都可以,他不希望看见江鲫杀了人。
杀过人的鬼,和从前就不一样了。
江鲫……
“江鲫……”赏南低低地喊了对方一声,他手指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匍匐,试图抓到江鲫的裤脚,途中,他甚至还抓到了一块温热的,湿淋淋的肉块。
全是江鲫从纹身哥身上啃下来的。
再啃下去,纹身哥可能就剩一副骨架子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江鲫的裤脚,赏南松了口气,他借着这股力坐了起来,头昏脑胀,但他也没忘使劲扯着江鲫的裤脚。
“江鲫,住嘴。”比起住手,现在这一刻,赏南觉得,住嘴更加适合此情此景。
江鲫终于从眼前这坏东西的叫喊声中听见了赏南的声音,他像丢垃圾似的丢开纹身哥,把赏南从一地的肉块里扶起来,“你没事吧?”他眼里的阴鸷和嗜血后的疯狂猛然变得天真,他看着赏南,表情有些担心。
赏南甩甩脑袋,把掌心的黏腻在裤子上擦了擦,“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一直没回来,你的朋友是个蠢东西,只能我出来看看了。”
赏南:那不还是用的童喜的身体吗?
两人离得很近,巷子两旁的水泥墙高高竖起,但外面的路灯柱子更高,光散照进来,落在江鲫的脸上。
它现在像一只餍足的野兽,下半张脸都是鲜血,牙齿上也是,说话时也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赏南往地上看了看,果冻似的一地肉,它没吃,它只是在攻击纹身哥,但赏南知道,江鲫是可以吃这些的,他想,或许江鲫心底最深处,依旧还残留着一些作为人的好的地方。
就像一株花,李兰那家人没有将它连根拔起,只是割得太干净,没有施于阳光和养分,那处便枯萎了。
但是,那是可以重新养护,让它重新发芽开花的。
“江鲫,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赏南拉着江鲫,站到更明亮的地方,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纸巾,擦拭着江鲫脸上的鲜血。
江鲫低头看着赏南,“你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在它的记忆里,赏南是一个无缘无故对它好的人,哪怕它什么都没有,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
纸巾只能勉强擦干净江鲫脸上的血迹,但嘴里的不行,要漱口。
“路上你别和别人说话。”赏南把纸巾丢到垃圾桶,再看向地上的纹身哥,还有那一地的肉块,“他应该不敢报警,这种在大街上混日子的,想必案底不少。”
江鲫没有咬到致命的几个地方,肩膀,脸,手臂,都是几个肉厚的部位。
“先帮我找龙虾,我给你买的。”赏南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两只龙虾,死贵死贵的,不能让它们跑了。
龙虾最后是在巷子口找到的,袋子早没了,赏南拎着回去的。
回到家里时,桌子上的外卖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江鲫是等童喜吃完饭才开始使用他身体。
赏南把两只龙虾放进水池里后去换鞋,江鲫一张脸快要埋进水池里,目光灼灼地看着。
“我没吃过。”
赏南换了拖鞋跑进厨房,“你要吃生的还是熟的?”
“熟的。”江鲫说道。
赏南表情微顿,“我不会做饭。”
两分钟过后……
童喜在洗手间吐得惊天动地昏天暗地,他手掌扒在马桶上,恨不得把胃都掏出来洗一遍。
赏南在旁边给他递了一杯水让他漱口,童喜呕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空气,“借我身体出去啃人,还想让我给你做饭吃,没门儿!!!”
取得江鲫的同意过后,赏南把这屋子里有鬼的事情告诉了童喜,童喜先是不信再是恐惧,因为赏南是不爱撒谎和开类似玩笑的,只不过既然对方没有伤人,那也不是不能接受,关键是一年的房租真的很贵,如果能和平共处,那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就在将要点头的下一秒,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儿。
“啥味儿啊这是?”
赏南也没瞒着他。
于是就出现了刚刚这一幕——童喜呕吐,童喜对不知道在哪里的江鲫放狠话。
童喜又吐了一通,晚饭也全都吐出来了,但他本来就心大,也不是爱计较的人,还是和死人计较,更何况,如果不是对方,赏南可能就要被扒干净衣服丢大街上了,功过相抵。
“我没事,yue……”童喜继续把头塞进马桶里。
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来,虚弱地看着赏南,“你先去把龙虾洗了,我教过你,你还记得不?我等会来做,我也要吃,yue……”
江鲫在外面,它的脸煞白,唇色却恢复了些,它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跟在赏南身后,“不然,我还是直接把他的身体占了吧,他现在这样好难受。”
说完后,它咧嘴一笑。
“……”赏南找了把小刷子,挽起衣袖,对江鲫说道,“那你还是让他继续难受吧。”
江鲫没作声,消失了。
它离开了厨房,出现在了马桶边上,只有一张脸,只是黑雾淡了许多,小卷毛露了一部分出来,平静地注视着还把头埋在马桶里的童喜。
吐了半天,童喜终于感到好受多了,他把头抬起来,瘫坐在地上,抹掉头上的汗珠,还没缓过来,就看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鬼脸。
!!!!!
”救命啊!!!!!!我的天老爷!!!!南呐!!!这和你说的学霸帅哥不太一样啊!!!!!”他吓到眼泪都涌了出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洗手间,一头撞进厨房,从后面抱着赏南瑟瑟发抖。
赏南双手湿淋淋的,一手还举着小刷子,童喜这模样,肯定是看见江鲫了,果然,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江鲫从厨房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江鲫也跟到了厨房。
它看见童喜抱着赏南,现出全身,青白的眼皮耷拉下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朝赏南走了过去,直接穿过了赏南的身体。
下一刻,童喜抱着赏南的手臂收紧,甚至勒得赏南有些疼。
“我不喜欢他抱着你。”江鲫声音闷闷地说道,这是江鲫的声音,不是童喜的。嗓音虽然听着软,可是却带着十足十的占有欲。
赏南听完江鲫说的话,他想,对方可能是缺爱?
“能松松吗?我还得洗两个菜。”凉悠悠的水滴顺着他的手臂流进挽在手肘处的衣袖里。
江鲫松开赏南,走出了厨房。
童喜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没开灯,窗帘也紧闭,他细想了这段时间以内反复出现过的类似几种情况,他以为是嗜睡症,现在这么一看,哪里是什么嗜睡症,这套房子就是鬼屋啊!缺德的房东居然还把房子租给他们住?!
他从床上弹起来,跳下床,打开了灯之后拉开门走出去,出去后,他直奔厨房。
赏南已经把冰箱里的几个菜都洗好了,童喜来得正好,童喜满脸戒备地前后左右看了看,“那鬼呢?”
“不知道在哪里。”赏南说,“你不用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可是这玩意儿总是不打招呼用我身体啊,要是他去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怎么办?”童喜嘴里担忧着,手却拧开了燃气,他一做饭,架势就端得格外像个专业人士。
“有我呢,我帮你看着。”赏南说。
“那他为什么只用我的身体,不用你的?”童喜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瞄了赏南一眼,“哦,他应该瞧不上你这小身板,看我多魁梧。”
童喜往锅里加了水,这种海鲜还是吃原汁原味的比较好,等水开的时候,他就去准备料汁和一些小菜,但他还是很好奇,“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顺手给赏南递了几瓣蒜让他剥,赏南也顺手就接了,他一边剥一边回答:“怕吓着你。”
“那今天不还是让我知道了,”童喜又自说自话,“哦,不知道也不行了,他用我出去啃人了。”想到这里,童喜的胃内又隐隐开始翻涌。
“刚来的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赏南索性坦白,只不过是适当性的坦白,“你不是说你做噩梦了吗?我感觉挺奇怪的,就和你换了房间,后来有一次他附在你身上,我多了解你啊,我一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你。”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房子里。”赏南继而说道。
“这个我知道,”童喜说,“恐怖片鬼宅里的鬼都是冤魂,死了之后还是不甘心,所以就盘桓在房子里不肯走,我们房子里这鬼估计也是一样吧。”
“那房东为什么不说?她不知道?鬼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住她家吧。”
再猜下去直接破案了,赏南想道,他指指那锅水,“水开了。”
童喜还是更加在意美食,他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走了,“快快快,把那大盘子拿过来。”
很大的白瓷圆盘,是童喜从家里带过来的,这盘子适合做蒸菜,今天恰好派上用场。
等待龙虾出锅的那十分钟,江鲫和童喜面对面坐着,赏南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请用。”
谈判似的。
童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一点畏惧都没有,关键是江鲫只要不故意吓人,好好坐着的时候,看着其实没什么攻击性,如果忽略他周身围绕的黑雾和不正常的诡异脸色,他看着甚至还像个人类。
可以上说的那些,都是忽略不掉的。
“你能不能走啊?”童喜用商量的语气下了逐客令,“我真的好害怕。”
他絮絮叨叨,紧握着水杯,桌子底下的双腿一直在抖,“你不用投胎的吗?你们鬼啊魂的不是最重视投胎了吗?”
江鲫靠在椅背上,“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走。”
“那我们也不能走啊,房东把这房子租给我们了,要是违约的话,租金可就不退了,要不你给我们钱,我们走。”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和一只鬼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谁知道这鬼会不会在某一天一时兴起把他和赏南都给勒死,恐怖片里都这么演的。
“我也没钱。”江鲫的眼皮耷拉下来。
童喜实际上是一个很心软的人,他见对方这么可怜兮兮的,看了赏南一眼,叹了口气,“行吧行吧,那这样,你发誓不会伤害我和赏南。”
江鲫举起手,“我发誓。”它口吻认真,但可信度……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高,因为它是笑着的,显得怪异又诡谲,说它下一秒反悔都有可能。
但童喜觉得,一个鬼能发誓,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有,以后你不能再附我的身。”
江鲫上身往前倾,它看着童喜,“可是每次我上了你的身之后,你都会轻不少哎。”
童喜:“……”这该死的诱惑。
“吃完饭之后你可以用一用,但是不能去啃人。”童喜退步了。
谈判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赏南碰了碰童喜的肩膀,童喜本就绷得很紧,他差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赏南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靠着墙,“喜仔啊,你可以让他给你补习,他真的是学霸,以前也是十六中的。”
“那你怎么死的?有人害你?”
江鲫歪了下头,“是的,有人害我。”
察觉到江鲫的神色变化,赏南把童喜推去了厨房,他关好厨房的门,转身看着江鲫,“谁害了你?”
江鲫没说,赏南也理解,对方可能,并没有完全接纳他,或者根本就不想把往事翻出来。
但这确实是江鲫不喜欢的话题,它的表情虽然依旧漫不经心,可眼神分明变得阴戾。
童喜用手套端着一大盘龙虾肉出来,里面有粉丝和蒜蓉,他看见了好吃的之后,完全把“江鲫是鬼”这一点抛到了一边,“快快快,拿碗吃饭。”
其实,两个小时以前,他们刚吃完饭。
赏南给两人拿了碗筷,“我就不吃了,我不饿。”
“你们吃吧,我先去洗澡。”他其实浑身都疼,挨了顿打,强撑着在这里维持气氛,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童喜看了一眼江鲫,一把拉住赏南,“你走了,我怎么办?”他这时候想起来坐在他对面的是只鬼了。
“我只是去洗个澡,不是下楼,OK?”
童喜:“那你把门开着。”
“滚。”
江鲫主动站出来化解了僵局,它消失了。
童喜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椅子眨了几下眼睛,“我的老天爷……”
他无意识,松开了赏南,赏南趁机跑到洗手间去了。
“那我给你留一半儿。”童喜用筷子把盘子里的龙虾一一分开,全部都是五五分,“两边都一样的啊,你自己看着,我可没有给自己多分。”
空气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洗手间的水声却响了起来,哗啦啦的,让童喜心安不少,他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嘴里吸溜着裹满了汤汁的粉丝。
赏南的背上都是红痕,那群人要么用打磨过的木棍,要么用可伸缩的细钢管,但不管是什么东西,敲在身上都是疼的。
花洒里的热水淋下来,有伤痕的地方便跟被火苗灼烧过一样滚烫,比其他部位的皮肤要烫,温度比水温更高,所以体感就更明显。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横着的一条几条青色,都是他当时为了护住头而挨到的几下,当时还看不出来,回家这么一会儿,已经青了几大片。
赏南很白,白的剔透,就跟冬天刚落下来的初雪一样。
但也白得健康,并非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背部薄薄的肌肉,随着赏南的动作舒展开,小腿的肌肉线条更是流畅优越,他带着许多人向往的活力和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