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谭新蕾。
狂风在耳边呼啸,里世界的画面如血色的烂泥不断翻涌,欲将两人彻底吞噬。
“……你怎么会在这?”对于谭新蕾的出现,池昱总是有些忌惮。
哪怕他现在是副本里唯一一个拥有神明能力的人,可面对眼前这绝对能称之为战力天花板的少女,他总觉得在自己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使出来之前,谭新蕾就能一剑斩断他的喉咙。
但他似乎想得有些多了。
谭新蕾的目标并不是池昱。她收回自己的剑,转身只留下个冷漠的侧颜,目光则落在那堆还在沸腾的烂泥上。
在池昱欲言又止的注目下,她幽幽开口,“里世界还没转变,这家伙没死透。”
经她如此一说,池昱才低头去看,只见这团身首异处的软泥在原地翻滚了两下,它的身体并没能重新融合起来,但手掌还连接着上半身。
“Ma……”它张开巨口,恶臭的黏液连接着牙齿的缝隙,随着口中喷出的热气而不断变形。
听到熟悉的称呼,池昱瞳孔晃了晃,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但那怪物却像是看不见他的抗拒般,疯狂地蠕动着已经破碎的身躯,用双手按着地面,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拽到了池昱的脚边。
“妈妈……”当它身上的臭味充斥了少年的鼻息,怪物口中的喃喃自语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妈妈,吃掉我,求求你,吃掉我吧。
这似乎是每一个怪物的诉求,不管是巨型的还是小型的,人形还是昆虫,它们总会用那种渴望又贪婪的眼神死死盯着池昱的面庞,说出那句不变的“吃了我吧”。
“……”池昱沉默间,眼前的怪物忽然一颤身躯。
平台上忽然刮过一阵泛着恶臭的狂风,发丝凌乱地遮挡视野间,怪物的身形也飞速腐烂融化,很快就带着里世界那万般刺眼的血红色从两人身侧消退去了。
表里世界再次转换,刚才的火刑台也消失不见,他们重新回到了那片独属于表世界的建筑废墟上。
池昱抿唇,错失在里世界调查的机会让他有些懊恼,但没有谭新蕾,他可能已经死在怪物的软泥里了。
“谢了。”虽说心态已经与当初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池昱的情绪与三观还是受到了原先那些玩家的影响。
他极少有地说了感谢,只是表情看着有些古怪。
好在谭新蕾也不是第一天觉得池昱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此刻她只默默抬眸睨他一眼,然后用剑刃指着眼前空地上,刚才还躺着软泥怪的方向道,“它们叫你妈妈?”
池昱一怔,语气染了些不可思议,“你能听懂它们说话?”
“听不懂,”她摇头,那副挑眉鄙夷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说谎,并且很快的,她又看着池昱咄咄逼人道,“但听你的回答,应该不是在否认我的问题。”
关于怪物的语言,谭新蕾从来都是听不懂的,除了它们愤怒的咆哮,多数时候她听到的都是好像指甲抓过黑板的尖锐声音。
但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在副本中曾被生物母的黑泥包裹起来,强迫她看了一场与那些怪异生物有关的梦境。
在那片到处都是黑暗的诡秘空间里,她化作了身形扭曲的怪物随着洪流拼命地奔跑,而身边也是同她一样变成了怪物的玩家。
他们汇聚在一起,被抽离了意识,只麻木地顺着本能一路飞奔,直到在那片黑暗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就像是淤泥里绽开的白莲,四周皆是黏稠黑暗,唯有他泛着莹莹白芒,高傲地矗立在水中。
谭新蕾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大脑在疯狂地尖啸,她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沸腾着,呼喊着,她想要被她的“妈妈”吃掉。
她的回忆中断在这里,因为彼时的池昱脸上与梦境中的他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她梦中的少年是清冷与高傲的,仿佛神圣到凡人不可僭越,但眼前的池昱更接近人类,他会有七情六欲,会因为被她凶两句就露出为难与怯懦的神色。
但有个问题她一定要问池昱,“你知道副本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吗?”
没想到谭新蕾的问话会一下跳到这么高的层面,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他作为一个毫无记忆且连自己身份是谁都不知道的参与者,根本无法解答。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并且在这显然是最后一关的副本里,他也不打算继续隐瞒神明与他之间单独的联系,“但我就是来这里寻找自己的身世的。”
等到他的身份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这所谓的副本,以及那神明如此做的目的,必然就清晰了吧。
没有怪物就无法进入里世界,池昱只能在表世界继续探索。
而这期间谭新蕾因为怀疑他,便选择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行动。
只不过两个人都是各自调查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并不太会交流,所以有时候就会发生池昱检查过的东西,谭新蕾又检查了一遍的怪画面。
沿着建筑废墟西侧的公路一直走,能看到一栋仅有一层的平房。
平房外侧墙灰破烂泛黄,水痕已经完全渗透墙面,在角落里散发出大片大片的霉斑,后院更是杂草丛生,杂物堆积了满地,看上去根本没有养殖过家禽或是牲畜的样子。
看到房屋如此破败,池昱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他抱着应该找不到什么的心情推开了合拢的木门。
当客厅窗外的阳光从侧边洒落玄关的走廊时,看着地上熟悉的翘边地板与走廊尽头那间堆满纸箱子的厕所,池昱的表情彻底僵硬。
“怎么?”见他站着不动,谭新蕾从后侧跟了上来。
她皱眉扒拉了两下黏糊糊的门把手,又探头从池昱的身后往屋子里窥探,发现没什么异常后,她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这里有什么问题?”
“我之前来过这。”池昱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
因为那是他来这副本里所检查过的第一间房子,也是唯一一间房子,只不过那个是两层的楼房,而眼前这座只是平房。
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位置相差这么远的房子会有完全相同的装修构造甚至是陈设吧?
就连厕所里堆积的纸箱的高度都是一样的,更别说走廊左侧的那间放着婴儿床的房间。
“应该是区域转换过了。”谭新蕾想起了关于副本的设定。
除了表里世界会因为遇见怪物而转换,副本的地图也会每隔一段随机时间自动更换一次。
但并不是把他们转移到其他地方,而是通过改变空间的方式,将原先在A楼里的卧室转变成了B楼的卧室。
所以池昱这次是运气不好,在新的地方又找到了刷新在这里的老房间。
“好吧。”接受了现实后,他无语地叹了口气。
因为好奇,池昱还是去厨房那连接着二楼的楼梯口看了一眼,此刻本该通往高处的入口被水泥彻底封死,只有几层台阶直直延伸上去,最后与天花板融为了一体。
不过因为二楼上不去,这次的他注意到了被楼梯遮挡的空间下还摆放了一些物品。
是扫帚簸箕类的清扫用具以及外壳都已经泛了黄的清洗剂,还有一本破烂的挂历被挂在不太引人注意的墙面上,风格倒是与楼上他之前见过的那本有点相像。
过于大尺寸的挂历上贴着好像被谁手绘上去的图案,但大片的红色记号笔痕迹覆盖了图案上人物的脸部。
虽说只要靠近一点就能看清楚里头的内容,但池昱才抬脚就踩进了满地的湿滑,那些黏腻且不知是什么昆虫留下的□□随着他的抬脚,自他的鞋底拉出一条长长的黑色的丝,恶心的他顿时打了个寒战。
并且当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挂历上结着的虫卵,导致那些小虫向着他的面门爆飞过来的时候,池昱忽然发现……
自己的身世之谜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吧,但如果这次还能和神明许愿,他希望世界上的昆虫都能去死。
厨房的环境实在是太烂,再加上之前已经探索过此处,池昱没看多久就退了出来,转而去了客厅对面还算干净的小房间。
在那张悬挂着玩具的小床旁,地面上还另外用竹席打了个地铺,不过因为常年没人收拾的关系,竹席表面早已看不出原先的色彩。
虫卵肆无忌惮地寄生在缝隙中,它们分泌出的□□也因灰尘而变成了恶心的黑色。
地铺应该是孩子的家人曾经睡过的地方,而房间较空,摆设也不多,可以推断出孩子仅仅只有婴儿大小,不具备行走的能力,且需要家长时时刻刻的陪伴。
想到这,池昱弯下腰,他随意扫了眼镂空的婴儿床底,结果竟真的被他找到了个古怪的纸娃娃。
它的外壳虽然是由脆弱的纸张裹成,但不知道里头填充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很有分量,晃动起来也没有任何声音,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些填充物的保护,娃娃的轮廓才没有变形。
更让池昱觉得稀奇的是,这娃娃的造型是个襁褓婴儿,头发短短的黑漆漆的,头顶还有一搓粉毛,莫名和他有几分相像。
这种突然的巧合起了池昱的眼缘,虽说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当道具使用,但他总觉得把它带在身边,一定会起到一些足以改变事态的作用。
身后的门板忽然因别人的闯入而撞击上了墙面, 不过是很轻的一声。
独自去别处巡逻的谭新蕾此刻回到了房间,同那还在观赏纸娃娃的少年提醒了一句,“我在怪物的巡逻范围内了, 你也小心一点。”
池昱:“……”
你知道那还不赶紧离我远点!?
说实话,池昱是很想这么对谭新蕾嚷嚷的, 但一想到对方拔剑无情, 他就默默闭上了嘴巴,只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无奈地看着她。
因为这种行为与其说是提醒他,倒不如说是带着怪物来害他。
不过在他试图委婉地赶走谭新蕾之前, 两人身旁的空间却忽然如卡机的游戏般出现了无数怪异的马赛克, 就连耳边也传来一阵阵叽里呱啦的怪叫。
“怎么回事?!”谭新蕾指尖按着剑柄, 站在客厅的走廊上与房间里呆若木鸡的池昱面面相觑。
而在下一秒,谭新蕾脚下所处的空间如忽然被黑洞吸走般扭曲变形——
察觉到可能要发生什么, 她瞳孔一缩, 旋即大步向着池昱的方向奔去,但人类的速度到底不及空间的变化,随着一阵狂风袭卷,少女的身影与走廊一道消失在了池昱的面前!
待一切都风平浪静后, 仍处于茫然的少年才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发现自己身处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但外头的走廊连着客厅都变成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构造与陈设。
看上去就像是……把另一个房子里的客厅给强行搬到了这里一样。
好消息, 这是空间忽然转移了,所以谭新蕾只是被传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并没有出事。
另一个好消息是, 他终于可以不用在那个恐怖的女孩子的监视下行动了。
关于自己的秘密, 池昱根本不想暴露太多, 尽管他的身份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无关痛痒。但他就是觉得心慌, 尤其是被谭新蕾这样敏锐的人知道。
因为不管是如何的秘密,都会成为她拿捏他的把柄。
池昱把转换来的房间与走廊检查了一通,这新出现的区域明显要比之前房子的主人来得爱干净许多,至少不是满地的虫卵与油污。
不过他能找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没有。
搜索了一圈都一无所获,池昱最后只得懊恼地揉了揉乱掉的头发,开门去了平房外头。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去别处进行探索时,他忽然发现这户人家本该平平无奇的院子也在转换中被更改了。
原先铺满杂草的荒地上头忽然多了一头牛,此刻正背对着池昱的方向,做着低头在食槽里舔草吃的姿态,它的尾巴无力地垂着,即使有风吹过也同雕塑般不曾晃动一下。
能大抵猜到这头牛也和之前院子里的那些动物大差不差,所以这次池昱没有犹豫,直接上前去检查。
成年黄牛的体型颇大,腹部更是同孕妇似的往下凸出,身上毛发有些稀疏,但和他之前见过的牛没什么区别。
可当池昱绕到牛的正面时,却忽然发现这家伙长得非常猎奇。
它居然长了四只眼睛!
除了眼眶处左右对称的那一双,它额头与下巴上也长了一对竖着的眼睛,乍一看就同人眼一样,眼白泛黄充斥着血丝,黑黝黝的瞳孔没有光,诡异地盯着池昱的方向。
少年的呼吸在这一刻战栗起来,超出他对自然认知的画面无疑为他带来了震撼。
但这头牛似乎也只有四眼这一设定古怪,其他就没有任何值得被他记住的线索了。
“可能只是天生畸形……”池昱小声地安慰自己,他赶紧移开视线离开原地,感觉再多看一眼这家伙都会掉san。
但也是这头牛的出现,让他本想随意检查的想法被彻底打消。
池昱仔仔细细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在食槽旁那诡异堆起的杂草下,扒拉出了一个被破木板掩盖起来的地下通道。
黯淡的阳光自天空落下,幽幽照亮了洞内的一隅。
这明显是由铲子一下一下挖出来的洞穴里没有阶梯,一口不规则的圆形洞口下只能看到坑坑洼洼的墙面,若不是它直径够宽,池昱真的会以为这是老鼠打出来的地道。
起初他还以为这里只是防止积水才凿开的排水洞,但随着他改变角度,借着阳光继续往里张望,却发现这小小的通道下面居然别有洞天。
比起窄小的入口,洞下的空间明显宽敞许多,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些古怪的影子,显然里头是有摆放东西的。
池昱两手扒住洞口,双腿膝盖用力蹬着洞穴内部,决定以下半身先进入洞内。
虽然这样会看不见底下的危险,但也绝大程度地避免了自己头朝下卡在里头,最后导致脑充血被活活憋死的情况。
池昱身材不算太壮,通过外套带来的摩擦力,再配合他蠕虫似的拱动,还算能勉强往下进入洞穴。
但那种让他快要幽闭恐惧症的拥挤感以及头顶越来越远的光线,还是让他像回到了那场总是看不见尽头的梦境中般,非常难受。
好在最后他成功从通道里挤了出来,稳稳站在了刚才通过洞口看见的区域上。
稀薄的阳光从已经算是遥远的地面渗透进来,为这个几乎完全与世隔绝的地下空间带来了少许的光明,但也仅仅只是池昱能看到自己双手的程度。
不通风的洞穴内异常安静,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通血管的呼啸声,乃至于走路时关节摩擦的声响都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四周昏暗无光,池昱往前走了两步,竟一下分辨不出此刻到底是里世界还是表世界。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神明给予的能力在指尖燃出一簇火光,为他带来了第一丝光明。
“那个混蛋,还算留了点微乎其微的能力给我。”
他暗自嘟囔两句,借着这微小的火团往前走。
不出须臾,他便在两侧看到了一排安插在泥墙上的简易蜡台,几支快要燃尽的蜡烛积了灰尘,歪歪扭扭地倚在上头,看着颇为诡异。
使用神明的力量需要耗费同等的精力,生怕自己走到里头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他索性将那些蜡烛挨个点燃,盘算着只要在氧气被耗尽之前赶紧出去就好。
当火光足以照亮这处地下秘道时,池昱赶紧灭掉了自己指尖的火。
此刻橙黄的光芒为他指引出了一条通往更加深处的道路,而他的影子亦在这无风自动的火焰下如鬼魅般不断摇曳。
他一眼望去,未经施工的泥石密道看不见尽头,且能在一个平凡的小镇中找到如此结构的地洞,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
【您已进入怪物巡逻范围。】
池昱不过堪堪往前走了几步,提示他被怪物锁定的消息便从脑内传来。
他一惊,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遭遇袭击,此处光线昏暗空间又逼仄无比,一旦被那种体型巨大的家伙抓进里世界,等待他的绝对只有被踩成肉泥这一条道。
现在怎么办,要往回走吗……
池昱不确定怪物到底在什么位置,而他想要寻找的道具又是否在密道的深处。
他要到达尽头还有多远的道路?
如果较远,那他现在离开,下次再来时还会碰到怪物吗?如果较近,他又是否会在到达尽头后发现这里一无所有,而回去的道路又被怪物堵住?
无数种可能与试想在少年的脑内拼命打架,最后觉得自己的小命果然还是第一位的池昱选择了掉头离开。
可惜他才往回去的方向走了不过几米,那个家伙的提示音又出现了。
【您与怪物的距离正在接近。精确到半径:15米。】
是怪物在快速接近他,还是怪物在从他回去的方向正面过来!?
【精确到半径:12米。】
速度好快!越来越近了。
池昱屏住呼吸,大脑已经完全混乱,根本分辨不出该往哪个方向逃跑。
但他一想到那个光是钻进来就花费了他整整十几分钟的狭窄洞口,那种绝对会在爬出去的半道上就被怪物吃掉的奇怪设想让他马上选择调转了方向。
算了,赌一把吧!
万一这密道的尽头能拿到驱邪的符箓呢,反正死了还有神明帮他复活!
他飞奔在还算宽敞的地底,沿着唯一道路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冲。
幸运的是,系统提示池昱与怪物的距离已经拉远,不幸的是,他只往前跑了二十米左右,这条通道就已经到了尽头。
坐落于此处的空间要比刚才的密道更加宽敞,并且连地板与墙面也用水泥进行了装修。
随着外头蜡烛倒映进来的火光,池昱看到了一座古怪的神像被建立在密室的靠墙位置,旁边还铺了不少暗红色的软垫,好像有人经常会来这里对着那东西进行祭拜。
而至于池昱为何要用“那东西”来形容神像,是因为它的外形真的太古怪了。
他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被人们供奉的神像,外观是以婴儿的形象来作为代表的!
它身子小小的一团,被摆放在神坛的正中央,它紧紧蜷缩着干瘦的四肢,睁着暴凸的眼球,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说它是邪神,池昱都信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您已在怪物猎捕范围内滞留两分钟。】
他正惊愕时,系统再次提醒了池昱,并且随着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阴风,少年的衣摆飒飒摇曳起来。
周围的环境又在莫名炽热的温度下一点点地燃烧改变,直至变化为血红色的里世界。
怪物在他的背后喘气,口水滴滴答答将地面腐蚀出一片青烟。
恶劣的酸臭味从后包裹而来,池昱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头,正见到一路尾随过来的蜘蛛怪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看到出现的怪物是这位“老熟人”,小少年先被它恐怖的容貌吓得抽了口气,旋即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因为蜘蛛怪是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个被池昱成功控制过,且不会挣脱的怪物。
如果只是它的话,他就可以保持里世界的状态调查此处了。
“……不要动。”
当怪物呲着獠牙向他靠近的那一刻,池昱努力镇定下神色,朝它发出连自己都觉得不太会被妥协的指令。
而在他话音落下后的两秒内,蜘蛛怪周身的戾气便全部消散了。
已经对它们实施过两次精神控制的池昱,这次也成功叫停了蜘蛛怪的动作。
那东西空洞的眼珠在与池昱对视后诡异地转了两圈,然后就像是游戏里处于待机状态的小宠物,它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乖乖的望着池昱的面庞。
“在这等着。”他吞了口唾沫,发出第二条指令。
然后池昱幸运得到了蜘蛛怪的点头回应,看样子这次是真的不会翻车了。
会扰乱自己思绪的东西都消失,池昱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审视这处密道的环境,只不过此时已经是里世界版本的了。
到处都是血色的视野中,他优先去看那座摆放着婴儿的神像。
但令他惊恐的是,在表世界里还只有小小一团的婴儿像,在里世界中竟然化作了一个几乎要顶上天花板的巨型怪物。
神像成人形,通体血红且肌肉壮硕,除却正常四肢,他的后背又生长出了一对胳膊,硕大的手掌紧握双拳,手背青筋根根暴起,看着煞气颇重甚是恐怖。
最为惊心的还是那怪物的面庞,它没有鼻子与口器却浮夸地有四只眼睛,眼眶处一双,额头与下颌处又生了一双,让池昱瞬间联想到了在地道门口那头同样生着四眼的牛。
就从附近的陈设来看,此处绝对是祭拜用的神堂,只不过诡异地被打造在了地底。
而且这家伙坐的是神坛没错吧……?
这里的人难道一直都在供奉怪物吗?
还是说……表里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背景故事?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可那头四眼牛不就是在表世界被他看到的吗?
到底哪边的世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副本?这么掉san的里世界,难不成是神明特意做出来搞他心态的幻觉?
质疑铺天盖地地涌来,池昱竟一时琢磨不定自己的猜测到底哪边才是正确。
借着那只蜘蛛怪的存在,他继续在里世界的神堂探索了一圈,最后又在那座变成了怪物的神像下找到了第二条通道。
它被建造在神像的背后,用一块木板随意地掩盖着,像一口被人匆匆挖出的井,歪歪扭扭地通去了更加深处的地底,并且此处的光线已经完全不够他看见下面的环境与空间了。
“嘎嘎。”
池昱刚打算端来旁边的烛台照亮洞口,一只硕大的脑袋却忽然从他脸侧伸了过来,凑到了他的面前,把这还一门心思想事情的小少年给吓了一跳。
是那只蜘蛛怪。
它傀儡木偶一样的脑袋不断碰撞着嘴巴发出快板似的怪声,但从它口中还算平稳的吐息以及它时不时去蹭池昱脸庞的动作来看,它好像是在撒娇。
“是希望我因为你帮我保持了里世界的状态而感谢你吗?”池昱抬眸,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当然,他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如果产生了不稳定,是否会影响他对怪物的控制。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若是被怪物当成目标来猎杀,基本只能遗憾离场了。
“嘎嘎……”蜘蛛怪又往前了两步。
它像一只黏人的猫儿,用冰冷的脑袋不断地去蹭池昱的面庞,有一种要讨好他,或是向他邀功的意味在里头。
“嗯,乖孩子。”池昱如它所愿地伸手揉了揉它的头顶,嘴角扬起个淡淡的笑来。
虽然那东西跟杂草一样的发丝以及头皮上不知是何的坑坑洼洼的小洞给他带来了诡异的触感,但他似乎已经慢慢习惯这些东西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