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随着烛台的移动照了下去。
新发现的洞口无比窄小,别说是蜘蛛怪,连池昱自己进去都有些困难,遂他只能命令大怪物在神堂里等他,由他独自去底下探索。
不过他下半身还没钻进地道,天花板上却忽然掉了些碎石泥块下来,噼里啪啦不由分说地砸到他的脸上,痛得他皱起了眉头。
“你干的?”他抬头,与旁边乖巧蹲着的蜘蛛怪对视,还以为是这家伙的身形太大捅到了天花板。
但那大家伙摇了摇头,甚至还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
而就在池昱打算将这一切归咎为地底结构本就容易塌陷时,那尊一直背对着他的巨大神像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后背的手掌撑开到最大,那仿佛用尽了力道的样子让它胳膊上的经脉都完全膨开,背脊上的肌肉涨大膨开,并且为池昱带来了一个有些恐怖的疑问。
这神像的手……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副张开的状态吗?
“嘎,吼——”蜘蛛怪忽然伏下身子,头颅扭转过去正对着神像的后背,露出了无比狠戾的攻击姿态。
下一秒,他们的头顶又开始往下掉落碎石,连着地面都跟着一道震动起来,就在池昱惊恐的注目下,看上去材质僵硬的神像竟忽然用双手支着膝盖,同活物一般慢慢站了起来!
“我去,这么大!”
当它完全转身站在池昱的面前时,他才发现在自己眼中庞大的蜘蛛怪,居然还不及这家伙身高的一半!
跑,跑!!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催促池昱,他深知这是自己那对“死亡”极其敏感的本能。
他飞速把自己才进了一半地道的腿给拔了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往来时的方向跑,还不忘给那可怜的蜘蛛怪丢下一条送命的指令:
“拦住它!”
对于这种狰狞的怪物,池昱可没什么同情心。
他也没有那么傻乎乎地会选择在绝境下往未知的地底深处爬,万一里头是条死路,或是他不慎卡在了半道上,现在没有神明的帮助,他可不一定还能再复活。
飞奔在来时的道路上,从身后传来了剧烈的炸响,显然蜘蛛怪已经和那明显比它战斗力要高出不少的神像打斗了起来。
泥灰被震得淅淅沥沥地往下狂掉,池昱在慌乱中吃了一嘴也顾及不上要吐。
他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了地道的入口,那条由下往上的直行通道就建立在离地面不算太高的天花板处。
但古怪的是,池昱往上张望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洞口的光线,只有烛台的灯火幽幽照亮了洞穴两侧陡峭的泥壁。
眼看着战斗的动静越来越小,猜到是蜘蛛怪就要被打死,池昱也管不上这么多,他拼命地跳起够到了洞穴通道的内侧,然后抓着前人镶嵌在通道内壁的金属拉环,用尽全力地踩着底下的墙面要往洞口爬。
窄小难爬的通道与危险的靠近让少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内心焦躁无比却又不得不努力镇定下来,继续像毛虫似的蠕动着往上。
而当他快要到达洞口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焦味。
那种连空气都要被熏成烟灰色的气体从不见光线的地面上渗入泥土,给池昱带来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外面着火了?
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边抬着左手摸索头顶的出口情况,一边凭着感觉以右手辅助着往上爬。
就在他忍着焦味的恶臭又往上爬了十几公分时,他的手掌忽然触碰到了一块有些温暖的硬物。
那东西粗糙的质地与轻轻一摸就会掉粉的触感让池昱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洞口塌陷,巨石把他的出路给堵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来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
他分明记得地道的入口外除了杂草和牛棚,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的遮蔽物。而且就这点时间,总不能是那栋楼房忽然坍塌压住了洞口吧?
“……”呼吸乱了套。
他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在这个普通人或许这辈子都没可能进来的里世界。
池昱的牙齿在战栗,那种即将死在无人发现的黑暗中的恐惧,如浪潮般汹涌地将他吞没。
他的情感有缺陷,他的脑回路不正常,他对所有的事情与发展都表现出远差于常人的迟钝,但却偏偏对死亡最敏感。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恐惧死亡,哪怕在知道只要有了神明的帮助就能无限复活的前提下,他也依然畏惧着生命的流逝。
就好像,他的这条命是他争取了许久的“来之不易”。
身体抖如筛糠, 脑袋里的思绪捣成了一团糨糊。
“冷静下来,池昱,冷静……”他伸手, 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利用疼痛逼迫自己从刚才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自皮肉下渗出的浓稠弥漫开了铁锈似的血腥味, 他的指甲缝里沾上了黏腻, 那种湿湿滑滑的触感让池昱的大脑都有些晕乎乎的。
但好在,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呼……呵……”池昱深呼吸了一口,双手扒拉住洞穴下的墙面, 他决定先想想表里世界的差别。
除却怪物只能在里世界现形之外, 两个世界的天色似乎也有所不同, 对了,还有部分环境也会改变!
就以小镇中央的区域来说, 表世界中的废弃建筑地, 在里世界时却是一块满是灼烧痕迹的宽敞平台。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现在堵住他洞口的巨石,也有可能只是里世界才有的设定?
而立刻结束该状态回到表世界的唯一方法是……
池昱松开扯住泥壁的双手,开始反向往下挪动。
他几次在这通道里攀爬, 也慢慢习惯了洞穴的结构, 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洞底的地面上。
彼时的蜘蛛怪还在与那神像缠斗,不过当池昱穿过走道进入神堂时, 属于他的那只小怪物已经被揍得奄奄一息。
它八条肢节被折得没剩两根好的,头部也被神像用拳头砸得稀烂, 只留下一张勉强能张合的嘴还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似乎是没想到池昱还会回来, 这感应到他出现的怪物驱动破烂不堪的身体缓缓回头, 在见到池昱站在神堂门口的身影时, 它动了动嘴皮, 眼里亮起了高光,用模糊不清的断音高喊起来:
“妈,妈……”
它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但从它干涩的声线里依然听得出来,它在乞求池昱的救赎。
希望那个让它诞生于世的少年,也能在彼时将破损的自己带离不见天日的深渊。
但可惜的是,池昱没有同理心。
对他来说会关心人类的感情已经非常稀奇,更不要说去心疼一个在被精神控制之前……对他抱有绝对杀意的怪物。
“再见,我可怜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这些怪物属于自己,但在此刻听上去更像是在可怜那个即将为他牺牲的倒霉蛋。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少年弯起眉眼,漾开个灿烂的笑来。然后他抬手,循着那种好像潜意识里就已经掌握的感觉,用力握紧了拳头。
一瞬间黑色的火焰自本就昏暗的空间内爆燃而起直冲墙面,将刚才还与神像厮打的蜘蛛怪彻底包裹起来!
滚烫到足以熔化一切的温度逼得那座复活的神像都往后退了两步,而在蜘蛛怪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它的身躯在烈火的焚烧下不断地扭曲,抽搐,又狰狞地蜷缩起了所有的肢节,如同一个正在跳舞的人偶,最后化为了灰烬。
池昱这好似自断后路的行为让那座神像都怔愣了两秒,只不过在它有所反应之前,周围的环境也在火焰的热度下熔化变形,所有猩红的色彩都在顷刻间退去,里世界的状态已经因为蜘蛛怪的死去而解除。
神像的动作因此僵硬下来,随着最后一丝属于里世界的黑暗消散,刚才还凶猛无比的怪物变回了无法动弹的石雕婴儿,静静地躺在完好无损的神坛中一动不动。
“……”池昱颤着呼吸,满头冷汗,指尖也抖个不停。
刚才的淡定全然是他强装出来的假象,因为他打了一个赌,一个这神像不属于怪物,所以会受到表里世界转换限制的赌。
一旦蜘蛛怪被他消灭,那他最后能牵制神像的手段也消失了。如若神像没有因为转换为表世界而停下攻击,那么等待着池昱的也只有和蜘蛛怪在地狱里相见了。
不过好在,他的猜测没有出错,侥幸躲过一劫。
脱离了里世界的神堂明显连气氛都比之前安逸了不少,池昱本想借此机会继续探索刚才未走完的地道,可他绕到神像后头却发现,之前有洞口的地方此刻竟被工整地铺上了石砖。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有些急迫地俯身,将那些挡路的砖头统统扒拉开了去,但地底下只有一片坚硬厚实的泥土,根本没有挖掘过洞口的痕迹。
看来这深层地道和堵住入口的巨石一样,都是里世界的“特产”……
他想要探索这里就必须要转换表里世界,但这也意味着,只要他想深入,这座看守地道的神像就会一直阻挠他,除非池昱有本事把它消灭。
“嘶……又做了无用功啊。”小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掌一拍脑袋,颇感头痛。
出于各种原因的阻挠,一无所获的池昱只能悻悻而返,而当他顺着泥壁往地面攀爬时,那块堵住入口的石块果然也消失不见,他再次看到了外头明媚的阳光。
“喂,你……!”
池昱的脑袋才刚从洞口探出来,附近便传来了其他玩家的呼声。
他艰难地扒住满是泥泞的地面钻出了上半身,抬头就见个光头男人从不远处飞奔过来。
他力道极大,一把搭住了池昱的手,轻松就将他从通道内拉了上来,只不过在少年要出口感谢时,那人却语气急促道,“你在地道底下发现什么了?是符箓的话就赶紧交出来,大家一起分享!”
池昱:“……”
到底是他错付了。
虽说神明创造的副本大多数为合作型,但每次都会给予那些出力较多的玩家更多奖励。
譬如现在的副本,撇去神明给的古怪条件不谈,表面上是只要用符箓消灭恶鬼就能结束游戏,但绝对是那个最终亲手使用符箓的家伙会得到占比最多的奖金。
遂在游戏还没定下胜负之前,所有副本的关键道具会引起玩家之间的争抢,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的发展。
“如你所见,”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注目下,池昱将自己被石壁撕扯得破破烂烂的外套脱下来给人看了一眼,“我从里面逃出来都很不容易了,哪里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少给我来这套了,你在这么隐秘的地道里探索怎么可能会一无所获?”
光头不服他的说法,作势就要来搜池昱的身,口中还不忘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借口:
“只要有了符箓,大家都能完成任务离开副本,找到了就应该早点拿出来,而不是去想怎么独吞的事情!”
池昱:“……”
明明可以直接抢,还非要给他讲道理,这光头还挺好心的嘞。
池昱撑开双臂,任光头在他身上着急地乱摸,反正他本就没有得到符箓,要是光头真有本事从他身上摸出来了,他绝对会比光头本人还高兴的。
不过光头还没捣鼓两下池昱的口袋,与他同行组队的玩家就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追了上来。
那人看上去三十出头,文质彬彬地留着个中分发型,穿着身运动服,手里还抱着一堆不知是何物的大包小包。
他远远瞧见光头又在对其他玩家进行“搜身”,遂早就晓得这家伙品性的男人立刻赶了过来,同光头劝诫道,“大家进了副本就都是队友,你别这么粗鲁呀,以后说不定指望他带我们赢呢!”
“你放屁!老子指望这个小毛孩?”谁想光头忽然怒喝起来。
他先伸手推开池昱,回头又是一巴掌落在自己队友的脸上,同他叫嚷起来,“他妈的,你整天跟个娘儿们似的婆婆妈妈,老子不跟你组队了!”
他说罢,见池昱身上也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竟真的一个转身从队友的手中抢过了自己的背包,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小镇公路的尽头,徒留池昱与那男人面面相觑。
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只需要他说几句话就能推断出来。
譬如这光头个性暴躁,唯我独尊,听不得一点反对意见,又譬如他的队友温文尔雅,话术不高不低,更偏向于两边都不想得罪的和事佬类型。
刚才的混乱中,池昱没受什么伤,但那光头的队友就不太好了。
他被人一巴掌拍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此刻还晕乎乎地找不到南北。
见池昱关心地凑上前来,他还不忘在这比自己年龄小上一轮的少年面前强装镇定,说:
“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早点和他断了关系也好。”
男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连鼻子都被人揍歪了的情况下还假装洒脱。
总觉得对方的性子有些像汪明哲,这让本想把他丢在此处不管的池昱产生了点同理心。
他俯身,将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不过还没想好要如何与他交流时,对方倒是先开口与他熟络起来:
“我叫刘佩宇,你要是不介意,咱俩一起组个队?这种副本单独不好行动的。”
池昱张了张嘴,没懂对方怎么能与他邀请得这么自然,但想想刚才也多亏了刘佩宇解围,自己才少挨了那光头一拳,遂他干咳了两声,“我叫池昱,之前谢谢你了。但组队的话,我觉得……”
他想说没什么必要,不过话到嘴边又见到了刘佩宇脸颊上的红肿,那份难能可贵的愧怍感让池昱艰难地滚动喉结吞了口唾沫,将真实的想法给咽了回去。
“组队,挺好的……”
只要刘佩宇不是拖油瓶的话。
人情味足了,池昱就没办法再同以前一样说出些冷漠的话来拒绝他人。
遂此刻和刘佩宇组上队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他恢复了情感后的“咎由自取”。
关于院子里的狭窄地道,池昱短暂时间内不想再回去,两人便决定去其他未探索过的房子看看。
走在空无一人的荒废公路上,临时组队且本就没什么共同话题的两人一路无言。
不过在经过一栋看似简陋的小平房时,刘佩宇忽然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小声提议了句,“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有点饿了。”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左侧平房上的那扇窗户,隔着玻璃能隐约看到里头客厅的桌面上摆放了不少美味菜肴。
这儿的陈设和池昱之前见过的房子不太一样,不过菜色看上去都很新鲜,甚至还冒着滋滋热气。
“这种地方的东西你也敢吃?”望着刘佩宇期待的目光,池昱没忍皱眉。
说实话,他两天没吃东西真的很饿,但到了游戏的后期,脑回路已经慢慢恢复正常的池昱开始对神明产生了完全的不信任。
遂他几次看到这一桌的美味菜肴都只是干巴巴地吞了口唾沫,就这么忽视掉了。
“当然不敢,但这里没有食物来源啊。之前和我组队的那个光头通关了好几次别的副本,他说神明是不会在解密类的副本里故意饿死玩家的。”刘佩宇认真地解释着,显然在之前队友的熏陶下,他不是第一次食用那些摆放在房屋里随机出现的食物。
这点池昱还是赞同的,毕竟在别墅的副本中,神明确实按照约定每天都提供了豪华三餐。但那时候池昱敢吃是因为他的脑袋和情绪都完全空空,根本没那么多心机去怀疑神明的举措。
不过他已经连续一天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还没有睡过觉了,此刻他总觉得身体软绵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若是能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儿,还有刘佩宇帮忙盯着怪物是否会出现,倒也不错。
“好吧。”思忖再三后,小少年点了点头,与刘佩宇一道进了平房。
而在经过这每家每户都配备的小院子时,他忽然看到了一口周边爬满了常春藤的水井,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子的中央,纵使什么异像都没有发生,却始终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外观过于眼熟的水井让池昱停下了进门的步伐,转而大步向院子走去,而在他即将靠近井口的那一刻,系统的提示音刺痛了他的耳膜——
【您已进入怪物巡逻范围。】
果然是那口他刚进副本没多久就看到过的水井!
那时候自己一接近目标就会提示有怪物巡逻,而且这里的陈设与井口常春藤的走势都一模一样,这院子大概率是从小镇入口的那栋楼房里转移过来的。
“池昱?”刘佩宇不解的询问从身后传来。
眼看着对方也要进入怪物的巡逻范围,为了防止过多麻烦,池昱赶紧转身回到了平房的大门前,还顺势拉了一把刘佩宇的胳膊将他也拽了回去,同他摇了摇头,说:
“没什么,只是我看错了。”
池昱没胃口吃饭,见刘佩宇一进房子就直奔客厅,小少年只是无奈地看他一眼,转身去了这户人家的卧室。
不大不小的床铺刚好够他一个人睡觉,池昱随意将枕头翻了个还算干净的面,闭着眼睛往上一躺,直接挺尸。
此刻外头吃得满嘴流油的刘佩宇端着一碗米饭凑到门口,见池昱恹恹地躺在那儿,他还不忘友善地问他一句,“你现在不吃饭吗?”
刚准备入睡的池昱抬了抬眼皮,正见到刘佩宇嘴角那滴滚落进饭碗里的肉汤,他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本就不太大的食欲更加被抑制了几分。
“……没胃口。”他转了个头,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刘佩宇。
但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是池昱倒胃口的原因之一,他往嘴里飞速扒拉了两口饭,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那你先休息,我给你留一半菜,等你睡醒了再吃!”
他说完,朝客厅里走了两步,可听见身后没有任何回应的动静,便又好奇地退回去看。
只见刚才还能和他对话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去。
池昱的睡姿算是乖巧的那类,他双手屈起枕在头边,双腿也同猫儿似的蜷缩起来,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对于男性来说稍长的发丝缕缕垂下,在他白皙的面颊落下一片漆黑的光影。
这里的环境并不太好,满地都是灰尘与脏污,空气也带着叫人窒息的霉味。
但池昱的存在却像是在淤泥里盛开的白莲,让人情不自禁地无视了周围糟糕的一切,几乎只想注目着他的存在。
“……可怜的孩子。”
池昱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
没有怪物来打扰,他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只不过当他以为刘佩宇应该会抛下自己离开时,他走进客厅,却发现对方还坐在那张剩下了一半饭菜的餐桌前。
他因困倦而做着好笑的点头动作。
听到有人出来的动静,仍在打瞌睡的刘佩宇马上睁开了眼睛,同满脸错愕的少年疲惫地笑了笑,“喔,你醒啦,快来吃点东西吧,这副本里的食物不会凉,好神奇!”
“……你一直在等我?”池昱翕动干涩的唇瓣,刚睡醒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刘佩宇轻轻点了点头,“对啊,不过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我刚才也睡了一会儿,并没觉得等太久。”
“……哦。”池昱的呼吸顿了两秒,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总觉得这人除了长相,各方各面都和汪明哲有着无比相似的地方,乐观开朗,且总是非常照顾其他人的感受。
不过想想当初汪明哲早在副本没开始多久就因为救人而死了,后来神明还弄了个怪物变成他的模样来搞自己心态,他总觉得有些窒息。
好好睡了一觉,池昱现在终于有了点胃口,他在刘佩宇关心的注目下坐在了他的对面,就着那些看上去不算太糟糕的饭菜简单吃了一口。
稍微休息了片刻,两人便继续探索起这间从来到现在都没仔细观察过的平房。
此处的构造与小镇其他的平房都大差不差,只不过是墙漆换了个颜色,要么就是卧室的朝向换了个面。
池昱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在卧室里搜刮了一圈,居然真在床头柜的缝隙间发现了一份已经被压到扁平的报纸。
完全泛黄的纸张示意着报纸年代的久远,更不要说新闻标题上那已经属于上个世纪的年份的数字。
【小镇发生重大火灾,一夜之间两万人口全部葬身火海,蒋裕民先生整整几十年的城建计划亦付之一炬!】
新闻的副标题被加黑加粗,配合着那张能依稀看清轮廓的黑白照片,让池昱即刻就将新闻所报导的地点定位了他们所在的副本。
“嘶,关于这场大火的具体情节以及发生的原因,这新闻是一句话都没报导呀。”
刘佩宇不知何时来到池昱的身后,忽然开口说话把那小少年吓了一跳。
不过他说得没错,报纸上关于这件事的文字记录占据了整整一张篇幅,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句提到与火灾有关的内容。
全文叙述的是撰写文章的记者与几个探险家一起回到了事发地点,他们在各种烧焦的残骸与遗迹中寻找关于大火的诱因。
但最后他们不仅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甚至还有几个探险家在旅途中莫名失踪,直到记者回来写下这篇文章,也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们被找到的消息。
文字详细描述了小镇的环境,被烧焦的房屋废墟,以及废墟下各种未被人发现的遗体。
难听点来描述,这就是一篇结局一无所获的冒险日记,通篇废话毫无作用,只有标题那一句“小镇失火”算是信息。
“这件事应该有关于副本背景故事的设定,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清晰地描述。”池昱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
因为通过之前那些副本中,只要是无关的文字都会被神明随意代过的行为,他可以如此判断。
再回忆一下先前他进入过的里世界,小镇中央酷似火刑场的平台,房屋上漆黑溃烂的墙面,空气里隐隐约约的焦味,这无疑将里世界的设定抛向了火灾发生后的现场还原。
更甚是,那就是现场。一个因为太过于恐怖,而让玩家们产生里世界可能只是神明所创造的幻觉的诱导。
看来这副本远远不止找出符箓消灭恶鬼那么简单了。
若是想要胜利,他们必须要搞清楚故事的所有设定,而这一切,说不定也联系着池昱自己身世的秘密。
拿上了那份报纸, 两人从平房内退了出来。
此时夜幕降下,月色稀薄,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层模糊的浓雾里, 连空气都带着让人觉得粘稠的窒息感。
池昱循着记忆里的地图将沿途的房子都探索了一遍,但无奈根本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并且他每从一个新的地方出来, 小镇的雾气都会更浓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