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一场戏结束时江来才来到片场。出门前江棠承嚷嚷着要跟来,他担心小孩过敏没有完全好,让他再休息两天。
见到顾泽肖时,江来也明显愣住。顾泽肖在医院穿白大褂,下班后多以衬衫西装为主,一身休闲装束倒挺罕见,令江来想起对方大学时的模样。
顾泽肖主动走过去,貌似心情不错,甚至开起玩笑:“前几天不是才见过,怎么,不认识了?”
江来难掩惊讶:“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泽肖将前因后果说明:“张医生算是我的前辈,曾经帮过我的忙,我这次来是还他一个人情。”
江来问:“那你的工作呢?”
顾泽肖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沉了沉,随即轻描淡写道:“我向医院请了假,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假,就当让自己休息一下。”
说着他环顾忙碌的片场:“原来拍戏是这个样子,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来体验一下也好。再说如果片子拍得好,能让更多的人更好地了解医生这个职业,也算是另一种贡献。”
江来点头:“你说的对。”
“对了。”顾泽肖话题一转,“崽崽呢,没跟你一起来?”
“他留在酒店,等彻底好了我再带他来。”
顾泽肖道:“谨慎一点是好的,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江来也正有这个意思,一是为顾泽肖接风,二是感谢对方往来奔波看望江棠承。
江来说:“这顿我来请,师兄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顾泽肖笑得温和:“好,我不跟你客气。”
虽然站在角落,两人的互动却没有逃过剧组上下两百多双眼睛。
这一天直到收工,江来在化妆间、休息室甚至等戏间隙,不止一次被询问“江老师你跟顾医生很熟吗”、“顾医生今年多大”、“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就连俞珍也来凑热闹。
俞珍说:“我有个妹妹在投行工作,人很优秀,圈里的人虽然帅但是乱啊,我就这一个妹妹,可不敢把她往火坑里推。顾医生看起来挺优质的,你帮我问问他有女朋友了吗。”
明星八卦起来也跟普通人一样。江来哭笑不得:“行,我替你问问。”
俞珍平常收工后爱好去餐厅打卡,或者酒吧小酌两杯,对附近很熟。江来便问:“珍姐,你知道这附近有不错的餐厅吗?”
俞珍问:“西餐还是中餐?”
上次跟江棠承去西餐厅过生日,小孩独自吃光一份牛排,看样子很喜欢。江来道:“西餐吧。”
俞珍推荐了两
监视器旁,众人明显感受到一股低气压,正以秦郁上为核心向外辐射,范围不断扩大。
距离最近的副导演感受最明显,忽然之间觉得脊背发凉,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回头一看,空调也没对着他吹啊。
副导演揉着鼻子转过身,接着看回放,没多久又是一个喷嚏,胳膊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他瞅一眼秦郁上阴沉的脸色,刚抬起的屁股又放下,招手叫来一名工作人员,把车钥匙扔给对方,耳语道:“去我车上给我拿件衣服来,要厚点的。”
那名工作人员点头称是,搓着胳膊走出摄影棚,抬头望了眼天。
明明早上还晴空万里,这才多久就乌云密布。这天怎么跟导演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啊。
通告单上江来只有两场戏,下午五点就收工。他素来不喜欢拖延,当即跟顾泽肖约好,又致电餐厅。
“一共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有包间吗,麻烦帮我留一个,我7点前过去………”
“好的。”电话那头,在餐厅服务员小姐温柔款款的声音中,江来忽然嗅到了一丝男士古龙水气味。
他一转头,就见秦郁上正站在身后。
江来挂了线,问:“秦导,找我有事?”
秦郁上跟江棠承拉过勾,答应小孩要带他进片场,但小孩似乎没来:“崽崽呢?”
江来有些莫名:“他在酒店没过来。”
“好。”秦郁上意味深长看了江来一眼,转身走了。
下午五点,江来顺利拍完,正要换衣服,统筹跑来说:“不好意思啊江老师,秦导对之前拍的一场戏不太满意,要重拍。”
“——Action!”
“卡!”
“Action!”
“卡!”
一场简单的给病人急救的戏,江来重拍了六回,等收工踏出摄影棚时,夜幕早已降临,手机上多出两个未接来电,是餐厅询问他是否还过去。
江来回电取消,本打算坐剧组的车回酒店,谁知顾泽肖竟也一直没走。
顾泽肖把车开过来,拉开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江来上车时,秦郁上和俞珍恰好走过来。俞珍房车上的空调坏了,被司机开走去修理,搭秦郁上的顺风车回酒店。
特殊设计的圆形尾灯在夜色中亮起,俞珍眼尖:“哎呦,宾利!看不出来顾医生还是个高富帅啊。”
秦郁上投去一瞥,面色显得格外沉郁。眨眼功夫,那辆宾利SUV已经行驶至道路尽头,一转弯消失在视野里。
秦郁上收回视线,大步朝房车走去。
剧组下榻的酒店暂时没有空房,顾泽肖住在另一他把江来送到后再回去,十分钟车程倒也不算远。
临睡前,江来收到统筹通知,第二天他的戏份顺序有调整,从第一场调到了最后一场。
排戏调整是常事,天气变化、剧本改写,有时导演突然有灵感也会把某场戏提上来拍,江来一向不会询问原因。
但他今天破了例。
“小周跟我说的。”统筹也是听吩咐办事,“应该是秦导的意思吧。”
放下手机,江来反手撑在中岛上,低声说了一句“幼稚”。
恰好被江棠承听到,江棠承正喝着睡前牛奶,唇边一圈奶沫,睁大眼睛问:“爸爸,谁幼稚?”
江来捏他细皮嫩肉的脸:“没说你。”
江棠承又问:“既然我不幼稚,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你去片场了?”
江来被小孩奇怪的逻辑逗笑了:“不行,再等两天。”
就在江来等着看秦郁上还有什么招数时,后者突然偃旗息鼓,第三天下午早早让他收工。
顾泽肖身为跟组专家,还要再盯一场戏,暂时不能走。他看了眼时间,对江来说:“你先回去休息,待会儿我去酒店接你和崽崽。”
江来回到酒店,江棠承听说要跟顾泽肖一起吃饭,兴奋地从衣柜里扒拉出上回钱司壮给他买的小西装,自己穿好,仰着脖子让江来帮他打领结。
儿童领结不像成人款式复杂,往衬衫领子下一压,拉住两头收紧到合适程度即可。
打完领结,江棠承对着镜子臭美,又催促江来:“爸爸也换衣服。”
江来不想扫小孩的兴,从衣柜里挑出一身,垂感十足的衬衫掖进收脚的黑色长裤里,脚下也换了一双平底牛津鞋。
江棠承吹彩虹屁:“爸爸好帅哦。”
六点刚过,顾泽肖打来电话,说已经到楼下了,江来便带江棠承下楼。
酒店门前,宾利SUV停在花坛边,顾泽肖站在车旁,抬头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医生?”
顾泽肖循声望去,就见俞珍和秦郁上一前一后从房车下来。
俞珍一眼看出顾泽肖穿的并非在片场的那一身,休闲服换成了衬衫领带的正式西装。
女人第六感最准,俞珍立刻猜到顾泽肖约了人。她不动声色,笑吟吟地问:“顾医生,你不是不住这个酒店吗?”
顾泽肖大方地说:“我等人。”
尾音刚落,江来牵着江棠承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
担心阳光晒到小孩,江来出门前给他戴了一顶帽子。江棠承仰着脑袋,第一眼便看到身材高大的秦郁上,正要跑过去,又看到他身边陌生面孔的俞珍,下意识缩回脚。
俞珍也看到了江棠承,虽然只有短短两秒,却足以让她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小孩!
她又看了眼江来和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虽然好奇但也知晓社交规则,江来不主动介绍她便不问。
秦郁上一言不发,但周身萦绕一股名为“我很不爽”的低气压,俞珍离得最近,自然能感觉到。
她细眉一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说顾医生等谁,原来等你,是要去我上次给你推荐的餐厅吗?”
江来笑着说:“是,谢谢珍姐推荐。”
俞珍说:“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边大人们说着话,江棠承偷偷抬起头,在帽子底下对秦郁上眨了眨眼。
秦郁上压抑的神经稍稍松快,回以一个微笑。
顾泽肖看在眼里,目光稍沉,上前说:“时间差不多,我们走吧。”
宾利发动,沿着林荫道逐渐驶远。
“哎。”俞珍不知为何轻轻叹出口气,抬脚正要进酒店,就听秦郁上问,“哪家餐厅?”
俞珍年纪较秦郁上长几岁,比秦郁上入行早,成名也更早,算是他前辈。虽然秦郁上现在是导演,俞珍可一点不怵。
俞珍双手抱臂,反问他:“干嘛,你要请我吃饭?”
秦郁上挑了下眉:“有什么不行?”
俞珍表情似笑非笑:“我给江来推荐了两家餐厅,这两家餐厅恰好在相反两个方向,我可不知道他要去哪一”
秦郁上带头返回房车:“那就碰碰运气。”
俞珍跟在后面:“万一碰错了怎么办?”
“不可能。”秦郁上冷笑一声,语气笃定,“我运气一向很好。”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要出门所以提前更新,明晚六点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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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更)
秦郁上说要碰运气,俞珍差一点信以为真。谁知对方一上车便问清那两家餐厅名称,而后找到电话逐一打过去。
“你好,请问是Catherine餐厅吗,我朋友姓江,预订了今晚的座位。”秦郁上煞有其事,几秒后微微蹙了下眉,“没有预订吗,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搞错了。”
按掉电话,秦郁上紧接着打第二个。这一次,声音甜美的服务生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是的,江先生预定了座位,是要取消吗?”
“不用。”秦郁上勾着唇,在俞珍无语的注视中说,“马上过去。”
挂上电话,秦郁上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运气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俞珍难得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手臂上红疹还没全消,秦郁上今天依旧是长袖T恤和和工装裤,袖口随意地翻起,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精钢手表。
俞珍认出那是积家限量款,但是好几年前的款式,表盘一丝划痕也没有,可见保养得不错。
看不出秦郁上还是个挺念旧的人。
秦郁上抬腕看时间,似乎是在预估多久能到餐厅,随即起身,走到车尾的卧室将门关上。
俞珍无聊地玩手机。十分钟后,那扇门再度打开,俞珍抬头看去,震惊到来不及卸妆的假睫毛都差点掉了。
餐厅是一栋红砖建筑,老旧的装修风颇具复古格调,门前道路两旁种植一排高大茂密的梧桐。
顾泽肖将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顶上树叶遮挡了西沉的阳光。
服务生见有客光临,早早拉开玻璃门,江来说出预定信息。
定得有些晚,包间已经满客,只剩大堂的卡座。
服务生领着三人走到靠近角落的一处座位,相邻卡座间有高大茂密的绿植遮挡,确保客人用餐的私密性。
长方形餐桌上铺着雪白桌布,摆放光可鉴人的闪亮餐具,花篮里插着当日刚摘下来的鲜花。
桌子足够大,就算再加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江棠承挨着江来坐,旁边就是一整面落地玻璃,顾泽肖坐在对面。
服务生先撤掉一套餐具,接着拿来菜单,江来正要点菜,就听江棠承惊呼:“叔叔!”
顾泽肖还以为江棠承在叫他,应声看去才发觉自己搞错了。
玻璃窗外的林荫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房车,硕大的体型相当吸睛,而更引人注目的却是从车上走下来的一男一女。
俞珍直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事实上,当卧室门打开,秦郁上从里面走出来之后,她就一直保持这个表情。
T恤工装裤不见了,秦郁上摇身一变,换上一整套礼服,还是拉出去就能直接拍杂志封面的那种。
秦郁上昂首挺胸走在前面,俞珍落后一步,隐约还能闻见对方身上飘出的古龙水味。
看着那道背影,俞珍脑海忽地闪过一句话——
男人骚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
终于,俞珍忍不住了:“你这玩的什么,变装游戏吗?”
秦郁上脚步微顿,微微侧头:“请你吃饭,自然要正式一点。”
俞珍一脸“我信你个鬼”。
服务生拉开门,领班亲自上前迎接两位一看就不同寻常的客人。
查过预订信息,领班面露难色:“不好意思,餐厅今天已经订满了。”
俞珍在一旁说风凉话:“我早说这家餐厅很火,需要提前预订。”
秦郁上微微眯了下眼,视线在餐厅搜寻一圈,很快锁定角落的位置。
角落里,江来也看到了秦郁上和俞珍,只一眼便收回视线,也没有多想,只当那两人一时兴起也来吃顿饭。
顾泽肖却问:“不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了吧。”
江来继续翻菜单,江棠承却坐不住,搡着他的手臂问:“为什么不去?”
这几日他被江来留在酒店,心里一直惦记跟秦郁上的约定。
这么多天没见,秦郁上会不会忘了,会不会不带他去片场看怎么拍电影了?
江棠承越想越着急,干脆从沙发座上滑了下来,紧接着从江来身体和桌子的缝隙间挤了出去。
江来跟着起身:“崽崽!”
江棠承穿过成排的桌椅跑到秦郁上跟前,秦郁上条件反射,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江棠承双手楼住秦郁上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小声问:“叔叔,你还记得我们拉过勾的事吗?”
秦郁上忍俊不禁,压着嘴角装模作样:“不记得了。”
“啊。”江棠承大惊失色,“你怎么不记得了?”
秦郁上立刻改口:“骗你的,怎么可能会忘。”
江棠承吁出一口气,水润润的眼睛瞅着秦郁上,撒娇似的说:“你怎么骗人啊。”
一种陌生难言的情愫自秦郁上心底滋生,缓慢流淌进四肢百骸。他来不及深究,江来走了过来。
江来一路追着江棠承,看到的就是小孩跟秦郁上头靠头咬耳朵的画面,他敏锐地发觉秦郁上换了一套衣服,衬衫礼服,意外地和江棠承很搭。
“崽崽。”江来叫了一声。
江棠承从这一声里听出不满。他立刻从秦郁上身上滑下来,跑回江来身边。
被小孩这么一闹,不想打招呼也不行了。江来只得道:“秦导,珍姐,你们也来吃饭?”
秦郁上说:“我听珍姐说这家店牛排不错,也想来试试。”
刚才江棠承跑过来时俞珍就愣了,这不是酒店门口江来牵着的那个小孩吗,怎么跟秦郁上关系也这么好?
忽然被点名,俞珍先是“啊”了一声,而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啊,我们来吃牛排。”
说着她又侧头看向秦郁上,表情糅合了震惊与好奇,颇为复杂。
领班见状询问道:“几位客人认识?”
秦郁上说:“认识。”
领班心想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反正他们家桌子足够大,四个成人加一个小孩绰绰有余。
但他不好主动提,便将目光投向江来,暗示道:“餐厅今天所有的座位都订出去了,暂时没有位置给这两位客人……”
江来装作没听懂,今天这顿饭是他为感谢顾泽肖而请的客,他不想模糊主题。
况且……
江来看了秦郁上一眼,这人故意让他重拍,无缘无故调整他戏份的顺序,真当他没脾气吗?
就在江来思忖该如何不失礼貌地拒绝时,背后传来顾泽肖的声音。
“既然没位置了,不如一起坐吧。”
五分钟后。
服务生将撤掉的餐具重新摆上来,又新添一套,垂首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一桌奇怪的客人。
三男一女加一个小孩,长相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服务生视线逡巡几个来回,心里嘀咕,这里面谁跟谁是一对啊,这小孩又是谁家的啊?
感觉有点乱。
不过这小孩真是好漂亮,待会要问问领班,看能不能送他一份甜品。
江棠承同样觉得气氛古怪,仰着脸看了看左手边的江来,又看了看右手边的顾泽肖,就听江来说:“珍姐,你来过这家餐厅,不如你来点吧。”
俞珍接下这个任务,翻开菜单问:“有什么忌口吗?”
她对面坐着的就是顾泽肖,说这句话时下意识抬头看去。顾泽肖说:“我没有忌口。”
“不过……”顾泽肖顿了顿,朝身侧看了一眼,“江来口味偏淡,不吃辣,最好也不要有海鲜。”
“咦,不吃海鲜吗?”俞珍问,“过敏吗?”
“不是。”顾泽肖接着说,“他不喜欢手上沾着腥味,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吃完都要反复洗手,渐渐地就不吃了。”
江棠承点头点头,的确是这样。
俞珍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所以你们是同学?难怪关系这么好。”
“说同学有些不准。”顾泽肖淡淡一笑,“我是他师兄。”
俞珍:“……”
秦郁上:“……”
如果秦郁上的目光化作实体,此刻恐怕已经把面前的叉子生生给掰断了。
俞珍长长地“哦”了一声。她一向在社交场上八面玲珑,此刻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目光转向江棠承。
“你叫崽崽对吧,好可爱的名字。”俞珍似乎很喜欢江棠承,说话时语气都温柔了几分,“你呢,你吃什么?”
“崽崽吃牛排。”顾泽肖俨然成了代言人,回答完俞珍的问题又对江棠承说,“还记得去年你过生日,我们一起吃的那家牛排店吗?”
江棠承继续点头,记得记得。
顾泽肖问:“回去之后再带你去一次?”
江棠承微笑微笑,好呀好呀。
江来:“……”
顾泽肖向来谦和沉稳,从不是话多的人,今天却一反常态。江来忍不住朝他看去。顾泽肖正帮江棠承整理领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江来的视线。
再迟钝的人也能琢磨出点味儿来,何况是八面玲珑的俞珍。
俞珍看着对面的两大一小,好一会才想起另一个被她忽略的人。
她转头问秦郁上:“你有忌口吗?”
秦郁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没有。”
这家餐厅以牛排出名,除江来外四个人都要了牛排,江来单点一份香煎鸭胸。
点完餐,服务生又拿来酒水单,推荐一款新到店的红酒。
俞珍问:“要尝尝吗?”
“我开车就不喝了。”顾泽肖询问江来,“你要来一点吗?”
秦郁上立刻说:“他不喝。”
话音刚落,几道目光齐齐投了过去,俞珍的探究,顾泽肖的凌厉,江棠承的懵懂。
秦郁上直视江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难以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秦郁上重复:“他不喝红酒,也别给他点红色饮料。”
顾泽肖闻言,蹙了下眉。
气氛微微凝固,舒缓的钢琴曲和临桌客人低声的交谈衬得这一方空间格外安静。
服务生连忙说:“客人如果不喝红酒,我们餐厅还有几款白葡萄酒,口味偏甜可以选贵腐或者冰酒。”
“那就开一瓶冰酒吧。”俞珍做主了,又问江棠承,“崽崽喝什么饮料?”
江棠承大声说:“橙汁!”
“行,那就开一瓶冰酒,再要一杯鲜榨橙汁。”
俞珍把酒水单还给服务生,就听一直没吱声的江来忽然说:“两杯吧。”
俞珍问:“你要喝吗?”
秦郁上忽地抬头朝江来看去,短暂对视后,唇角微微一提:“我喝。”
餐食一道道端上来,气氛逐渐放松,俞珍充当话题担当,逗江棠承说话:“崽崽多大?我看有五六岁了吧,换牙了吗?”
顾泽肖有意避开江棠承的年龄,只道:“他还没换牙。”
一般小孩六岁左右才开始换牙,江棠承张开嘴,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小米牙,对俞珍笑了笑。
“哎呀。”俞珍心花怒放,“不过崽崽年纪这么小个头就这么高,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大长腿。”
说话间,她似是无意地看了江来一眼,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俞珍又问:“那崽崽,你平时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吗?”
秦郁上终于能发言了:“他爱看小猪佩奇。”
“嗯嗯。”江棠承嘴里嚼着牛排,连连点头。
俞珍脱口而出:“这么巧,我家……”
甫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立即改口:“我家……妹妹家的小孩也跟崽崽差不多大,也喜欢看佩奇。”
香煎鸭胸软烂不肥腻,江来切下一块放进江棠承的盘子里,闻言心中微动。
俞珍的妹妹不是单身吗,怎么会有个孩子?
这番对话似乎并未引起注意,几人神色如常地各自用餐,俞珍便也镇定下来。
她端起香槟杯喝了一口酒,对秦郁上说:“这酒比我之前在加拿大喝过的要甜。”
秦郁上漫不经心地应付:“是吗?”
加拿大盛产冰酒,俞珍问:“你在那边呆那么久,不会没喝过吧?”
顾泽肖插话:“秦导在加拿大生活过?”
“是啊。”俞珍说,“他当年拿完奖没多久就出国,一呆就是好多年,这不才刚回来。”
秦郁上似乎不愿多谈,边切牛排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泽肖貌似很感兴趣:“为什么?”
秦郁上眉心骤然一跳,暂停切牛排的动作,抬起头直视斜对面投来的那道看似坦荡,实则暗藏机锋的目光。
“什么为什么?”
之前在医院问他家族过敏史,现在又打听他出国的原因。秦郁上冷声道:“顾医生对旁人隐私就这么感兴趣吗?”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顾泽肖却笑容不变,表现出十足的涵养:“抱歉,我没这个意思。”
“咣当”一声,江棠承不小心打翻盛着酱汁的碟子,黑乎乎的胡椒汁顿时泼洒在雪白的桌布上,连他手上也沾到了。
江棠承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局促地看着几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