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去哪了?袁老板也不在。”昭然迅速转移话题。
王老头拿出一张便签交给他,纸上书写蛤白的留言:“暂返家族议事,蝌蚪已送往榕树屋避险。”
昭然想了想,摸出打火机,点燃便签,燃成一块灰烬:“我们尽快回公司吧。”
地下铁大老板已经等待他们多时。
办公室的壁挂电视上正在播放关于畸体袭击的新闻报道,昭然和郁岸分坐会客沙发两侧。
“难得见你愿意换身衣服,”大老板与昭然略微寒暄,“这个好看。”
郁岸的坐姿也不再像上次来时那么拘谨了,也不曾躲在昭然身后,他穿了件普通的白T恤和背带长裤,坐在最靠近大老板的一侧,双腿膝弯挂在沙发扶手上,两条小腿前后晃荡。
见他逐渐脱离对昭然的依赖,大老板还算满意。
电视播放到最新的午间新闻,镜头前,一名记者进入恩希市内拍摄市区废墟现场情况,在镜头最远处,一座轮廓模糊的工厂一直向外散发粉红色的光波。
记者讲述蔷薇辉母被军队逼入废弃工厂中暂时限制住,他越说越激动,面孔竟渐渐变了形,露出骇人的尖牙和发光的眼睛。
他对着直播镜头嘶吼:“人类囚禁蔷薇辉母在先,今日灾难罪有应得,这只会是个开始,噩梦永远不会结束!”
几个警察扑过去迅速将记者制服,直播随之切断。
近来相似的新闻层出不穷,一些混迹在人类世界的畸体按捺不住为蔷薇辉母出头,或许出于同理心,或许被有心人煽动,但从结果上来看,人类会因为他们之间混入了异类而绝望不安。
新闻传到网络上,也会有一些没有经历过灾难的人类为蔷薇辉母说话,认为不应该打扰共存在地球上的另一个世界。
然而这种声援造成了更严重的对立,让人类恐惧自己身边潜伏的畸体比想象中还要多,极端者上街游行,要求彻底排查清剿所有畸体。
昭然眉头紧锁,心绪不安。
“老百姓的情绪正激烈,其实对我们公司并不利,公司里雇佣的员工均为载体人类,不乏已经成为畸体主人的契定者,如果政策倾向伤害他们的畸体,恐怕这些人反噬起来更疯狂。”大老板将员工名册摊在桌面上,“大家互相理解吧。”
“正好我们在恩希市的项目批下来了,人手紧缺,需要分一组人过去给分公司做准备,昭然,你挑十个人带过去,红狸市这边有段组长和原组长盯着,问题不大。”
“长驻恩希市吗。”
“恩希市离新世界入口最近,必须有靠谱的人盯着,你去吧。”
“嗯。”昭然识趣地先离开办公室,临走前与郁岸眼神交汇,郁岸在若无其事嚼口香糖。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闭,房间里只剩两人面对面,郁岸抬起眼皮:“什么事单独和我说?”
“从实习到转正正式入职,我都很欣赏你,你也从未让我失望过,跟昭然干的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
“有时候不认同组长的决策,我领导心肠太软。”郁岸说。
“哈哈哈。”大老板靠到椅背上,“你真有意思。你长得像高中生,我总觉得你与我二女儿差不多大。”
郁岸敷衍嗯了一声。
“我好奇一个问题,像你这么聪明的年轻人,大脑构造是不是和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比如……对时间特别敏感?”
郁岸默默攥紧指尖,指甲嵌进手心,大老板话里试探的意味太过明显,是在诈自己有没有看穿老医生的能力cd吗,还是已经开始赤裸裸威胁自己不要耍花招,郁岸只能装作走神发呆。
大老板打了个哈哈:“看来是我最强大脑那类电视节目看多啦。”
在短暂的交谈中,郁岸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于那种炙手可热的成年男性的压力,他们阅人无数,别人拙劣的演技便无处遁形,金丝眼镜后温柔精明的双眸让郁岸焦虑倍增,无意识排斥。
“紧急秩序组恰逢人员调动,昭然得带人去恩希市开荒,这边组长的位置还没做安排,你去试试。”聊了许久,大老板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郁岸困惑抬头,“什么?”
“惊讶什么,谁不是从实习生过来的。你尽管去做,有不懂的多问问昭然。”
他从大老板办公室走出来,心事重重,乘平移电梯离开复古走廊。
几位新转正的实习生执行安置任务结束,正好经过电梯门口。
纪年走在队伍最后面,经过电梯口时,电梯门刚好向两侧拉开。郁岸臭着脸从轿厢里走出来,与纪年擦肩而过。
纪年漫不经心回头,与郁岸阴郁警觉的目光相接。
“活了?算你命大。”郁岸现在没心情搭理别人。
“哎。”纪年眉飞色舞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避开其他人跟自己走。
他们前后脚来到安全出口外的杂物间里,郁岸往墙边一靠:“什么事。”
一颗栗子色的卷毛脑袋突然扎过来,纪年紧紧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郁岸愣住,无处安放的双手举在半空:“???我可没碰你。”
第157章 怪物占有欲
郁岸T恤领口歪到一边,皮肤被纪年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自己有限的人生中,与人类亲近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妈妈也不会轻易靠近,有时候他主动贴近,挨到她身上时会感到怀中人一阵战栗,一两次尴尬过后,大家都不会再强求。
“你不能理解吧。”纪年说话带上了鼻音,“其实我躺在病床上是有意识的,只是动不了,后背压迫久了疼痛难忍,想翻身却做不到,我很渴,很清醒,但我像被关在一个只容平躺的扁棺材里,度日如年。我能听见耳边忽近忽远的说话声,我知道身边有人,但不论我怎么求救他们都听不到,我没法告诉任何人我还活着求你们救救我,让我出去。”
“我快要接受命运了,在孤独疼痛中煎熬几十年,每天醒来就开始绝望,这比死要痛苦多了。”
郁岸微微偏头,看到纪年后脑的卷发隐藏着的蛋壳金色畸核,一级金色职业核-精械师镶嵌在纪年颅骨中。
这颗畸核来自肥胖者患者周先生,周先生和薄小姐都参与过漂移飞车的人类畸化药物试验计划,郁岸拿到这枚畸核后麻烦不断,先是被傀儡师追杀,后又被车帮混混眼红争抢,郁岸接不住这烫手山芋,所以送纪年一个顺水人情。
运气不好醒不来就罢了,运气好能醒过来,也会苦于被漂移飞车当做目标盯上,不得不找自己合作,毕竟公司无法为他提供随时随地的保护,他就更离不开自己了。
以纪年的聪慧,一定想得到这一层,所以才来示好,与其被迫依靠郁岸,还不如直接站队投诚。
郁岸换位思考,得出了以上结论,他接受纪年的示好,因为急缺这位小机械师的帮助。
“我见你从大老板办公室那边出来,脸色不好看,怎么了?”纪年双手扶着他肩膀问。
“昭然被派去恩希市开荒,总部紧急秩序组组长空缺,老板希望我能顶上。”
“喔,”纪年摸摸下巴,“你不想和昭先生分开,所以不开心,对吧。”
郁岸耳根一热:“什么?不是……”
“这个简单。”纪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乖巧柔软的长相莫名引人信任,后脑镶嵌的金核亮起淡金色光,像个智慧点子小灯泡。
“公司刚招一批实习生进来,对企业文化什么的都还不了解。”纪年背着手在郁岸身边转悠两圈,“许多人刚离开校园进入社会,一时半会儿角色转变不过来,在酒桌上说错一句话、少喝一杯酒就会引得所谓前辈‘提点’,既然你当了领导,一定不会太为难我们吧。”
郁岸瞳仁微移若有所思,翘起唇角:“那是当然。”
“对了,你的精工腰带还在我家放着没还你。”
纪年推推眼镜,握住郁岸的手:“你拿着吧,新官上任算我随礼,还请多多照顾,郁组长。”
两人前后间隔一会儿走出楼梯间,纪年追上其他同伴,继续与他们结伴而行。
雍郑问:“干嘛去了?你高兴什么呢。”
“去厕所。”纪年背着手轻快向前走,“好日子要来咯。”
昭然挑选安排完调去恩希市分公司的员工,又审阅了一整批需要带去分公司的项目文件和设备清单,从白天忙到后半夜,一直没来得及见郁岸。
郁岸没在公司过夜,到了下班时间就自己乘地铁回了家。
他已经完全把昭然的房子当成自己家了,脱掉运动鞋归置到地台下面,外套挂到衣架上,踩着毛绒拖鞋跑进客厅,给茶几上的捕蝇草浇水埋肥。
离谱趴在桌边瞧他照顾捕蝇草,沮丧地瘫在桌上,等郁岸一走就朝捕蝇草噗噗吐口水。
满地小手见郁岸回家,热情地跟在他脚边,郁岸去洗手间,它们就一整团蹦蹦跳跳跟到洗手间,郁岸去卧室,它们又一股脑追到卧室,等郁岸钻进被窝里,它们也跟着一起跳上床,各自找个满意的角落贴着郁岸睡。
“你们别闲着,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郁岸把趴在自己头顶的离谱拽下来,扔到地毯上,“你去收衣服,把常穿的和换季的分开装,靠谱去把房产证之类的证件文件打包起来,酒鬼去楼上收二楼的训练装备,害羞和纯情把洗手间的液剂和套什么的装起来,摆烂和疯癫去……算了你俩躺着吧。”
随着昭然年龄增长掉落的伴生小手很听话,立即分散开去干活了。
郁岸趴在沙发上熬夜打游戏,起初叫摆烂和疯癫拿另一个手机和自己双排,但摆烂太爱摆烂了,打一会儿就投降,被郁岸无情踢出队伍顺便举报了。
“都快天亮了,还不下班啊。”郁岸困倦望望窗帘缝隙外逐渐消失的月牙,眼睛快要睁不开,拿着手机的右手垂在坐垫下,半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沙发扶手上,半睡半醒打瞌睡。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门锁扭动,有人下班回家,没开灯,在黑暗中轻手轻脚换鞋和外套。
昭然轻踩地板走进客厅,愣了一下。
宽敞的客厅中央堆放了几个打包好的搬家纸箱,郁岸像一条挂在沙发扶手上的牛肉干,睡姿堪忧。
离谱坐在最高的打包箱上邀功,昭然脸色却一直阴阴沉沉的,把它从箱子上扫开,箱子里放满自己的换季衣物。
昭然在远离郁岸的另一侧沙发扶手上坐了一会儿,望着满地搬家行李出神。
回家之前他还在思考,万一郁岸撒泼打滚哭起来不要自己走,那该怎么哄才好。
郁岸从没和自己长久分开过,他一个人住会胡思乱想,会去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事,会在夜里自暴自弃,会吃不下饭焦虑不安。昭然本打算午后再去见一下大老板,态度强硬些,把郁岸要过去。
现在倒好,人家把行李都给自己打包完了。
桌上的捕蝇草不识时务地打了个嗝,仿佛在挑衅昭然,等他一走,自己就会成为这栋房子里唯一的畸体,与郁岸朝夕相处,喷发的雾状种子要充盈在郁岸的呼吸里,占有他的小人类。
昭然莫名起了一股火,对着三株瘦弱的捕蝇草呲牙,体内畸核震动向外释放辐射波动,三级佛像金核带给周遭畸体的压力过盛,区区捕蝇草完全扛不住,打蔫耷拉在花盆边。
离谱有眼力见,见状立刻拿起桌上的滤水果盆扣在捕蝇草头上。
这一切郁岸浑然不知,昏昏沉沉中有双手伸到自己腋下,轻轻抱他到怀里,郁岸习惯性跨坐姿势趴到昭然胸前,半睁开眼嘟囔:“才回来啊,好晚了……”
昭然低头嗅他颈侧的皮肤,沾染着浓郁的人类气味,证明他们贴得很近,很久。
“你见了什么人?”
“纪年,他醒了,来感谢我。”郁岸打了个呵欠。
“我很快要去恩希市工作了,你自己怎么办?”
“你去嘛……东西都收拾好了……”郁岸靠在昭然温暖的肩窝里昏昏欲睡,话说半截就没声了。
“你长大了好多。交了朋友,也懂得如何维系。”昭然低下头,“心理医生给的结果也说你健康,没什么问题。你好像没那么需要我了。”
“难道有问题的其实是我吗。”昭然轻声低语,托起郁岸的脸,“我很不高兴,岸岸。”
“?”郁岸终于醒过来,在关了灯的昏暗客厅里,他看到一双暗红的眼睛在面前闪烁,好看的细眉皱在一起,眼睛里水雾波动。
“什么表情噢……唔!”郁岸话没说完就被他偏头堵住嘴,吻起来又凶又急,尖牙刮到郁岸舌尖,淡淡的血腥味从齿间蔓延进喉咙。
昭然直接把他抱进浴室,抵在空荡的浴池里,拧开水流,温热的水流浇下来,打湿郁岸的短袖短裤睡衣。
郁岸被水一激彻底清醒了,刮了一把脸上的水,抬脚撑在昭然胸前:“啊?我没拆家啊?”
昭然抓住他的脚腕,轻而易举把人控制住,背朝自己。然后直起身去拿洗手池上方摆放的液剂,却摸了个空,这里的东西已经被打包进搬家行李箱里了,于是他更气不打一处来,把郁岸按到水流下,借着这一点水滑狠狠进入。
郁岸痛叫了一声,忍不住向浴池外爬,被一双手卡住脖颈捂住嘴拖回来,紧接着又一双手压到腰间,将他整个人牢牢缠起来。
“你还记得吗,我也是怪物啊。”昭然滚烫的胸膛紧贴在他背后,指尖血红触丝缠刺进郁岸胸前皮肤里拉扯,闭上眼睛贴近郁岸耳侧,“驱逐雄性生物是本能,只有我能守护在伴侣身边,你的快乐安心我都希望是从我而来的……请你在我回家前洗掉他们的味道吧,我请求你。”
“疼……你在发疯吧?怎么这么虚伪……我完全按你期望中做的啊……疼!”
“我就要去另一个城市了,你从前无路可走太孤独才会选择和我一起搏命,那时间长了你还会去找我吗?”
“你轻一点!……流血了,一回家就发疯你真是怪物……昭然!”
不同于洗澡水流温度的水滴落到腰脊上,郁岸身体一僵,想回头看一眼昭然,却被他伸手从背后遮住眼睛。
“乖乖,你别叫我怪物,好不好啊。”
血珠被水流冲成血丝,沿着郁岸大腿向下流,滴落在浴池底部的瓷砖上。
皮肤上的血红鲜艳刺眼,让昭然脑海中自动翻涌起在茧里亲手把郁岸碎尸万段的记忆。
“我又……把你弄坏了。”昭然忽然把力气放得极轻,四只手虚揽着郁岸让他背靠在自己胸前,怀里的小人已然痛到虚脱,连挣扎也没力气了。
“和你在一起很放松,我总是忘记我们种族不同,我太越界了吧。”
“我从不放纵的,年幼时大哥会教我克制,他说我们是高等生物,所有爱欲结合必须尊重伴侣的意志,不准强迫,不准一味索取,也不准三心二意。”
“可每次贴近你,进入到柔软的地方,把感染蛋白释放进你的血液中,那种满足,像赤身躺在忘忧沼泽里,让我身心都快要飘到空中了。”
“虽然许多同胞都觉得与契定者相爱是我们最好的归宿,可也许私下里他们不做这种事的吧,只是精神相依靠?不会像我一样放纵龌龊的需求。”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随心所欲折磨一个小人类呢……”
“呃……”郁岸终于动了动,双腿发抖,艰难地转过身,麻木的手臂轻轻挂在昭然脖颈上。
昭然僵硬着等待审判,他反而急切地希望郁岸哭起来,在他怀里气急败坏挣扎发疯,自己才算获得了假释,可以快乐地温声安抚他很久,清楚感觉到郁岸因自己的存在而逐渐安定,虚弱不堪的自己可以在此刻短暂重获力量。
可郁岸很安静,睁大黑玻璃珠般的瞳仁望着他,左眼未镶嵌任何畸核,任昭然把残缺眼眶里漆黑的废墟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许发疯了。”郁岸皱着眉头,用头撞昭然的额头,结果当然是怪物头更硬,一声脆响,给自己头上磕个包。
“……”昭然低头亲在他撞痛的地方。
“和我做已经变成信念了吗。”郁岸亲吻他颈侧的皮肤,唇舌划过的地方浮起一层滚烫鲜红,“不准叫怪物?”
郁岸在亲吻的空隙中审问他,每一次吻蹭都激得昭然浑身战栗,他精神只松了一刻,就被郁岸彻底压到了身上,两人方位调换,昭然躺靠在浴池底,浅浅一层温水只没了他一半卷翘的长发。
“我不,我就叫你怪物。”郁岸趴在他身上,支着头,手肘尖端抵在昭然胸膛中央,左手从衬衫扣缝里勾出他胸前穿\刺的链条,不轻不重拉扯,让他刺痛。
普通人可受不住一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胸骨上,但怪物可以,他的身躯骨骼比人坚固,玩不坏。
“你语言学得不好,我来教你人的语言——非人形的称为畸形,非人认知的称为古怪,意志不随大流的称为怪人,他们所恐惧的强大生物称为怪物。”
“你会因为拯救了被困住的市民,同时也没伤害晶角石而发自内心高兴,这还不够怪吗?”
“怪物,我非要叫你怪物,让你记住自己不会变成人。因为你纯粹美丽,注定无法成为我们这样刻薄丑恶的生物。”郁岸扬起唇角,鼻尖贴近他下颚轻蹭,“给我看看。”
畸核躁动,昭然的脸庞隐约呈现怪化趋势,体型变大,身躯跟着面孔一起骷髅化,他的身体由凌乱的骨手拼合而成,四只手臂长过膝盖,白骨手指狭长尖锐,无名指挂着戒指。
他未完全怪化,维持在人形和白骨手球之间的姿态。但郁岸的一句命令竟然能在他心理不设防时轻微控制他照做。
昭然怪化程度越高,剩下的声带就越残缺,完全变成白骨手球只能靠摩擦振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现在这种半怪化状态嗓音会变得低沉沙哑。
骷髅的眼睛仿佛菱锰矿,像用粉红宝石镶嵌的一颗华贵的头颅艺术品。
他发出一点声音,便匆匆掩住了嘴,长骨指遮住面孔,透过指缝和郁岸目光相接,见郁岸正认真打量自己的容貌和错落骨架组成的身躯,仰望的角度,眼神里带着震撼。
“啊,原来天使就长这样啊。”郁岸喃喃感叹。
他的话变成了一把鲜花种子,抛洒在白骨斑驳的伤痕里,来年春日就会在陈旧的缝隙中盛开。
他态度从容,情绪稳定,让昭然更愧疚。
“可是我刚刚把你弄伤了。”
“因为你打小被家人宠坏了,所以一被冷落就不高兴,你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所以逆着你也不高兴,顺着你也不满意。”
“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加入那一群星星就好了,你仍然做月亮。”郁岸揽着他的颈骨躺进骷髅怀里,扬起睫毛看着他,“但你下次要轻一点,我会痛。”
“嗯。”他被小动物规训了,一大只骷髅堆在墙角里驯顺地点头。
“亲一下。”郁岸啄了一口他坚硬的白骨脸颊,“你好漂亮。”
昭然听得心脏直颤,迟钝抬起修长骨指摸摸被亲吻的位置,用两根手指小心捏住郁岸纤细的脖子,慢慢把人提到自己另一边,偏过头沉默等待。
哦,原来另一边也要亲。
郁岸贴过去轻吻一下,忽然被四只骨手分别扶住腋下和侧腰,昭然俯身压着他用力亲吻,把从前不愿和不敢轻易做的全释放出来,他的吻总是赤裸真诚,郁岸经常可以从他呼吸的频率里听到“我爱你”。
这世上存在一只怪物能承载自己无处安放的爱,已经很幸运了,如果连爱也没人可爱了,在这世上真正了无牵挂,活下去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我明白了。你就是喜欢我乱拆家,没事就作你,你其实喜欢我离不开你,最好一无是处。”
“我不希望你一无是处。”
郁岸躺在他骨架下,紧贴他耳廓告诉他:“可我就是离不开你。”
“嗯?”
“你也知道吧,虽然地下铁拿到了恩希市的畸猎项目,其他两家公司不能竞争,但现在的恩希市并没完全成为空城,许多载体人类散兵游卒都藏匿在城里寻找逃难市民来不及带走的值钱物件,市区很危险,他们都是土匪强盗。”郁岸与狭长骨手十指交握,“你先去清扫一片干净的区域,然后在十原街67号门前的路灯下等我。”
昭然终于确认他长大了——旅途中的小孩子总喜欢问大人,“什么时候到?还有多久?我们要去哪儿?”
郁岸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约定,借此将安全感传递给身边的人,这是成年的象征。
“可老板分明不想我们走太近。”
“我想他会改主意的。”
地下铁总部入口,五十来位穿着正装的年轻人排成三队手拿简历,紧张等待面试官的接见。
由于红狸市市民人数增加,公司人手不够,保全部门在紧急招聘一批保安,准备分配到各组做事,地下铁福利待遇很好,新搬来的市民又急于找工作糊口,所以应聘人数极多,能站在面试门口的都已经经过一轮严格的筛选,基本素质过关。
来面试保安的绝大多数都是体格健壮的青年男性,在面试官叫到一个秀气的名字后,一个矮小的短发女生从一群壮汉里匆匆挤了出来,手里攥着简历。
守门的保镖瞥她一眼:“不招女生,我们招聘启事上写得很清楚,不好意思,姑娘,最近情况特殊,这个工作脏活累活全得干,你身体吃不消。”然后回头与同事交头接耳,“她没过筛选吧,怎么进来的。”
“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我不比他们差的。”她双手用力地把简历举过头顶,诚恳请求,“让我试一下吧,求求你了。”
“姑娘,我们也是打工的,你别为难我们呀。”
一阵风声掠过耳边,地铁从隧道尽头驶来,逐渐减速,在总部入口前停下。
车门向两侧开启,一位穿夹克和T恤的青年走下来,戴着耳机和棒球帽,脖颈挂着一枚眼睛图腾装饰项链。
郁岸悠闲穿过人群,时不时看看热闹,递给看门保镖面前进出证件,顺便问了一句这帮人在吵什么。
保镖对郁岸也不算熟,只在昭组长身边见过几面而已,于是不冷不热地简单解释了一下。
“哦?”郁岸眼前一亮,摘下一侧耳机,扫视身后五十来个人,打量一番身边黝黑强健的矮个姑娘。
“成绩前十名的留下面试,剩下所有人都回去吧,面试改期。”郁岸转过身,对那些人说。
保镖瞪大眼睛:“什么?这儿有你个新转正实习生什么事,快进去,别添乱。”
“我说,已经过筛选的面试改期。”郁岸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重新发招聘启事,要求男女不限,过了筛选和这一批人一起面试。”
“你再不进去,我们就必须要维持秩序了。”保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