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俊子坐在火堆边，两手搭在腿上垫着脑袋，已经要睡着了。张甘还精神得很。
他在那些空间里习惯了，觉得夜晚并没有那么漫长。
他试着放空大脑。
白狐说：“当你心里抛空一切，什么都不想的时候；耳畔虽有声，却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你虽看到鲜艳活泼的世界，却可以睁眼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时间就会不存在。”
这可真难。他心想，怎么可能听不见？
声音要进入耳朵，他根本阻止不了。
他能听见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远处不知什么鸟叫的声音，还有瀑布的声音——其实这真不是个扎营的好地方，瀑布有点吵。白天还不觉得，夜晚所有的声音仿佛放大了一样，特别清晰。
无论怎么忽视，也没办法阻挡声音传入耳中，除非堵上耳朵。
但白狐说不能那样。
“如果我聋了呢，算吗？”张甘问。
“耳不能闻，却听到世界的声音。”白狐玄之又玄地说，“眼不睁，却能看到宇宙无限天地。”
不睁眼怎么看世界，那得是神吧！
张甘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他的身体只能穿过物质，无法穿过声音。
后半夜的时候，梁叔起来了，偷摸过来，看了看睡着的俊子，小声道：“我来替你，你去睡吧。”
张甘说不用，让他回去继续睡。
“我睡不着。”梁叔干脆拿了几串肉来烤，“你说白天那树洞里的回音，咋回事？我给我儿子打过电话了，幸好没什么事。”
张甘道：“可能这里有什么磁场？”
他仔细回想过了，爸妈的声音，都是他记忆中的。这就好像有谁按照他所记忆的，做出了回应一样。
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但张甘是经历过的。
庄园主就复刻出了他印象中外婆的小村。
相比之下，这里的回声就不算什么了。
梁叔没什么文化，一听到科学术语就毫不犹豫地信了，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后半夜，两人吃了点东西。梁叔说：“要不我把俊子背里边睡去吧，外边多冷，这姿势也不舒服。”
张甘也同意，只是他们一动，俊子就醒了。
“嘘。”他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梁叔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俊子盯着枯树不说话，只是拿起一盆水，把炉子里的炭火浇灭了。
梁叔还想问。
张甘把他嘴捂住了，摇了摇头。
梁叔眼睛眨了眨，领会了。
三人看着那里，没一会，梁叔就眼睛酸涩，犯困了。
张甘也没看到什么，只觉得风好像变大了。当然，他穿过了风，对此并没有感觉。只是听到了树林在大声喧嚣，回头看俊子，已经趴下了。
有什么来了。他心想。
一道猛烈的气流从山上狂涌而出，淹没了他们的营地，溪水发出声音，像极了什么动物在啜饮。
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天边现了鱼肚白，有些微亮了。
风停了。
但还是很冷。
张甘觉得好像整个人浸在水里一样，冷到了骨子里，不由调动了粒子，穿过冷空气。
四处水汽弥漫，潮湿的感觉，溪水更是升起了白雾，正在飘忽游荡，往枯树洞里聚集。
从树林的这一头出来时，就能看到一条白色的长练一样、像是什么生物的巨大身躯……
张甘正观察着，树洞里的两人忽然冒头。
“好冷好冷，怎么这么冷！”
“不行了，我去拿张毯子~”
然而他们刚钻出来，水汽奔流的速度加快，把他们裹挟了回去。
那东西好像要离开了。
张甘心想，他猛地跳起，冲了过去，试图把两人拉回来。
但那东西太快了，往林中奔走，向上飞窜，他穿过草木，穿过荆棘，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也只摸到了尾巴。
他追了好一会，水汽消散，直到那两人也看不见了，慢慢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树林。
他追赶的时候，朝阳在身后即将升起。
但此时，身后是黑夜。
头顶悬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照着这个荒凉的世界。
树木林立，一望无际。
只是它们毫无生气，所有的树木，或枯槁、或焦黑，无论矮小、无论高大，都没有一片叶子，没有枝丫，数以千万计，寂静无声地站立在月光下。
张甘忽然怔住了。
他的脑海中瞬间翻出了李禩的描述。
这是……
枯立木。
他自己不小心进来，什么也没带, 也有些不妙。
虽说以这些存在的强大, 他带什么都没用。但手头有点趁手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张甘摸了半天，口袋里只有手机, 还有一枚镜片——他拜托廖伊爸爸制作成单片镜的那块。
他拿起镜片看过去，枯木是白色的，天空和大地是黑色的, 月亮看不见。
这里的月亮很大，比末日世界里的碎月还要大得多。张甘盯了很久，没发现它有变化和特别之处，应该不是什么眼睛之类的。
按照他的经验，镜片里没有的东西, 大概率不存在, 可能是此地主人造出来的幻象。至于这些树……
他摸了摸, 是真的木头, 有一些是枯死的，焦黑的那些应该是烧死的，还有些被蛀空了。
偶尔, 地上会横躺几棵枯树，张甘不小心碰了一下，那虫蛀的就有木屑簌簌落下。
他不由停下。幸好, 只是木屑而已, 没发出什么声音, 应该没被这里的主人发现。
但接下来就得万分小心了。
这地方不好躲藏, 有点危险。
枯树遍地, 土地焦黑，看起来发生过火灾，让他不由想起俊子说的那场森林大火。
太可惜了，这么多树。
有些树十分巨大，高耸入云，看起来很古老了，现在也只剩下了烟囱一样的身躯。
真高啊……
张甘仰望着，拍了一张照。
手机的电量不太够了，他不能像在末日世界里一样随意，拍几张之后就赶紧开启省电模式。
树木们沉默地看着。
他偶尔有种……这些树真的死了吗的怀疑。
但是树都干枯了，没可能还活着的吧？
张甘走着走着，看到了一棵横躺的空心树，和在小溪边见到的一样，只是这棵树直径要小很多，是常见的树木大小。
他恍然明白了，溪边的空心巨树也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不知怎么落在了外头。
这不奇怪，北风帝的风兽也有流落在外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树洞是不是也会回答人。
但他想起白狐的警告，忍住了。
说起来，不惊动此地主人的话，他该怎么出去？
张甘坐在树下休息，思考着这个问题。
幸好进来之前他吃了一些烤肉，肚子还很饱，可以撑一段时间不吃东西。
但总有饿的那天，他要尽快找到出口，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要不要冒险呢……
张甘看着手上的镜片，心想如果在这个空间里，镜片沾染上他的血，会怎样？能不能进入末日世界？然后，他再从末日世界回去……
忽然起了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甘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还是觉得冷，看来看去，选了一棵倒下的空心树，钻了进去。
这棵树里边空间不大，有点逼仄，他要坐下低头屈起膝盖才行，不然就只能躺下。
奇特的是，进入树洞里就感觉不到任何风了，只能听到风声在远处。
这个空心树里，就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一个庇护所。
张甘起初还蜷缩坐着，后来实在不舒服，干脆试着躺下。
这棵树刚好足够他伸展。
风吹了很久也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张甘只好继续躺在树洞里，躺着躺着他就犯困了。
但他的意识又没有完全沉睡，浮浮沉沉，半睡半醒的，好像在梦中，明明闭着眼睛，却又能看到四周。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风停下。
他好不容易挣扎醒来，听到了声音。
沉重的呼吸，隐约的哼哼。
是这棵树发出的声音吗？
他不自觉地想。
但那呼吸的体量，仿佛川流入海，一听就属于庞然大物。
张甘屏住呼吸。
这一定就是那溪边出现的怪物，此地的主人！
他一直等了很久，那呼吸声也从未停止。太久了，他都躺麻了，呼吸声还是绵延不绝，不得不试着翻了翻身。
他动作缓慢，避免发出任何声音。
还好，怪物好像在沉睡中，没有察觉他的动静。
但接下来怎么办？他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如果出去，会被发现吗？
张甘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个怪物，要不要试试镜片。
怪物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偶尔还发出咕噜噜的奇怪声响。
这声音，实在磨人。
让张甘想起自己吃饱饭不久后，肠胃消化食物就是这样的声音。
“……”
不会吧，不会这怪物真的吃了人在消化吧！
他想伸头出去看看的心思没了。
也幸好他没出去，因为就在那之后，有个声音远远传来：“喂——有人在家吗？”
白狐的声音！
张甘乖乖躲在树洞里，努力放慢呼吸。
这狐狸不会发现他吧！
呼吸声更大了一些，庞然大物苏醒了，隆隆的声音烦躁道：“谁！是谁打扰我！”
“是我呀。”白狐说。
不知为什么，它的声音很远。怪物的声音却近在咫尺，好像就在他跟前一样。
“小白！”
风声又呼呼吹过，怪物急切道：“我肚子疼！”
白狐：“你肯定又吃人了是不是？”
张甘：“！！”
怪物急忙道：“我确实是出去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吃到了人，可是已经吐掉了！”
张甘不由心里一松。
看来那两个人没事。
白狐：“我就说！那你只能忍几天了。”
怪物：“呜呜呜……我好讨厌人类，他们害的我肚子好疼。”
白狐：“那你还去人类的世界喝水。”
怪物：“嘘！你小声点，不要让人听见！”
白狐：“你不是把人吐出去了吗，这里又没有人，怕什么。”
“……”张甘默了默，再次努力放轻呼吸，以免被它们察觉。
怪物：“我感觉没吐干净，可能他们的什么东西落下了。”
白狐：“你可别想着我给你找！”
怪物：“呜呜呜，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白狐：“我打听到有个地方在办宴会，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怪物哼哼：“不要！我肚子疼！”
白狐惋惜地道：“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怪物：“你小心别吃错东西，和我一样肚子疼。”
白狐：“怎么会，我可是吃东西的行家。”
怪物：“小心人类~”
白狐：“知道了知道了。”
怪物又委屈地道：“你真的不能帮我找找人类落下的东西啊……”
白狐：“我走了哟。”
怪物：“……”
张甘听了很久，确认狐狸没有再回来，怪物又趴了回去哼哼。
它听起来挺难受的，这么说来，应该不喜欢吃人类才对，吃了会肚子疼啊。
张甘琢磨着和它沟通的可能性，怎样措辞才好。
他想得太投入，都忘了时间过去多久。怪物的呼吸声渐渐淡去，听不见了，外边传来雨声，淅淅沥沥的。
张甘这才拉回思绪，悄悄坐了起来，看到外边果然下雨了。
起初他还担心雨水会不会进来，打湿这里，结果直到雨停，树洞里还是干燥的。
这里面真的像是有结界一样，太有安全感了。
张甘胆子大了一些，伸手出去摸了摸，泥土是湿的，还是暂时不要出去好了。
他又老实地缩了回去，看了看手机。不行，电量不足，不能玩手机。
他第二次躺下的时候，怪物的呼吸声又回来了。
看起来它刚才办事去了。
奇怪，这树洞里为什么能听到它的声音，还特别近，该不会这是它的巢穴？
如果是巢穴，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儿吧。
张甘琢磨着其它的空心树是否也这样，如果是，那这些树的内部和怪物的巢穴恐怕是以某种方式相连通的。
但怪物没有发现他，是因为看不见，还是他太渺小了……
张甘继续安静地思考着，直到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他饿了。
幸好，怪物的肚子一直就没停下响动，它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声音，还是只顾自己哼哼。
张甘又在盘算，以后口袋里得揣点巧克力什么的，免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误入某些空间，就像现在这样。
当然，食物只能解一时的饥饿，他还是得想办法尽早离开这个世界。
怎么出去呢……他可不敢就这样出去。他是人类，而这个枯木帝——就暂且这么称呼这些枯木的主人吧，它讨厌人类，会吃人，正在因为误吞了人类而肚子疼。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藏在这儿，它才一直肚子疼的。
看到他出现，怪物会把他赶出去吗？
万一把他扔到别的世界呢？
张甘琢磨着，他已经大致了解，不光是他的世界会可有这些存在的域，别的世界也有。
小李村的先祖可不就是因为接触了域，才有机会逃到另一个世界？
而北风帝的风兽，也会流落到别的世界，被人杀死。
这说明，这些存在的空间极有可能是连通多个世界的。
所以张甘不敢冒这个险，即便他和很多存在打过了交道，依然无法确定，这个家伙是否会好心把他送回原来的世界。
那怎么办？
张甘皱着眉头。不吃东西，他肯定坚持不了太久，必须得想个办法……
怪物的呼吸声还是很沉重而急促，一直辗转反侧的样子，没有沉睡，这个时候出去，估计很容易惊动它。
他得沉住气。
张甘刚想着，忽然听到了人声。
“喂……”
“听到吗……”
声音很小，若有若无，甚至被怪物的呼吸声盖了过去。
但张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努力分辨着。
那好像是俊子的声音！
他越是认真听，那声音就回应似的越来越大声。
“张哥？”俊子问，“你在里面吗？能回答我吗？”
梁叔的声音质疑道：“你在和谁说话，这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啊……”
“我们还是去林子里再找找。”旁边的人说。
张甘以为自己幻听了。
但他很快想起了白天在溪边时，朝树洞里说话听到的回音。
这里的空心树能连通外面？！
张甘有些吃惊, 但没吱声。
他能听到怪物的呼吸，所以才判断树洞可能连通怪物的巢穴。奇怪的是, 它好像没听到俊子他们的声音, 只是翻来覆去，不断发出呓语——
“可恶的人类，到底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好难受啊好难受……”
“呜呜呜想吐……”
张甘在琢磨, 怪物听不见，是因为在睡梦中，还是因为人类的声音太小了？
他已经深切体会过人类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的渺小。
白狐也说过, 它们有时很难发现人类，就像人类如果不刻意寻找，常常不知道脚下有蚂蚁经过，也听不到蚂蚁的脚步声。
所以他吱一声应该没关系？
树洞里，俊子的声音还在不断焦急询问, 越来越清晰。
张甘终于忍不住小声回答：“我在。 ”
小溪边, 梁叔道：“我再去树林找找吧, 我记得他当时跟着什么跑进林子里, 说不定在哪迷路了。”
其它小哥们也纷纷行动。“就是，我们分头找。”
他们正准备散开，忽然俊子道：“等等！我听到了！他说在！”
梁叔疑惑道：“真的？？”
他也试着往树洞里喊了一声：“小张！”
没有回应。
然而俊子肯定道：“他回答我了！我们再等等, 他会回来的，和他们两个一样。”
小哥们就围住了此时窝在树洞里的两个男人。
“你们身上还烧着吗？”
“有点，没那么难受了, 外面下雨了。”
“下雨？没有啊……”
“可能是我们的幻觉吧……”
“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不知道啊, 半夜忽然冷得很, 我想出去找张毯子, 好像有一股水汽, 忽然从这个树洞穿过。气流太强了，把我们给卷走了了。”
“有没看到张甘？”
“没，那里面水汽好重，跟浓雾一样，被卷进去之后天旋地转的，什么也看不清，耳边轰隆隆的好像那什么……那边瀑布飞流的声音一样。话说，那是什么东西啊，龙吗？”
“龙不是那种声音吧，不应该是昂——的一下很响亮吗？”
“我看古书上说是叫声如牛。”
“那昨晚的声音肯定不是！”
“可是传说中龙会行云布雨，有水声也正常吧……”
“那啥，我倒是半夜好像听到了兽类喝水的声音……”
“卧槽什么时候？！”
“什么样的？你没出去看？没录音下来？”
“那不是有俊子他们在外边守夜吗，我就没多想……”
张甘失踪了，两位游客从树洞消失又从树洞里回来，加上俊子信誓旦旦地说他肯定没事，大家都没怎么慌乱，但也没打算就这么干等着，还是分头寻人去了。
俊子道：“没事，到半夜他还不回来，我自有办法，你们别走远了，真迷路了我还得去找你们。”
梁叔纳闷道：“半夜？”
俊子点头：“半夜，我再引它出来。”
梁叔问：“现在不行？”
“不行，白天这点火它可能看不见。”
“火？”
“对，树林起火的时候，它就会出来灭火。我奶奶说，很久以前这里的大火就是它灭的。”
“那那那万一弄出森林火灾怎么办，违法的！”
“我知道分寸，点个篝火而已。”
“不行不行，这可不能有一点侥幸！”
“可是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不要乱来，我看小张就是走丢了！”
“哎，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张甘听到了。
他挺意外，这个枯木帝竟然会帮人类灭火。
他想起俊子说的，它讨厌火，讨厌垃圾。
嗯，讨厌火，很正常。它的世界里都是枯树，只要有一点火，很容易烧毁所有的树。可为什么不远离，要上赶着去灭火呢？
张甘觉得这位有点难以捉摸。它会吃人，但又讨厌吃人。
那他该不该现身呢？见面之后，又该怎样说服它送自己出去……
他尝试着打腹稿，又有点累，太饿了，没力气，脑子也转不动了。这地方什么吃的也没有，太难了。
他觉得还是得休息一下，比如睡个觉什么的。
虽然他已经在躺着了，睡不着，因为越来越饿了。看来以后必须得弄个随身补给包，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
他翻了一下身，继续探听。
这回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了。
俊子他们大概远离了空心树，已经听不到说话。
怪物的呼吸声也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周围死寂，只有他的肚子偶尔会发出肠鸣声。
“……”人饿了肚子会叫真是太糟糕了，根本控制不住。
时间过去很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张甘怀疑自己被发现了，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刚刚勉强动了一下脑子，冒出一个馊主意——或许他可以伪装一下，不要被认出是人类。
这很简单，他的手脚只要接触土壤，就能生出根系。恰好这里有很多树木，他可以假装自己是一棵树。这个空心树洞里正好沉积了一些泥土，可以试试。
他这么想着，悄悄把手覆盖在了泥土上。
不一会，手掌开始发痒，冒出根系，扎入泥土，顺着枯树延伸，进入地底。
也许这里都是枯树的缘故，地底的树木根系是死的。
张甘感应了一会，确认地底没有异常。
这个枯木世界的主人，应该不像被北风帝那样藏身地底，而是在地面之上。
他正在专心探索，忽然这棵树动了。
有人把树立起来了！
“你是谁？”
树洞外，枯木帝冷漠的声音说。
张甘：“……”
它果然发现了！还悄无声息找过来了！
张甘没敢吱声。
“不用装了，我听到你呼吸了。”枯木帝语气幽幽地说，“你是人类对不对？只有人类才是这样的呼吸节奏。”
张甘：“！！”
他疏忽了，这家伙会出现在小溪边，八成是遇见过人类的。
但他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计划：“不，我是树。”
枯木帝似乎绕着树转了一圈，无形的目光一直在游动，终于幽幽道：“幸好不是，不然你死定了！”
张甘：“……”
幸好押中了。
他决定继续装聋作哑：“人类是什么？”
枯木帝：“它们是一群爱放火的小东西，狡猾又凶残，你最好小心一点。”
张甘：“他们长什么样？”
“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还有一张会说花言巧语的嘴巴。”
听起来，枯木帝是不是被人类骗过？张甘猜测着，又问：“那我要是见到人类该怎么办？”
“那就惨啦。”枯木帝略带恐吓地说，“他们会把你砍成一段一段，再劈成小块，用火点燃，直到烧成灰烬。”
张甘不由想，是否有人类偷偷进来砍过了它的树，所以它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的树也是这样死掉的吗？”他问。
这里的枯木看起来，确实像是经历过了一场大火，但又不完全像是火烧的，否则不可能只烧掉了枝叶，留下那么完整的树干。
然而枯木帝忽然噎住了似的，羞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张甘只好岔开话题：“那你能把我送出去吗？”
枯木帝：“你来自哪里？我这里有很多入口，你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为什么会说话？你的呼吸实在是太像人了……”
张甘已经在努力调整，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但是没用，或许他在枯树内部的缘故，这个好像瞒不住枯木帝。
“昨天晚上。”张甘说，“你在小溪边喝水。”
枯木帝：“！！”
它紧张道：“你看见了？！”
“没有，我只是听到了你喝水的声音。”张甘确实没看到它喝水的样子。
“原来如此。”枯木帝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告诉别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