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狼眯起眼，警觉地看着面前的大肉块，扑通一声，又有什么东西落了水，再一声，越来越多的肉块砸了下来，不多时便密不透风地将它围了起来。
香气愈发浓郁，肚子的咕噜声也越来越欢快，环视四周美味诱人的肉块，魔狼咽了咽口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恶战一触即发。
水流激荡，勇猛的肉块前仆后继，逼得魔狼节节败退，肚子越来越鼓，行动也逐渐缓慢。
还剩最后一块，魔狼打了个嗝，懒懒趴在温泉底，扒着这块肉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普普通通野山猪，倒还凑合。
这温泉底下应当是处天然岩浆，烧得泉水咕噜噜冒着泡，魔狼舒坦地闭上眼，肚皮都被烘得暖呼呼的。
怪不得叫睡睡山，的确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只是有一点不好，在这水底，它一呼气就会从鼻子里冒出泡泡，咕嘟O0……咕嘟Ooo……咕嘟嘟……忍无可忍，魔狼大张开嘴暴风吸入，瞬息把这温泉水吸了个干干净净，打个饱嗝，甩甩湿漉漉的毛，惬意地又合上了眼。
谁会不喜欢睡觉呢？
躺在石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闻着不远处池泉里的阵阵肉香，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
再等会儿，再炖会儿，等他稍后吃了这满泉又嫩又香的灵猪肉便回山，本月的灵就指着这一顿了。
可肉香却越来越浅，沸腾的泉水似乎也没了声音，一阵阵轻微的鼾声传到了石床上，少年皱着眉睁开眼，极不情愿地下床去看。
一声巨响在洞里轰然炸开，少年立在泉边，难以置信地瞪着泉底。
全空了。
他的猪肉，他的炖汤，底下死着个一动不动的大肚腩偷猪贼，毛上沾满了刚下锅的香叶炖料。
少年立在泉边无能狂怒了半晌，灵光一卷，把那贼卷了出来，半大不小的东西，毛全被汤汁黏身上了，看不出是个啥，怪恶心的。
他一边心中默念好脾气不生气咒，一边从外面引水灌入池泉再排出，来回洗了三遭才换上汪清澈的灵泉水。
排出来的水全浇到了偷猪贼身上，灵泉清净，可以自洁，流出的也是洁净能力极强的清水，三下直接给这小东西浇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原色的灰白绒毛。
太晦气了，少年踹了它一脚，不解气似的，又踹了一脚，还想踹，第三下差点被一口咬上脚腕。
他惊呼一声，猛地后撤，瞪眼看这缓慢站起来的不明偷猪贼。
魔狼毛黏在身上，还在湿哒哒滴着水，它嗷了一声，不耐抬眼，冷冷望向胆敢扰它清梦的家伙。
公狼与母狼带魔侍修补四周的裂纹，宋映瑄抓着季如骁胳膊，将捣烂的药草往他伤口拍，说：“无耻的偷猪贼，本君知道了，是我十五那年，谎称修炼藏洞里睡了一月，就等着这口灵糊弄我师尊，全让你给毁了。”
季如骁手覆在他肩上，仍坚持运灵让它愈合，闻言重重捏了一下，惹得宋映瑄一声嚎，“你别碰！本君刚上好药，别惦记你那强灵了，没用。”
季如骁冷哼，拽着肩把他扯回来，上身前倾，跟他碰了一下额头。
少年默默跟这突然起火的小贼对视。
幽蓝的火焰环绕过周身，魔狼警惕地看向眼前剑尖，低吼着摆出作战姿态。
幽火烘干了因潮湿而黏连在一起的毛，瞬间将它整头狼都变得蓬松了不少，绒耳也高高竖了起来，它紧盯面前突然出现的人，缓慢俯身，澈亮的蓝眸燃起战意。
这人既然亮了剑，那它也用不着客气，只待一个时机……叮当一声，剑身撞击石块的声音，那少年竟然丢了剑，手握拳放在胸前，颇感兴趣地蹲下看它。
他想伸手，又犹豫着不敢，面前这小狗还挺凶，于是他瞪着眼看了半晌，虚空拍了拍狗头，轻声道：“你还挺可爱的嗷。”
正努力龇牙的魔狼愣住了。
季如骁把倒地的烤架扶起来，说：“你初见便学本尊叫，试图与我交流，可惜脑子不好使，汪嗷汪了半晌，本尊一个字没听懂。”
“我那时以为你是小狗，但后来嘬嘬嘬你没理我，本君就反思了一下，然后想通了，”宋映瑄轻拍他的人头，微笑道，“这是条没礼貌的小狗。”
季如骁抓着手把他掼到了墙上，刚修补完的裂隙又被撞了开，两人顶着公狼阴恻恻的目光靠近，宋映瑄偏头贴了贴他的脸。
少年大发慈悲原谅了来觅食的漂亮小狗，还让它在自己石床上休息了一整晚，他托腮坐在旁边，一边担心明天师尊查灵，一边戳小狗的毛绒耳朵。
一边觉得不想活了，一边想，活着真好啊。
人都会又累又饿撑不下去，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没有坏心思的小狗开始隔三差五往他洞里跑，倒也不白住他的，今天叼头羊，明天咬只鹿，有时候直接赶着牛钻洞里现场捕杀，边杀还要边露出獠牙利爪刻意朝他这边看，仿佛在证明什么。
少年点点头，回它一个坚定的眼神，说：“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原来你不只是可爱花瓶，你是战斗系小狗。”
魔狼咬断了牛角。
少年被师尊罚了，灵鞭抽得屁股疼，哎呦嚎叫着趴石床上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漂亮小狗剁肉碎骨给他做三菜一汤。
他没办法跟小狗解释他生吃不下骨头，对上那双滴溜溜的蓝眼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他含泪咽下这一番心意，趴床上接着看小狗给他收拾洞穴，心想师尊那句“狗都比你勤快”也不无道理。
魔狼早就受不了待在家了。
它是新生代崽子的最强者，训练场上永远的第一，崽子组限时捕猎的最佳记录保持者，且随着年龄增长每年都在破自己的记录。
别的崽子即便比他少捕十几头猎物，少训练两个时辰，每天跑出去玩，甚至身体不适好几日不来对战都不会遭到责怪，它却每日每夜都在挨骂。
魔狼嫉妒，有崽子朋友教它跟父母撒娇，受完伤嗓子一夹尾巴一甩过去蹭脑袋就行，还在自己父母来接时亲身示范了一番，摇着屁股就高高兴兴回家了。
魔狼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这天实在太想出去玩，垂着脑袋去母亲跟前装可怜，打着圈儿在她怀里蹭，母亲松口放它出去跑了半天，它在正午最热的时候回家，发现全魔渊都在传一股奇怪的灵。
有人说这是尊主统一分发的，要求每头魔兽都必须查看，路边有魔在看，魔狼也凑了过去。
只一眼便腾一下红了半边的绒毛，羞耻、愤怒，复杂的情绪交织着直冲脑门，它狼行如风踹开魔宫大门，把正跟人议事的尊主撞下了宝座。
尊主冷笑一声抬爪，空中顿时浮现出一大片令狼脸红的羞耻场景。
它跟母亲撒娇的所有做作姿态，所有夹着嗓子的嗷嗷尽皆被灵气录了下来，后面已经有魔兽将军在笑了，魔狼羞愤得爪子挠地扭头就跑，尊主在后面携众魔大笑。
那是魔狼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靠装乖逞娇来为自己讨好处。
它的狼爪锋利，獠牙尖锐，那天笑过它的所有魔兽，他们家崽子都被它踹了屁股丢了泥地，教它撒娇的崽子朋友被他凶狠地吼了回去，那崽子特别伤心，哭着回家说不跟它当朋友了。
他一狼几乎掀了整个魔渊的崽子，尊主焦头烂额，魔宫都快被受害魔兽踏遍了。
魔狼不屑，不顾耳边狂轰的传音，高昂起狼首，迎风独立魔渊山头，高傲地发出一声长嚎。
威风凛凛，荡气回肠。
从此它就是一匹孤狼了。
魔狼想。
离开这个伤心地，忘却过往，浪迹天涯。
毕竟过了这个生辰，它就不再是四岁的小崽子了。
宋映瑄捂着肚子拍地狂笑，这位高傲的小少主从那之后在天涯浪迹了两天半，后来因为嫌弃睡的草堆太粘毛而回家偷自己床垫被逮住倒吊在魔宫正门示了三天的众。
季如骁一脚踹上他的腿，绷着脸问：“很好笑吗？”
宋映瑄：“不……噗……不好笑……完全不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反应太大，惹得几个魔侍频频侧目，好容易笑够了，却发现季如骁正安静地立在一旁，垂眸看着手中团出的灵气。
那灵气活力十足，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季如骁一手托着那团灵，一手在上方运转，一副专心的模样。
宋映瑄好奇，凑过去问：“这是……”
“不止你能窥到本尊的回忆，”季如骁抬手，将灵放飞，瞥了他一眼，正色道，“本尊也看见你不少东西。”
宋映瑄：“？”
他正想说什么，刚飞天的灵便轰然一声炸开，凝成的画面瞬间填满了整个洞穴上空。
光屁股小孩头上顶着只绿油油的小乌龟，被灵鞭抽得鬼哭狼嚎，捂着屁股边跑边骂师尊的上十八代祖宗。
长大点倒不扯裤子了，灵鞭照样往屁股上招呼，当年那小乌龟已经成了师尊的爱宠，宋映瑄一受罚就被它咬住衣服跑不了，又开始怒骂龟的上十八代祖宗。
几个魔侍开始小声地笑，宋映瑄面色有一瞬扭曲。
他少时散漫，每日只想着法子偷懒糊弄人，没灵了就在洞里吸一些，半点不愿意自己修，偏师尊考察还十分严苛，没事就丢点难题过来给他解。
今日之前他还一直不太确定自己当年是怎么混过来的，跟季如骁贴了两下脑袋却被贴通透了。
年纪渐大，这位小少主愈发叛逆不服管，没事就往外跑，苦于没有落脚处，只能过几天再灰溜溜地回魔渊。
少主痛苦不堪，但自从十五那年开始在他洞里当小狗，突然有了地方可以吃饭睡觉，它整条狗瞬间又傲气起来，一边讨好着这睡睡山的主人，每日带吃带喝陪玩陪-睡，一边在魔渊耀武扬威，惹了事就跑，反正不用回家住。
每次宋映瑄收到师尊送来的考核之物，碎个法器解个阵，一人一狗都要凑一块儿你一剑我一爪地弄，有了战斗系小狗的加持，他这懒蛋小修倒也总能勉强糊弄过去。
宋映瑄太喜欢这小宠物了，能打能咬，会收拾洞穴会做饭，还能帮着处理课业，心觉师尊上次骂的“狗都比你能干”也是有道理的。
有魔侍惊呼一声挡住眼，“尊主真是，这种东西给人看什么！”
洞外晚风轻拂，蝉鸣声声，洞内小修抓着自己喜爱的小宠物亲，火堆燃得旺，沸腾的灵泉里还炖着肉，咕嘟的水声和柴火噼啪声中，小狗嗷嗷叫着偏过头，绒毛都泛起了粉。
宋映瑄也惊呼一声挡住眼，一剑劈散了上方凝出的画面，“尊主真是，这种东西给人看什么！”
季如骁泰然坐在椅上，闻言问他，“什么东西？”
宋映瑄鄙夷地别过脑袋，“你自己知道。”
厮混得久了，一人一狗把这灵泉又当浴池又当锅，小修觉得这不是他一个正常人族能接受的，于是跟旁边的狗族商量，说：“虽说咱们每日换水，但我从前只把这里当锅的，你一定要下去沐浴吗？”
小狗已经气势汹汹跳了下去，露出个小脑袋朝岸上看，于是他也气势汹汹跳了下去。
清澈的灵泉水，灵光闪闪的大石，小修跟小狗在水底嬉闹，小狗一爪拍上他的脸，扭头就游得飞快，小修追上去，仗着胳膊长，拎尾巴把它抓起来按到了大石上，戳戳肚皮笑道：“你再跑啊。”
小狗：“嗷嗷。”
“你要跟我战斗？”小修了然，拔剑立到大石上，扯扯湿透的里衣，干脆全脱了，大喝一声剑指小狗，“来吧！”
小狗怒嚎，也跟着跳上大石，一时寒光碰撞，爪剑相击，直逼得脚下水荡石裂，外泄的灵气悠悠填满了整个洞穴。
被小狗狂嗷着扑倒的一瞬间，宋映瑄眼花了，隔着热气腾腾的温泉水雾，他看到身上坐了一个人。
水汽泛着白，袅袅升在两人之间，他维持着半倒下的姿势，跟身上坐着的少年对视。
那少年也在发懵，还在故作凶狠地张着嘴，两手成爪准备挠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没了爪子。
蓝眸眨了眨，两人隔着水雾对视。
宋映瑄抬手啪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狠狠躺回了大石。
他不能接受自己养了一年的小狗变成人！
一时无声，他认为两人可以心照不宣地达成一些共识，比如它再变回小狗，他当自己晕了啥也不知道。
于是他就这么躺着不动，小狗人也不动，在他身上沉默坐着，后来是宋映瑄忍不住了，因为他的腿突然痒了一下，他本意是起身挠一挠，刚睁开眼却对上个低垂的耳尖。
耳廓是灰白的绒，耳尖泛着浅淡的粉，此刻随着脑袋一起微微垂着，身后那节绒尾搭在他大腿上，正不安地四处摆动。
感觉到他坐起来，那少年抬起头看他，蓝眸被水汽蕴得更亮了，耳朵跟着颤了一颤。
细看能发现眼尾一点轻微的磨红，似乎刚刚用力擦过，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流水声盖住，宋映瑄却听清了。
少年有些紧张地抓住他放在身侧的手，想看又不敢看他，垂下眼说：“变、变不回去了。”
“……”
第29章 撒娇
尊主跟他那位懂礼貌的好朋友脸上都泛起可疑的红，老尊主哼笑一声，又把他俩踹进了寝洞，让他们脸红完再出来，别在外面现眼。
宋映瑄有些不自在，胳膊还疼，脸也烫，往旁边挪了挪，说：“那是你先骗本君，初次化人便初次化人，怎么可能把本性都化没？你就是在本君面前装可爱，生怕本君不让你住。”
季如骁抽回被他坐住的衣角，也不看他，理直气壮反问：“如何？”
“也不如何，”宋映瑄拍拍自己的脸，叹息道，“不知你们魔兽怎么想的，小小年纪便那般会磨人，也怪本君定力不足，没能及时鞭策你。”
那夜的池泉实在太熬人，雾气夹着水汽，水汽混着灵光，伴着眼前轻颤的耳尖，全变成了直冲脑门的热浪。
小修脑子一懵，又晕了。
睁眼时正躺在石床上，晃着耳朵尾巴的小狗人正在做饭，见他醒了，蓝眸一亮，冲到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他平时摸小狗的头。
小修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但很快就被另一种心情取代，他把小狗人叫过来，递了套衣服给它。
小狗人摇了摇头，有些拘谨地退后两步，完全不复当狗时的活泼。
小修只能强行给他套衣服，含泪在自己法袍上剪了个洞给它塞尾巴，小狗人原本还极力挣扎，小修黑着脸说不穿衣服就让它滚，这才可怜兮兮不动了，尾巴还讨好地卷了一下他的手腕。
小修实在心疼自己法袍，也就没注意到这人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
吃饭的时候他被不小心出现的骨头硌掉一颗牙，小狗人慌里慌张过来关心他，垂着耳朵跟他道歉。
小修吃人家做的饭，也不好意思发火，连说没事，然后又被硌掉了一颗。
小狗人都快急哭了，站在旁边尾巴欢快地乱甩，小修连连摆手，说没事，真没事。
然后被硌掉了第三颗。
宋映瑄：“呵呵。”
季如骁偏过头，“本尊最讨厌被人强迫。”
“借口，坏就是坏，你怎么不说你最讨厌穿衣服？”
“本尊那时没穿过衣服，”季如骁坐得离他远了点，仍不看他，“是你自以为是逼迫本尊。”
宋映瑄冷笑一声朝他逼近，“那本君现在便接着逼迫你，把你扒光了丢出去，让大家都欣赏欣赏尊主的好身材。”
季如骁手推着他的脸要把他弄开，宋映瑄把他手扯下来，意外对上只红得厉害的耳尖，他眉挑了一下，闪到另一侧，如愿看到张仍未褪去热意的脸。
宋映瑄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于是笑着凑近他，问：“你又想到什么了？”
季如骁：“没有。”
宋映瑄脸更近了，“让我也看看呗。”
季如骁起身就要走，被他拉着手又扯下来，挨着脑袋轻轻蹭了一下。
变不回狗的小狗人让小修很苦恼，他不喜欢这种乖巧漂亮的花瓶，变成人了没爪子，它连捕猎都不会，每天甩着尾巴装可爱，一点都不如之前的战斗系小狗。
小狗人也很苦恼，变不回原形后它一点活都不能干，每天只管吃饭睡觉然后闲着，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于是一人一狗凑在一起想办法变回去。
小修问：“你还记得曾经的凶悍和野性吗？”
小狗人重重点头，绒耳跟着晃。
“好，”小修指着自己刚拎回来的还在挣扎的大羊，“处理了。”
小狗人嗷叫着冲向羊，又嗷叫着冲回来，坐石床上甩尾巴。
小修心觉这次不能再让他糊弄过去，冷着脸说：“过去，不然晚上没饭吃。”
小狗人不动，小修过去拽他，小狗人拿脑袋蹭他，竖耳毛绒绒的，在脸上留下一阵软，蓝眸看向他，手抓着衣袖拽了拽，说：“没爪子了，你去吧。”
“我也没爪子啊，”小修不吃他这套，哼一声坐下，“从前你还能捕猎做饭，我才让你长住，如今你除了撒娇还会干嘛？我又不是傻子，你尾巴蹭我两下我就要养你吗？这么大人了，你能不能……”
小狗人推了他一把，不满道：“谁跟你撒娇了？”
小修抬起被绒尾卷着的手腕。
小狗人红着脸把尾巴拽回来，“尾巴自己卷的，又不是我。”
“不管，你都偷半个月懒了，厚脸皮。”
小修翻身上了石床，“我睡一觉，睡醒必须吃到饭，不然把你踹出去。”
迟迟没人管，强壮的大羊挣脱绳子拔腿就往洞口跑，却猛然撞上刚才被它用角顶跑的没用小子。
大羊不屑，切一声，大摇大摆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那小子倚在洞口，背对着惨白的月光，缓慢抬头，蓝瞳闪过一瞬嗜血的光，突然咧嘴，朝它露出了不知何时长的尖利獠牙。
小修被一阵肉香熏醒，睁眼就见柴火上架着只足料的烤全羊，一只刷子被灵气催动着自动翻烤刷料，只是洞内空无一人，洞口留着几滩血和一地羊毛。
石壁上用羊血涂了几个狂草大字，红得扎眼，“你才是厚脸皮”。
还加了个小狗龇牙的落款。
再见小狗就是半年之后了，也不是小狗了，大了不少，一条皮毛顺亮，威风凛凛的中狗。
彼时小修正泡在灵泉里修炼，倏地被什么东西扑了满怀，那东西把他压到池底，张着血盆大口含上了他的脑袋，小修把自己脑袋从大嘴里拽出来，眯起眼隔着水流看面前这中狗。
认识又不太认识，怎么狼里狼气的。
魔狼猛然跳出水，一个华服少年坐在了大石上，居高临下地瞥他，指指墙上几个至今抹不净的大字，一脚把刚站起来的他又踢回了水里，露出两颗尖利的齿，笑问：“记得我吗，厚脸皮。”
小修慢悠悠爬上岸，瞥他一眼，说：“不认识，我又没养过魔狼。”
那少年闪身过来挡住了他的路，小修正要说什么，那人突然一伸手臂将他抱了满怀。
少年脑袋搭到他肩上，在他耳旁说：“我要再住几日。”
“没地方，”小修伸手推他，“我这里只养得下一只小狗。”
“你还养了别的小狗？”少年猛然抬起头看他，随即又意识到什么，羞恼地变出耳朵撞了一下他的脑袋，恶狠狠问，“让不让我住？”
小修不语，少年气得绒尾都冒出来，扭头就走，下一刻被抓着尾巴扯了回来，“住就住嘛，”小修捏了捏变得更蓬松的绒尾，终于笑了，“还撒娇，多见外。”
他说：“好想吃烤全羊。”
少年哼一声把尾巴从他手心抽出来，“自己抓。”
“你去，”小修揽上他的肩带到洞口，推推他，说，“我今日灵还没修够，实在没时间。”
少年莫名其妙看向他，“你开始修炼了？”
小修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浑噩度日。”
少年切了一声，转身要回洞里，小修拽着他的胳膊往洞外扯，“你去嘛，我好想吃烤全羊，我想死了，你快去快去快去，求~你~了~”
少年甩开他的胳膊，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好好说话撒什么娇？厚脸皮。”
厚脸皮晃了晃他的手臂。
少年红着脸把他甩开，化出狼型，飞速跑了出去。
魔狼叼着羊回来的时候小修刚收到师尊送来的新法器，一条状若游蛇的灵索，由无数坚硬的骨状物环环相扣组成，首端是个白骨状的大蛇头，乍一看怪吓人的。
小修不喜欢这东西，托着浮到空中，任它自己在灵气团里乱游。
魔狼边处理羊肉边往他这边瞥，心觉是又遇到难题了。
这笨蛋从前每每要靠他帮助才能应付过去课业，如今自己回家待了半年，他无依无靠，只得努力修炼了。
看他如今一筹莫展的模样，魔狼有些得意，这人根本离不开自己，指不定正酝酿着怎么求他帮忙呢。
架好羊，魔狼轻咳一声化出人形，踱步到了正打坐的小修身边。
小修没睁眼，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
魔狼又咳了一声。
小修疑惑地抬眼，运灵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魔狼接过水，勉强满意地点点头，瞥他一眼，轻嗤道：“我又不是不帮你，撒什么娇。”
小修还没来得及开口，魔狼突然出手将半空的骨蛇拽了下来，咔嚓几下便将尾部相扣的骨环扯开，这绳索却好像是个蕴了灵的活物，尾巴被拆，它蛇身愤怒地扭动起来，绞紧凶手瞬息浮到半空，蛇首大张着咬上了这人的脑袋。
“……”
小修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跟空中被咬脑袋的少年对视，问：“你干嘛呢？”
少年极力掰着蛇头，急道：“我帮你啊……还愣着干嘛？动手！”
骨节弯折的咔嚓声响起，少年被卷得更紧了，蛇头愤怒地快速张合咬他的脑袋，少年吃痛，一时竟没办法化回原形，见那小修还不动，吼道：“你快动啊！我要被它咬死了！”
小修叹了口气，好像很不情愿，慢吞吞地拔出剑，一招将这骨蛇劈了个稀碎，少年猛地下坠，却没落地，小修单手接住了他，边收剑边说：“你得赔我。”
“赔你什么？”少年落地，脑袋生疼，靠在他肩上不动了，不满道，“你该谢谢我。你太慢了，我险些被咬死。”
小修站着不动，拍了拍他被咬的后脑勺，“那是师尊新送我的法器，我本意是要退还给他的，你为何给我毁了？”
“……”
“我那是……”
“不管，你得赔我。”小修踹开脚下散落一地的骨架，问他，“羊烤好了没？你去弄过来。”
少年仍捂着脑袋靠在他身上，“头好疼啊。”
小修了然地笑了一声，不理他。
少年边喊着疼边推开他朝后走，躺石床上，一只胳膊垂下来，一动不动地装死，小修也跟着坐石床上不动，任愈发浓郁的烤肉香萦绕在鼻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