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错公交车了,走回来的,”酝酿了许久,徐嘉乐才回答韦舒霞的问题,他说,“走了一个多小时,挺冷的。”
韦舒霞摸了摸他的头,缓声说道:“妈妈是问你——哭什么?是因为坐错车,所以哭了?不会吧。”
“是。”
木耳炒肉丝,对徐嘉乐来说嚼之无味,他夹了一小口米饭放进嘴里,仍旧像刚才那样埋着脸,他知道徐鹏也围着餐桌坐下了。
“跟我们说实话,”徐鹏说,“我们不骂你。”
“我哥他——”徐嘉乐的眼眶再次一酸,他极力地控制,可眼泪还是猛地落下,他抬起头,哽咽着说道,“丁邱闻不跟我玩儿了。”
徐嘉乐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诉苦多么幼稚,多么没有尊严,他以及丁邱闻,已经不是两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们没有无故上演绝交戏码的理由。
徐嘉乐在思考,他接下去应该怎么解释。
韦舒霞茫然地看了徐鹏一眼,她又看向徐嘉乐,问:“为什么?”
“我们吵架了,没有为什么,就是玩不到一起了。”
很显然,韦舒霞是松了一口气,她说:“好朋友有矛盾是很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你去给人家道个歉,不要总是不服输。”
徐嘉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夹了一点菜在碗里,把刚才的荷包蛋咬了一口,他说:“你们不要管我跟他的事。”
“不管,”大概觉得是孩子们之间幼稚的小打小闹,徐鹏还笑了一声,他说,“我们都不管,你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是啊,嘉乐,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韦舒霞继续向徐嘉乐的碗里夹着菜,徐嘉乐却吃得很慢,他其实不想和徐鹏、韦舒霞分享伤心事,但他与丁邱闻的关系到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必须知道一些了。
在周围人的眼里,于佩丽配不上丁邱闻。
很多人认为她在他的身边显得更加卑微、笨拙,但他们走在一起时总是微笑不停,谈论着一件又一件事。于佩丽曾经反驳“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起哄。
逐渐地,她接受了那些传闻,因为那比奚落和羞辱让人舒服得多,她甚至会因为得到了丁邱闻而遭人妒忌。
她终于能抬头走路,因为她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丁邱闻从来没有嫌弃过她,他牵过了她的手,去她父母的摊子上买油条吃,放学的时候和她一起回家……他们遭遇着这个世间无情的挑衅,却有幸遇上了温暖的彼此,他们同病相怜,所以能给彼此没有限度的包容。
“你和徐嘉乐……真的不一起玩儿了?”
这是于佩丽最近最想知道的问题。
“对,”丁邱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说,“怎么玩啊,我和他又不是……我们不是同性恋,不想被说,后来没办法了,我就不理他了。”
这时候,丁邱闻终于可以表露一些无法对徐嘉乐表露的懊恼,这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令徐嘉乐痛苦,也令他痛苦。
于佩丽问:“其实你还想继续和他做朋友,是不是?”
“想,但是不能,”向前走着,丁邱闻踩着路面上几天不化的积雪,他回答得很认真,说,“我不理他以后,他也能好过一些。”
“你想过吗?他是不是……会伤心?”
“我也难过,不是他一个人难过,可是没办法,”丁邱闻问于佩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和他形影不离,如果我有一个关系那么好的朋友,我根本不怕别人说什么,”于佩丽怯怯出声,说,“反正,不会让他难过两次。”
丁邱闻和于佩丽出现了分歧,他看向她,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懂,我不想他被别人说成那样子,有时候想一想,其实我很能忍耐的,所以说我就说我吧,但我最不想听到别人说他。”
雪停的时候仍旧有雪,因为,风吹动了积雪的树枝,丁邱闻轻轻仰起脸,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雪花冰凉的触感。
心里萌发出一种感受,大概叫做——思念。
在年少的丁邱闻心里,徐嘉乐有审慎内收,也有无限温柔。徐嘉乐总是带着不曾抛却的孩子气,即便他早已经从小孩长成了少年。
丁邱闻这样与于佩丽聊起他们的曾经,说:“我初二的时候我们认识,他那时候胆子很小,他对我很好,有了零花钱肯定会给我买零食,前段时间我妈不在家,他还来我家了,来给我送饺子……”
于佩丽感受到丁邱闻欲言又止,她看见他挠了挠鼻尖,他将颤抖的视线挪往别处。
“他对你这么好?”
“是啊,我不理他了,他还可怜巴巴地来找我,我骑着自行车,他跟在后面跑,太傻了,”丁邱闻蹲下去系鞋带,然后,站起来跺了跺脚,他看了于佩丽一眼,继续说道,“他还求我不要不理他。”
“你就没有心软的时候吗?”
于佩丽的语气算不上质问,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心口处的衣服,她的那里变得疼痛、不甘,她抬起眼看着丁邱闻露在风里的耳朵,看着他柔顺的头发。
丁邱闻眨了一下红起来的眼睛,笑,说:“不知道有没有。”
“他才初三,还是个小孩儿,”高二年级的于佩丽看待徐嘉乐,像在看待她自己的弟弟,她说,“你不应该随意跟他绝交。”
“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丁邱闻留给于佩丽一个自以为无解的问题。
“一起面对。”
“这办法太傻了,太他妈傻了,你懂吗?不是你,你永远不会明白。”
丁邱闻生起于佩丽的气,实际上,他是在和矛盾不休的自己争论,他朝前走去,女孩仍旧跟在他的身后。
TBC.
顾夕这天换了一辆车开。
丁邱闻站在便利店附近的路口,穿着浅色条纹的薄衬衫和牛仔裤,他斜背着半旧的皮包,一只手上还拎着装了外套的袋子,顾夕透过车玻璃看见了他,就把车停在他的面前。
“久等了邱闻,上来吧。”
“哈喽,”犹豫之后,为了表示礼貌,丁邱闻还是选择了副驾驶,他握着顾夕递上来的冰水,低声地说了句,“谢谢。”
“袋子给我吧,放后面就行了,”顾夕拿过了丁邱闻的袋子,几乎不给他考虑的机会,随即,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顾夕说,“很不好意思,应该在电话里告诉你的,今天这边的店有重要的接待,所以闭店了,咱们得跑远点儿,走……四十分钟。”
“没什么的,我都可以。”
丁邱闻判断对方的理由是假的,可他既没有实据,也没有动机,所以不再反复地追问,他将他打量了好几眼,从他的发型装束观察到领带腕表,能看得出,他今天在打扮上用了很多心思。
而丁邱闻正相反,他穿得随意,脚上的跑鞋还是徐嘉乐以前上班穿的,鞋因为来回奔波被踩得透彻,所以很舒服合脚;牛仔裤是新买的,但上衣是旧的,丁邱闻在克拉玛依没穿多少次,所以塞进箱子里带到了新的城市;包还是原来的那个,上面多了一个小熊形状的挂饰。
“邱闻,方便问一下……你是单身吗?”
“我不是。”
丁邱闻大概知道顾夕在期待怎样的答案,他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于是直接而果断地回答了,他说:“我谈了有一段时间。”
“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儿?”
“不是女孩儿。”
丁邱闻能感知得到对方所有的伪装和试探,他深知作为有丰富经验的成年人,对方在这些天里早就将他的意图、态度甚至性向猜了个透彻,可他仍旧愿意奉陪,庸俗地玩起饮食男男之间庸俗的游戏。
前方是一个几十秒钟的红灯,不出所料,顾夕转过脸来看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有男朋友了。”
“明白了,”顾夕不太情愿地点头,问,“他是做什么的?”
“护士,”丁邱闻抓起包上的小熊晃了晃,说,“我特意买了这个戴护士帽的小熊,挂在包上。”
顾夕低笑一声,问道:“那你今天出来吃饭……跟他报备了吗?”
“说了啊,我说有朋友请我吃饭,盛情难却。”
“他没说什么?”
“这有什么啊,我想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他管不着。”
丁邱闻佯装的嗔怪,实际上是一种能带来安全感的示威,他看向车窗外,车子继续向前移动着,浓密的树荫倒退,时间还是午后,距离傍晚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喝口水吧,”顾夕说,“天气挺干燥的,要补充水分。”
“嗯,”丁邱闻拧开瓶盖,吞了几口水下去,他说,“咱们还聊过几次,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女朋友。”
“我……暂时没有,遇不到很适合的,也不想勉强。”
“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漂亮的,”顾夕一举一动都生动、有魅力,他的脸庞英俊,声音也充满了磁性,他把着方向盘,瞄了丁邱闻一眼,忽然笑,说,“高一点儿,很温柔很明媚的那种。”
丁邱闻问:“追你的人应该挺多吧?”
“没有,挺忙的,也没时间认识那么多人。”
他才二十七岁,周身充满着二十多岁特有的朝气,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压制自己稚嫩的那部分,这使得他在某些时候更像个年轻的孩子。
此时此刻的顾夕,很显然是有些丧气了,可这种沮丧持续的时间不算长,因为,即便他是个从内到外谦逊的人,他也不会将一个护士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不足够谦逊,却足够傲气。
几十分钟之后,顾夕的车停在了一处位置私密的庭院门前,有服务生专门来替他挪车,他带着丁邱闻进了门,说:“这是我另一家餐厅,我先带你逛逛,房间留好了,然后咱们坐一下,喝点东西,饿了就可以上菜。”
丁邱闻忙说:“其实随便吃点就行,不用专门准备。”
“稍等一下,还有花。”
顾夕的一句话使丁邱闻愣在了原地,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就有人将花束捧了过来,带着清冷芳香的进口鲜花,迎面而来,几乎将丁邱闻簇拥。
健身包的侧袋里装着于医生给的袋装蛋糕和曲奇饼,徐嘉乐摸出来两袋递到小考拉手里,他将他抱起来,说:“重了,长个子了宝宝。”
“姥姥姥爷再见。”
小考拉着急地说再见,是因为实在有点想徐嘉乐了,不仅想徐嘉乐,也想徐鹏和韦舒霞了,傍晚的阳光落在一幢楼侧边的窗户上,窗台上的花盆里绽开着一小朵金黄色的花。
宋昕榕的父母头发花白,因为老来得女,所以显得更为年长,老爷子红了眼睛,说:“跟爸爸走吧考拉,姥姥姥爷从海南回来就去接你。”
小考拉再次飞吻,手里的饼干掉在了地上,他说:“姥姥姥爷一路平安。”
“再见,再见考拉。”
这是一次计划之外的见面,由于宋昕榕妈妈的姐妹在异乡离世,老两口急切地要去奔丧,宋昕榕的工作忙碌,所以,她只好将孩子托付给徐嘉乐。
老两口对徐嘉乐的态度仍旧不咸不淡,徐嘉乐硬着头皮说道别的话:“爸,妈,那我先走了。”
转过身以后,小考拉忽然抱住了徐嘉乐的脖子,他问:“爸爸,叔叔在不在?”
“你还记得他啊?”
“记得啊,他上次还答应我给我买彩泥。”
“他今天晚上晚点儿回来,我本来打算去健身房,但现在接了你,就去不了了,”徐嘉乐把孩子放了下来,小考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曲奇饼干,徐嘉乐说,“你想吃什么?咱们一起去吃,明天让爷爷奶奶过来接你。”
已经走出去了十几米,小考拉终于说:“我想吃冰淇淋和薯条。”
“又吃冰淇淋薯条,儿子,你能不能吃点儿好的?再好好想想。”
“想吃泡方便面可以吗?”
“可以,”徐嘉乐无奈地叹气,他牵着小考拉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那咱们就回家煮面,再做点儿别的。”
“好耶,”小考拉兴奋地跳起来,说,“可以吃泡面咯!”
TBC.
第99章 此情伊始-03
郁金香、玫瑰、百日菊——那束花暂且作为这个房间的一样装饰,摆放在贴墙的餐边柜上,这里的装修风格是新中式,与老建筑搭配,很有清冷骏逸的格调,顾夕告诉丁邱闻,这里的庭院和房间都是他亲自参与设计的。
“你以前一直在新疆吗?”
用餐的环境十分正式,大大小小的碗碟、酒具、餐巾有序摆放,陶瓷和玻璃的光泽交相辉映,顾夕邀请丁邱闻品尝服务生盛过来的羹,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丁邱闻说:“其实我是在东北出生的,后来跟着我妈妈去了玉门,再后来……也是因为我妈工作调动,我们又去了新疆。”
“那为什么会想来北京呢?”
“北京不好吗?”
丁邱闻尝了一小口碗里的鱼羹,他笑着反问。
顾夕一怔,随即,说:“要是我不用管公司,我是不会待在北京的,我们老家是苏南的一个小城市,那儿比北京舒服多了。”
“苏南?”
“我爸妈都是纯正的镇江人,”开餐很久了,顾夕拢共没吃几口,他饶有兴趣地向丁邱闻介绍自己的老家,说,“那边就是水乡,还有江南园林,镇江的醋也挺有名的……邱闻,什么时候有机会,我请你过去玩儿啊。”
“行啊,听你这么说,我挺有兴趣的。”
对丁邱闻来说,这几句话无非是再普通不过的寒暄,但对顾夕来说,是丁邱闻示好的信号,他亲自起身倒酒,给丁邱闻介绍新上桌的菜,说:“那边的店是西餐,味道也很不错,咱们下次——”
“不用那么急,先说这次吧。”
丁邱闻的话音没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示意要出去接电话,顾夕说:“你方便的话,就在这儿接。”
是徐嘉乐来电,他的语气很急切,接通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猜猜谁在我旁边呢?”
“啊?我怎么猜?”
“让他跟你说话,他说他想你了。”
听筒中,徐嘉乐的声音逐渐变小了,随即,传来了幼童清亮可爱的声音,小考拉说:“叔叔,我在爸爸家,我想你了!”
“考拉!”丁邱闻觉得惊喜,他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又匆忙地压抑住,他说,“你来了?叔叔待会儿回去,你想要什么好吃的?”
停顿之后,继续说:“彩泥啊……好,叔叔记得,你乖乖吃饭,在家等我,我回去给你买。”
顾夕在餐桌的对面看着手机,他低着头,却在认真地听丁邱闻的谈话,他不知道谈话的对象是谁,但听出了有一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孩。
通话结束了,丁邱闻将手机关了静音,他抱歉地淡笑,对顾夕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关静音了,不会再接了。”
“男朋友的电话?”
“啊……对。”丁邱闻轻声应答着,缓缓地点头。
“还有个小朋友?”
顾夕刻意地漫不经心,一边握住酒杯一边发问,他示意丁邱闻碰杯。
丁邱闻举起了红酒,笑了笑,说:“对,是他的儿子,他离婚了,孩子平常跟着妈妈。”
丁邱闻在想,顾夕这样的人当然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说过,所以,他和徐嘉乐的事算不上奇闻,也不需要刻意地闭口不提。
“其实有小孩儿挺好的,”顾夕又开始聊起另外的话题了,他说,“我觉得,家里孩子多热闹。”
“那你今后打算要几个啊?”
“我……还早吧,”他冷静地思考着,说,“我得先有家庭。”
“你工作那么忙,要是谈恋爱了,会占用很多时间吧?”丁邱闻用了一种过来人的语气,他说,“要是有了家庭,就更不一样了。”
“也还行,以前谈的时候,都是用休息的时间相处,虽然我挺忙的,但好在时间比较自由,在自家干,也就这点儿好处。”
顾夕再次站起来倒酒了,他乌黑的发丝向脑后拢起,身上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他用名贵的香水,闻起来浓淡正好,他很高,弯腰看向丁邱闻时,脸庞浸泡在阴影中,让人不得不仔细瞧他。
饭后,丁邱闻抱着那束式样别致的花,被顾夕的车送到了楼下。
司机等在车里,顾夕下车来送他,半开玩笑地说:“你带这个回去,可千万别引起误会。”
“不会的,朋友嘛。”
丁邱闻将“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他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念头,两个人简单道别之后,顾夕就离开了,丁邱闻抱着花转身走掉,在路上叹了一口气,他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买给小考拉的彩泥,刚才在商场,还是顾夕抢着付的款。
小区里的几个垃圾桶都满了,丁邱闻只好将花束放在旁边的地上,有捡废品的人走了过来,诧异地问:“帅哥,这花不要了?”
“不要了。”
丁邱闻露出了一秒钟的假笑,然后,转身就走,那束花的芬芳还留在指尖和怀抱里。
上楼回到家,一进门,丁邱闻就看见了来开门的小考拉,他把彩泥递给他,小考拉表现得格外熟络,他抱住了丁邱闻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想我了没?”丁邱闻摸着他的腮边,逗他。
“想你了,超级想你。”
“晚上有没有吃好吃的?”
“吃了,我爸爸煮的泡面,可好吃了。”
听着小考拉的回答,丁邱闻抬起了头,他对上徐嘉乐的视线,徐嘉乐连忙解释,说:“就想吃方便面,我也没办法,煮了一碗,又炒了个什锦虾仁。”
“你没去健身房啊?”丁邱闻问。
“没有,”徐嘉乐接了丁邱闻手上其余的东西,说,“他姥姥的姐姐去世了,老两口着急去海南,就让我过去接了,明天我爸妈过来接。”
“他们过来?”脱着鞋的丁邱闻顿时紧张起来了,他低声说,“我明天休息。”
“他们不会待的,接完孩子就走了。”
丁邱闻仍旧有些沮丧,他换了鞋,洗完手,就去沙发上坐着,他看着小考拉站在茶几旁边揉那盒昂贵的彩泥,几分钟之后,徐嘉乐走过来了,递给他一杯温牛奶,说:“喝酒了吧?解解酒。”
丁邱闻说:“谢谢。”
TBC.
“怎么了?发愁了?”
徐嘉乐的肩膀贴着丁邱闻的肩膀,丁邱闻下意识地想倚靠他,却对上小考拉的视线,丁邱闻捧起牛奶喝了一口,说:“我想好了,改天去看看阿姨。”
“我觉得你现在心情不好。”徐嘉乐说。
丁邱闻摇了摇头,可这种否认没有任何的意义,他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面对这些,后来准备好了要面对这些,但发现情况和我想象得完全不同,阿姨她很讨厌我,我看得出来。”
“没有,她怎么会讨厌你呢?她那么喜欢你,要不是因为咱们……她真的心肠不坏。”
“我知道她心肠好,她会对你好,对你的孩子好,但不会对我好。”
丁邱闻不能认同徐嘉乐所说的“喜欢”,他深知韦舒霞对她的态度很复杂,他也知道自己正在背负着丁娇亏欠韦舒霞的全部,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彻底地偿还。
他忽然意识到,无论如何,徐嘉乐都能理解韦舒霞,甚至谅解她,但自己与她没有血缘,所以天生没有那种能力。
丁邱闻放下了牛奶,站起来,转身走进了卧室,徐嘉乐跟在他的身后。
开了顶灯又关掉,最终,丁邱闻打开了光线黯淡的台灯,他坐在床边,将掉出来的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说:“我说了,我可以替我妈认错,可以道歉,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不要着急,”一时间,徐嘉乐无法理解丁邱闻忽如其来的躁郁,他站在他身边安抚他,说,“我说过了,慢慢地来,什么影响都没有,咱们还在一起,是不是?我也会找机会跟她聊的,出柜这件事就是这样子,不是说成功就成功的。”
“徐嘉乐你还不明白?根本不是出柜与否的问题,你想想,要是你把小安带回家,阿姨她会是那种态度吗?她不会,就算她不能接受你和男的在一起,她也不会那么……厌恶、轻蔑、抗拒。”
丁邱闻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这是惊恐发作的表现,徐嘉乐坐了下来,在他的身边拥抱他,说:“哥,我知道,我懂,我去给你拿药。”
丁邱闻用手肘戳在他的胸口,不许他抱。
“你坐一会儿,我去拿药。”
徐嘉乐站起来,走了出去,没过一分钟,他又进来了,手上端着温水,把几粒药片放进丁邱闻的手里,说:“吃吧,吃了会好点儿。”
丁邱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将药放进嘴里,然后,接过他递来的水杯。
咽完了药,丁邱闻说:“有时候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我妈,她已经以死谢罪了,还要因为我,再一次被钉在耻辱柱上,死了也不能安生。”
这一刻,丁邱闻忽然变得异常偏执,他深知丁娇做过错事,却不再与她计较,而是格外地偏袒她、想念她,他的声音变得艰涩,说:“我想我妈了。”
徐嘉乐握住了丁邱闻的一只手,感受着他的颤抖,徐嘉乐说:“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有我在你身边,我可以抱着你,让你知道有人愿意陪你。”
“你去看看孩子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丁邱闻拒绝了徐嘉乐的怀抱,他曲起腿坐在了床上,拿起手机看时间,然后,看向了窗外。
徐嘉乐打开了卧室的门,他并没有走出去,而是冲着客厅里喊道:“徐睿杰,你过来。”
“嗯,等一下。”
“快点儿,把彩泥放下,过来。”
小考拉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因为着急,他跑得跌跌撞撞,他走进卧室,徐嘉乐说:“你去抱抱叔叔,安慰他一下,他心情不好。”
“他怎么了?”
“他有点儿难过。”
小考拉不是十分外向的孩子,他更愿意亲近熟悉的人,做事之前要观察一下,他站在床边看着丁邱闻,小声地问:“叔叔,你怎么了?”
“我没事,有点儿想我妈妈了。”
丁邱闻抬手去捏他软软的腮,觉得他像小时候的徐嘉乐,于是对他笑。
“没事的,”小考拉一副大人的语气,爬上床去抱住了丁邱闻的脖子,他说,“你不要难过了,没事的,我抱抱你。”
到了这时,丁邱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他感觉到手被握住,一抬头,才看到徐嘉乐正蹲在床下看着他,徐嘉乐小心翼翼地对他笑。
丁邱闻转过脸去拭泪,沉默了好一阵,他对徐嘉乐说:“去吧,你去忙吧。”
“我没什么好忙的。”
小考拉又去玩了,徐嘉乐爬上床,坐在了丁邱闻的身边,他用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说:“怎么样都行,你千万别跟我闹别扭,我特别害怕,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