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沉睡了几个小时的徐嘉乐醒了,他抿着干裂的嘴唇,在猛地坐起来时接住了从额头上掉下来的毛巾,然而,全身酸痛的感觉让他又倒了下去。
韦舒霞把温水和药片拿了进来。
“嘉乐,来,我再摸摸,”韦舒霞一只手为他掖被子,把手中的药片递给他,说,“还在烧,先把药吃了,要是烧真的退不下去,就只能去医院了。”
“嗓子疼。”
徐嘉乐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他在韦舒霞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抚着胸口勉强地说话。他仰起脸吞下了药片,被苦得皱眉。
徐鹏进来了,他穿着一件新买的、不太贴身的灰色毛衫,嘴里还塞着牙刷,他问:“好点了吗儿子?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还难受?”
“不难受了。”
徐嘉乐发着烧,说着和实际情况相反的话,他摇着头躺了下去,然后,开始大声地咳嗽,后来,咳得眼泪出来了,脸颊也变得通红。
“徐鹏,”韦舒霞转身过来,她有些焦急地说,“你去找一下有没有止咳的糖浆,我记得还有。”
“我去找。”
徐鹏走出了卧室,韦舒霞又摸了摸徐嘉乐的额头,她说:“最近这么冷,你穿得太少了,你们学校那个地方风又大,我把你的厚衣服都找出来了。”
徐嘉乐被裹在被子里,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说:“头很疼。”
“明天不去学校了,早晨你爸爸给老师打电话,好了再去。”
韦舒霞站得很近,可徐嘉乐总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很远,这是徐嘉乐的症状之一,他头疼、喉咙疼、眼眶疼,甚至连耳朵也疼起来了。
他觉得他算是——思念成疾。
当然是对丁邱闻的思念,虽然在学校里还是有机会见他,但每次都是从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经过,丁邱闻拒绝他靠近,反感他示好,用很短的时间将他们的关系判了死刑。
徐嘉乐告诉韦舒霞:“让我哥来咱们家。”
“你想跟邱闻玩啊?”韦舒霞并没有将徐嘉乐的请求放在心上,她说,“等你好了你们再玩吧,你现在不舒服。”
“我想让他来咱们家。”
“人家上高中呢,很忙,”韦舒霞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且应答病人的请求,她笑了笑,说,“你好好吃药,我明天给丁娇打个电话,要是邱闻在的话,让他过来陪你说说话,行了吗?”
“行。”
徐嘉乐点了点头,他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睡过去。病中的梦境奇幻而沉重,他梦到丁邱闻来找他了,梦到自己从梦中惊醒,其实丁邱闻没来找他……
仍旧是北京的六月,对程俊安来说,联系徐嘉乐之后的一星期过得很慢。
他在火锅店订餐,然后,给徐嘉乐发去了位置,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徐嘉乐和丁邱闻的关系,徐嘉乐有了新的同性的恋人,这比徐嘉乐娶宋昕榕更令他痛苦。
十二点多,程俊安等在火锅店的包厢里,他在听到推门声以后快速站起来,露出一个很客套的笑,他看到徐嘉乐走进来了,丁邱闻走在他的身后。
丁邱闻穿着白T恤,牛仔衣,徐嘉乐穿着格子衬衣,卷着袖子;他们牵着手,丁邱闻的手上提着某奢侈品牌的纸袋。
那袋子里是两个人为程俊安选的礼物。
“快坐,坐吧,随意就好了,”有服务生进来倒茶,程俊安笑着邀请两个人入座,他又说,“也不知道邱闻的口味,这家的食材比较新鲜,所以我就订了。”
“可以,挺好的。”徐嘉乐说。
丁邱闻还是有些拘谨的,他用双手递上了礼物,说,“这个……我们给你选的香水,我觉得还不错,本来想让他给点儿意见,可他对这些不了解,我就自己选了。”
“谢谢,”程俊安在丁邱闻落座之后打开了盒子,他拿出香水闻了一下,对着丁邱闻微笑,说,“我很喜欢,但其实不用买礼物的,就是叫你们来吃个饭,聊聊天而已。”
徐嘉乐问:“什么时候走啊?”
“十八号从上海飞。”
“到时候送不了你了。”
“不用送。”
说话的程俊安摇着头,他不用思考就能猜得出——徐嘉乐只是说着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他告诉服务生可以上菜了,随即,又亲自为两人添了一次茶水,他站在丁邱闻的旁边,说:“那天跟嘉乐打电话,他说你们在一起了,我说那正好啊,都来呗,不然我只请他一个人,要被误会了。”
“不会,”丁邱闻握住了很热的茶杯,说,“我不会误会的。”
“挺好的,你们。”
程俊安只是不由自主地感叹,他不介意流露些许的不甘和酸楚,他仍旧不能彻底放下他和徐嘉乐的曾经,菜和单人的小铜锅都上来了,几个人随意聊了几句关于程俊安上学的事,在这期间,徐嘉乐为丁邱闻调好了蘸料。
他把碗放去丁邱闻的面前,程俊安觉得他们很不像在一起不久的情侣,而像是一对相处过很多年的夫妻。
“邱闻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徐嘉乐皱了皱眉,他觉得程俊安的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他给丁邱闻夹了两片生鱼,放进他面前的锅里,替他回答:“哦,他在我爸店里做收银。”
程俊安点了点头,说:“挺好的,一家人在一起。”
“倒没有,家里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儿,打算以后再说。”
“嗯,我明白。”
程俊安尽力地放大自己的众多优越感,想有一副高傲的做派,可他很明白,这些辛苦的自我安抚都不起作用;他说放下就能放下,实际无法做真正的了断。
和“爱情”这种复杂又虚无的事物讲道理,有时候太不现实了。
丁邱闻这才开口,他说:“以后也有可能换工作。”
“你喜欢做什么?”
“以前在新疆的时候,做过蛮长时间的销售,就这个还算擅长,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喜欢的。”
“现在销售很赚钱的。”
丁邱闻的情绪还算稳定,徐嘉乐却透露出了一些不爽快,他抬起眼睛看向程俊安,直至与他目光交汇。
徐嘉乐指了一下他的面前,说:“别聊了,你锅开了。”
“噢。”
程俊安带着万千思绪移开了视线,他低下头,夹了一筷子刚才煮进去的石斑鱼,沾了一点酱料品尝。
TBC.
第91章 有限倾诉-01
程俊安坚持要给丁邱闻敬酒,丁邱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已经仰起头吞掉一杯了。度数不低的白酒,弄得喉咙里火烧一样难受,程俊安品味不出什么美感,他说:“我干,你随意。”
“那我干了吧,这一杯就好了,喝多不太好,你也是。”
丁邱闻放下酒杯,看了徐嘉乐一眼,这时候,程俊安绕过桌子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徐嘉乐凑了过来,低声地在丁邱闻耳边说:“意思意思就好,他一杯倒,别出什么事。”
丁邱闻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第二杯要和你喝,”程俊安重新斟满了酒,他拨弄额前的头发,笑着站了起来,说,“转眼之间这么久了,本来以为前几次见面会有个我满意的结果,可是到头来……全都是我一厢情愿,现在看到你找到他了,你很爱他,他也爱你,够了,我彻底地失败了。”
第一杯酒已经令程俊安颧骨微红,他站在徐嘉乐眼前,展示他笑起来时一如既往的漂亮模样,徐嘉乐却连筷子都没有放下,徐嘉乐也没有举杯,他说:“行了行了,你快坐下吧,我不跟你喝。”
“随意,我不强迫你,我先干了。”
程俊安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地露怯,他预备喝掉第二杯白酒,却被忽然站起来的徐嘉乐抓住手腕,抢走了杯子,徐嘉乐说:“行了,坐下吃饭吧,别来这套。”
徐嘉乐重新落座,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自动转盘上好多新鲜的肉和蔬菜,摆盘精致,放了干冰的还飘着白雾,丁邱闻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拿起手机,给徐嘉乐发了一条消息,写道:你要和他单独聊吗?需要的话我先回去了。
徐嘉乐还没有来得及看手机,他替程俊安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热茶,他说:“明明知道自己喝不了,还喝白的,喝点儿茶,好好吃饭吧,我们跟你坐一坐,也该回去了。”
“谢谢。”
对于程俊安来说,更深一层的痛苦的源头是徐嘉乐此刻的关切,他还是笑着看向他,用酒精麻痹之下的大脑思考问题,后来,他说:“我以为我今天真的能和你们好好聊一聊,但我做不到。”
他交叉着十指,遮掩住了口鼻,然后,向丁邱闻说了抱歉。
徐嘉乐拿起手机给丁邱闻回消息,他说:再待会儿,吃完了咱们一起走。
几秒钟以后,又发给他一条:你多吃点,菜都很贵。
几分钟前险些陷入焦虑的丁邱闻,差点因为徐嘉乐的短消息笑出了声,他回复给他一个笑脸,然后,重新将手机放回了桌面上。
徐嘉乐用公筷往程俊安的铜锅里夹菜,告诉他:“快吃,别喝酒了,不然你这么多菜白点了,吃完了我俩把你送回去。”
“不用你们送我。”程俊安说。
“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今天是我俩没关系,要是哪天跟不熟悉的人喝,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徐嘉乐其实很想避嫌,他顾虑丁邱闻在场,又怕引起程俊安的误会,可他觉得这些话是不得不说的;他看着坐在侧方的程俊安,然后,许多记忆在脑海中逐一闪过。
这像是某种“回光返照”,牵绊彻底消失了,人往不同的路口走出几百公里,去往了不同的世界,从此,不会留恋、不会思念、不会心疼。
徐嘉乐意识到,他和程俊安之间的确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一天的后来,是程俊安的朋友来接他的,徐嘉乐和丁邱闻目送他们的车远去,徐嘉乐将手搭上丁邱闻的肩膀,却被他温柔地挣脱了。
丁邱闻在午后的阳光下轻微蹙眉,他说:“其实我今天才意识到,在你心里,将永远有小安的一席之地,这个现实让我有点难以接受。”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徐嘉乐说得很干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你们的回忆,四周全都是围墙,别人永远进不去,包括我在内。我知道这很正常,成年人没有不留痕迹的感情,是事实。”
徐嘉乐看向他,安静了好一会儿,说:“我和他,永远不会再见面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丁邱闻摇头,说:“不会担心的。”
“哥,要是……如果一直是你和我就好了,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徐嘉乐抓紧了丁邱闻的手,他说,“这才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们那时候错过了。”
人生难得十几二十岁的光阴,徐嘉乐多懊悔没有和丁邱闻一起度过,他们曾经在疼痛中分离,到而立之年才等到重逢,而这时,他们已经阅人无数,生硬咀嚼过一些失败的爱情,变得有些木然了。
丁邱闻知道自己是在吃醋,他无法诚实地向徐嘉乐倾诉他的感觉,只能依靠自己说服自己,然而,大多数情况是不是说服而是责怪。
他责怪自己太小气、太幼稚,太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了。
徐嘉乐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洗好晾干的油桃,然后,徐嘉乐也坐进了沙发里,他说:“哥,靠在我身上,我想抱抱你。”
丁邱闻把嘴上的油桃拿了下来,他却在远离徐嘉乐,一边咀嚼着果肉,一边瞪他,说:“我不。”
“怎么了啊?真生气了?”徐嘉乐笑笑,问道,“你该不会……真是因为今天中午的事儿吧?”
“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表情。”
徐嘉乐似乎将丁邱闻的心思猜得很透了,片刻的安静之后,丁邱闻又咬了一口桃,他说:“我怪难受的,感觉你们以前……真的挺好的。”
“哥,真的这么在乎?”
“没有,我今天就是……乱想得太多了。”丁邱闻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又不完全是无理取闹,毕竟,徐嘉乐曾经和程俊安相爱是真的,他了解他的酒量,把控他的情绪,如今还能习惯性地管着他。
“不乱想了好不好?”徐嘉乐还是主动地走过去了,他贴着丁邱闻坐下,伸展开手臂,将他紧紧地抱住,说,“但是你吃醋,我特别开心。”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开心哥你在乎我。”
徐嘉乐垂眸浅笑,然后,吻在了丁邱闻的嘴上,他没有什么能哄人的精妙的法子,但知道表达自己的爱意总是没错的,他也不知道丁邱闻的醋意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散,但他喜欢上丁邱闻这样在意着他的感觉了。
TBC.
第92章 有限倾诉-02
两个月前过完二十七岁生日的顾夕,长在北京,却仍然有容纳进血骨中的江南人的温润,他是家中企业的经理人,风度翩翩、年轻有为,在京城的商界中小有名气。
丁邱闻先是通过名片了解他,后来,在网上容易地搜索到了他的资料,讶异之余,丁邱闻感叹北京之广阔、混沌、容纳,要是没有从克拉玛依来到这里,他根本没有机会认识顾夕这样的人。
这是顾夕第四次发出真诚的邀请了,他穿着牛仔裤和POLO衫,戴着棒球帽,进店之后要了一杯咖啡,他弄得丁邱闻有些手忙脚乱,便利店的这种咖啡很便宜,或许,有些普通的上班族都瞧不上喝它。
他把加了盖子的热饮放在台面上,看了顾夕一眼,说:“其实你过了马路,对面胡同里有不少咖啡馆,都很不错。”
顾夕拿起咖啡,笑了一声,说:“怎么了?你不欢迎我来你这儿买咖啡啊?”
“没有,”丁邱闻摇头,说道,“我很欢迎,你随时都可以来,我们这里的咖啡味道比较淡,你有可能喝不习惯。”
“喝得习惯,”顾夕打开盖子嗅了嗅,说,“挺香的。”
“我们老板说这个机子不太好,下个月可能换台新机子,你到时候可以来尝尝。”
“好,我一定来。”
上午十点钟,早高峰刚过去,店里暂时没有什么人,顾夕对丁邱闻说:“我在店里留了位子,把地址和时间都发给你了,你周四休息,周三周四晚上都可以,看你哪天有空。”
“你知道我周四休息?”
“你同事告诉我的。”
丁邱闻抬起了头,这时,站在冷柜前面的塔塔正好转身看他,她弯起唇角笑得狡黠,丁邱闻只得无奈地叹气。
他说:“谢谢你,但我——”
“这次也不行吗?已经第四次了,我真是没想到,原来交个朋友也会这么困难。”
应对丁邱闻这样坚决的人,顾夕有他的一整套话术,他有风度也有傲气,某些情境下会流露出适度的压迫感。
他用眼睛微笑,看着丁邱闻,丁邱闻在犹豫之后只好点头,说:“好吧。”
实际上,丁邱闻已经坚持得足够久了,面对顾夕这样年轻英俊,有权势、有财力,温和且充满风度的人,不是谁都能说出拒绝的话的。
他当然是在追求他,不过,“做朋友”是一种智慧的捷径。
“其实,你也可以把你家的地址给我,我当天去接你,反正我下午没什么事儿,”顾夕喝了一口咖啡,他看着丁邱闻,低声说,“你看周三比较好还是周四比较好?周三……我直接来这儿接你就好了,很近的。”
“不用,周三吧,我自己过去,周四我还有点事。”
“好,别的你不用管了,下班的时候我准时到。”
丁邱闻在想,大概,眼前的人很少有机会对别人这么殷切,如果他冒犯又猥琐,自己大可以果断地拒绝,甚至表现出不好的情绪,然而,顾夕偏偏是个有无限魅力、有分寸感的人,这令丁邱闻十分为难。
片刻之后,顾夕离开了,丁邱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叹息,在想——自己无非就是还有一些色相,大概在那个男人的心里,自己只不过是暂时有兴趣的、还未到手的玩物。
这没什么可自豪的,也没什么可开心的。
“哎,嘉乐,你过来啦?”
丁邱闻正在整理收银台前架子上的口香糖,这时候,塔塔的声音响了起来,丁邱闻抬起头,他看到徐嘉乐已经走到了收银台的近处,他今天换了一副黑框眼镜,穿着T恤短裤,扔过来一堆零钱,说:“哥,拿包烟。”
“你不在家睡觉,跑过来干嘛?”
“睡不着,转一圈回去再睡。”
丁邱闻是有些心虚的,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却也大约明白顾夕邀请他的意图,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徐嘉乐说这件事。
烟递上去了,徐嘉乐从烟盒摸到了丁邱闻的手腕,丁邱闻将手挣脱出来,用眼神和下巴示意有外人在。
而不远处忙碌的塔塔头也没有回,她只知道徐嘉乐是老板的儿子,知道丁邱闻是老板家的熟人,却不知道徐嘉乐和丁邱闻真正的关系。
徐嘉乐似笑非笑,咬着牙叹了一口气。
“你快回去睡觉吧,”丁邱闻把零钱分类放进抽屉里,他说,“晚上上班,白天逛街,要把身体搞坏了。”
徐嘉乐斜着身子,把嘴凑到丁邱闻耳边来,他遮着嘴巴讲荤话,弄得丁邱闻耳朵通红;丁邱闻“啪”一声合上收银台的抽屉,用口型说“滚蛋”。
“走了,哥。”
“快走吧,我谢谢你。”
直到徐嘉乐离开的时候,塔塔才转过了身,她跟徐嘉乐说了再见,然后,便走来这边,和丁邱闻聊起了顾夕。
她说:“人家对你挺上心的,你不在的时候,来问了我好几次,就是想请你吃顿饭。”
“别乱想了,就是交个朋友呗,他这样的人,和谁都聊得来。”
“没有吧,他应该很挑的。”
对于几天后到来的饭局,丁邱闻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期待,他说:“塔塔,你别乱想了,他没有说别的,就说是交朋友,我也对他没有其余想法。”
“我懂,”塔塔说,“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会慢慢地长出来。”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和顾夕,绝对不会的。”
“这么坚决?”
“是啊。”
塔塔大约是看出了丁邱闻兴致不高,于是就没有继续地追问,她离开了柜台,继续去货架前做事,而丁邱闻一时间陷入了沉思,随即,他又告诉自己:吃一顿饭没有所谓,不要把计划之外的社交当做负担,让自己无故地受累。
徐嘉乐发给他好多手机消息,说:我准备睡了,我买了生元宵,你晚上回来煮几个吃,白袋子里是玫瑰馅的,红袋子是芝麻馅的。
说:你收银总是站着,对腰不好,闲的时候坐一坐。我看你的药没有多少了,我今天打算去找邢主任,再给你开点儿药。
还说:那你忙吧,我真的睡了,爱你,每时每刻都爱你。
丁邱闻把手机塞进了围裙的口袋里,他转过身去,长吁一口气,他看见了咖啡机的金属配件上的咖啡渍,于是,去水池前拿洗净的抹布了。
TBC.
第93章 有限倾诉-03
丁邱闻等在急诊大厅的角落里,任由救护车的警笛一声一声入耳,他看到了来回疾步奔跑的医生、护士,看到软了腿瘫坐在瓷砖地板上的家属,他还看到有个孩子被大人抱进来,小臂处折断的骨头穿破了皮肉。
丁邱闻强忍着不适,埋下脸,闭上了眼睛。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地板上一滴一滴的血迹还在,这时候,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保洁员拎着拖布走过来了,丁邱闻走到几米以外的自动贩卖机前,投进去两枚硬币,买了一瓶纯净水。
天气很热、很干燥,这半封闭的室内尤其闷热,丁邱闻打开水喝了两口,胃里才终于好受了一点。
他很想去找徐嘉乐,又生怕这不是时候,他只能趁着抢救室门边没人的时候凑上去,向门里张望,他看到了很多穿着深绿色分体护士服的人,眼睛有些花。
有医生告知病人急救无效死亡,病人的母亲没有嚎啕大哭,而是静默着,晕倒在了丁邱闻的脚边,丁邱闻把手提包挂在了臂弯处,蹲了下去,和医生一起搀扶起她。
后来,站在门边的丁邱闻浑身都发软,冒着虚汗,他难以想象徐嘉乐怎样日复一日目睹人间的死别,难以想象他怎样将这些复杂的情绪消化,徐嘉乐从门里走了出来,他戴着蓝色帽子和口罩,没有看见站在门和墙壁接壤处的丁邱闻。
徐嘉乐走得很急,他大步迈向走廊的另一端,几秒钟就不见了踪影,再过十几秒,他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堆表册。
一抬眼,他看见丁邱闻站在两米之外;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开襟短袖、帆布鞋、旧牛仔裤,手上提着一直没有舍得扔掉的皮包;他对着徐嘉乐笑,只是微弯起唇角,神色温柔,笑得收敛。
这一刹那,正处在极其紧张的情绪中的徐嘉乐,忽然想把丁邱闻揽入怀里,拥抱他。
然而,忙碌的徐嘉乐只能说:“你先等等我,我忙完就出来,你等等。”
丁邱闻拼命地点头。
可是,丁邱闻也不知道徐嘉乐还要忙多久,需要抢救的病人正在一个接一个被送进来,救护车的警笛由远及近,丁邱闻走出了急诊大厅,他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呼吸着傍晚时候的空气。
太阳落了,风微凉,很舒服。
丁邱闻在医院门外逛了一圈,最近的一排商铺大多是水果店、小吃店、花店,他买了一份煎饼,外加一袋豆浆,又原路而返,走回了急诊大厅。
仍旧是等待,过去了将近十分钟,徐嘉乐还是没有出来,丁邱闻的手机也没有收到新的消息;他又去候诊区的空椅子上等,再过去了十分钟,他站起来,一转身,撞在了别人身上。
“看路啊,我的哥。”
也不知道徐嘉乐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抬起手臂,轻轻圈住了丁邱闻的半边肩膀。
“你出来了怎么不叫我?”惊魂未定,丁邱闻埋怨道。
徐嘉乐摘下了口罩,说:“我看你玩手机挺认真的。”
“没有,我打算查查卡上的钱,”两个人并肩往别处走去,说着话,丁邱闻从包里拿出了还温热的煎饼和豆浆,他将这些都塞进徐嘉乐的衣服口袋里,说,“悄悄拿着,饿了就垫两口,让人看见不太好。”
“不用买,我不饿。”
“拿着吧,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丁邱闻的眼睛仍旧明亮,此刻,那里面有增添了许多的柔软和深情,他说,“你挺忙的,我就走了,好好工作。”
“再陪我会儿。”
徐嘉乐无赖地抓住了丁邱闻的衣襟,丁邱闻四处张望,低声道:“小心被你们领导看见了,该批评你了。”
“这会儿不忙,咱们再说两句。”
“你说吧。”丁邱闻在认真端详徐嘉乐现在的样子,工作中的他很特别,更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