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邱闻。”
房子是跃层住宅,一梯二户,薛继杰松开了狗绳,为丁邱闻拿了舒适的新拖鞋,他的那些猫猫狗狗全都围拢过来,撒娇的同时,将陌生的丁邱闻仔细打量。
丁邱闻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鞋柜上的薛继杰和丁娇的合照,那是他们在中山铁桥前的留念,年轻正好的二人,俊男靓女、天作之合,丁娇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牛仔衣,拎名牌皮包,戴着蛤蟆镜,薛继杰穿西装系领带,将美丽动人的她揽在怀里。
丁邱闻拿起相框,将照片仔细地看了看。
薛继杰说:“你没有这些照片吧?我这儿有很多,如果你要的话,我给你几张。”
“不用了,留给你吧。”
丁邱闻感慨于薛继杰坚韧的痴情,曾经,他和丁娇都不认为这是个忠诚的男人,可是年岁流转、千帆过尽,再遇到薛继杰,丁邱闻却庆幸起丁娇至今拥有着这样一份爱情。
“邱闻,你坐吧,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咱们喝两杯,”薛继杰的家似乎很久没有过这样重要的访客了,他利落地换了衣服,打算下厨,他嘱咐丁邱闻落座,给他拿了饮料和水果,说,“菜我都切好了,很快就能炒好。”
丁邱闻站了起来,说:“叔叔,我帮你吧,咱们一起弄,说说话。”
“也好。”
薛继杰不过比丁邱闻年长十几岁,与他同龄的其余人,现如今正迎来人生的收获时节,变得更通透、更成熟、更厚重,而他,却像是提早踏上归途,过起了喜静、迟缓、有序的慢生活,他将切成片的西葫芦下过,和肉丝炒在一起,告诉丁邱闻:“我很后悔,我当时应该坚持和她结婚的,都是我的错。”
“没有,不怪你,我相信我妈也不会怪你。”
“她走的时候时候……怎么样?冷不冷?还漂不漂亮?”
“不漂亮,看不清脸了,那天下大雪,很冷,”丁邱闻站在厨房的另一处切葱花,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几乎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了解我妈,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你,她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太难了,退缩了。”
薛继杰说:“怎么会看不清脸……她最在乎自己好不好看了……”
炒好的菜被端上了桌,一道西葫芦肉丝,一道凉拌牛肉,一道红烧鱼,丁邱闻还拍了一碟黄瓜,他亲手开了薛继杰从柜子里挑出来的好酒,敬了他一杯。
“薛叔叔,谢谢你还记得我妈,要是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不是记得她,我是爱她,”薛继杰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他说,“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本来以为只要等的时间够长,就有机会见面,没想到……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往丁邱闻的碗里夹菜,说:“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嚣张、最明艳、最漂亮的样子。”
丁邱闻笑了,说:“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五十多岁了吧,想象不出她会是什么样子了。”
“我能想象得出,”薛继杰再次为两个人添酒,说,“她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多少岁的样子我都能想象得出,要是她在就好了,要是她在,说不定今天就是我和她重逢的日子。”
白猫和黑猫在餐桌附近的地板上绕来绕去,酒气熏得人眼眶和鼻腔烫热,灯光落下,丁邱闻有了一瞬的恍惚——像是,丁娇的温度就在身边,她进了房门,脱掉高跟鞋,裙角飘摇着,奔跑进爱人的怀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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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故人之爱-02
北京的冬季继续着,往往有短暂的白昼,以及从清晨到傍晚的、憔悴的天光,丁邱闻替老板守着地下商场的铺面,卖出去一件件款式中庸的冬装,顾客往往有这样的感觉——迈入店门,货物以及假人模特黯然失色,坐在柜台之后的丁邱闻最出彩、最漂亮。
丁邱闻能记住几乎每一位顾客的脸,也清楚记得某几个人重复光顾的次数。
房山——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去的地方,在某个休息日成为丁邱闻行程的终点,他正遇上韦舒霞和徐鹏在包饺子,徐鹏说:“邱闻来了,快进来,进来。”
丁邱闻站在门边,一只手握在单肩包的带子上,他问候道:“叔叔……阿姨……打搅你们了。”
进了门,韦舒霞才从厨房里出来,看样子,他们这天的午饭不光有饺子,还有放在桌子上的一大盘刚刚出锅的炸糖糕。
“有什么事吗?”韦舒霞问。
丁邱闻仍旧有礼有节,只是,他不再卑微,不再处处小心,他看向韦舒霞的眼睛,答道:“阿姨,是有事找你们。”
“那先坐吧,我先煮饺子,咱们边吃边说。”
“不用了,”丁邱闻没有落座,他把包从肩膀上拿下来,说,“我说完就走。”
韦舒霞看了徐鹏一眼,再看向丁邱闻,问:“很着急吗?”
“不着急,但我真的不留下吃饭了。”
丁邱闻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他把卡交到韦舒霞手上,掰着她的手将它握住,他没有向诧异的两人特地解释,酝酿很久了,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阿姨,这是我给嘉乐的,帮我交给他,对了,还有……”
这是一个白色的信封,是丁邱闻从单肩包的夹层里拿出来的,他说:“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我回了趟玉门,找到了一些,阿姨,麻烦你把这个也给他。”
“怎么了?”
韦舒霞拿着东西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她转脸寻求徐鹏的帮助,看到徐鹏同样满脸困惑。
丁邱闻说:“没怎么,我知道考拉的病需要很多钱,我就把我在克拉玛依的房子卖掉了,反正我在北京,空着也是空着。”
“我们不能要,”韦舒霞立即摇头,说道,“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房子,我们肯定不能要这个钱。”
“阿姨,不是给您的,是给嘉乐的。”
丁邱闻艰难地微笑,然后,低下了头,徐鹏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邱闻,我们有钱给考拉看病,你的钱还是留给你自己吧,你还没有成家。”
“叔叔,阿姨,不说了,你们说服不了我,你们就当帮我个忙,把东西交给嘉乐,其他的你们都别管了。”
丁邱闻背好了包,这就打算离开,他转过身向外走去,并没有理会徐鹏和韦舒霞的挽留,后来,徐鹏在楼下追上了他,把一只塑料袋塞进他手里,那是大半袋温热的炸糖糕。
“给,卡,拿好了,你自己有用。”
银行卡被徐鹏递了出去,丁邱闻刻意不接,所以掉在了地上,徐鹏又将它捡了起来,丁邱闻说:“叔叔,算我求你,帮我转交给嘉乐。”
“把房子买回来。”徐鹏说。
“我不回克拉玛依了。”
这是丁邱闻在分别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转身向前走去,留给徐鹏一抹青灰色的背影,风刮起他额前的头发,围巾的边角在他的下颌处撩动着。
丁邱闻坐上了返程的公交车,热腾腾的炸糕被他抱在怀里。
徐嘉乐收到了丁邱闻放在信封里的照片,同时,也收到了他亲手写的信。
他在信里说——
“过去的以及现在的嘉乐:
见信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回过了克拉玛依,去过了曾经养育我们的玉门,我回北京了,但是你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想,这就是我们之间最终的状态了。
嘉乐,希望你不要烦我总在分别的时候说点什么,我就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虽然心里明白这样很不好,我其实想成为你那样温吞的性格,想做一个与世界和解的人类,可努力了这么久以后,理想和现实还在打架,我发现我做不到。
算是故地重游,我租了车去老君庙镇,想再看一次我一生都忘不了的地方。玉门真的变了,我们经常去的商店、面馆、夜市都是空荡荡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旧房子的门锁被撬开,里面的陈设却不改旧日的样子,让人有一种人类瞬间消失的错觉,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家、你家、石油管理局、北坪、宾馆、我们的学校……它们全都没有变样子,又全都变样子了,玉门真的变样子了啊,时间很残忍,将我们都推向一个不得不远离彼此的境地了。
在克拉玛依的那几天,我卖掉了我妈留给我的房子,钱全都给你,因为你曾经说过要给我买房子,我很感动,所以一直记得,我不是真的要房子,而是想要家和爱人,这些你曾经全都给过我,我幸福过了,也很知足了。
我不会回克拉玛依了,永远不会回去了,北京,或许将是我这一生最后的归宿,或许也不是的,我觉得现在的我很自由,不必处理任何复杂的关系,不必压抑,不必伤感,我像是重新回到了十几岁,每天数着分钟过日子,无聊了就四处走走,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说话。
要是离开,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其实一直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我还是喜欢你,最喜欢你,也只喜欢你,放任一个遍体鳞伤的自己去面对你,那天你告诉我‘没关系的’,我不知道是因为你不在乎还是你太在乎。我希望是你太在乎,希望你很爱我。
但,事实不是这样吧。
算了,嘉乐,我不想在纠结中度过我后面的日子,我想快乐一点,去想想爱情以外的事情。你不用找我,不用把钱还给我,也不用总是记得我。
那么,嘉乐,告别吧。
永远爱你的邱闻
2015年12月23日”
TBC.
第177章 故人之爱-03
徐嘉乐的世界里再没有丁邱闻的音讯,一年之前的他出现,一年之后的他离开。
生活并没有变样子,被现实绑架的常人,忸怩又认命地度过一个接一个平庸的日子,遇到祸患要祈祷,遇到幸事要庆祝,后来,便认为祸患之后的平庸也是一种幸事。
小考拉的病情是稳中向好的,他有了食欲,能自己走路,也对玩闹有了兴趣,丁邱闻送给他的那些积木被拼起来,放在宋昕榕父母家客厅里的茶几上,小考拉为它们拍了很多照片,用宋昕榕的手机发送给徐嘉乐。
他特地告诉徐嘉乐:“要发给叔叔看哦。”
徐嘉乐至今没有应答他,只因为转发给丁邱闻的那些照片全都不见回音。
转眼,就到了2015年的最后一天。
徐嘉乐收到了那张银行卡,却没有真正接受丁邱闻慷慨的馈赠,他在那之后的情绪只有低落和酸楚,好几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尝试着偶遇丁邱闻,所以去附近的群租房聚集处兜圈子。
这天下班后也是一样。
走在路上的时候,韦舒霞打了电话过来,她说:“嘉乐,下班了没有?今天跨年,你晚上回来吃吗?”
“妈,我不回去了,”徐嘉乐坐在了一家咖啡馆门外的椅子上,他一只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放在衣袋里,说,“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也好,路上挺堵的,没必要过来,你改天回来吧,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
韦舒霞不会听不出徐嘉乐的低落,她知道其中的原因,却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她问道:“邱闻他……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噢,”聊起丁邱闻相关的事,韦舒霞显得很谨慎,她说,“怪我,也怪你爸,我们那天应该留他吃饭,和他聊聊的。”
“不怪你们。”
“他把房子都卖了,钱全部给了你,他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真怕他做傻事。”
韦舒霞说出了自己迟来的担忧,同样,这也是徐嘉乐最担忧的,他很想点一支烟,却不想把暖热的手暴露在冷空气中,所以有些纠结,沉默一会,他说:“妈,要是我找到他了,你就别再提过去的事了,行吗?”
韦舒霞呆愣、迟疑、妥协,最终给出的,却是徐嘉乐看来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说道:“你和他怎么样,其实是你自己的事。”
几分钟以后,徐嘉乐挂掉了电话,这时候,他才有手从衣袋里摸出打火机,身上并没有带烟,徐嘉乐只好把打火机再放回去,他去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包烟,又买了一瓶水,喝了两口。
太阳洒下干净透亮的光泽,晴天,仍旧寒冷,徐嘉乐走进了某条街道,成为了人群里的一份子,他在经常光顾的烘焙店里买了两块面包,又选了一块丁邱闻一定会喜欢吃的蛋糕。
再拨打丁邱闻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精神的顽症导致躯体的疼痛,焦虑和抑郁的围攻下,丁邱闻近乎惨败,不上班的每个下午,他都坐在围栏挂满锈红的窗前,观看行人的几百种样子。
他频繁地摄入酒精,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自我麻痹着。
厨房排烟不畅,导致王哲在客厅里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敲响丁邱闻的房门,说:“小丁,我做了扬州炒饭,我给你盛一碗吧。”
丁邱闻没有来开门,他的声音轻颤,说:“不了,谢谢。”
“我要出去,”王哲说,“给你留一碗吧,你吃的时候热一下。”
几秒钟过去,卧室门被猛地打开,丁邱闻光着脚站在陈旧的木地板上,身上穿了一件灰褐色的高领毛衣,脸色惨白,他说:“哥,我不想吃,我有点儿不舒服。”
王哲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问:“病了?”
“没有,可能是受寒了,”丁邱闻露出了浅浅的笑,说,“要是不麻烦的话,你帮我把热水器打开吧,我待会儿洗个澡。”
“可以。”
“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记得洗完澡把饭吃了。”
“好。”
逐渐关闭的门阻挡了流淌的光线,床上的手机在持续振动着,那是徐嘉乐一通接着一通的来电。
丁邱闻不接电话,把自己扔进了床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从窗口能望见院子里有光的一处,虽然是跨年夜,但来来去去的人仍旧很多,王哲出门去了,电热水器完成了加热的工作,灭掉了老旧而模糊的指示灯。
在丁邱闻的心里,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他在世间失去理想,失去爱人,失去了人对世间天生的留恋,他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到决定赴死的一刻,才发觉死不是一件伤心事,它那样平淡,因为身体中血液的流失而来临,它被浸泡在热水里,即将顺着手腕爬遍丁邱闻的全身。
感官变得那样敏锐,连远处汽车引擎的声音都能听到,王哲炒过饭的油烟还困在房间上空,落下来一些,黏着在人的虹膜上,像是要即将睡去了,然而,心脏又变得异常活跃。
丁邱闻幻想自己躺在丁娇的怀里,她的身体清瘦又温暖,散发出香气,笼罩着他,她对他微笑,拨动着他汗湿的头发,用下巴蹭着他的额头。
她用手抚摸他的头顶,亲吻着他的耳朵。
接着,强烈的求生欲来临了,丁邱闻因为浸透全身的冷意而惊恐,却无法再睁开眼睛,无法正常呼吸,血的热腥气充斥着他的鼻腔,每一秒都是漫长难捱的。
终于,丁邱闻听到了浴室的门被撞开的声音,听到有人在叫“小丁,小丁”。
他告诉身边的人:“给……徐嘉乐……打电话……”
“好,好,我打120了,车马上来,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
“接徐嘉乐的电话……直接送去他那里……不远……”
“好,我知道了,知道了……”
“我有话跟他说……一定要救活我……”
丁邱闻只剩下最后的力气了,他闭着眼睛,感受灯的晕影从眼皮上掠过,他微张嘴巴,尽力地呼吸着……
TBC.
第178章 陈旧症结-01
在抢救室里见到丁邱闻的一刻,徐嘉乐想的并不是理智的“事在人为”,他只想跪拜,只想祈祷,只想像每一位他见过的患者亲属一样,求万能的医生救救他。
刘岚扶住了腿突然软掉的徐嘉乐,她仍旧焦急,和刚才在电话里的状态一样,她说:“嘉乐,你出去等吧,这里不用你忙了。”
“我行的。”
徐嘉乐打开了羽绒服的拉链,将衣服脱掉,塞进了刘岚的怀里,他的样子实在太不正常了,无论是颤抖的、闪避的瞳仁,还是僵硬的、泛白的指节,他把一只手搭上了邢医生的肩膀,对他说:“我也来吧。”
邢医生却说:“嘉乐,我知道是你朋友,你去吧,别待在这里了。”
“情况到底怎么样?”
“就这样,你自己看吧,输血和扩容都在做,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希望他马上就好起来。”
“邢医生,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
“我知道,嘉乐,我会拼命救他的。”
忙碌的医生和护士挡在了徐嘉乐身体的前方,病室里的各种仪器的鸣响声,恰奏成一曲悲调的歌,刘岚把徐嘉乐拉去了门外,她为他披上衣服,告诉他:“会好的,你要相信邢医生他们。”
“我相信。”
“说真的,太危险了,幸亏被你朋友的室友及时发现了,他割得很深,太危险了。”
刘岚的话不掺假,丁邱闻的室友同样等在走廊里,看见了地上那些被脚步碾压过的血迹,徐嘉乐沉默、思忖、踌躇,他转过身去,看向走廊另一边来来往往的人。
不可否认,丁邱闻的精神遭遇了非人的折磨,他的病因为情绪的累积而起,他离开克拉玛依,来到北京,却仍旧没能逃离孤独。曾经,他承受了父辈遗落的痛楚,又被城府深重的男人伤害,后来,他做了许多件告别的事——故地重游、卖掉房子、给喜欢的人写信、在信中告白……
“嘉乐,你们关系很好吧?”
“很好,我们是在玉门一起长大的,有三四年的时间,一直都在一起,后来分开了,去年才有了联系,我们特别好,其实是他特别好,对我尤其很好。”
“你也很关心他啊,做了这么多年护士,很少见到朋友之间有这样的反应,你们更像是家人。”
“没错,我们有时候也像是家人。”
“他会没事的,嘉乐,等抢救完了,要多陪陪他,让他解开心结,别再想轻生了,还那么年轻,有很多事没有经历过。”
“好,我会。”
接下去还是等待,站立着等待,踱步在走廊里等待,倚靠着门框等待,终于,邢医生走了出来,他说:“嘉乐,人没事了,就是情绪很消极,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联系到他的家人?”
“他没有别的家人,就……我一个人。”
“你陪他多说说话,劝劝。”
“好,辛苦了,邢医生。”
徐嘉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给邢医生一个拥抱,也从他那里收到了安心和踏实,他去病室里看清醒过来的丁邱闻,蹲在床边,说:“哥,我来了,我来了。”
“我还没死。”丁邱闻说。
“你不会死的,没有人会死,你好好休息,我一直这里。”
握住了丁邱闻冰凉的手,眼泪立即顺着徐嘉乐的颊面滑了下去,他透过泪光看向他。
“要跨年了,”丁邱闻小声地说,“2016年了。”
“快了,快到零点了。”
“要谢谢王哲救我,如果不是他突然回去,我肯定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哥,我同事全都跟我说了,改天我专门谢谢他,”因为丁邱闻的上一句话,徐嘉乐那样狼狈地哭着,他说,“要是你真的不在,我也不想活了。”
话的尾音被哽咽吞没,变得像是叹息。
丁邱闻却说:“嘉乐,你骗我。”
“是真的,我这几天一直在到处找你,晚上睡不着觉,就在街上闲逛,想遇到你,我觉得北京只有这么大,总会遇到的。”
徐嘉乐伸出了手,抚上丁邱闻失血后苍白的面颊,他告诉他:“你给我的信我收到了,你要活着,好好活着,我们慢慢地聊我们之间的事。”
某种药物在身体里发挥着作用,使得活跃的神经休眠,因此,丁邱闻睡了漫长的一觉,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穿着护士服的徐嘉乐站在他的床边,为他调整注射液体滴落的速度。
“醒了吗?”徐嘉乐弯腰,看向他。
“一月一号了?”
“对。”
“你没有休息?”
“休息过了,哥,我爸要过来,他特地给你做了吃的,”徐嘉乐拿出手机,特意翻出和徐鹏的聊天记录,他把手机放在丁邱闻面前,说,“你看,他给你炖了汤,补身体的。”
“你告诉他们了?”
“是啊,我说了,有些坎总要过去的,是吧?”
“我挺丢脸的。”
“没谁会觉得丢脸,我只会觉得心有余悸,到现在还很慌,我不敢想如果你室友没回去……我……是我对你的关照不够,你的病都那么严重了,我居然还不关心你。”
徐嘉乐抓住了丁邱闻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丁邱闻闭上了眼睛,想把手抽出去,却没有成功。
“我有我在意的事,那件事,我很怕你介意。”
脸色苍白的丁邱闻瑟缩在被子里,徐嘉乐很想抚摸他的发顶,安抚宠物一般安抚他;徐嘉乐知道“那件事”指的是什么,他说:“我早就说过了,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是太在意还是根本不在意?”
丁邱闻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可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徐鹏和韦舒霞走了进来,他们提着做好的午饭和给丁邱闻的补品,从容地出现,替代着逝去的丁娇的位置。
没谁说要原谅谁,也没谁在祈求谁的原谅,旧的症结还需要时间抚平,只是他们明白,不会再有新的症结了。
“挺好的呀,”韦舒霞说,“病房里只住了你一个。”
“妈,待会儿就有人来了。”
徐嘉乐因为韦舒霞的造访诧异,他看向她的眼睛,从那里面发现了更胜一筹的妥协,她走到了丁邱闻的床边,说:“孩子,叔叔阿姨来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韦舒霞抹起眼泪来,那并非伪善,而是一种直接的同情。
丁邱闻说:“我最近一直很想死,但真的快死的时候,就开始怀念活着,人其实挺怪的。”
TBC.
第179章 陈旧症结-02
丁邱闻的脸颊和嘴唇都很苍白,他虚弱地抬起手,打算接过徐嘉乐递上来的杯子,徐嘉乐却说:“我拿着你喝吧,不行的话我去找根吸管。”
“我行。”
丁邱闻没有力气说话,他打起精神强撑,喝掉了徐鹏和韦舒霞带来的半碗汤,后来,徐鹏和韦舒霞离开了,他就靠在床头,总是向徐嘉乐要水喝。
徐嘉乐问:“特别口渴吗?”
“是。”
“那就多喝点,”徐嘉乐想知道他寻死的真实原因,所以压低了声音,问道,“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