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手,随自己的视线指向更远的西北方。向导与哨兵一同望去,目之所及却只有连绵不断的灰蓝雪山。
“古城拉萨。十年前,我们、住在那里。”少年的眼中映着苍天白云和雪峰,看到的却是他们那曾经的家园。
十年前……林辞想到丹增说过的话:十年前,曾有向导带着哨兵来到这里巡视。
“你们说,这里有外星生物。生物就潜藏在拉萨,我们的圣地。外星生物,要杀。所以,我们被、迁到乃东,挖地下基地。拉萨,投放针对外星生物的,药剂……”扎西次仁所说的“你们”自然不会是林辞和格雷,他只是将所有向导和哨兵归划为了同类。
“但没有入侵者,药剂变成魔障。”少年回过头来,对林辞和格雷道:“再也回不去了、我们的家,我们心灵的归宿,我们的圣地。”
针对外星生物体的化学武器不会变成魔障,但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影响持续上百年。普通Mute和向导无力承受,对这里的人而言,拉萨确实成为了永远无法返回的地方。
“活佛说,世事皆有因果,圣地和那些死去的人们,用自己为我们换来了后世安宁。没有入侵者就是最好的结果。我们不该仇恨。丹增信了,有人信了。但也有人不信。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交换?原本就没有外星生物,我们原本就很安全。所以,他们换来了什么?”
当地人对向哨的仇恨来源于此。
林辞与格雷只能沉默。事情并不因他们而起,但他们是进化人,是哨兵,是向导。这是积压在所有特殊人种身上的罪。
“看完了,回去。”或许是触景伤情,扎西次仁没了给二人当导游的兴趣。还有大半城区没有走过,他便擅自结束了这段熟悉基地的旅程。
三人顺着来路返回。
上来时不觉,回程便发现小道又长又窄,台阶陡峭,行走困难。
格雷主动走到林辞身前,以防止向导脚滑出现意外。
“ *!@#¥!”小道旁的岔路里忽然传来一声藏语。
林辞一愣,眼前多出了一只又黑又瘦的手,长长的指甲缝隙中还藏着黑泥。
满是褶皮的手中抓着个带着盖的大号搪瓷杯,直直地顶到了林辞鼻子底下。
这是什么?林辞朝来人看去。
林辞看向杯子的主人,是一位高鼻细目的老阿婆。
老人银灰色的头发从头顶中部分开,在左右两侧编起松散的麻花辫,辫尾系着蜜蜡、珊瑚和绿松石穿的珠串,随着老人说话的动作,在身前晃动。
“你%¥@#,吃!”老阿婆举着杯子,往林辞怀里递。
与普通向导不同,林辞无法凭借精神力跨越语言障碍,他听不懂老人的话。
尴尬地伸手接过杯子,林辞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扎西次仁见到老人的举动,眉间挤出了一个川字,语速极快地同老人说了一串藏语。
老人却打断了扎西次仁,她笑眯眯地看看格雷,又看看林辞。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林辞望向格雷。
“我早上帮她扛了点东西。”格雷看着林辞手中陈旧的搪瓷杯,里面大概是甜茶或者酥油茶一类的东西。
林辞想起格雷早上带回来的包子。
向导双手托着老人的杯子,向格雷身边靠了靠,低声问:“你帮的忙,她干嘛给我递东西?”
鼻尖扫过向导柔软的发梢,格雷脸上一热,但古铜色的皮肤帮他很好的掩盖了两颊的红晕。
趁林辞还没起床,他早早地带着缺少导热油的电暖器前往丹增嘉措的“办公楼”。
修好电暖器后,格雷在回宿舍的途中遇到了摔倒在路中间的老人。
天还未亮,时间尚早,冷冷清清的城区道路上只有高大的哨兵和矮小的老人。
老人身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装着盐的彩色麻袋,四周还散落着几个用布巾包裹的卷筒。大概是拿的东西又多又重,她不小心摔了跤,扭了脚。
这个年纪的人摔一跤有时候是会要命的。
格雷没有多想,上前帮忙。
即使穿着藏袍,哨兵也与当地人明显不同。
起初,老人惊恐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顾自己受伤的脚踝,就要向哨兵跪地磕头。
然而,在哨兵帮她拾回了所有卷筒,提起她的麻袋,半蹲在她身前时,老人愣住了。
她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哨兵竟然是这样的。
后来,格雷拿着老人的东西,将她背回了家。
为了感谢哨兵,老人从简陋的卧室墙缝里抠出一卷零碎的纸币,一瘸一拐地走到帮自己收拾盐袋的哨兵面前,硬要把钱塞给他。
哨兵不收,老人便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格雷可以轻易挣脱束缚,但老人的脚还伤着。
最后,他拒绝了纸币,从厨房的蒸锅里取了一枚包子,用油纸包好——昨晚,他发现向导对肉干和糌粑并不怎么喜欢。
老人显然并不愿意用一枚包子打发自己的恩人,格雷只好连说带比划地与她鸡同鸭讲了好久,才让老人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需要钱,他只想为他的向导带回一份易消化的早餐。他的向导对他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在老人想回去多给哨兵拿一些食物的时候,格雷溜走了。
“她知道你是我的向导。”格雷红着脸对林辞解释。
“知道我是你的向导?”林辞加重了“你的”二字,揶揄道。他看不出格雷脸颊的红晕,但他能看出哨兵眼中一闪而过的羞赧。
另一边,扎西次仁同老阿婆的交谈也结束了,老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拄着拐,蹒跚走回屋子。
林辞捧着搪瓷杯,跟在格雷身后准备离开,却被扎西次仁叫住。
“喂,你们、等等。白玛阿婆,有东西,要给你们。”应该是从白玛口中得知了早些时候的事,扎西次仁说话的口气不再同先前那样冷硬。
还有东西?
两人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老人的身影又从拐角出现。一条白色的哈达在风中摇曳起舞,光滑的绸面反射着正午的阳光,闪闪动人。
伤了脚踝的老人,步履蹒跚,林辞先一步想要迎过去,制止老人继续使用伤脚。扎西次仁却再次拦住了他的脚步:“白玛、说,你们不能,去。要等她过来。”
哈达是藏人用来表示感谢与祝福的物品。林辞却是第一次知道必须要在原地等人过来。
捧着洁白哈达的老人走走停停,渐渐靠近路口的三人。
林辞这时才发现,老人口中念念有词,是一段段急速而沧桑的吟唱。
赠送哈达原来是要这样吗?
林辞只在书中看到过有关卫藏地区的信息,看着迎面而来的老人,他心中一阵新奇,一阵感动。
弯腰,垂首——雪白的丝绸被老人挂在向导和哨兵的脖子上。本就站在一起的两人,因这条绸缎,变得更加亲密。
送完哈达,老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摘,摘了。”旁边黑着脸的少年见老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巷尾,五官扭曲道:“你和白玛阿婆、说了什么?她以为你们是……”
“是什么?”林辞摸着手边的哈达,好奇地问。他很想知道格雷到底帮了老人什么,才能让自己也得到如此礼遇。
少年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白玛以为、你是他……妻子。她刚才唱的、是婚礼祝词,这个、哈达也是……给、结婚的新人戴的。”
林辞瞬间红了脸颊,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抓着哈达的手。
格雷尴尬地取下搭在自己这半边的绸缎。他没想到老人误会了他的意思……
“走,走。是午饭的时间了。带你们去食堂。”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格雷对老人的帮助还是软化了扎西次仁对两人的态度。
原本的“各回各家”,变成了现在的“带你们去食堂”。
窄小陡峭的石阶上,少年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哨兵和向导。
向导颈上洁白的哈达随风摇曳,欢快起舞。
食堂在地下基地,与医疗室同在三层。
扎西次仁带两人从最近的井口进入。将他们送到地方后就离开了。
只有轮调的士兵会在这里吃饭,当地人都在自家解决餐食。
一管管LED灯照亮了满是烤肉香味的洞窟。食堂里闹哄哄的,不少士兵早就开始了用餐。
林辞与格雷踏入洞内。
在第一个Mute士兵看到他们后,喧闹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过几秒,整个食堂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概是当年顶着S级向导的头衔被围观惯了,林辞对四面八方袭来的各式目光视若无睹。
格雷却有些应激反应。哨兵像是遇到了危险的大型犬类,耷拉下尾巴,竖起耳朵,以一种戒备的姿态,将向导护在身后。
林辞自然地抓过哨兵的手腕,跨出了哨兵的“气场保护圈”。
向导一手端着从白玛那里得来的搪瓷杯,一手拉着他的大狗狗走向打饭窗口:“吃饭了。”
格雷警惕地看着走道两侧的士兵,跟随手腕上轻柔的力道,来到领餐窗口。
士兵的餐食是固定的,由一套全自动餐饮设备制作,但在TP基地这种环境下,再高端的制造机也别想做出多么美味的食物。
取餐需要通过虹膜辨认。全球联网的大数据早已将向哨二人的身份信息传送到这里。
确认身份后,林辞从取餐口拿到了他的午餐:一份相对其他Mute士兵精致许多的印花糌粑小点,酥油茶,烤羊排和酸奶。
他端着餐盘寻了个没人的长桌,还未落座,身后便传来一阵通用语的咒骂。
“有些人,就是投了个好胎,仗着出身,胡作非为。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可不是!咱们在这拼死拼活的训练,在各个基地调来调去,混上一辈子也未必能混到个少尉军衔……人家倒好,什么职位都没有,但那待遇,可比少尉好多了。”说话的人把自己的铁餐盘敲得啪啪作响:“看看咱这猪食。再看看人家……啧,咱们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肉吧?”
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林辞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
大多数向导并没有多高的军衔,但从进入各个部门开始,他们的待遇就基本可以与普通Mute中的大校持平。
甚至,在向导的教科书中被当成兵器的哨兵,其在生活方面享有的资源也完全超过普通Mute军官。
林辞打开白玛阿婆递给他的搪瓷杯,是满满一杯浓香的酥油茶,即使已经凉透,香气也能够轻易压过机器制作的茶汤。制作者向茶中加的料可不少。
林辞在书中看到过,藏人喝茶是有规矩的,不能一口喝干,要边喝边添,客人的茶碗是不能空的。
当然,现在的藏人大概难有这样的习惯——生存艰难,没有来客。
天罚过后,人口骤减,世界上许多原本就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都彻底变成了无人区。即使是TP基地,加上轮调士兵,这里也只有不足五千人。
或许是几十年之后,也或许是几百年之后,没有人能保证这里不会步了那些无人区的后尘。
凉茶依然能够带给人暖意。连丹增对酥油都格外珍惜,更别说白玛这样的普通老人。
林辞端起搪瓷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汤,果然格外香甜。
就在林辞珍惜地放下茶杯时,取餐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进化人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们Mute一般见识了。反正,你们哨兵一顿饭不吃也饿不死吧?”
在贫穷的人类基地,每人每日的餐食数量是一定的。格雷的午餐被打翻,他无法领取第二份。
林辞不悦地看向说话的士兵。棕发棕肤,小眼厚唇,他没见过。
但这人身后的白人士兵,他有印象,是当初负责开车接他们来基地的那个司机。
哨兵和向导虽然同为进化人,但哨兵与向导还是不同的。这些Mute士兵都知道,哨兵是听令于向导的走狗,许多向导对于哨兵只负责管制,并不关心他们是否遭到“欺辱”。
只要不给自己添麻烦,哨兵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替换的装备、武器。
“唉,不过这么多烤肉,全丢掉也怪可惜的……太浪费了!不然,你捡起来吃了?反正真的打起仗来,咱们可是连屎都得吃的,只是脏了的烤肉嘛,不碍事,对吧?”
被挑衅士兵挡住去路的格雷,低头看着地上打翻的餐盘。沉默了几秒,他放弃了自己的午餐,向林辞走来。
这人昨晚不还气冲冲地要去找这些家伙算账吗?!
林辞起身,金属凳腿与石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向导将自己的餐盘向一旁推了推。格雷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的。”林辞指了指餐盘中的烤羊排,酸奶和那杯淡然无味的酥油茶。又指了指糌粑小点和白玛老人的搪瓷杯:“我的。”
格雷想说:我可以不吃饭。
但下一秒,一声巨响在西图澜娅餐厅中炸开:撞翻格雷午餐的那伙士兵眼前的餐食全部飞上了石洞顶端,他们落座的桌子从中间被什么利器劈作两瓣,坐着的凳子忽然化作灰尘,失去了支撑力。几个人摔坐在一地垃圾中,头顶滴滴答答的接着从天花板上掉落的食物碎屑和酥油茶汤。
“你……”格雷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林辞不想惹麻烦,不愿同Mute起正面冲突。
林辞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自己的精神力恢复得很好。
无视西图澜娅餐厅内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他指着身旁的凳子对格雷说:“你什么?这不是你昨晚和我说的吗?赶紧坐下吃饭。”
在食堂大闹了一通,下午,林辞和格雷自然被丹增叫去了“办公楼”。
但与两人所想的不同,丹增并没有责怪他们。
藏族汉子为向导和哨兵泡了茶,提供了一顿当地人惯吃的餐食。三人说着闲话,就这样聊到了晚餐时间,于是又顺便解决了晚饭。
丹增嘉措的羊排烤得比机器制作的干硬不少,但更有嚼劲儿。
林辞放下手中的羊骨。他对吃其实没什么讲究,他只是不太喜欢吃肉。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们去比赛训练项目吧。比赛可以让他们见识到差距,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丹增为格雷不满的杯子续上茶汤。
“嗯。”林辞点头。说是两人共同比赛,但士兵都是普通Mute,真正可以参与比赛的自然只有他自己。
林辞其实并不觉得只靠实力就可以改变向哨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但实力确实可以改变他们现在总被针对的处境。
他能忍,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忍耐的人。经历和现实可以造就人的性格,却永远无法改变人类的本性。
两人回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向导打开通讯手环自带的手电筒,白色光束照亮了两人回家的路。
夜晚的基地很冷,林辞双手插袖,缩在外袍里。回到院门时也不去找钥匙开门了,直接穿过破败的围墙进到院子。
钻进宿舍,林辞开灯,跑向电暖器。成功运行的机器开始向屋内传递热量。
“去洗澡!”林辞对格雷挥手。
大概是还没暖和过来,向导没脱外衣就翻身上床裹起了被子。
格雷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但林辞的话他总是无条件顺从。况且,浴室里很冷,向导一会儿肯定也要洗澡,他洗过后,浴室就会暖起来了。
水声响起。
林辞掀开棉被,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把无形的匕首出现,接着又变幻造型——细软的长鞭,笔直的三棱军刺……
他的精神力无法完成其他向导轻易就可以做到的事,但他却拥有普通向导没有的战斗力和破坏力。
这是不正常的。
林辞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能力,逃避自己是向导的现实。
今天,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就像是认可并接受了成为向导的自己——这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艰难、痛苦。
放过自己原来这么简单。
就像哨兵说的:你不需要为其他向导的错误买单。
不论是向导、哨兵、还是Mute,每个人在被分类之前,都是完整的、独立的自己。
浴室的门打开,哨兵浑身冒着热气,光着膀子走出来。
林辞手中不断变化的无形武器消散在空气中:“你怎么……不穿件衣服出来。”
虽然屋内开了电暖器,可哨兵这个战斗澡着实洗得太快。林辞看了眼时间,从他进去到现在,还不足五分钟。
五分钟,宿舍里的气温压根没提升几度。
“中午沾上茶汤,我把衣服洗了。”格雷只穿了一条作战裤,腹部紧实的八块肌肉泛着水光,随着他的动作,伸展收缩。
林辞有些嫉妒地看了几眼哨兵——猿臂蜂腰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自己的身材虽然不算干瘪,但同哨兵一比,就显得有些可怜。
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他能拥有格雷这般的身材,大概做梦都会笑醒。
“里面暖和了,去洗吧。”格雷走到床边说。
林辞解开藏袍,看看身上皱皱巴巴的衬衣,叹了口气。
他也想把衣服洗掉……就是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一晚上衣服干不干得了。
浴室的门在身后关闭,但老旧的民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氤氲的水蒸气顺着门缝大大咧咧地飘了出来。
格雷的头发很短,不怎么用擦,就干得差不多了。他走到双层床前,将林辞的外袍收起,打理干净,挂到衣架上。又铺平了林辞抖开的棉被。
直起身,哨兵的余光里是自己叠的方正的棉被。
房间尽头的电暖器嗡嗡作响。
格雷有些失落:今晚不能抱着向导入睡了。
宿舍外忽然传出一道短促的爆炸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是微型炸弹!格雷脸色一沉。
“停水了?”因为水声,林辞没有听见那轻微的爆炸声。他从打开的门缝中探出半个脑袋。
基地是限水的,但再怎么限水,格雷也不过只洗了五分钟——他就是怕林辞洗澡的时候没水,才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淋浴。
为什么会有微型炸弹?又为什么会“停水”?
格雷甚至不需要使用哨兵潜能进行探查,他斩钉截铁道:“是中午那些人。”
想也知道,大概是丢了面子气不过。那些人便趁两人被丹增叫走,偷来这里在热水器上安装了微型炸弹。
格雷一言不发,拉开门就要冲出去。
“别去!我洗完了。”见到格雷的动作,林辞只裹了一条浴巾,就匆忙走出浴室,拉住哨兵。
格雷回头,一对被热水烫得粉嫩的肩膀映入眼帘,纤长的脖颈,笔直的锁骨,瘦削却不失美感的胸腹,还有那早先没能看清的粉色樱珠,亭亭玉立在向导莹雪般洁白的胸口……让人,忍不住想要……
格雷砰的一声关上门,扭头道:“我只是去看下热水器。”
当然,也有想过去教训一下那几个士兵——在林辞抓住他之前,他这么想过。
“不用了,外面冷。明天再说吧。”林辞看着哨兵躲闪的眼睛,道:“我洗完了,擦干就好。”
他其实已经不反对格雷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了。中午的时候,自己都没忍住,他也就没有资格让格雷忍耐。
只是下午同丹增的约定,让他不急于一时泄愤。
既然丹增这个顶头上司希望他们在训练中解决矛盾,那他们就在训练中解决问题好了。
电暖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宿舍里的温度不高,但盖着一床棉被睡觉也已经足够。
林辞又一次轻轻翻身,铁质床架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他失眠了。
明明已经不再寒冷,但棉被轻飘飘的重量,总让他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
林辞脑中浮现出哨兵宽阔的肩背。
瞎想什么呢?!他烦躁地再度转身。
从关灯上床到现在,向导已经来回翻滚了近两个小时,即使动作轻慢,也还是会造成声响。可哨兵却始终没有动静,大概是已经睡熟。
每次都睡得这么快!这家伙是属猪的吗?
“睡了吗?”失眠会让人变得冲动,林辞脑子一热,轻声问到。
可话音还未落下,他又感到无比后悔……自己这是做什么?失眠是自己的事,难道还要哨兵陪他一起吗?
希望哨兵睡得熟,没有听到……对!他一定没有听到!
“怎么了?”从上铺传来格雷的询问。
“……”林辞欲盖弥彰地拉过被子,蒙住头,假装自己在睡觉。
接着,向导便感觉到双层床发生了轻微的晃动——哨兵从上铺爬了下来。
“在担心明天的比试?”哨兵的提问在被外响起。
林辞摇了摇头,在被子里小声道:“没有。”
“那?”格雷并没有睡着,林辞的辗转反侧他一直都听得到,只是哨兵原以为林辞是在为明天的训练担心:“不舒服?”
格雷担心林辞又出现了高原反应。
蒙住向导头脸的被子忽然被掀开,向导修长的手伸了出来。
林辞在黑暗中仰视着哨兵,抓住他的手腕:“冷。你把被子抱下来。”
格雷愣了愣,抬手将自己的棉被抽下,盖在向导身上。
但林辞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借着微弱的月光,格雷看到向导泛起红晕的脸颊,听到他状似平常地对自己说:“进来睡。”
“嗯。”
电暖器,两床棉被,再加上一个可以自发热的哨兵……林辞偷偷将脚伸出被子——有些热。
身后哨兵宽阔的肩膀让他安心,出逃已久的困意终于开始回归身体。林辞很快陷入沉睡。
发现林辞热得冒汗,格雷悄悄掀走了一床棉被,又将向导露在外面的脚盖回被里。梦中的人总算舒服了一些。
在夜色的掩护下,格雷静静的看着林辞的后脑勺,忍不住乱想:他之前是因为我才睡不着的吗……
睡着的向导总是喜欢往哨兵怀里钻。
就在格雷为自己的猜想心神不定时,一片光滑温凉的皮肤贴上了他的胸口。
两人的贴身衣物都经过水洗,正挂在电暖器旁的晾衣架上。被子下的向哨都只穿了一条单裤。
格雷的呼吸陡然加重。他能感觉到,那对总是让自己脸红心跳的樱珠,正轻轻贴在胸口,随着向导的呼吸,微微起伏,一下下刺激着他的心脏。
跳动过快的器官,仿佛就要跳出胸口了。
如果……他想……
格雷忍不住的想入非非,却又总在最后关头掐断自己的念头。
他想要向后撤离,拉开自己与向导的距离,但潜意识里的恶念却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阻止他的行动——不能动!林辞好不容易睡着了,你不能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