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些迟疑。
格雷不会催促,他只是安静的等待,等待向导自己做出决定。
“你……你对我今天的表现,不好奇吗?”
林辞的问题有些突兀,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突兀。他今天的表现确实太过于出人意料。
与刚发现林辞拥有特殊精神能力时相比,格雷竟一时难以说出到底哪个发现让他更加震惊。
“好奇。”格雷诚恳道。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他本以为林辞不会愿意详细解释。
为什么又想同自己讲了呢?
“不问我吗?”林辞盯着格雷的灰色眼睛。
格雷摇头:“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野蛮下作的打斗方式,一手使得出神入化的柳叶刀片,明明姿势不标准却能枪枪命中的射击能力,还有那句“我吃屎的时候,你们还在喝奶”……想来,能让一个人学会这些的经历,并不会多么美好。
所以,向导不愿提,他就不会问。
“如果我想说呢?”向导又问。
“我会听你说。”格雷同林辞对视,郑重地回答。
“那……回去,我就告诉你。”林辞背过身,走到门前握住把手,背对格雷道。
“好。”
“啊!”
与格雷的回答一同响起的是扎西次仁的惊叫。
林辞开门的同时,门外的少年正打算进来,似曾相识的一幕便这样发生。
一头扎进林辞怀里的少年,扶着向导的手臂爬起来,脸色与之前一样臭臭的。
“你这小孩老往我怀里撞干嘛?我又不是你妈。吃奶找你妈去!”
但与昨天不同,向导再没有戴上面具,而是嘴毒的调笑少年。
扎西次仁本就拉着的脸变得更长了:“你!你才,找奶吃!我、早不吃奶、了呢!”
将手背到身后,少年气呼呼地冲向导大喊。
“嗯嗯,你早不吃了。”林辞好笑地看着将自己的话当了真的少年,敷衍道。
不知怎么得,眼前的少年就让他想到了身后的哨兵——一样的傻,自己说什么都要认真回答。
林辞拍了拍扎西次仁的脑袋,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不都去吃饭了吗?”
因为林辞之前的话,少年嫌弃的将脑袋从向导手下移走:“不干什么……”
“他是来送东西的。”格雷替少年解释了原因。
扎西次仁刷得一下红了脸,他回头瞪着哨兵,却不敢说什么——今天哨兵完成的那些体能训练,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强悍。
“送东西?”林辞好奇。
既然已经被格雷发现,扎西次仁破罐子破摔地把藏在身后的东西塞给了向导:“给、你、这个、坏东西!”接着就撒腿跑出了淋浴房。
林辞顾不得看少年抛出的是什么,便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什么坏东西?
林辞无奈的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好笑的摇摇头,看向手心。
是一颗完整的青色柠檬。
少年的通用语不好,那句“坏东西”原来是形容他的。
林辞既吃惊,又感动,还有些好笑。
“射击比赛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你。嘴都合不上。”格雷同林辞讲述自己看到的事。
少年人的喜恶是最容易跟随目标对象的强弱而改变的。
“多了一颗。”林辞笑了,举着青色的小柠檬给格雷看。
“晚上回去给你泡水喝。”格雷想了想,决定了这颗柠檬的归处。
这是人家给他们擦……那什么的。
林辞想到柠檬本来的用处,感到格雷的决定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再看了看哨兵认真的表情,他将扎西次仁的柠檬抛给格雷:“好吧,你说了算。”
柠檬水的味道其实有些苦涩,林辞抱着水杯,坐在床上。
哨兵被自己赶去了上铺。不知为何,这种时候,他一点都不想让哨兵看到自己。
电暖器嗡嗡作响,发散着热量。宿舍里很安静。
林辞下意识地摩擦着杯壁,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突然决定告诉格雷自己的事,是因为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他对这个总是无条件护着自己的哨兵,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明明两人对彼此都不甚了解,为什么哨兵会喜欢自己?真的是喜欢这个自己吗?在知晓了他的过往、他的为人后,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吗?……
林辞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怯与付出感情,可哨兵温水煮青蛙般的关怀呵护,让他这只青蛙开始怠于跳出装满水的煮锅。
这太危险了。
那不如趁青蛙还没熟,就将他五脏六腑里那些肮脏的,难堪的,恶臭的东西全部掏出来,让哨兵看到……至少,现在快刀斩乱麻的话,他不会很痛。
“你如果……”
哨兵大概又要说“不想说就不说”的话了。
林辞打断他:“你知道变魔术、出老千和偷东西,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说着,向导摩擦杯壁的指尖,忽然多出了一枚薄薄的柳叶刀片。
格雷安静地坐在上铺,架子床对面的不锈钢烧水壶上倒映出两人被压缩拉伸,不成形状的身影。
通过那扭曲的影像,格雷看到了向导手中一闪而现的刀片。
修长白皙的手与锋利的薄刃形成鲜明对比,危险而美丽,清纯而妖冶。
哨兵曾经生活的世界,很小很小,虽也藏着污,纳着垢,但世界的肮脏有那么多种,想要遇到相同的还是有些困难:“我,不太清楚。”
“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建立在手法和分散注意力上的。”林辞盯着冒着热气的柠檬水,继续说:“我曾经生活在伦敦基地的贫民窟……”
作者有话说:
我自己给大家排个雷:下章有主角吃屎,受不了的别订。
本文主角不是貔貅,不是只吃不拉的纸片人,他们是活在我的故事里的活生生的人。我不觉得屎尿屁怎么不好了,我写的又不是某些人的“一起去尿尿,你尿线,我尿坑”。我的故事里那段剧情合理合法,我要表达的也不是主角多惨多可怜,你看不懂我在写什么无所谓,但是我写我的,我只为故事服务。
PS:人每天不上个厕所拉一下那叫便秘,需要看医生。
伦敦基地建立在古伦敦市之上,有东西南北四个分区。
西区是基地要员和富人聚居的地方,整体治安环境远高于其他三个分区。但这里也是贫富差距最大,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与富人区一街之隔的贫民窟里,地下排水设施坏了大半,一到雨天,街道就会积攒大量污水。
总有富人不得已需要经过肮脏的贫民窟,他们昂贵的皮鞋会沾上甩不掉的污泥。
而这个时候,赚钱的机会就来了。
临近富人区的街巷里,到处是带着棉布和鞋油,准备为夫人老爷们擦鞋的擦鞋匠。
“擦鞋!擦鞋!1芙拉一次!各位老爷太太们擦下鞋吧!”黑发黑眼的男孩蹲在墙角,见有衣着华丽的人经过,便挥动手中的擦鞋布,招揽生意。
林辞是个孤儿,从懂事起,就和一个没有头发,满脸伤疤的老妇人一同生活。
他知道老妇人不是自己的亲人,因为老人是典型的非裔,而自己却是个黑发黑眼的亚裔。
老人每天只管他早晚两顿饭,平日里更是将他当做空气,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因此,林辞直到五岁才学会说话。
当然,他不怪老人,在这种地方,肯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每天两顿饭吃,已经是天大的善心。
可惜,老妇人在前天死掉了,租住的房子也被房东收回。林辞没了住处,也再没有免费的两顿饭可吃。
七岁的孩子干饿了两天。
这个季节的伦敦基地总是在下雨,空气潮湿冰冷,失去了庇护的男孩很快患上了感冒。
头很晕,嗓子很疼,肚子很饿……小林辞想吃面包,可面包需要花钱买。而他,没有钱。
翻过街边的两处垃圾堆都没能找到可以吃的食物。林辞在肚子又一次绞痛时,听到了巷子里擦鞋匠的揽客声:“老爷夫人,擦鞋吗?5芙拉一次!”
擦鞋布是从垃圾堆里挑拣的,鞋油是别人刚刚丢弃的,划开铁皮管,大概还能刮出一点。
小小的孩子抱着这堆东西,蹲到了巷子的角落。
“夫人,您的鞋子脏了,擦一下吧!”稚嫩的童声夹杂在众多招呼声中。
大部分经过的人根本不会赏给这样的小孩任何眼神,偶尔有注意到他的,在看到林辞手中简陋的工具后,也会望而却步。
林辞在角落里蹲了两个小时,喊到声音嘶哑,却没有接到一单生意。
“哇——我不要穿了!好臭!好脏!妈妈!”窄小的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女童尖锐的哭喊。
“不穿就脱了!光着脚走!都说了不让你跟着来,非要来!你当这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愤怒的男人骂骂咧咧,高亢的嗓门仿佛把狭窄的巷子震得颤动起来。
巷子里的揽客声停了停。
“你凶孩子干什么!还不是你提前答应了她,今天要带她去游乐场玩?结果又要工作……”拉着女孩的妇人护住孩子。
“我不要走了!妈妈,妈妈!”男人的责骂和女人的维护让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贝拉,你看我们到了!让这些人给你清理干净鞋子,我们贝拉就又可以开开心心的走路啦!”
听到有生意,刚刚在男人的吼叫中安静下来的巷子恢复热闹。
“小姐,我这里是最新出的擦鞋机,您看看?可以把旧鞋子擦得和新的一样!只要10个芙拉!”有人举着干净的擦鞋机凑了上去。
女孩的母亲对擦鞋机还算满意,但10芙拉的价格让她皱起了眉头。丈夫虽然在基地内部工作,但与真正的达官显贵相比,他们也就是普通人家。
这些贫民可真敢开口,只是擦个鞋而已!居然要10芙拉?!
女孩倒没有自己母亲想的那样多,她看了看今天第一次穿上的小皮鞋,抽噎着嫌弃道:“我、嗝,没有旧鞋子,嗝。”
“小姐,要擦新鞋,还得用我这种擦鞋油!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秘方,擦得特别干净!擦干净只要5芙拉!”举着擦鞋机的人落选,立刻又有新的人凑了上来。
妇人依旧不太满意:5芙拉还没有机器……还是有点贵。
还好女孩对这次的人也不满意:“你长得、嗝,太丑了!离我、嗝,远点。”
男人见妻子和孩子开始挑选擦鞋匠,愤懑道:“擦鞋?擦什么鞋?又不是有钱人家!”
妇人听到男人的抱怨,瞪了过去:“不是有钱人家那要怪谁?难不成怪我吗?就擦个鞋你还要斤斤计较,扣扣搜搜!我不是你老婆?她不是你女儿吗?!”
妇人的话让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凑过来的擦鞋匠们眼见不妙,便散开了。
“老爷,夫人,擦鞋……1芙拉就行。”弱弱的童声引起了一家三口的注意。
被母亲牵着的女孩看向说话的人——是个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黑黑的眼睛,黑黑的头发,虽然穿着破烂,但白嫩的皮肤让他显得格外讨喜。
同龄人之间向来有着莫名的吸引,女孩松开了母亲的手,抽抽搭搭地走向林辞,提了提裙子,将脚伸到男孩眼前:“就,嗝,就你吧。”
1芙拉——男人和妇人都没有制止女儿做出的选择。
林辞打量着女孩伸到眼前的脚。
漂亮的红色皮鞋表面倒是没沾到什么脏物,但鞋底却粘着一坨褐黄色的软物。
原来是不小心踩到了粪便,林辞想。
贫民区的街道无人清理,常有流浪猫狗的粪便大咧咧地摆在路中央。走路时若不多加小心,很容易就会中招。
不过,住在这里的人一般踩到,就地找块石头蹭掉便算了。不会有外面人这么大的反应。
林辞边想,边找出一块大点的布头,隔着布料,用手帮女孩刮走鞋底的软物。接着又用剩下的布料,细致地为她擦拭干净鞋底的花纹,和皮鞋的表面。
这可是1芙拉!1芙拉可以买三袋面包边,三袋面包边可以吃一个周……林辞开心的想着香香的面包边,碎布头擦下来的黄色秽物也变得不是那么难闻恶心了。
直到用光了手头所有的擦鞋工具,林辞看着女孩两只干净如初的小皮鞋想: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老爷夫人!擦干净了!1芙拉!”小林辞开心的笑着同女孩身后的两人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心已经欢快地飞到了几条街外的面包店。
女孩低头检查自己的皮鞋,红色漆皮的表面亮晶晶的,一尘不染,把脚放到地上踩踩,也没有了沾染异物的感觉。
确实擦干净了!她开心地跑回母亲身边。
妇人见状,正准备掏钱……
“等等!什么1芙拉?谁让你给她擦鞋了?我们可没同意!”说话的是女孩的父亲。
小小的林辞愣住:“可是……老爷,我已经擦完了……”
“是你自己要干的,走开,我们不会给你钱!”吝啬的男人抓过妻女就要离开。
林辞情急之下,几步跑去,抓住了女孩的裙子:“小姐,那是我吃饭的钱,您给我吧,我已经给您擦完了……”
“滚滚滚!哪来的狗杂种,别碰我女儿,松开你肮脏的手!”一只漆黑鲜亮的皮鞋踢到林辞的胸口,不大的孩子翻倒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还在生病的孩子眼前一花,但他仍旧在能视物的瞬间,从地上爬起,拦在那一家三口面前。
“老爷,只要1芙拉。我擦得很干净……您可以检查下的……”孩子的世界总会有些天真,小林辞固执的认为自己付出了劳动,理应得到该有的回报。
被拦住去路的男人脸色发黑,抱起女儿的妇人虽然也不太想花这笔费用,但丈夫的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是欺负小孩啊……”
“鞋都擦干净了,却连1芙拉都舍不得给,什么人啊!”
四周的窃窃私语让妇人感到羞耻,她掏出一枚芙拉,丢到林辞面前:“拿去拿去,谁也没要赖你的帐!明明就是自己上赶着来擦鞋,我们没同意的!”
“谢谢夫人!”林辞伸手想要捡起芙拉。
那枚硬币上却多出了一只大脚。
“小杂种!”男人显然比自己的妻子脸皮要厚,周围人的议论只引起了他的愤怒,他不想让林辞轻易拿走硬币:“钱可以拿走,但是,你这个低贱的狗杂种……”
男人的余光里闪过一团包着白布的黄色秽物,他黑着脸冷笑道:“野狗就应该吃屎,你把那些屎吃了,这钱,就归你。”
林辞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不知吐了多久。
他本就两天没吃饭,将那些恶心的秽物吐出后,胃里就只剩下酸水,甚至到最后,即使胃袋再如何收缩抽搐,他也只能生理性地干呕。
头昏眼花的孩子瘫软在自己难闻的呕吐物旁,一动不动,手里却还紧紧地攥着一枚冰凉的硬币。那是他的1芙拉,是他的三袋面包边,是他这个周赖以生存的全部。
“别问我屎是什么味道的。那时候太小,我记不得了。反正很恶心,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的嘴很脏……”林辞低着头,靠坐在床头,握着已经变凉的水杯调笑。但语气实在无法称得上欢快。
酸涩的柠檬片静静地沉在杯底,就像双层床上铺沉寂的哨兵。
所以,他才会说“我吃屎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
格雷什么都不想问,他只想回到过去,抱紧那个小小的孩子,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买最香甜的面包……
或者,现在就抱抱下床清瘦的向导,摸摸他的脸,亲吻他最柔软干净的唇。
从讲述开始到现在,哨兵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林辞感到一丝莫名的放松:没有回应的讲述,像是在讲给自己听……就不会那么的难堪。
“然后……”林辞继续说道。
小林辞走进桥洞,怀里紧紧抱着三个牛皮纸袋,那是他用尊严换来的面包边。
被赶离出租屋后,他便住到了这里。几块纸板,一打报纸,凑成了他遮风挡雨的堡垒。
好冷,好饿……
林辞哆嗦着坐在浸湿的硬纸板上,撕开一袋面包边。
“喂,小子,把吃的交出来!”三个又高又瘦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林辞身前。
林辞一惊,抱紧纸袋,警惕地看着三人。
几个少年都是附近的流浪儿,在桥洞下避雨时,见到了拿着食物的林辞。
一个不大的孩子和三袋面包——少年们起了歹心。
“快点!不想挨打就把吃的交出来!”
小孩像是吓坏了,丢下食物,瞪着双眼,向纸板边缘蹭了蹭。
为首的少年向林辞走来,想要拿走食物。
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碎砖忽然砸了过来。
少年没有防备,额头被砸出了血。
“滚开!别动我的面包!”小孩凶狠地向他们丢着石头,将原先放在原地的牛皮纸袋抓回身后。早前被他打开的袋子,洒落了不少褐黄色的面包,与地面接触的同时便吸足了乌黑的泥水。
流浪少年们被林辞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动了起来。
被砸伤的少年指着林辞,暴怒道:“给我打!”
小小的林辞满脸淤青,头肿的足足大了一圈,浑身上下被碾碎了一般疼痛难忍。
他大字状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那些费尽心力,牺牲尊严换来的食物被少年们轻易抢走。
他好难受,已经没有办法再爬起来擦鞋赚钱。
泥污遍布的桥底,幼小的孩童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像是快要死去一般。
林辞面色苍白,呆愣愣地看着头顶,他想,贫民区的天总是被灰色的云层笼罩。
可他头顶没有天空,有的只是一座低矮压抑的桥面。
如果就这样死去,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缠绵的细雨砸花了平静的泰晤士河面,小小的孩子挣扎着起身,爬到那些早已被泥水浸散的面包前,机械的动作着:捡起,塞进口中,吞咽,再捡起,塞进口中……
生活在贫民区的孩子,体格大都格外健壮——即使饥饿难耐,严重感冒,只要能挨过去,就不会再有什么大事。
林辞在桥洞下休养了两日,总算能够勉强行走。
也是天公作美,当日雨后,太阳毫不吝啬地照耀了这片土地整整两天。寒冷渐消,地表重回干燥,林辞被伤病折磨的身体也舒缓了不少。
四天内只吃了丁点的东西,孩子已经虚弱到极点,但为了活下去,他还是挣扎着走出了桥洞。
垃圾堆,擦鞋布,鞋油……芙拉,吃的……
林辞不停地默念着,靠意志走到了一条专门堆放垃圾的街巷——他得去擦鞋,擦了鞋才有钱,才有饭吃。
“啊!~要死了!”一阵粘腻的喘息忽然从垃圾堆后的巷尾传来。
林辞好奇地绕过垃圾堆:人死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垃圾堆后,是一男一女,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亲密地抱在一起。
巨大的冲击让林辞愣在原地,手中正在翻找的垃圾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
垃圾袋掉落的声音惊动了那对野鸳鸯。
“呦,是个小孩~”壮硕的男人转过头来,看到林辞,嗤笑道。
恶心——比将粪便咽下肚子还要恶心!
在男人的哈哈大笑和女人渐渐变高的喘息声中,林辞头也不回的跑离了昏暗恶臭的巷道。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成年后的自己才对女人……他不讨厌女性,但他无法爱上女性。
林辞陷在深深的回忆中,一时间忘了继续讲述。
“后来呢?你有吃的吗?”坐在上铺的哨兵第一次开了口。
格雷满是担忧的口气,唤回了林辞飘走的思绪,向导有些好笑地回他:“没吃的,现在坐在这里的难道是饿死鬼吗?”
这个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会为了一件十几年前的事担心焦急。
这实在是……林辞抿了一口冰凉的柠檬水,压下自己过快的心跳:本以为自己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但哨兵,实在是个意外。
“后来……”
饿坏的孩子再没有体力去翻找什么垃圾,擦拭什么鞋子。
想要吃饭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可贫民区却是个连垃圾里都翻不出食物的地方。
小林辞几乎是无意识地溜出了贫民区,顺着香味走到了富人区干净的街道上。
琳琅满目的面包店,西西图澜娅餐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小吃摊……热狗,披萨,可丽饼……
“啧,贫民窟的贱种怎么跑出来了?”
“嘘!说那么多干什么!基地也没说不让他们出来……”
“我就说说!”
“你想被上将抓出去枪毙吗?”
“切,都快被调走了,还管那么多!”
厌恶的眼神、窃窃的私语,林辞全都顾不上了。
他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街对面正烤着披萨的流动推车。
好饿,好想吃——林辞吞咽唾沫。
可是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能买……为什么一定要买?
罪恶的花播下了一颗种子,在无望与绝望中,生根发芽,最终开出了糜烂的花蕊。
为什么那些少年可以随意抢走他用劳动换来的食物,而他就必须依靠付出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往前一步是悬崖,林辞眼中却只剩下了热腾腾的披萨。
他向前迈了一步……
“抓小偷啊!抓住他!”
有钱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并不会因听见摊主焦急的呐喊,就伸出援手。
一个从贫民区跑出来的、脏兮兮的小贼和一个低贱的、靠摆摊为生的商贩?
他们只想躲避,无意相助。
耳边是呼啸的风,手中是几张又香又热的披萨饼,舌头上被烫起了水泡。
林辞跑得飞快,好似不是个饿了四天的孩子。
贫民区的建筑老旧,街巷七拐八弯,迂回曲折,小贩没追多久就彻底放弃,叫骂着离去了。
林辞躲在暗巷中废弃的邮筒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不忘往嘴里塞披萨。
凉透变硬的芝士,寥寥无几的培根,又老又蔫的洋葱……但这是林辞在老人家时,都未能品尝过的美味。
十年后。
伦敦基地,富人区。
“还是史密斯上将最懂老百姓!看看,自从姓唐的被调走,那可恶的贫民区被彻底封禁,与咱们隔离开,解决了多少麻烦?!”
“确实,总把垃圾和人放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十七岁的男孩开始抽条,不算宽阔的肩背撑起剪裁得体的衬衣。
林辞的目光轻轻扫过对面走来的二人。
“啧,走路看着点啊!”穿着华丽,面容清俊的少年捂着肩膀,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