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擦伤,林辞的手枪砸落地面,两次弹跳,摔进了暗红的血泊中。
枪声停了。
斗兽场内只有林辞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立。
“看来你还不怎么清醒。”史密斯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
林辞机械地扭头,看向向导藏身的那块玻璃的方向。
单面可视的防弹玻璃后。
哨兵极为奇怪地看着房间内的那个Mute。
史密斯却只顾着发怒,恶狠狠地说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至于这场战斗,你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这天,剩下的后续两场战斗没有再进行。
林辞被人从斗兽场里拖出去的时候,已经连站立都极为困难。
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经历过暴打,史密斯不想让他的乐子就这么死亡,林辞没有再被虐待,只是被关进了一个狭小黑暗的小房间。
他本以为这就是史密斯口中的惩罚。
直到深夜,他再一次被人从小房间提出,送回牢房。
牢房里很安静,除了林辞自己,再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戴焱和吴炎被关去了别处?
林辞看不见,只能蹲身摸索,缓缓向房间深处移动。
但不过两步,他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扑倒在地的青年愣了下,忽然疯狂地向身体四周摸去。
而后,他就摸到了一只早已冰冷僵硬的手。
那是吴炎。
苦涩咸湿的液体浸透了包裹着双眼的纱布。
林辞拉着那只手,继续沉默地四下摸索。本该漆黑的视线中,那总是出现的幻觉随着他愈发紧绷的神经,愈加清晰。
终于,林辞停下了动作。
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黑暗牢房的每一个角落了。
牢房里只有吴炎冰冷的尸体。
戴焱还活着。
第二天,斗兽场。
林辞手中提着一把型号老旧的冲锋枪,孤零零地站立在房间的一角。
枪里仍旧只有十五发子弹。
“上将说:今天,你的武器就是这把SMG54。你可以在那些垃圾进来的时候用它进行扫射,不需要准头,爆裂弹会替你解决所有敌人。这是他今天对你的‘优待’。希望你能够成功保住那男人的命。”将林辞送入房间的哨兵如是说。
是威胁,也是怕他打不中人,无法为他提供“乐子”。
林辞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枪把,一语不发。
不需要爆裂弹,他打得中。
从昨夜开始,那种仿佛获得了另一种视觉的幻觉便一直存在,没有消失。
林辞虽然目不能视,但他其实什么都“看”得见。
他“看”到那些被送押送进房间的贫民区百姓,神色不一的十张脸。
还“看”到了玻璃后的向哨,和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的戴焱。
然后他举起了枪。
林辞从未使用过枪械。贫民区的人一般搞不到这东西。
史密斯大概是为了他口中的“公平”,每日丢给林辞的枪械型号几乎没有重过样。
但林辞很聪明,他是个善于举一反三的人。特别是,他弹刀片的准头很好。
很快,每场战斗结束后,林辞弹夹内的子弹开始有了剩余,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最多的一次,甚至有六个。
永无尽头的战斗,永不休止的杀戮。
林辞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大概有一千?还是两千?
当然,他也并不总能因手持武器而彻底碾压对面的十人。
生死之间,没有生命的武器未必能比一个发起狠的人更恐怖。
俘虏们大部分会一齐冲上来抢夺他的枪,又或者趁抢夺的机会死命殴打他。
在那样的情况下,人性是不存在的。
扑向他的人没有了人性,他自己也没有了人性。
直到最后的那天。
这还是史密斯的哨兵提醒了他:“上将说,这是最后一场了。只要杀光这最后十人,你们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两个字重重地撞击着林辞的耳膜。
前九个很顺利。
林辞的准头很好,几乎没让他们感受到任何痛苦,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直到林辞的枪口对准了最后一个人。
他握着枪的手僵住了。
满是恐惧的眼瞳,柔弱干瘦的身躯。
站在他“视线”中的是个抱着破烂布偶的小女孩。
这是林辞这些天来见到的唯一一个孩子。
看模样大概只有七八岁,正是菲奥娜那般的年纪。
林辞稳健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是最后一个了!杀了她!杀了她!
你和你的亲人马上就可以获得生命、自由与未来,你已经杀死了那么多人,你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只要一枪。
开枪啊,林辞!
你的哥哥还在等你!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林辞手中的枪掉落地面。
子弹在女孩脚边砸出了灰白色的浅坑。
林辞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去捡拾武器的动作。
他是个废物,他下不去手。
他总是在高估自己。
他以为自己狠得下心,用千人的性命换取亲人的活路;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亲人的牺牲,换更多人活下去的可能;他以为自己已经摒弃了所有的人性,可以轻而易举地手刃千万无辜的生命……
但他还是败了。说他矫情也好,说他良心发现也罢,即使这双手早已不再干净,他也做不到亲手扼杀一个与他的弟弟妹妹们年纪相仿的幼小生命。
抱着娃娃的矮小女孩看到林辞的样子,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瘦弱的身体晃了晃,忽然试探地向林辞走来。
林辞安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女孩的目标是自己落在地上的手枪,也知道女孩怀中的布娃娃里藏了一把满是鲜血的锋利匕首。
一个能活到现在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但没关系。他实在是,太累了。
腹部传来刺痛的同时,林辞听到了枪械上膛的咔哒声。
砰砰砰砰!
子弹划过林辞的侧脸,那条几乎烂在了他脸上的纱布终于彻底断裂,掉了下来。
女孩大睁着一双褐色的眼瞳死不瞑目,那倒下的幼小身躯被鲜血染红,千疮百孔。
三台自动式机关枪熄火,缩回了天花板上的暗格。
“为什么?为什么?!”林辞嘶吼着,“看”向身侧的防弹玻璃。
“你竟然真的知道我们的位置?”史密斯惊讶的声音仍旧是从喇叭里响起的:“默克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
“向导。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林辞压抑着情绪,躬身从女孩余温尚存的小手中拿过了那把枪。
“干什么?”林辞“看”到史密斯从座椅上站起,同哨兵打了个手势。
哨兵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肥硕的向导对着话筒高傲地说道:“当然是用事实告诉你们这群废物垃圾。在这个世界上,向导才是人类命运的灯塔,是最伟大的引路人。没有人可以违背向导的命令和意愿。与向导为敌的家伙,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咯吱——
向导身后的拉门打开,哨兵回来了。
回来的高大男人手中还拖着个半人高的铁桶。
那里面的人是戴焱。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子弹接连撞上玻璃帷幕,却没能造成一丝划痕。
林辞愤怒地疯狂扣动着扳机,但那把枪已经没有存弹了。
那“咔嚓、咔嚓”的扳机扣动声在空荡的斗兽场内回旋,可笑,又可怜。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林辞丢掉枪,扑向单面玻璃,狠狠地用拳头击打着那道将他与亲人隔开的天堑鸿沟。
“放心,他还没死。”史密斯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嫌恶的表情,他同哨兵挥手,示意他将铁桶拖远一点。
“只是突发奇想,试一下古书里说的‘人彘’?是不是真的还能活。”史密斯说着,重新坐回椅子:“这书还是你们亚裔先祖留下的呢!用筷子的亚裔?哈!”
“你不是说,不是说只要我能赢到最后,就放我们……”林辞趴在玻璃墙后,低声喃喃着。
“你没有赢到最后。我也从来没想过,让你们这群垃圾活着。”
“无论你们做了什么。最后,都必须给我去死。”史密斯示意哨兵动手:“先是这个肮脏的东西。最后一个就是你。”
哨兵抬掌,击向戴焱唯一露在铁桶外的头顶。
“啊!!!——”
单侧可见的防弹玻璃碎了一地。
高傲肥胖的向导呼吸骤停,蓦然倒地,微微凸出的眼球里封存着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里的不敢置信。
还有那非人般强悍无敌的哨兵,忽然红了眼,击向戴焱的手掌一转,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他便开始了疯狂的自残。
发生了什么?
林辞好像记得,又好像完全不知道。
是有什么东西伴随着他的痛苦与崩溃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的记忆总是被疼痛和悲伤搅成一团,混乱不堪。
他只能从那些被自己深埋心底的影像中竭力抓取,抓取到一个个破碎的片段。
一时是史密斯被利刃切割成上千块的残尸,一时是哨兵失去了身体的脑袋从鞋边滚过,一时又是那个被断手断脚、割舌挖眼,烙铁烧身的男人的声音,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儿子,史密斯和他的哨兵都已经死了,你已经替我们报仇了。放下吧,逃走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已经,报仇了吗?
他替哥哥姐姐、替贫民区的大家,替那些惨死的人,报仇了吗……
林辞不知飘去了何处的灵魂渐渐复位。
灰蒙蒙地天空中,雨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地洗刷着这个肮脏的世界。
他正站在一片废墟当中。满地的碎玻璃碴昭示着这里就是之前的那间困兽之笼。
血,好多血。
林辞轻轻转动了僵硬的脖颈,看向四面八方——他的视力竟然恢复了——数不清的枪管黑洞洞的,将他包围。
而那些持枪的Mute士兵的眼中则满是恐惧。
滴滴!滴滴!
怪异而欢快的警报声飘荡在阴云密布的伦敦基地上空。
林辞是后来才知道的,那警报是基地的向哨监测系统,每当它响起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哨兵,或向导。
林辞被基地尖锐的警报从噩梦中唤醒。
三架喷着彩色粒子尾焰的机甲划过夜空,细密的雨帘在粒子光束的照射中一闪而过。
原来是敌袭预警,不是向哨监测系统的警报。
是了,那些事早已经是过去式了。
林辞本能地松了口气。
通讯器的虚拟投屏在黑暗中亮起。
凌晨三点。
摸了摸被冷汗浸透的睡衣,林辞干脆直接将衣服脱去,在微凉的空气中赤膊走到靠窗的书桌边。
差点就要隔夜的冷茶顺喉而下,失律的心跳速度渐缓。
林辞倾身,将紧闭的窗扇推开了一条细缝。雨水毫不客气地透过缝隙钻进屋内。
这里是伦敦基地。
绵绵的阴雨还是和当年一样,喜欢不分昼夜地随心而落。
时间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在他梦中出现过的雨夜。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与没有丝毫光亮的世界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沉默对视。
只不过,彼时,贫民区的夜晚是因为没有路灯才会这么昏暗,而现在的伦敦基地则是在为战时节省能源,所以关闭了路灯。
是因为回到这里,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梦吗?
那些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的旧事,那些被他刻意深埋在心底,从不翻看的旧事。
林辞任由雨水打湿了自己的手臂,却说不出究竟是雨更冷,还是他的皮肤更冷。
轻轻搓捻着指腹,向导有些出神: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过去的那些事?
他早就在当年手刃了仇敌,为贫民区与向哨、基地、富人区之间的仇恨画下了句点。
而且,他也答应了戴焱,放下无谓的仇恨,忘记过去的自己,好好活下去。
林辞突然感到一丝怪异。
他昨夜的那个梦好像确实与一直以来的噩梦不太相同。
从前的噩梦虽然同样会让他感到恐惧与绝望,但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回忆这些事情的抗拒,以及兄长的遗言对他产生的影响,那些让他感到害怕、绝望、无助、悲伤的人与事,其实都已经被梦境具象化成了一些单一的、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畏惧,却又实实在在地触及他软肋的东西。
比如,那永远横在视线中的麻布纹理,是他当时失去视觉,看不到周边所发生的一切的不安;那被鲜血渐渐染红的灰白视野,是亲友相继死亡的缩写;那条束缚了手脚的麻绳,是他作为一个普通Mute面对进化人时的无力反抗;还有那总是炙烤着自己的滚烫烙铁,是他想要代替兄长承受那些残忍酷刑的愧疚与执念……
自从决定按戴焱的嘱托生活下去,林辞其实早已将自己的恐惧分析透彻。
他早就看开了,即使放不下,也看开了。
可今夜……从他再次来到伦敦基地,已经过了半年多,怎么偏偏就在今夜“触景生情”了呢?
林辞皱眉:不,这次的“梦”,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点滴——与事实分毫不差。
这不是梦。
这是回忆,是记忆。
林辞听着窗外沥沥的雨声,微微眯眼:这与他曾在塔岛“看”到安琪尔的“过去”何其相似。
这是个奇怪的“新”能力,姑且先称它“新能力”,林辞轻轻地摩擦着手指:果然是因为他吞噬了安琪尔哨兵的精神力,才获得了这样的……
叮咚!叮咚!
一阵门铃将林辞的思绪拉扯回现实。
“谁?”林辞说着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后,按开了可视对讲机。
“莉莉·伊丽莎白·拉斐尔。”穿着白色紧身衣,身姿挺拔的短发女人出现在墙面小小的显示屏幕中。
半年前的塔岛一战,林辞伤的很重。手术后,他便被庄一鸣和杰拉德送到了伦敦基地进行疗养。
当然,那两人将林辞送来伦敦基地并不是因为他的出身,而是因为伦敦基地的现任当家、最高长官,姓唐,是这二人在平权派中的上司——唐羽的亲生父亲。
如今的伦敦基地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可以算作是平权派的大本营。
林辞看了眼显示器上的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
他疑惑地看着显示器上的女人,拉了开房门:“早上好、”
林辞的话被女人打断。
莉莉看到林辞的瞬间,深吸了一口气,嫌他辣眼似的,翻着白眼移开视线,冷声道:“唐羽少将要见你,把衣服穿好,跟我走。”
林辞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脱掉了潮湿的睡衣。
“抱歉!”林辞讪讪,飞快地道歉,关门换衣。
两分钟后,男人着装整齐地出现在莉莉眼前,脸上挂着那副他在向导学院时每日必戴的“微笑面具”。
“回去拿伞,外面还在下雨。”莉莉上下打量了林辞一番,仍旧有些嫌弃,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声提醒。
林辞笑着,看了一眼走廊的窗户,说:“不用了,雨就要停了。”
“?”莉莉奇怪地看着他,又转头看向窗外:硕大的雨珠将玻璃抹花,本该泛起晨光的天空灰云密布。
“这么大的雨?!”莉莉完全不相信林辞的话。
林辞却只是笑,既不打算回去拿伞,也不打算再说点什么。
莉莉无奈,撇撇嘴,挥手示意林辞跟上自己。
“那你就淋着吧!”女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又忍不住向自己的哨兵传递了信息:准备两把伞来接我们,有备无患!
咯噔咯噔。
女人的矮方跟战靴敲击着白瓷砖铺成的地面。
林辞斟酌了下语言,开口:“自从战争开始,少将一直很忙,今天、”
莉莉摆手,叫停了他客套的话术:“不用拐弯抹角的。我知道现在时间很早。少将确实很忙,他当然不会现在就见你。是我还有任务要执行,接你只是顺道。”
“这……谢谢!”
“不客气。”
两人在沉默中走到了宿舍楼大厅。
莉莉已经看到了守在正门前的尼克。哨兵手里正拿着两把长柄黑伞。
但同时,她也发现了,伦敦基地的雨真的停了。
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
莉莉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辞。
男性向导却仍旧只是笑了笑:“走吧。”
玻璃滑门在身后关闭。
林辞鼻尖萦绕着雨后潮湿而清新的味道。
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枚小小的、刺目的光点,是太阳升起来了。
混杂了古老历史与新兴科技的城市披上了一身粉蓝色的光纱。
林辞随莉莉登上了她的专属机甲。
进入驾驶舱的前一刻,他站在高处,远远地看到了一片空无一人的废弃城区,那是曾经的贫民区。
然后再向贫民区的左侧,略微地转过一点角度,一片满布黑灰的焦土废墟便出现在林辞的视线中。
那里就是当年,被他一把火烧掉的伦敦基地旧址。
一台火红的机甲出现在英吉利海峡上空,由北向南低空驶过。
“林向导,你能不能把安全带系一下?这警报提示音实在太吵了……我已经很努力地保持机甲匀速运动了。”驾驶舱的半透明遮罩向上滑起,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头疼地摘掉了右侧的耳机,忍不住探出半个身体,扭头向身后看去。
“抱歉!”林辞脸色苍白地从座椅两侧摸索出安全带卡扣。只可惜,两片沉沉地金属还未能贴到一起,他就又捂着嘴,跑向了狭窄的卫生间。
“呕……”
莉莉无奈扶额。她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已经进化成S级的向导却还会晕机甲。难道就因为他原来是E级?
但不管怎样。总之,自己今天这趟任务,是别想耳根清静了。
她的机甲里既没有晕机药,也没有呕吐袋,甚至连普通的塑料袋都没有——作为一个毕业成绩全部为A的年级第一,她不需要这些东西。
然而,她又不能因为安全提示音吵就强制林辞坐在座位里,万一他最后吐在她的机甲里……她其实还是有点洁癖的。
莉莉叹气,认命地将那不停“滴滴”的半截耳机带回耳廓。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耳机里尖锐的提示音忽然消失,一段语音通讯插了进来。
“任务目标提前出现,具体位置为……请S-2091汇报当前位置,并做好战斗准备。”
“S-2091收到。S-2091当前位置为……”莉莉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她一面回答通讯频道那头的声音,一面在操作屏上输入指令。
哗啦啦!
林辞按下了马桶的冲水器。漱口,洗手,男人扶着墙缓步走出卫生间。
莉莉·拉斐尔在向导学院时明明看着还挺稳重靠谱的,哪知道开起机甲,竟如此狂野。
如果说由格雷驾驶的机甲是林辞这辈子坐过的最平稳的机甲,那由莉莉驾驶的,就是一台发了狂的过山车。
或许,其实每一个学霸淑女的内心都隐藏着一个豪放不羁的小野兽吧。
林辞坐回座位,难受地蜷着身子,手肘撑在大腿上,用掌心托住额头。
“系好你的安全带。”猛地将操作杆拉至最低,莉莉头也不回地对林辞道:“任务时间有变,我现在必须以最快地速度赶到任务地点。你先凑合用着这个,实在不行……就,就地解决吧。”
尼克将一个沉沉的蓝黄色塑料盒递到林辞眼前。向导垂着头接过,打开一看,是个装满了扳手螺丝的工具箱。
嗡的一声高频震动从脚底传来,就在林辞扣好最后一个安全卡扣的同时,机甲以超音速冲上了云霄。
林辞的后背猛地撞上椅背,又向前弹起。但还好,他已经扣好了安全带。
火红的机甲在云层中穿行。
渐渐适应了机甲速度的林辞,再次被呕吐和眩晕感包围。他手抱工具盒,却实在不想吐到这里面,这东西一看就是女人常用的。而且塑料盒不是一体式的,其实也起不到什么接盛脏物的作用。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林辞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同莉莉闲聊:“基地现在已经可以提前预测到入侵者的出现位置了?”
“是的。”莉莉轻压操纵杆,减速转弯:“是大概三个月前,时空物理学那边的专家发现的。”
“怎么?”林辞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分不太清自己在问什么了,他只是顺着莉莉的话往下说而已。
“你知道超弦理论吧?”
林辞点头。
莉莉半天没听到男人的答复,回头看了眼那个半蜷在座椅上的家伙,嫌弃地撇了撇嘴:一个大男人,比她还娇弱。
结束转弯,女人重新将操纵杆拉至最大,她没有减速,但飞快地在操作屏上多输入了一串指令代码,一串让机甲运行能够再平稳一些的代码:“虫洞,你也知道吧?”
林辞仍旧没有出声,虚弱地点了点头。
知道后座的向导没有力气回应,莉莉便只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人类相继发现了黑洞和白洞。只有虫洞,一直只存在于我们的理论研究中。”
“时空是可以扭曲的,两个极限扭曲的时空点破碎连接,形成通道,这就是虫洞。虫洞是跨越时空的多维通道。虫洞有极大的可能是存在于黑洞内部的。”
“时空的极致扭曲需要超强引力,而超强引力则需要超大质量。黑洞就是因为质量过大,引力过强,从而撕裂了时空。强引力会带来强潮汐力,人类已知的任何生命和事物靠近后,都会被这种巨大的力撕碎。包括光。”莉莉说着,顿了顿,补充道:“那些入侵地球的外星生命体是例外。我们始终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进行时空穿越的,它们就像是专门前来对付我们的克星……”
“言归正传。”莉莉知道林辞还在难受,但任务永远是第一位的,她不会降速。
就算是老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吧!
莉莉继续说着那些可有可无的内容,希望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向导能稍微舒服一些:“能够撕裂时空再连接成道的虫洞,其质量和引力只会比黑洞更强,它极有可能藏身在黑洞之中。我们始终没有发现它的影子,是因为我们无法得到足够多的负能量。负能量可以让时空获得负曲率,从而抵消时空能量所拥有的曲率。这可以保证人类安全进入黑洞。”
“当然,如果我们能够获得足够多的负能量,不只是黑洞,如果虫洞真的存在,那么我们同时也就掌握了时空旅行的能力。”
“曾有人提出过,以Randall-Sundrum模型为基础,人类可以通过建立一种特殊机制,来获取足够多的负能量。该机制运行有两个条件:一是带电静质量为零的费米子必须存在,也就是说超弦理论必须成立,二是五维时空必须存在,即高维度时空必须存在。”